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

孽盡可憐宵 生死纏綿終一痛

功成生滅火 去來惆悵又分飛

話說四人互相略談了幾句,因已知裘元下落,重又上路。適才一忙,平空惹出這場周折,欲速反緩。照著先前使行梯雲鏈走法,雖然較快,但是前後兩不相顧,萬一再生枝節,轉多遲延。並以適才飛行,試出勝男姊弟在含青閣留守這些日功力大進,越發身輕,帶了飛行,無什吃力。同行雖然稍慢,免去梯雲鏈起落分合之煩,計算相差無多,還可互談經過。於是便作一路,試照日前往磨球島的走法,南綺、靈姑將遁光聯合為一,帶了勝男姊弟,四人攜手同飛。各人再運用玄功,以全力催動遁光,向前急駛。果然較前慢不多少,也就不再更改。

路上一談,原來妖婦因林寒追趕太急,法力又極高強,抵敵不過,眼看首尾相及,快要追上,忽然遇到兩個有力同黨,在當地山穀僻處演習陣法。妖婦自是心喜,忙即夾了先攝走的少年,飛入陣去。林寒因疑妖婦所攝少年是正教中新進門人,恐遭毒手,必欲救到了手才罷。一時輕敵,深入敵陣,被妖法困住,失陷在內。雖然有飛劍、法寶護身,急切問卻不能破陣而出。那主持陣法的也是兩個**賤之女,見妖婦所攝少年英俊,強行留下。妖婦事急求人,又非其敵,隻得忍痛割舍,負氣而去。眾人鬥處,本係妖婦巢穴。本意是令男女二妖人權且對敵,自往附近去求援救,再回來報仇。臨行前並將先擒少年帶了同逃,以免萬一援兵不在,好不容易到手之物,不致被人奪去,不料會被同黨妖婦乘危打劫。又以事情是由寒萼等無故幹涉而起,越想越恨。預想的援兵偏值他出,不曾等到。氣憤不出,才拚著肉身布施,去將新近交往的山僧尋來報複,要將仇人擒殺之後,再打主意奪回所愛。誰知山僧妖法雖厲害,卻不能奈何敵人,結局反倒轉敗為勝。

林寒在峨眉諸弟子中也是數得著的人物,雖然被困陣內,不能脫身,但仍能發揮自身威力。雙方正在相持,南綺忽然趕到,同被妖人困住,合力抵禦已兩日。林寒不能脫困,便是為了救那少年,不肯獨自遁去。況又加上一個南綺,問出是青城門下,益發不能舍之而去。

二人一邊合力苦鬥了二日,實在難以脫身。而且先追妖婦一晃便即遁走。據南綺說,寒萼等三人尚與男女二妖人在山頭上惡鬥,妖人勢已不支,本來約定同往依環嶺幻波池,去赴易靜、癲姑、李英瓊、餘英男等本門第五代開山盛會。林寒知易靜等四人法力高強,法寶、飛劍尤為神妙,眾人在外行道,遇有險難,都仗餘英男、二雲、七矮諸人合力救助,易靜等四人尤為熱心,更以幻波池仙府以前洞主聖姑仙家的至寶可以傳真現影於萬裏之外,常命門人行法查看,早識先機,每遇變生倉猝,危機瞬息之際,往往不俟飛針告急,先後馳來。眾同門多半受過四人援助,情誼深厚。這次又是四人奉命建造幻波池別府以後第一次開山盛典,所收弟子又比眾人多,特意先期趕往,代為照料。除苦孩兒司徒平因事他往,另由別處趕往外,自己在棗花崖隱修,本還有事未完。因寒萼等由凝碧仙府起身,路過棗花崖,便有此約,才提前三日起身,不料途遇妖婦,用妖法害人,生此波折。按說三人如若獲勝,必要尋來,寒萼有彌塵幡。隻要尋來,不論勝負,均可一同護身,遁出陣去。怎會等了兩日,也未見到?心中疑慮,先想用飛針告急。繼一想:

“隻有幻波池離此最近,人來最快,但是易靜等四人連日正忙於開山盛典,各處仙賓雲集,此時邀她們不大合適。別處不是相隔太遠,便是法力比己還差,也許人已到幻波池都說不定。”

林寒正在躊躇,嶽雯、金蟬、石生、苦孩兒司徒平及小聖僧阿童忽然自空飛降,各施法力,殺死二妖婦,破了妖陣,連那一少年一起救出。見麵略談,才知主持陣法的二妖婦乃妖道摩河尊者司空湛的愛妾。妖道伏誅之時,她們恰值他出,因得漏網。平日無惡不作,已在金、石等七矮弟兄手下逃脫一次,銜恨切骨,新來潛伏此山,欲待練成妖陣報仇。七矮弟兄也在到處尋覓妖婦蹤跡。易靜等四人又籌備開山盛典,延款仙賓,和本派同門等近日無暇行法傳真,所以林寒等四人在兩處被困,曆時二三日不曾知悉,還是金、石兩人前往赴會,談起妖婦可惡,數次漏網之事,拿出所得妖婦飛刀,請癲姑運用玄功,行法傳真,才現出四人在兩處被困景象。金、石兩人知妖婦不是自己對手,暗囑癲姑不要聲張,以免驚動眾人。引了多人隨去,借往上麵觀看山景為由,剛出仙府,縱遁光飛起,便遇見嶽雯、司徒平、阿童三人飛來赴會,問知前情。嶽雯、阿童俱和金、石二人最是交厚,司徒平又以寒萼被困,自己不能置身事外,於是合為一路。這幾人的法力合在一起,妖婦便把妖陣練成,也非敵手,何況功力還差。司徒平關心寒萼等三人之安危,本想請眾分道往援,阿童一算,說是無須,先援林寒,省事順路。五人到了當地,不消多時,便成了功。

那被妖婦捉去的少年,乃靈和隱士徐祥鵝新收的弟子,也是峨眉後輩。因事大巧,南綺到時已被二妖婦藏入洞中,隻聽林寒說那年貌衣著極似裘元,認定必是。及至救出相見,始知誤認。心中失望之餘,仍不免憂念,便和眾人說了。阿童、嶽雯見她憂急,運用玄機一推算,告知人已抵家,無須憂愁。南綺才放了心,匆匆與各人說了幾句,便縱遁光飛來。到時寒萼仗著靈姑五丁神斧,已然轉敗為勝了。

甫綺、靈姑互說完了前事後,便催動遁光,往灌縣急駛。滿擬裘元久違定省,思親念切,這次回家必有多日耽延,到時必能相見。哪知裘元一麵孺慕情深,急於歸省;一麵仍是愛戀嬌妻,自己又是不辭而別,惟恐南綺憂急氣怒。先料必然尋來,到家住了三日,未見南綺趕到,惟恐沒悟出自己借題回家,心中愁急,往別處找尋。第三日早起,仍無人影,放心不下,實忍不住,隻得告知父母,去往且退穀探看。南綺到時,人剛走了不久。心想:“裘元長途飛行尚且無事,且退穀、紅菱磴相隔甚近,自不會有什麽波折。況又為尋自己而去,見人不在,定要回來。”既恐中途相左,又以翁姑再四挽留,不便拂逆,隻得留下。到了當夜,不見人回,又猜是方、司諸小弟兄久別重逢,不願分離,留住在彼處。

