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劉老先生是 N 縣中等商業學校的校長。他是個老秀才,沒有什麽商學的知識。因為他做這個學校的校長有七八年了,在縣裏的聲望也還好,以後進的商科專門畢業生又都是他的門下生,所以得保持他的校長的位置。克歐在N 縣的社會上本有點虛名,聽說明年就可在商科大學畢業,劉老先生很想克歐畢業後回縣裏去幫他辦學,做甲種商業學校的教務長。劉老先生因為學校的事件每年要到 T 市來幾次和教育廳接洽。他認識了克歐,覺得克歐的人才外貌都還好,所以托了他的學生陳源清替他的小姐做媒。明年劉小姐也可以在縣立第三女子中學畢業。在 N 縣,劉小姐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才貌兼備的女性了。

源清初次把劉先生的意思告知克歐是在克歐未赴南洋修學旅行以前。當時克歐沒有完全答應,也沒有完全拒絕,他的最初的態度就有點曖昧。他隻說等由南洋回來後再談。那時候他的心裏也有點活動,因為他在鄉裏時就聽見劉小姐有相當的美名。並且那時候他也沒有意料到他和苔莉間的愛會深進至這樣的程度。

由南洋才回來 T 市沒有搬到苔莉家中之前,源清伴著劉先生待到 T 江酒店來訪他。這時候恰好劉先生因為學校的事件來 T 市。他看見劉先生的誠懇的態度,並且是自己從前的受業師,當然很難推卻,當時胡亂附加了幾個不重要的條件就答應了。要劉小姐寄相片來也是這時候提出的條件中之一。他意料不到劉老先生很爽快的容納了他的一切條件。

一方麵思念著苔莉一方麵又向劉小姐進行婚事,克歐覺得自己的矛盾,同時良心上也發生出一種痛苦來。聽說劉小姐長得很標致,但到底未曾會過麵,無從生出思慕來。苔莉近在咫尺,又是舊識,正在性的孤寂生活中的克歐每到苔莉那邊去談談就得了不少的安慰及快感。自那天探病回來對苔莉的愛慕愈深。並且苔莉的皓腕一任他撫摩之後,每日沉醉著想和苔莉親近之心愈切,想和她親近多享受些這種神秘的快感。

克歐從咖啡店別了源清回來苔莉家裏時已經十一點半鍾了。提著一盞小洋燈出來開門迎他的就是苔莉。

“阿蘭、霞兒都睡了?”克歐望見換上了睡衣的苔莉,並且在這黑夜裏隻有她和他兩個人相對,他站在她麵前就感著一種刺激。

“早睡了。”她像留意到今天下午的事很不好意思的隻管低著頭。她的可憐姿態又把他的心挑動了。

“你就要睡了?”兩個人同上到廳前來了。

“不,有什麽事?”她雖然望了望他的臉,但總不見平時她所特有的微笑在她臉上浮出來。她的眉頭緊鎖著。

“不到我房裏去坐坐麽?”

“……”她看了看他的臉就低下頭去不說話。

“怎麽樣?你要睡時我也不勉強你。”他再笑著說。

“不;我還不得睡。有件小衣服沒有縫成功。”

“那麽,拿到我房裏來縫。霞兒一時不會就醒吧,我喝了點酒。一點睡不下去,很寂寞的。你過來談談吧。”

苔莉隻點了點頭。

——因為有了今天的記憶,她就變成了這樣憂鬱的人了麽?那麽她在後悔了,後悔和我親吻了?克歐一麵想,一麵先回到自己房裏來。

他回到房裏後,開亮了電燈,就換衣服。換了衣服喝了一盅茶後,再坐等了一會還不見苔莉進來。他不得已再走出來看時,她一個人凝視著台上的小燈癡站在廳前。

“不進來談談麽?”

“唉……”她心裏像有遲疑不能決的事。她還不動身。

“要來快點來!”他的態度像有點忍耐不住了。

“……”她像怕他發怒,忙移步向他房裏來。

克歐看見她來了,先退回房裏來在**躺下去。她隻站在近門首的台旁邊不走近他。

——怎麽隻半天工夫她完全變了!自經我的接吻的洗禮後,她就變為馴服的羔羊了。他望著她的憂鬱的姿態愈覺得動人憐愛。淺紅色的睡衣短得掩不住純白的褲腰,短袖口僅能及時。曾經他多次撫摩的一雙皓腕在電光下反射著,愈見得潔白可愛。

“過來坐吧。”

她點了點頭,走過來坐在床沿上,隻向他微微的一笑,一句話不說。她像下了決心般的,她再不畏避他了。她想遲早總是有這樣的一幕。管他以後對自己負責不負責,就現在的狀態論,自己是在沙漠中旅行的人,他是在沙漠中不容易發見的清泉了。明知以後非離開它不可,但現在不能不盡情的一飲,消消自己的奇渴。

“今天很對不起你了,對你很失禮的。”

“不,我對不起你了。有一點不覺得什麽。完全是我累了你,使你心裏不舒服。”她低著頭很正經的說。

“那麽你不會把今天的事告訴人?”他雖說是故意和她說笑,但同時也覺得心裏有點卑怯。

“我是靠得住的,不知道你怎麽樣?”她忽然的笑了。

過了一會,她繼續著說:

“但是我們的關係以後太深進了時,恐怕瞞不住注意我們的旁人吧。你怕人知道?”

他硬著膽子搖了搖頭。他本來就喝了點酒,興奮極了。他坐起來把她摟抱住了。他和她像今天下午一樣的互相擁抱著接吻——狂熱的接吻。

“我們同到什麽地方旅行去好麽?”

她隻點點頭。

“那麽,到 S 港去好麽?到旅館裏時共住一個房子的。”

“我一點不要緊。隻怕你以後要後悔。”

“到了這時候還有什麽話說。我本想保持著我們的純潔的戀愛。純潔的戀愛以接吻為最高點。但是現在……”

“純潔的戀愛是騙中學生的話。所謂戀愛是由兩方的相互的同情和肉感構成的。”

“那麽……”

“討厭!”她忙推開他。

他真夢想不到他會這樣快的陷落下去。

她在他房裏一直到午前的二點鍾前後才出去。

“那麽,明天晚上!”他望著她微笑著輕輕地回她的房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