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問題的屋子

那位神秘朋友魯平,生平和字典上的“家”字,從不曾發生過密切的關係。但這一次,他為鄭重其事,親自去租下了一所房屋;租房屋,原是一件絕對平常的事,可是後來因這件事而引起的結果,非但完全出乎一般人的意料以外,同時也完全出乎魯平本人的意料以外。

魯平所租的屋子,地點是在貝當路的盡頭。那條路,在這囂煩的都市中,是向被一般人們很榮寵地稱為一條有“詩意”的路的;那裏的地段,相當幽靜。有一帶新建的屋子,也有一個頗含詩意的名稱:叫作“萍村”。

不過魯平專誠去租那所屋子,並不是貪戀那個地點含有詩意,也並不是要在那邊組織什麽家庭。實際,他租那所房屋,完全出於好奇;也許可以說:這是他的一種“生意眼”。

說起來是相當有趣的:當這萍村落成未久,村裏的屋子還不曾全部租出的時候,村中卻已一連發生了兩次奇事,當時頗曾引起社會上的注意。第一次,據說:有一輛簇新的流線型的汽車,停在村口。車中跳下一個近四十歲的中年男子,衣著相當華貴,模樣像是一個政客;聲言要租住村中的屋子。其時,村中僅剩下“三十三”“三十八”兩所房屋,還沒有租戶。於是便由村中的司閽,領看那所“三十三”號的空屋。

當時這中年男子,在這空屋的二層樓上,逐處細看,逗留頗久。那司閽感覺到不耐煩,便獨自先走下樓來。剛走到樓下,忽聽那中年男子,在樓上一聲慘呼,好像是突然遇見了什麽意外的事情!那司閽急忙奔到樓上看時,前樓後樓連同浴室,都是空空洞洞,連人影都不見。三層樓上,也是如此。奇怪之至呀!一所平常的居住的屋子,當然不會有什麽“複壁”與“暗室”之類的設備;既然沒有複壁暗室,在光天化日之下,清清楚楚的眼看一個人走上樓去,何至於轉眼之間,會在一個空洞而一無所有的屋內突然隱匿不見?

經這司閽把以上的經過,到外邊播音似的一說,引得全村的居戶,都感到了非常的奇怪。

有人以為那中年男子,或者是乘著司閽並不注意的時候,悄然離去的。至於那二層樓上的一聲慘呼,也許是出於這司閽的誤聽。然而這一個揣想,立刻就證明不確。因為不到一小時,那個守候在村口的汽車夫,卻來找尋他的主人。這可見那中年男子,自進了三十三號屋以後,顯然並不曾走出村去。因這一點,這事便愈覺不可思議!

可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倒還不止於此哩。

下一天,又有母女二人,到萍村來看屋子。那少女,長得非常俏麗,服裝也摩登得可以。有一件可注意的事,她身上戴著許多件珍貴飾物,令人一望之間,感到她身上所戴的東西,未免太多了些。這不像是出外來看屋子,倒像有意搬出她的全部儲藏,來參加什麽飾物比賽大會似的。

當時,仍舊由那司閽領看那座三十三號的空屋。那司閽開了門,讓這母女二人走進這空屋之後,他自己卻走到斜對麵的一所四十五號的屋子門口,和一個女傭去閑談。他們正起勁地談著昨天那件不知結果的怪事,約摸不到十分鍾的時間,隻見那個老婦慌慌張張地走來,問他可曾看見她的女兒。據這老婦說:她和她的女兒,一同走上三十三號空屋的二層樓,又一同走上三層樓。其後,她——這老婦——曾打開三層樓前樓的樓窗,向村這裏閑望了一會。又曾走進三層樓的浴室,略略察看了一下,前後至多不過四五分鍾的時間,不料一轉身,卻發覺她的女兒已影蹤全無,不知去向。以上的情形,和上一天的那件怪事,前後如出一轍,這未免太神秘了!

自這第二幕動人的戲劇演出以後,這新聞在各日報上,也都登載了起來。有一張報紙,在顯著的地位,刊著“萍村怪事”的標題;另有一張報上,除了刊出新聞以外,又特載著一篇“魔屋司閽訪問記”的素描文字,內容除將上下兩天的事件,詳盡地記在一起之外,又盡量加以渲染。這篇文字,比一張偵探影片的說明書,寫得更為動人。於是,這前後兩天的事件,更加吸引起了群眾的注意。

先前那個男子,其姓名來曆,完全無人知道。他自從在萍村三十三號二層樓上不見以後,是否果真就此失蹤?這一個問題始終沒有準確的解答。因為在以後的幾天中,社會上並沒有傳出什麽人失蹤的消息。至於第二件事,卻顯然不同。那個少女,自在三十三號空屋中突然消逝以後,她的蹤跡,一直便如石沉大海,音訊全無。並且,這少女的來曆,大家也已經知道,她是一個唱花旦的女伶,藝名叫作白麗娟,在舞台上略有一點相當的聲譽。唯其如此,這怪事在社會上,便格外增添了動人的力量。

總之,萍村中三十三號空屋,自此已成為一年“問題的屋子”。大家走過這座空屋時,不期而然,會發生一種異樣的心理,尤其是住在村裏的人,甚至禁止著婦女與小孩,不許在這近邊逗留。而這座空屋,也從此不再有人敢去租賃,一直便幽悄悄地,空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