裘友仁夫妻因見愛子飛行絕跡,出入青冥,非常驚異。裘元孝親,唯恐日後自己在外,父母掛念,把所有驚險經曆全都隱起不談,回家隻將好的得意的話說。友仁夫妻都當他已是神仙一流,以為且退穀不過深山路險,常人步行尚能勉力尋去,何況愛子是有道行法力的人。知道媳婦也是神仙中人,不喜在塵俗人家久居。惟恐南綺尋愛子一同他去,不再回家,此別不知何年始能再見。如將媳婦留住,愛子至多在方、司兩家住上一兩日,必定回轉。加以南綺性情溫和,事親有禮,全不以仙人自傲,裘妻更是戀戀,舍不得放走,競編了些誑話,說裘元歸時,原說方、司諸人良友久別,到了決不放走。即使甫綺未去,恐也須在彼流連些日。不問南綺去不,終須回家辭別了父母才走。萬一南綺尋到家中,務令在家等兩天,還要回來再去。南綺好麵子,性又柔和,見二老慈愛,因為自己不願與俗家相聚,競不惜得罪親友,所有來人一概婉言謝絕,住處又安排在花園以內,精舍數間,地方清靜,隔絕繁囂,除二老外,更無俗人來往。室中陳設也極華美精雅,慈愛親切,用心周到,體貼入微,明知婆婆這些話初見時未說,必有出入,但知裘元終要回家一行。無論如何,總是人家媳婦,翁姑相待,禮貌這等隆厚,自然不便逆說,堅執著非去不可。又以嶽雯、阿童占算無差,隻自己晚到了個把時辰,又未說裘元有什凶險,也斷定是在且退穀,紅菱噔兩處耽延,決無不歸來之理,隻得應諾。

南綺住了兩日,裘元仍未見回。心想:“裘元甚愛我,他在家中尚恐自己生氣或走失,放心不下,趕往且退穀探看,怎會被朋友久留不回?並且兩地相隔不遠,就是方、司諸友盛情難卻,也應抽空先回家說明,以免父母掛念。他當初回家一層,還說出人意料之外,自己或許不曾理會。且退穀之行,事情早經言明,就算自己和他負氣,不尋了去,尚有靈姑同行,也無不去之理。事已多日,一人未往,自必愁慮萬分,焉能置之度外?以往日為人和平日夫妻情份,斷無如此荒唐。雖然這一帶地方密邇金鞭崖、紅菱嶝,青城派教祖和銀發叟洞府均在這一帶,異派邪妖照理不敢涉足。但事出情理之外,終多可慮。”南綺又想到先前裘元長春仙府歸途遇險,以及甄濟奉鬼教之命,往金鞭崖盜靈芝之事。萬一無心巧值,途中偶遇妖人,豈非危險?越想越覺不妙,深悔不該麵軟,到時不先追蹤趕往,平白耽誤了兩日。萬一出什差錯,十有八九難以補救,如何是好?靈姑、勝男姊弟也覺可慮,南綺情急,因恐兩老憂急,不便明言,便婉轉請求,要去尋找裘元回來。並還有人送與方、司諸人的禮物,也須送去。惟恐不信,又把勝男姊弟留下。

等尋到裘元回來,再行送往金鞭崖,拜見師長。裘妻方始相信應諾,再三吩咐叮囑,務和愛子同回,才放起身。南綺心亂如麻,匆匆隨口應諾,便和靈姑由後園破空飛走。心料裘元不出事則已,一出事便是凶多吉少。所引以**的,隻是嶽雯、阿童沒說到裘元前途有險而已。

那且退穀和青城山相隔不遠,如由空中飛行,不繞走山下,曲曲折折的山路,隻有二三百裏途程。路近行速,不消多時,便已到達。二女全未到過,南綺隻是聽裘元說過山形位置。因當地萬山雜遝,峽穀荊棘,形勢幽陰,到處林木森嚴,參天蓋日,而方、石、雷三家又深藏穀內,極是隱秘,難以發現,連查看了好幾處,俱都不見。靈姑見南綺十分著急,便道:“這裏的情形均與裘師兄日前所說相似,且退穀必在這一帶無疑。

峽穀大多,既不能挨次降落探尋,山中晨炊又已過,無炊煙冒起。林木茂密,空中查看,除非近在腳底,可以看出跡象。我們飛翔越急,越難查看。裘元師兄原說且退穀北麵,是紅菱噔外大崖壁,兩處相隔隻百十裏,望得清楚,崖就在對麵。適才看那兩處幽穀,飛行太速,也許混過。依愚妹之見,方、司、雷三家均非尋常無識山民,我們何不將遁光放低,順次從來路起分頭環飛,再查看一回?另外姊姊再施法力,發出一些靈異之跡。

他們看到寶光,又聽破空之聲,必要出頭探望,隻一見人,就好查訪了。”南綺點頭稱善。

二人重又各駕遁光,依言行事,一東一西,環空飛翔,往下查看。靈姑飛的恰是以前看過的所在,因為方才錯過,格外留神。正飛之間,發現下麵有一片大森林,由東南平野蜿蜒而來,直達西南崇山之下。先前因那一帶不是峽穀,方向又與裘無所說正對北麵崖壁之話不對,不曾留意。這一回低飛留神,才看出那森林對麵竟有一條極窄的空隙,兩麵都是肢陀,因林木茂密,都是數十丈高的參天老樹,高低無什差別,地形山路全被掩沒,所以看不出來。再往盡頭處落下去一查看,竟是一條山夾縫,也為山崖草樹所掩,外觀不見,內裏甚深。試再循著所見夾縫由那高山上飛越過去,遙望前麵道路修潔,人家水田,羅列可見。宛然入了桃園樂土,迥非山外草樹縱橫,荒涼之境。照那人家地形一看,果在危崖之南。才知裘元所說,必由方、司兩家舊居算起。自己由環山堰飛來,路往右斜,抄出且退穀口之前,已是不對。又認定紅菱嶝外崖作準,隻在崖南一帶查看,見那山太高,裘元不曾提到,沒有越山查看,故此迷了方向。不由恍然大悟,斷定已尋到地頭。

靈姑正要回頭去喊南綺,南綺在空中飛翔了一陣,越看越覺不似,欲往回路查看,遙見靈姑越山而過,跟蹤趕來,也發現下麵森林中隱伏的山徑,正好趕到。又見前麵村落中已有人趕出向空揮手,似已發現自己。裘元卻不見迎出,分明十九人不在此,心疑出了差錯,好生憂急。匆匆無暇多說,一同往前飛去,轉眼飛到。下麵的村民也越聚越多,連田園果林裏農作的人也紛紛擁了上來,竟有百餘人之多,隻無裘元在內。二女遁光按落,為首一個猿臂蜂腰的英俊少年便迎了上來。南綺不見裘元,心中發急,未及問訊,少年似已早知來意,開口先問道:“二位仙姑到來,頗似青城派朱真人門下,可是來找裘元弟的麽?”二女問知少年便是裘無結義弟兄中年紀最長的一個,且退穀主人雷春之子雷迅,忙把姓名來意說了。雷迅便請二女去往家中。二女聽他初見麵所問的話,隻當裘元來過剛走,已回家去,來時路未走對,以致相左,心還稍放。南綺一麵交了帶去的禮物,笑答:“雷大哥不必客氣,愚姊妹尚要找元弟有事。如已起身,請即見示,改日再與他專誠拜謁老伯和方、司兩家尊長便了。”雷迅聞言,略一尋思,答道:“此事說來話長,我也不知其詳,須待方、司二弟少時回報,始知就裏。這裏人多,仍請去至舍間小坐,以便奉告如何?”說時,雷春同了司明之父銅冠叟也自內走出。

雷迅給雙方引見之後,二女見老少三人麵上均有優色。再看雷迅一雙俊目滿布紅絲,麵容灰白,更似連夜未睡神氣。重又憂疑起來。隨同走往雷家。到了裏麵靜室之內,剛一坐下,雷春便道:“二位仙姑不要著急,裘賢侄並未受什麽傷害,不過現在正失陷妖鬼窟穴以內,暫時不能脫身罷了。”二女聞言大驚。南綺自然更急,忙問事情經過。

雷迅在旁答道:“前日元弟到此,言說本定與二位仙姊,還有巨人狄家姊弟同來舍間,作一良晤。因為思親念切,先走一處。行時留話,算計仙姊們必要跟蹤找來。到家數日,未見人到,疑心巨人阿莽話沒說對,仙姊們到此地,被我們留住,特意趕來探看。

