四十四

克歐回到家裏住了四五天了,每天莫不思念苔莉,他很擔心在這幾天內她要陷於國淳的多方的**。

——不至於吧!她已經這樣堅決地答應我了!不過天下事很多出人意料之外的,還是快點回城裏去好些。

克歐在家裏住了五天,托名到城找醫生診病,又跑出 R 客棧來了。他到客棧來時,國淳早在苔莉的房裏了。國淳看見克歐,忙走來要他到廳門首去說幾句話。

“克歐,你到這裏來。我自有要緊的話和你說。”

克歐看見國淳的沒有半點笑容的嚴冷的臉孔,他知道在這幾天中有了什麽變故了。病後的他的心髒更跳躍得厲害,他不能不紅著臉跟了他來。

“我是不十分相信這件事的,不過他們都這樣說。我問苔莉,她隻不做聲,纏問了她許久,她隻說一任我的推測。總之她回我家裏去與否的關鍵像又操在你的掌中了。劉老先生也聽了點風聲,很替你擔心。你不久就要和一個閨女結婚的人,你還是堅決地叫她回我那邊去的好。”

國淳說了後拿出一封信來給克歐看。克歐一看就認得是小胡寫的。因為他從前在苔莉那邊看過小胡的筆跡。克歐略把那封信看一過,信裏的大意是報告他和她的秘密關係給國淳,並且列舉了許多證據。克歐把小胡的信交回國淳後,國淳再取出一封信來給他看,第二封信是

劉宗金寫的了,也是把由 T 市 N 街采訪出來的材料——克歐和苔莉的秘密材料——報告國淳。

克歐此時才知道國淳娶苔莉時,她已經不是個處女了。她的最初的情人另有一個青年。後來因為那個青年對她用情太不專了,她也就同他絕了交,各走各人的路。

國淳把苔莉從前的秘密告訴克歐的動機是想叫克歐莫再留戀她,莫留戀這麽一個不值錢的女人。但克歐想,已經遲了,不,就在克歐和她未接近以前說出來也難挽回他們的這種運命吧。

克歐臉紅紅地聽國淳說了一大篇後想不出什麽話來回答國淳,他隻低著頭。他像有了相當的覺悟了。

國淳去後,克歐走進苔莉房裏來看她。

“他們把罪惡完全歸到我們身上來了喲。他們說完全是我蠱惑你的。”

“還管他們的批評嗎?我們早點走吧!明天就去吧!”

苔莉望著睡在**的霞兒垂淚。

第二天早上霞兒醒來時找不著母親就痛哭起來。R 客棧的人忙跑到國淳家裏去報信。

國淳在霞兒的枕畔發見了一封信,信裏麵是這麽寫的!

——我這封信是流著淚寫的。我之流淚並不是因為別你而悲傷,我是為霞兒哭的。我原以撫育霞兒自任,你即置我母子於不顧,我亦誓願撫育霞兒使之長成。不過現在的我早缺了人生的氣力了,恐無視霞兒長成的希望了。念及日後以病身貽累霞兒,則不如及早自決之為愈。我不願以不幸的母親之暗影遺留霞兒的腦中。不單霞兒,我希望凡與我相識者日後都能忘記我的存在。

——國淳,我固負君,但君先負我。我兩人間既無愛情之足言,則亦無所謂誰負誰了。但霞兒是你的女兒,你有替我撫育她的責任。凡虐待我的霞兒者,神必殛之!

——嚴格的說來,我實未嚐負人,實我所遇非人耳。男性的專愛在女性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一次再次求男性的專愛失敗了的我,到後來得識克歐了。他雖然不是我的理想中的男性,但我終指導了他沿著我的理想的軌道上走了。並且我是再次受了男性的**而他是個純潔的童貞,他為我的犧牲不可謂不大了。他為我犧牲了青春時代,犧牲了有為的將來,犧牲了他的未婚妻,犧牲了他的性命,跟著也犧牲了他的父母!那麽,在這樣高貴的代價之下,我也該為他死了!社會對我們若還要加以殘酷的惡評,那我們雖死也要咒詛社會的。

——由積極的方麵說起來,為國,為家,為社會的方麵說起來,克歐是要受"無能和不肖"的批評吧。不過就他的犧牲的精神方麵說,他已經是很偉大了!由你們對女性不負責任的人看來恐怕是望塵不及的偉大吧!

——最後再叮囑你一句,望你善視霞兒!

過了一星期,K 埠新報載六月三日由 K 埠開往南洋各埠的 P 輪船才出港口,搭客中有一對青年男女向海投身;大概是自殺,不是失足掉落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