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自己是不能不回 N 縣去一趟。她要跟了來,那麽我的一切秘密要通給她知道了。萬一她賭氣的回到國淳那邊去,那麽我們倆的秘密又要給國淳知道了。克歐覺得這個問題真難解決,他惟有恨起苔莉來,他總覺得苔莉討厭,故意和他為難。他想,劉小姐的婚約無論如何不能不回去敷衍敷衍。但讓苔莉回到國淳那邊去又覺得自己是受種侮辱。苔莉的身體雖經國淳之手曾有一次的墮落,但經自己的手淨化之後無論如何再難把她讓給他人,尤不能交回國淳!她把她和國淳間的秘密通告知我了。我倆間的秘密再能讓她告知國淳麽?

克歐想來想去,他發見他自己的意識的矛盾了。他很看不起自己,因為自己還是和國淳一樣的對女性沒有誠意的人。他深思了一回就想把自己踐踏成粉碎。

苔莉近來的低氣壓拒絕了他向她的親昵。每天看見她的憂鬱可憐的態度又引起了他的同情和憐愛。他早就想清理行裝,至少他總想把他的書籍整理,但在她的低氣壓之下,他全無勇氣著手。

疏隔了幾天的他和她都感著寂寞,都感著一種苦悶一到夜晚上感著加倍的寂寞和苦悶。在苔莉以為克歐總會來昵就她,向她求和。克歐也很想向她要求寂寞的安慰,但怕她的意外的拒絕傷害了自己的尊嚴,所以也不肯先向她開口。

他們倆間的低氣壓繼續了一星期餘。一天的早晨他起來時已經九點多鍾了。苔蘭背了霞兒上街買菜去了。他站在簷前望著,默默的替他端洗漱水出來的她的可憐的姿態,心裏覺得萬分對她不住。他很想向她笑一笑,但同時感著自己想向她笑一笑的動機是很可恥。為維持自己的尊嚴起見,忙忍著笑,隻望了她一望。她給他一望忙低下頭去。他覺得她的臉色更蒼白了,雙頰也瘦削了些。

“高先生那邊有信片來了。他說,近來到了很多新式的貨樣,K 商店要我們去看。他要你星期日那天到他那邊去。”

高先生也是克歐和國淳的一個同鄉。在 Y 市小學校當教員。K 商店是 Y市頂有名的綢緞布匹店。高先生算是一個小小股東。國淳還在 T 市時他們一家的衣裳是由高先生介紹給 K 商店包辦的。高先生也是個風流不拘的人,除了故鄉的太太之外在 Y 市還秘密地蓄了一個姨太太。他和國淳是誌同道合的朋友,所以他的秘密隻有國淳和苔莉知道。現在克歐也知道了。

國淳還在 T 市時,高先生當然常過來玩,國淳回鄉裏去後,他更頻繁的到苔莉家裏來。據苔莉最初的推測,高先生是為懸想苔蘭而來的,但到後來又覺得他對自己也懷有相當的奢望。聰明的苔莉決不至受高先生的蠱惑的。

自克歐住在苔莉家裏後,高先生就罕得到她那邊來了。

“謝先生是不是想向小喬求婚?”有一次克歐上學去後,高先生跑了來笑著問苔莉。

“說起來有點像有這種意思。到後來托我替他作媒也說不定。”苔莉為自己避嫌疑起見不能不湊著高先生說起笑來。

“小喬方麵的進行未成功之前,大喬先給他釣上手了就不得了。哈,哈,哈!”

給他這一笑,苔莉禁不住臉紅起來。

“討厭的高先生!我不要緊。但謝先生的名譽是要緊的。你這個人就喜歡瞎開口!”她笑惱著說。

“我說笑的,我說笑的。”高先生忙取消剛才說的話。

克歐和苔莉以為他們的秘密除了他倆之外是無人知道的。他倆並沒有留意到他們間的關係比夫妻關係還要深刻了。他們倆當第三者的麵前雖然不說一句話,但他們倆的似自然而非自然的態度是難逃第三者的冷靜的觀察。苔蘭不必說,N 街的人們都曉得她和克歐的醜關係了,高先生也略知道了他倆間的態度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