到後見仙姊們仍未到來,又疑途中遊山,延誤了兩日。心料仙姊仍回環山堰家中,匆匆留了幾句話,連方、司二弟俱未見麵,隻等候仙姊到家,再同來訪,便自飛回。我們再三挽留不聽,知道兩位仙姊不會在他家裏久住,三五日之內必要同來。次早正商量命司家弟妹去往紅菱噔告知方、司二弟,稟告師長,來此謀一快聚。方、司二弟忽然急匆匆而來,說是元弟昨晚歸途又碰見兩個鬼老門下。元弟飛劍神奇,如將他們一齊殺死,當時飛走,也不至於出事。隻因元弟天性太厚,忽想起失陷妖鬼門下的表兄甄濟,便隻殺了一個妖徒,將另一個妖徒困住,強迫他供出妖師鬼老洞中虛實和甄濟近況。卻沒防到妖徒本身介於人鬼之間,即使為飛劍所誅,也不易消滅,仍可遁回妖窟,告急求救。妖徒知道同伴雖被飛劍所斬,隻是靈元受傷,將來仍可用乃師妖法重新凝煉。元神已遁走回洞,少時妖鬼便到。又知敵人尚不知就裏,心性又慈,便編了一些鬼話,向元弟訴說,拖延時間。元弟不知那是緩兵之計,正嫌妖徒說話絮叨,妖師鬼老忽在麵前出現。妖徒也是該遭惡報,劍光未撤,先就得意大罵。元弟知道上當,因忿妖徒刁惡,一麵和鬼老對罵迎敵;一麵默運玄功,雙劍一絞,便將妖徒形神一同絞散。偏巧鬼老凶頑忌刻,到時聽見妖徒正在泄機,向敵人哀求,並不念在妖徒是為延時待救,迫不得已,反以為是背師怕死,如不趕來,豈不泄了自己的機密?因而不特沒有阻止裘元殺他,反倒在旁暗用言語譏諷。元弟又因前殺妖徒隻要有一縷黑煙飛起,元神便會逃走為祟,鑒於前失,刻意加工,劍光裹緊妖徒,全無一絲縫隙。殘魂餘氣本極不易再凝聚,鬼老又噴了一口妖氣,當時吹散消滅。按理仇恨加深,誰知元弟這一來,反倒因禍得福。原來妖道門人均有定額,又各有職司,祭煉妖法時缺一不可。自從上次金鞭崖盜草之後,覺出門下妖徒本質太差,早就打算物色有根器的美材收為門徒,以便發揚光大。元弟資質自是上乘,一到便被看中,有意以元弟補缺,因此才得保住性命。否則妖鬼窮凶極惡,心腸狠毒,再加幾個也早沒命了。

“元弟殺死鬼徒之後,和鬼老又鬥了不多一會兒,便被捉去,帶往洞窟,用邪法囚禁山穴以內,百計誘迫,逼他歸順。元弟自是不肯降服,已將妖鬼觸怒,待下毒手,眼看危急。總算五行有救,他那表兄甄濟,不知怎的會天良發現,上前求情寬免,討下限期,願代妖鬼說服。本來鬼老法嚴,禦下又是刻薄殘酷。休說甄濟是新人門不久的徒弟,便是隨他多年的妖徒,不問話時,輕易也不敢開一句口。平日同門妖徒犯過,任受毒刑處治,盡管物傷其類,觸目心驚,都戰戰兢兢,麵麵相覷,無一敢代求情,何況又是一個對妖鬼倔強辱罵,還殺了兩個徒弟的仇敵。妖徒們都覺甄濟過於膽大冒失,所求必不準,妖鬼還被觸怒,甄濟身受惡刑定所不免,正在幸災樂禍。哪知事出意外,妖鬼許因美材難得,聞言並未發怒,隻獰笑了一聲,便命帶去,急速勸說好了回話。表麵凶惡,實則連日期也未限定。元弟本已被縛上法台,放在妖幡底下,隻等妖鬼行法刺心,受那煉魂之慘。不料死裏逃生,又被放了下來。

“甄濟後對元弟說,當時形勢奇險,自己雖以至戚之誼,自恃法師近日寵愛,拚受毒刑,上前求說,但是這類事絕無僅有,隻是盡心,十九無效。想不到一求立允,可見對元弟十分看重。他自投到妖鬼門下,因是質地不惡,人更機智,頗得妖師寵信。一幹妖徒恐他後來居上,人人忌恨,屢欲中傷。幸仗妖人身側寵姬月嬌暗中保護,眾妖徒總是弄巧成拙,害人反害己。近雖生了畏心,不敢再行陷害,暗中圖謀愈急,不知何時發難。身在虎穴,妖人喜怒無常,素來不講情義,稍有不合,輕則使受楚毒,重則身受煉魂之慘,永無超生之日。甄濟起初本性已迷,惑於美色,每日沉酣**欲,還不知道厲害。

嗣因月嬌時常背人警誡,又受眾妖徒數次設計傾陷,方知危機四伏,微有疏失,便遭慘禍。又想起前次盜草這事和所見元弟情景,漸漸省悟,憂急起來。他身陷妖窟,無計可施,想了想,隻有力求精進,博得乃師歡心,以期壓倒眾妖徒,使其不敢生心,始可無事。又以單人勢孤,雖有月嬌一人可共心腹,但是隻是背人暗助,不能明顯。便這次為元弟求說,一半因是天良發動,一半也為自己勢力太孤,看出妖師心意,想拉元弟下水,結為一氣,以便增厚勢力之故。

“甄濟略說完了經曆,力勸元弟以父母為重,徒死無益,不如順從妖鬼,一同享受。

元弟堅持不允,說自己必是命中該有此難,朱真人和師姊法力高強,決不坐視,不久必來掃**妖穴,誅戮妖鬼師徒,救他出險。二人正在辯駁,妖姬月嬌忽然現形,說是奉了妖鬼之命,暗中考察二人言行,並以色為餌,誘令元弟降順。說完,一麵數斥甄濟粗心,先前說的話雖非叛逆,已含怨望,如被另一人聽去,便是禍事。一麵又對元弟說:‘你莫錯會了意,我們乃是迫於無奈。現你被困在此,內外隔絕,漫說朱真人不知你被陷,就是知道,聽鬼老說,他知邪正不能兩立,相去又近,早已煉好法術準備。再說你現在落他手內,一有什事,必先害你,性命仍保不住。你也深知,一旦受了鬼老脅迫,作惡大多,異日必無好果。無如陷溺已深,萬難自拔,隻好隨著鬼老過一天算一天。我並非好人,今日對你這等盡心,也不是有什麽意思,隻因我和你表兄恩愛,幾次想拚命救他,無如他那元神早已被禁,稍有舉動,被鬼老識破,立受慘害,連鬼都做不成。為此日夕愁思,不敢妄動。因知你是朱真人的愛徒,又和他是至親,這才想盡力相助,種點好因,為他異日免死之計。這裏任是多好的人,隻一失足,遲早必遭惡報。我並不勸你降服,但如若放你,我或能免,他便非死不可,這層自辦不到。但我比他出入行動較為容易,法力也較高些。這地穴門戶,又隻我和小玉二人知道。難得鬼老有事他去,今晚子時起身,如無急事行法告急,需要三日才回,正是絕好時機。我聽說朱真人師徒均往幻波池未歸,隻有一人守觀,金鞭崖已用法力封鎖,外人進不去,去也無法求救。鬼老出門也是為了想約同黨,合力與朱真人一戰之故。你不是說有兩同門師姊一路去麽?想必人在近處,可將地方說出。我願代你前往送信,令她二人乘此三日之內,速往幻波池求救。

