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妒記

駐馬橋有柴某者，其妻性奇妒而悍。柴畏之如虎，每出必先向閨中取進止，妻曰可則可；妻不許柴即不敢出。出必刻期返，越一宿，即罰跪一夕。不命之起不得起，自來善妒之婦往往不育。柴年四十時，猶未有子。居恒鬱不鬱樂。深以無後為懼，願又不敢置妾媵。不得已為文禱於天，願減壽以延先人宗祧。辭意淒愴，聞者泣下。已而果連舉二子。柴喜出望外，竭其所學，悉心教授。二子亦聰慧甚，年未冠次第入伴。於時柴已垂垂老矣，顧念含飴弄孫之樂。遂為二於同曰娶婦，二媳皆名門女。成禮之曰，親友畢集，佳兒佳婦，珠聯璧合，觀者嘖嘖無不歎為幾生修到，柴亦樂甚。獨其妻深滋不悅。吾鄉舊俗父母為子娶婦廟見後，例行庭訓禮。父母居中端坐，新郎新婦則跪而聽訓，其實不過行一拜跪之禮而已。為父母者，決不欲於大庭廣眾、萬目睽睽之地，而予新郎新婦以難堪也。是曰，兩子循例請訓，拜跪既畢，將起，柴妻忽聲色俱厲，呼長子而詔之曰：“阿大，吾語汝，汝今娶婦矣。為母者，有三章約法，在彌月以後，汝不可不遵。其一，夫婦同居而不可共寢。其二，夫婦平曰不許一攜手及有調笑語。其三，語至此，則大聲疾呼曰：三年以內，不許生男育女，脫汝妻一曰有腹膨脹者，吾不恕汝也。”語畢叱之退，複以詔長子者詔其次子。親友聞之，皆失色。兩子幾欲失聲哭，新娘乃紅漲於頰，抱慚至於無地。柴亦無如何也，兩子既娶，夫婦愛情甚篤。初以為其母雖作是語，未必實行幹涉。豈知不然既彌月，即責令二子踐約。每夕不許閉寢門，柴妻則終夜屬垣竊聽。子若媳有私語聲，或輾轉反側聲，即排闥而入，叱問何事。夫以少年夫婦情愛正摯之際，忽焉而使之同居異寢，可望不可即，有是理乎？如是者，不半年，二子均以渴病死，柴哭之慟。而其妻則殊無哀痛意，反揚揚然語人曰：“今而後吾始放心矣。”柴之兩子既死，越數年，始因親友之勸，始納一妾，及有孕而又為其妻所墜，至今柴竟無子。若某氏者，可不謂妒婦之尤哉！然而柴某亦太無丈夫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