那幻波池在依環嶺的地底,上有靈草飛泉掩蔽,昔年原是聖姑的故居,現被峨眉門下幾個女弟子建作仙府。連日正在開山傳道,不特朱真人,好些海內外仙人修士,以及峨眉許多能手,俱在觀禮,隻一告知,必定立時趕來相救。不過這一來,鬼老師徒恐不免誅戮。鬼老日夕籌計,苦煉邪法,原防到早晚有此一舉。平日對我們說得雖凶,好似有備無患,不在心上,我卻知他外強中幹,決非對手。我把門戶虛實,再一告知,隻要按時到達,你必出困無疑。不過話要言明,我叛師犯險,所為何來?似我這**惡女子,異日萬無幸免,凶吉禍福早置度外。隻請念在他是你的骨肉至親,本來又非惡人,隻為求道心切,無意中遇到左道妖人,邪法迷心,誤入歧途,勢非得已。我又冒險救你一場。到了鬼老師徒惡貫滿盈,全數遭報之時,向你師長同門代為求恩,保他一命,就算是報了我。’

“元弟聽她說得那麽情至義盡,好生感動,一口應諾,隻要洗心革麵,休說甄濟可以棄邪歸正,另拜仙師,便是她也必可以免死。月嬌微笑不答,隻催快說地方,從速下手。元弟一想:‘妖姬話雖說得好聽,到底難測。自己家中和這裏俱不能告她知道,以防後患。並且二位仙姊尚未見著,不知此時到這兩處也未?,想了想,便令往紅菱噔去告知方、司二弟,轉求師長設法,往幻波池求救。月嬌一聽紅菱噔,麵上突地變色,意似看出元弟不肯信她。說紅菱嶝她不能去,還有別人可尋沒有?又問現成的兩位同門師姊為何不尋?元弟恐她生疑中變,隻得將與二位師姊中道相失之言說了。並說如不為此,一人獨行,怎會被妖鬼擒來?隻把回家訪友之事隱起未說。月嬌方始相信,呆了一呆,忽然咬牙切齒,與甄濟說道:“我以前和你說的話,近來想已看出,知道厲害了吧?務要記在心裏。能在事前脫身,自是再好沒有,否則到時雖有你表弟相救,也要警醒一些,不可隨眾自誤,使我白用這番苦心。那銀發叟是我仇敵,疾惡如仇,此去定必不容,但是此外無法救你表弟。你以前又以盜草之事種下惡因,為了將來救你,隻得冒險一行,也說不得了。”甄濟自是不舍,緊緊拉住,力阻月嬌前往。月嬌笑道:‘此外還有什麽法可想?我雖妖邪女子,說出來便須做到,你不要攔。此老雖然疾惡,諒通情理,當為我至誠之言所動,也許無害。我早先不知他與表弟相識,如肯援手,便他一人,也許能夠把人救走都不一定,由我去吧。’說完,身形一閃,便已隱去。

“月嬌雖尋到紅菱噔,但還未深入,便被守山老猿發現,用埋伏的禁製將她困住。

銀發叟正督方、司二弟修煉,聞報,便命方五弟持了靈符,將月嬌擒往洞中。月嬌因銀發叟以前有一門人死在她的手內,自料此行多半凶險,隻圖把話傳到,為甄濟將來開條活路。因是拚死前往,禍福全置度外,到了洞中,一毫也不害怕,未等對方發作,首先自承其罪,領死不辭,隻容把話說完。隨把元弟被陷之事說出,請即賜救。銀發叟先見老猿所擒妖女是她,本已大怒,才一對麵,便由手上發出一道白光,將她裹住,懸吊起來,欲使形神皆滅。聽完前事,不等說出門戶,便哈哈笑道:“你於我雖有殺徒之仇,但是此次擒到,並非你受妖鬼所差,存有敵意;乃為救人而起,自行投到。我素來光明,不肯假借,須憑隨身法力行事,不喜撿人便宜。連妖鬼師徒所居密迤,俱因我法未煉成,不能一舉手間全數誅戮,隻他門下無知妖孽來此窺伺的,被我誅戮了兩個。自我門人遇害,遲至今日,不曾尋他。我現除妖鬼,本身法力雖還不足,又不肯約人相助。但是救我門人好友,與除他報仇,乃另一事。我縱不肯破例前往,也有別人往救。至於妖鬼洞中虛實門戶,出入方法,我已盡知,無容你說。你可回去,告知元兒安心,我以前見過他,便不遇你暗助,也無死理,可安心少待,靜俟出險報仇好了。你這次幸免,再如敢來,形神皆滅了。”

“這時月嬌已早被放落,這類妖女何等機智,看出銀發叟天性好勝,什事都要用自己法力,又極重情理,曲直分明,知已不會再有加害,立即跪下,哭訴自己也是好人家女兒,吃妖鬼攝去,迫充**賤之役,妖道妖法厲害,慣迷人本性,除非根骨深厚有道行的修士,或是兩間正氣所鍾的貞姬烈女,決無幸兔。殺害門人,乃是妖鬼所迫,奉命誘害,情出不已。明知罪重,不免誅戮,隻求將來遇上時釋放殘魂,俾仍得墮輪回,便是萬分之幸等語。銀發叟雖然怒斥未允,口氣卻緩和了許多。月嬌隨即拜辭飛去。

“‘方、司二弟一聽元弟被困,自是義憤惶急,當時跪哭求救。銀發叟道:‘妖鬼魔法也頗厲害,我此時尚難以全勝,故不便去。依環嶺離此頗遠,你二人往返費事,恐有失誤。我與主人不識,朱道友也非深交,不願往說。元兒所訪朋友必是雷迅、方端和你二人。此事隻可作為你二人為友行事,可速待我法寶。丹藥,照我所說門徑方向,用靈符護身隱形,由地底人內。到了妖鬼那裏,將法寶、丹藥交與元兒,令作防身之用,以備萬一妖鬼期前折回。你二人若能在期內求到救援,兔受危害,順路往且退穀送上一信。如遇元兒中途走失的同伴尋到,可告知此事。她們學道較久,幻波池諸人又多相識,求救迅速,你二人便無須前往了。’方、司二弟領了機宜,便即起身。路過且退穀,匆匆進門說完前事,便自飛走,至今未回。

“二弟方端本來往昔日故居金鞭崖下采掘獲苓,為方老伯母配藥,因為元弟之事甚急,未顧得去見方、司二弟,已奉師命出山往援,心中略放,便騎虎前往。不料到了金鞭崖下,遇見元弟的師兄五嶽行者陳大真和一位姓程的道長正談此事,忙上前行禮拜問,才知元弟該有此難。方、司二弟未到幻波池以前,朱真人便早知此事,一切已有安排。

元弟共有七日災難,必須等幻波池開山盛會之後,朱真人方始能回來救援。現時元弟得方、司二弟送去的丹藥法寶,決可防身,不致再有危害。不過妖鬼回山,如不急於元弟降服,尚可無事,挨到難滿脫身;否則妖鬼隻一心急,二次把元弟喚去,用妖法威逼,元弟隻一用法寶抵禦,保不定看出破綻。元弟雖然無害,妖女月嬌和甄濟卻不免於受罪了。陳道長便是奉了朱真人之命,為防妖鬼乘虛去往觀中侵擾,留守的人大意疏忽,中了詭計,被妖鬼師徒混入,特意回山坐鎮。陳道長又恐自身法力不夠,朱真人又不令撤去觀外禁製進內,隻在觀外覓地來守候,又約了那位程道長相助,並說鬼老原是半陰半陽的邪法:山陰地洞,一幹妖徒屬陰,十九煉有元神,介於半人半鬼之間,有的直是凶魂厲魄凝煉成形;山陽也有洞府,內中徒弟屬陽,以大弟子神目童子邱槐為首主持,也都煉有元神,並能離開本身飛出為惡,看去卻和尋常道中人一般修煉,不似山陰師徒一身妖氣,法力也強得多。

“鬼老對於門人忌刻酷毒,生殺任性,獨對邱槐無可如何。當初鬼老本也旁門煉士,邱槐雖是他徒弟,但是生來高大,具有異稟,修為精進,不消數年,便盡得妖師傳授,大有勝藍之勢。鬼老忌他,意欲假手妖人徐完將他除去,令往盜取鬼書陰篆。邱槐心直,聞命即行,一到北邙山鬼宮,便被妖人門下擒去。照著徐完為人,萬無生理,不知怎的,竟將他看中,強欲收為徒弟。邱槐雖是妖邪,卻極知恩感德,想起往年為盜,犯案落網,官府已將明正典刑,多虧乃師路過,看他異樣,用妖風攝去,才由死中得活,又收為門徒,傳授道法,才有今日,執意不肯背師降伏,在鬼宮中備受陰刑炮烙之苦,始終不屈。

徐完轉受感動,為求異日之用,欲以恩結,將鬼書陰篆借他,井與訂約,令妖人師徒煉此陰篆,另創一教。又告以妖師毒計,然後放卻。邱槐自是心喜感謝,回見鬼老大鬧,說自己素來忠心,為何毒計陷害?鬼老自知理屈。又以求得冥聖陰籙,以為至不濟,將來也可修到鬼仙,和徐完一樣,多厲害的正教中對頭也殺他不死,不意之得,喜出望外。

邱槐已得妖人徐完做他靠山,陰篆在他手上,如何還敢得罪。再四巧辯,婉語獎慰,取媚妖徒。邱槐倒是吵過拉倒,鬼老卻始終內愧心虛。

“師徒自來鐵硯峰潛伏,修煉多年,創立鬼教。邱槐始終嫌他師父妖氣,**威暴虐,要往峰陽另立洞府,陰篆並未學全,卻從別的妖人學了一些妖法。鬼老自立教宗以來,收徒日眾,一意立威,刑法嚴酷,也嫌邱槐礙事,易使徒眾輕視腹誹,又沒法去他,此舉正合心意,索性把最初相從的一些徒黨都交邱槐帶往山陽,自立門戶,分作陰陽兩道。

自在洞中專心煉那陰籙鬼道,凶焰益張,隨時命人攝取童男女生魂為徒,稍有違忤,便加刑戮。同時又攝美女,以供**樂。眾妖徒習與性成,學得個個忌刻凶殘,慘無人道,罪惡滔天。朱真人久欲除他,均以時機未至,還有顧忌,遲至今日。妖人師徒自恃法成,勢益猖狂,惡貫滿盈,不容再緩,方始定計下手。

“那銀發叟人極好勝,雖記鬼老殺徒之仇,但是自身勢孤,雙方法力幾乎相等,難於全勝。又以妖人徐完一層顧忌,所以上次擒到邱槐,隻略為懲處,未加殺害。既不願假手外人之力成事,又不肯舍愛徒之仇不報,為此特命方、司二弟代他行事,預示機宜。

現在奉命去往且退穀北方埋伏,等鬼老過時,驟出不意,予以重創。妖人師徒近更倒行逆施,攝取生魂愈多,人被看中,決無生理,命方二弟回來告知眾人,在這三五日內,最好藏伏穀中,不可妄自走出,未成年的童男女尤應小心等語。又賜靈符一道,以備萬一之用。方二弟歸途又遇方三弟妹,言說方、司二弟現在左近埋伏。因是弟兄久別,匆匆回家稟知方老伯母,便和我們同往相見。

“那地方在且退穀外三四裏一片草原之中,方、司二弟奉了銀發叟之命,在彼設有奇門遁法,不發動時,人看不見,外觀隻是大小亂石和些樹木錯列其間。三人正在行法布置,見我們去了,惟恐泄露行藏,忙將門戶開放,引進一看,裏麵就著原有大青石設有法台,占地數頃。四麵均有旗門,另外附有三十六柄專戮凶魂厲魄的飛叉。風雷之聲隱隱可聞,景象甚是森嚴。方、司二弟說他們剛由幻波池送信回來,到時開山盛禮方在舉行,明早事畢,朱真人同了好些峨眉派的男女道友便即趕到。聽那口氣,也許今晚子夜以前,便有幾位先趕來的。方、司二弟回山複命之後,他們師父銀發叟不願因人成事,卻算計鬼老和幾個有力的妖徒煉就元神化身,隻有三陽真火能製。峨眉、青城諸道友雖然法力高強,掃**妖穴自在意中,但為首諸妖邪行蹤飄忽,機警絕倫,除他仍是不易,至多消滅他的原身,所煉元神仍恐被其遁走。現時北郊妖鬼徐完已然伏誅,黨羽全盡,無可逃奔,隻有竹山教諸妖邪可投,鬼老師徒事急必往相依。此地乃他必由之路,特命方、司二弟帶了護身符篆法器、旗門飛叉,來此埋伏,設上旗門,用乙木丙火之法,連同專煉來誅戮妖人的太陽戮魂飛叉,以為一網打盡之計,永除後患。

“我二人到時,仙法尚未布置完竣。談了一陣,知二人事完,便立即回山。他們雖想和師父求說回家省親,住一二日再去學道,但是銀發叟督飭甚嚴,近日修煉正勤,如非為了誅戮鬼老,援救元弟出險,直一步也不能離開,能否許他們歸省,尚不一定。如幹事完便中回家,又帶著許多旗門、飛叉、法器之類,這些東西均不能往家中停放。鬼老師徒元神還許被飛叉釘在法牌之上,務須回紅菱噔去消滅,隨帶到家,尤為可慮。所以事完即行,不能在外片刻停留。方二弟天性孝友,不舍就走。所設法台,又最好多添一人坐鎮。恰巧陳道人贈了他一道靈符護身,便被留在那裏,候到仙法布置完畢,將我送出陣地。本想回來享知家父,藏在附近偷看,方、司二弟力說鬼老師徒厲害,又當挫敗忿激之際,遇上決難幸免。便他二人,近雖煉成飛劍法術,如非師父所煉法器、旗門、靈符俱都現成,隻須到時心神鎮靜,如法施為,便能發生極大威力,身在陣中,仙法防禦周密,不致受害,照這樣也不敢攫其凶鋒。並說他們師父十分期愛,此次許是故意托辭,不肯出麵,有心要試他們勇氣膽量,到時卻在暗中防護相助都不一定。家父和司老伯父也力誡行險,才息了此念。

“現時元弟已決無害,二位仙姊如欲往援,最好是在亥於之交前往。事前應先往且退穀東南暗尋方、司、二弟,問明鐵硯峰妖穴門戶方向,以及出入之法。否則妖穴深藏地底,隱秘非常,埋伏重重,不特無門可入,並還打草驚蛇,反而誤事。如於子時趕到,正好幻波池諸仙趕來,可以合力下手。即或妖人邪法厲害,一時不能消滅,戰到天明,朱真人率峨眉、青城請道友也隨後趕到,萬無不勝之理,豈不穩妥得多麽?”

南綺耐心聽完前事,心始稍安,覺雷迅之言煞是有理。無如救人心切,意欲少時往尋方環、司明,詢問妖穴出人門戶。雷春父於和銅冠叟、方母四人再三力勸說:“連日妖徒時出生事,且退穀外相隔山陽妖穴不遠,白日前往,妖徒不時出沒往來,容易撞上。

二位仙姊雖然法力高強,方、司二人埋伏難保不被識破。還是乘他深夜閉洞煉法之際,前往相見,比較穩妥。”呂靈姑也從旁勸說。南綺無奈,隻得勉強留下。雷、方、司三家主人自有一番款待。

好容易盼到戌初,南綺重和靈姑告辭,主人知留不住,指明途向,送出村去。南綺、靈姑隨即起身,一晃飛到且退穀口,便即落下,悄悄往穀外走去。時正下弦,四山雲霧溟濛,殘月匿影,一片漆黑,偶見三五昏星在當空隱現閃動。平林茂草之中蟲嗚卿卿,**漾空山。隱聞虎嘯狼叫之聲或遠或近,相互應和。奇石怪樹宛若鬼怪,兀立原野之中,似欲搏人而噬,顯得景物分外陰森淒厲,再看雷迅所說方、司二人埋伏之處,果是草樹繁茂,怪石縱橫,並無異狀。估量人藏其內,恐放劍光驚動妖人,便各運功力,看準方向途徑,往亂石堆中走去。走了一會,算計早到,仍無動靜。南綺忍不住說道:“雷大哥明明說在此,如何還不見方、司二人?莫非我們走入奇門裏麵,方、司二位和我們不曾見過,錯當做是敵人了麽?”靈姑答說:“許是我們把路走錯。方、司二位道友既然奉命在此設伏,我們看不見他們,他們必能看見我們。如誤認作敵人,我們身已入伏,應有景象現出,否則便應趕出,怎會靜悄悄全無跡兆?”南綺道:“此話不然。我想二位道友也許拿不定我們是敵是友,尚在暗中觀察,故未發動。要不,哪有走這一陣,還沒走到之理?為防妖人警覺,不便施展,等我打個招呼試試,就知道了。”

靈姑未有回答,猛覺二人身旁有微光一閃,跟著一片風雷之聲隱隱斂去,耳聽有人問道:“二位仙姊可是裘元哥哥的同門師姊麽?”二人連忙回顧,見身後突然現出兩個道裝童子,年紀和裘元差不多。都是手持法牌,腰懸革囊,背插飛叉,一般打扮。南綺原聽裘元說過火山猿司明的相貌,料那身量稍高的一個必是方環。忙答:“我二人正是裘元的同門呂靈姑、虞南綺。道友可是元弟好友方、司二位麽?”二童喜道:“果是二位仙姊,差點沒有冒失。我二人正是方環,司明。裘元哥哥可曾脫身了麽?”南綺答說尚未,自己初到,也因為元弟之事,來向二位道友請教去妖穴的門徑。方、司二位忙答:

“這裏雖在陣中,不愁妖人聽見,但非談話之所。二哥現在法台之上,可同去那裏坐談吧。”隨令二人前行。

四麵各設了一座三尺多高的小旗門,空中懸著二十多支大小飛叉,光作碧色,叉尖齊對來路,寒光閃閃,勢欲騰起。方端的頭上有一片白光,將整座法台罩住,看去好似敵人將到,就要發動情景。南綺知方、司三人初次臨敵,又主持這種極有威力的陣法,方端更是連師門都未入,所以分外看得重大,十分謹慎,不敢絲毫疏忽。因已入了中樞要地,外人不便走上,便把腳步停住。方環已當先趕往台前,口喚:“二哥,裘哥哥的兩位師姊來了。”方端原在台上候令發動,早看見二女從對麵走來,因方、司二人還未發話,未敢輕動。聞言用手中長劍將前麵法物移動,台前一麵立有一片煙光飛揚而過。方環始縱上去,回手招呼司明,陪了二女一同飛身上去。方端隨將麵前法物回了原位,又是一片煙光明滅,然後將劍插向身立之處,走了過來,互相禮敘。二女略談來意。

方環正在述說妖窟地穴出入門戶方法,忽聽破空之聲由遠而近,似往前麵飛來。司明急道:“敵人來了!”說時方環已慌不迭搶向方端前立之處,將石地上插的長劍拔起,手掐靈訣,向外一陣揮動。同時方端也已搶進,代將法物移開。司明首先飛身往來路暗影之中飛去。方環隨將長劍轉交方端,仍令照著前傳之法坐鎮施為,自己匆匆退出,悄告二女:“現又有人入陣,因幻波池有幾位道友許要先期趕來,查探妖穴虛實,來人似由遠處飛來,不知是敵是友。如見明弟火花暗號,便須迎敵。我二人無什法力,雖有師父傳授的仙法,可以隨心運用,終恐疏失。難得二位師姊來此,來人如係敵黨,不是鬼老師徒,還望相助一臂,以防被他們逃走,泄漏機密。”二女應了,側耳一聽,那破空之聲已然落在奇門埋伏以內,四下裏別無動靜。目光為禁法所阻,心又掛念妖穴之事,想走,話未問完,又不好意思,不禁為難。

方環對方端道:“明弟去了,怎無動靜,也不見來?二哥哥可將火宮方位現出,看看是自己人不是?”方端剛應得一聲,司明忽然同了兩個長身玉立的道裝女子,由黑暗中直往台前飛來。見麵便高喚道:“方二哥,我姊姊和石大師妹看望你來了。”南綺定睛一看,內中一個正是乃姊舜華的好友,武當山半邊老尼門下石氏雙珠中大的一個縹緲兒石明珠。同來一個青衣女子明豔如仙,比起石明珠還美,司明說時,見她玉臉生嗔,微瞪了司明一眼。方氏弟兄已把正麵禁製移開,一同飛上。方端也忙把劍插好,走出位來,口呼:“表姊,怎一別多年,今日才回?”

司青璜和南綺、靈姑原是先後腳一去一來,因南綺、靈姑在穀中降落,先後步行了十來裏,司青璜卻是始終飛行,因此南綺、靈姑到不多時,石、司兩人也便趕到。互相問完前情,南綺又把前在湖心洲遇到石玉珠,後來同在一起多日,往返南疆、南海,並和少陽神君門下火行者等宮眾惡鬥,最後得仙都二女、李洪、陳文現四人解圍釋嫌,又往玄龜殿、含青閣小住,分手還不滿十日,大略一說,便要起身。

石明珠勸道:“南妹且慢。我今日剛由幻波池起身,本來是因開府盛會席上,峨眉諸道友談起誅除鬼老師徒之事,除朱真人師徒外,未約外人相助。我知近來幻波池諸友法力甚高,又有朱真人同行主持,事本容易,不打算湊這熱鬧,想來此山附近訪一位朋友,不巧雲遊未遇。正想往別處去,巧遇司師妹往約,強被拉來。魔窟之事,朱真人和諸道友已有成算。因知鬼老昨早逼迫裘元道友降服,裘道友仗有銀發叟所借法寶、靈符護身,絲毫奈何不得,當時又大起疑心。幸而裘元道友事前大罵甄濟和那泄機的妖女,臨受刑時又故意想殺這一人一鬼泄憤,假說銀發叟是他師叔,日前曾令門人由地底通行,隱形人見,授以機宜,隻等日內仙法煉成,便來掃**妖窟,人鬼不留,並說日前被擒,乃是突中妖法,出其不意。及至洞中恢複知覺,便想將妖鬼激怒,趁他生魂煉法之際,假裝昏迷,下手行刺,為甄濟小賊所阻,未得如願。現在日夜均有防備,道心堅定,真神凝固,所有妖法**技,均不會動搖,雖然暫時受困,其奈我何,鬼老又命別的心腹妖人前往蠱惑,元弟因有靈符,用盡**惡伎倆,終無用處。鬼老還恐妖女通同蒙混,暗中自往窺伺,及見裘道友對甄濟和諸妖人辱罵,並用法寶意欲殺害情景,這才相信不是自己人內叛,去了疑心。可是因此一來,卻生了戒心。他知銀發叟素來持重,恩怨尤為分明,向不受人欺侮,自從門下愛徒為己無知誤殺,時常防他複仇,始終未見人來,若無其事一般。因對方用意難測,兩次命妖徒往探,均為所殺。最後大弟子神目童子邱槐因想收服出沒本山的一隻怪鳥,無心路過紅菱噔左近,已被捉住,反倒放卻,真不知是何居心。照此老為人行徑,非有全勝之策,決不出動。自己的地穴禁製如此嚴密,他那門人尚且從容出入,自己近年苦煉邪法,當無不知之理。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所煉法術定必非常厲害。鬼老愈想愈覺可慮,想往大雪山白牛嶺尋一幫手,須到破曉前後始能回山。

靈姑不知石氏雙珠均與舜華姊妹交好,石明珠相交更久,情分尤厚,把南綺當同胞小妹看待,說話切實。又知南綺與裘元有夫婦名義,此行必以南綺為主。靈姑既是附從,又在鄭顛仙門下。想起元江取寶時,鄭顛仙因峨眉開府時半邊老尼神情倨傲之仇,對於武當七女乘便收寶雖未阻止,也未命門人以禮相待,和各派中弟子一體看待。中間妖人乘虛侵害,自己還率眾姊妹出力相助,師父卻始終視若無睹。石明珠性做,不似石玉珠態度和易,心存芥蒂,對於靈姑本是淡漠,又無感情,自然隻攔南綺一人。靈姑卻認作看輕自己,好生不快,當時隱忍未說。

等眾人聚談了一陣,靈姑對南綺道:“峨眉諸位姊妹在元江取寶時,曾經見過好幾位。照石道友說,妖窟防禦嚴密,門戶已變,自難攻進。此時天色已是不早,相隔天明不過幾個時辰,我意欲往妖窟探看動靜,以便看那來人是否相識。南姊在此暫候,妹子去去就來,你看如何?”南綺雖吃石明珠攔住,心仍惦記,聞言笑道:“要去自然同去,如何姊姊一人前往?”靈姑道:“那也好。”石明珠隻當兩女年幼氣浮,因是靈姑先說要去,不便再攔,隻囑:“南妹仔細,不可輕敵深入。反正後援不久即到,也不爭此一兩個時辰。”南綺素敬石氏雙珠,自然笑諾。

二女隨向方、司、石男女五人作別起身,由方環撤開外層禁製,司明送了出去,二女到了外麵,恐驚敵人,仗著目光如神,腳步輕快,不畏黑暗崎嶇,先提氣輕身步行了數裏,繞出陣地左近的荒原石堆,走向相反之處,再駕劍光飛起。因妖窟深藏峰後地穴之中,相隔甚近,不消片刻,即可到達。二女知道當晚雲霧滿山,隻要飛行破空之聲不被聽出,妖人決不至於警覺。便把遁光升高,隱入密雲層中,慢慢飛行。等越過峰去,再稍降低,由雲層影中擇一與妖窟相背的僻靜山崖,悄悄落下,依然步行,試照著方、司二人所說途向走去。

南綺急欲救出裘元,本巴不得早一時好一時,聞言雖覺靈姑誤會,極力代石明珠解說,勸其不可多心,此行用意卻正對她心思。又以後援不久將至,有恃無恐。正和靈姑商量如何下手進入妖窟,忽聽身側不遠深草地裏寨餌亂響,在暗影中現出好些酒杯大小紅綠二色的星光,不住閃動。定睛一看,草裏竟有好些蛇蟒和丈許長的晰蠍之類盤踞,見有人來,紛紛蠢動,口中毒舌吞吐不休,張牙舞爪,蜿蜒遊來,越來越多,幾乎遍地都是。同時鼻聞奇腥,頭上不遠也在呼呼有聲。再一仰望,左近樹梢上也盤著好幾條尺許粗、七八丈長的毒蟒,兩目凶光四射,張開血盆般大口,露出短劍般白牙,伸出火焰般紅信,亂噴毒霧腥涎,昂首夭矯,照人襲來。四麵又聽鬼聲啾啾,遠近相聞,陰風四起,走石飛沙。深夜荒山,天色如此陰暗,再加上這許多淒厲險惡的景象,兩女雖有法力劍術,突然相遇,也不覺為之一驚。

南綺不知妖徒已在暗中窺探,發難在即,還想稍為隱秘,看真無門可人,再照靈姑之言明做,不肯當時下手驚敵,忙拉靈姑往石側空地上縱去。南綺正在地上畫圈行法,阻止毒蟲蛇蟒近身,等把鬼聲來路查看清楚,謀定後動。鬼聲忽然俱寂,跟著一陣陰風由腦後吹來,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二女處此陰森怖人之境,本就存有戒心,一回頭瞧見身後兩側又現出數十個似人非人的怪物,各張血口,伸出鳥爪般的怪手,向身旁撲來。南綺覺出是入了妖人埋伏,已然無法再隱。並且敵人還在暗處,不曾出現。方喊:

那些怪物似知不妙,嚇得厲嘯連聲,紛紛四處逃竄。劍光何等神速,突地暴長開來,驚虹也似橫掃過去,隻一絞,幾聲慘叫過處,便斬殺了二三十個。那離得較遠,見機得早的,俱縱一溜黑煙逃去。

靈姑見是些廢物,也未窮追。心想這些毒蟲蛇蟒,留著卻是害人最烈。便叫:“南妹,我們蹤跡已露,還不就此進攻麽?”南綺口答:“我也有此意。這些凶毒蟲蛇,必是妖人師徒養的,且就便先將它們除去,免留世上害人。先那怪物好似人為,如生捉到一個,就可問出一點底細了。”隨說,隨將飛劍放出。那些毒蟲蛇蟒,因受妖徒暗中驅使,用來惑亂人心,並不似先逃怪物膽小,見了劍光毫不畏縮,依舊朝人竄來,二人盡管亂殺,挨著便成數段,依然前仆後繼,四麵一齊擁來。也是兩女不該受害,預有戒備,時刻小心留意,神誌未分,稍有警兆,立即發覺。加以所殺蛇蟒中有好些極凶毒的異種,飛劍斬斷以後,殘身仍然亂竄亂蹦,高下橫飛。二女知道這類毒蛇頗有靈性,身上處處有吸口,隻被殘段沾上,無論人獸林木,均被緊緊吸住,休想甩脫。恐有疏忽,便縱遁光飛起空中,準備一個改用火雲針,一個改發神火圍攻,一網打盡,再去搜捕那先逃的怪物拷間。

就在兩女收回劍光,待往上飛之際,妖徒攝魂妖法不先不後,恰在此時發動。二女剛覺心旌搖搖,神誌欲昏,身劍已經合一。知道不好,有人暗算,忙運玄功,強行鎮懾元神,立即凝固。上來頭一著出其不意沒有用上,敵人當必警覺,加功抵禦。便是鬼老親來,單用這攝魂法,也難把魂攝去。妖徒功力自然更差,如何能行,無奈鬼老法令嚴厲。

那在崖前一帶防守埋伏的共是四個妖徒。起初埋伏之處太僻大隱,吃了地勢的虧,沒有發現敵人劍光自空飛落,隻見兩個少女由峰後一條幽穀之中走來。也不想想這等月黑天陰的深夜荒山,來者怎會是那尋常的人物?可是兩個妖徒因有兩次在黃昏前後曾遇到兒個遊獵迷路自送上門的遊人獵戶,得過便宜,誤以為二女也因遊獵把路走迷,不會點武功,極易得手。等一走近,妖徒都是練就鬼眼,專能暗中視物,又看出兩女相貌與身材無一不美,益發喜出望外。

本來妖徒當時便要暴起捕捉,內中一個名叫黑心玉女浦朝霞的,相貌醜陋,人卻狡詐多智。悄告三妖徒說:“連日兆頭正緊,這兩個女子深夜到此,形跡可疑。如是常入迷路,反正手中之物,何必太忙?且看明來意下手不遲,以免萬一是有本領的仇敵到此,一擊不中,反而吃虧。”眾妖徒便在暗中觀察,見兩女到後,在峰前略轉,附耳低語了幾句,便走向路側疏林之中立定,不時又附耳說上幾句,乍看好似有什約會,在林中等候;又似遊山失路,想等天明認路再走的情景。再一尋思:“來人如是遊山迷路,來到這等荒涼陰森淒厲怖人之境,神情舉止應該驚恐憂慮,並帶疲勞之狀,不應如此從容沉穩。如是敵人尋上門來,既不見有動作,又是步行走來,除豐神英朗,與常人不同外,看不出什麽奇異之處。”依了浦朝霞,師父天明前後即回,反正對方不走,且多觀察一會,能擒則擒;如是強敵在此等候同伴,到來一同下手,或是師父未歸以前忽要走去,不得不動,那是無法,否則便等師父將到時再行下手。這樣不求有功,必可無過。穩妥得多。

妖徒見二女站立林內,無什動靜,雖也看出她們的氣度與常人大不相同,好似有為而來,並非遊山失路所致,終以貪功心盛,欲以邪法驅遣所豢蛇蟒。毒蠍、蜥蠍之類毒物,試探二女有無法力。及見二女縱向空處,畫地行法,又將飛劍放出,才知果是勁敵,膽怯害怕起來。知道就此上前迎敵,必非對手,便生毒計,迫令當地埋伏的怪物現形上前,四麵夾攻,去搖惑敵人的心誌,暗中行使妖法,打算驟出不意,攝取生魂。那些怪物原是鐵硯峰後所產的一種野獸,名叫狗猩,性最靈敏多力。二女所見這些,均經鬼老將生魂攝去,祭煉教導,均會一點邪法,益發通靈凶猛。雖為邪法所製,迫於**威,日受眾妖徒驅役鞭撻,不敢強橫,但到了生死關頭,卻也知機。先隻奉命口發鬼噓,恐嚇敵人,還不怎樣。及至妖徒迫它們上前,知道劍光厲害,一近前便送命,俱都畏縮不前。

無如妖徒再四威逼,沒奈何,隻得試探著往前撲去,暗中早打好見機遁走的心思。當頭數十隻狗猩吃二女劍光一繞,去了一大半。後麵的嚇得亡魂皆冒,也不顧少時嚴刑楚毒,紛紛叫喊,齊縱邪風遁走。

妖徒因見二女飛劍神奇,知道這類修煉人的元神十九凝固,非使心分神散,四下忙亂,難於搖動。如被稍為警覺,心有主宰,便即失效。又看出狗猩害怕情景,不得不暗中嚴加督促,已延緩一步。後麵狗猩再一抗命逃遁,不肯上前送死,連用妖法催迫也無用處。隻得重用禁製之術,驅使蛇蟒毒蟲上前送死,又是一緩。二女忽發現蛇蟒中有不少極惡毒的異種在內,恐偶一疏神,被滿空飛迸的斷蛇殘屍沾上,便把劍光飛回護身,改用別的法寶消滅,隻有瞬息之差,妖法那裏發動,二女同時身劍合一,如何能將生魂攝走?妖徒還在妄想敵人已在伏中,還可將四麵埋伏發動,不能收攝生魂,人總可以困住,靜等妖師回來生擒。哪知二女先見蛇蟒毒蟲,還當本山原有,事出偶然;一聽鬼聲四起,便知是敵人暗中鬧鬼;跟著眾狗猩一齊上前夾攻,心神再一搖**,越知入了妖鬼埋伏,危機四布。於是一麵收回劍光,與身相合,以防不測;一麵早在暗中留神觀察。

一麵仍作不知,隻管和靈姑聯合發揮飛劍、雷火威力,誅戮蛇蟒毒蟲,暗中卻準備發動。

那些蛇蠍毒蟲自不禁殺,晃眼便去了大半。

三妖徒見二女突然飛起空中,身劍合一,妖法無功。那些蛇蠍毒蟲俱是潛伏深山大澤成長多年龐然大物,當初鬼老收服聚集,也頗費心力。一旦全數葬送,敵人一個也未擒到,少時如何交代?又見浦朝霞袖手旁觀,時作詭笑,知道是嫌不聽她話,弄巧成拙,妖師麵前若進讒言,便無幸理。既恐蛇蟲死完,急於收回,又想發動埋伏,將二女困住,將功折罪,以致鬧了個手忙腳亂。

南綺忽向靈姑身側飛近,悄說:“妖鬼藏在那邊崖下,急速隨我下手。”說時把手一指,一片紅光似箭雨一般,朝左側峰腳飛去。靈姑聞言,也忙要將劍光飛去。甫綺又低喝道:“妖鬼伎倆頗多,你我身劍不可分離,以防暗算,要去同去。”說時紅光已然先到崖下。

四妖徒隻有浦朝霞一人知機,早就看出形勢不妙,知崖腳一帶鬼老所設埋伏含有誘敵之意,比起洞中妖陣相差甚多,隻能困那尋常修道之士。二女飛劍如此神妙,必是正教中高手,那藏伏之處,早晚必被發現。心中早打好逃遁之策。一雙怪眼覷定空中二女動作,見三怪徒隻顧忙著行法收蛇,通沒防備眼前危機。因忿先前不肯聽話,鬧得如此慘敗,一個不巧,連自己也要受連累,巴不得全被敵人殺死,自己才有轉罪為功的把握,卸責巧辯也較容易,因而更不再警告,聽其自然。南綺紅光一現,立即飛起,往斜刺裏逃去。

三妖徒原本法力有限,隻因恃有妖師鬼老護符,日常在外為惡,不曾吃過人虧,未免膽大粗心。雖看出二女是個勁敵,心稍警疑,仍以為鬼老妖法可恃。見對方紅光如雨,電射流星而來,不特沒有縱身飛遁,反倒妄想迎敵。各把手一揚,先發出三道碧陰陰的光華迎上前去,紅光竟吃擋住,越發高興。一麵趕緊催動妖法;一麵又把背上飛叉發出,各化成一溜叉形碧光,朝二女飛去。哪知南綺一招呼,靈姑飛劍便不再發,兩人略一停頓,便見紅光到處,碧焰蓬起,妖徒放出飛叉迎敵。知道先未料錯,雙雙身劍合一直衝去,正好對上,雙方勢子都急。尤其靈姑前在大熊嶺後山所得那口飛刀,比南綺飛劍更具威力,迎著三柄飛叉,隻一絞,立即粉碎,化為萬點碧螢,飛灑如雨。三妖徒不知敵人飛刀、飛劍如此厲害,驟出不意,休說再使妖法,連轉念遁走的工夫都沒有,便被裹住。兩道光華再會合一絞,立即成了一堆血肉。這三妖徒俱是肉身,死後元神也吃劍光衝散,化作數十縷黑煙,待要激射而起。南綺知道妖徒俱都煉就元神,這些殘魂剩魄如被遁走,仍能聚斂合攏,另附人體回生,興妖作怪。見妖徒一死,早把手一揚,發出數十丈烈火,將那鬼魂餘氣一齊包圍,晃眼形神俱滅。

雖然妖洞門戶已變,禁閉嚴密,不愁敵人攻進來,但恐被敵人逃走,惡氣難消;師父回來,還要怪罪。因而內層陣法必須發動。

眾妖徒多是凶殘忌刻的習性,又以近來鬼老性情大變,殘暴酷虐,自保不逞。因而遇上好事,逞強爭功;遇上這類敵強我弱,形勢凶險,奉命身當其衝,那是無法,再不便是鬼老在場,不得不奮勇齊上,均不願多事。當晚形勢嚴重,更與往日不同,知道不久便有強敵上門,乃師尚且膽怯,出外求援,尚未歸來,何況自己。所以外麵打得盡管熱鬧,內裏除地穴深處代鬼老主持全局的為首二三妖徒,因未接到告急警報,以為來人與他們無什相幹,就洞外四妖徒便可擒住,沒做理會外,那把守頭層人口的一千妖徒明明知道形勢不佳,俱如無覺,各守原地,一個也不肯出去相助。

浦朝霞深知乃師近已眾叛親離,各不相謀,但是自己腳步必要站穩。原想告急之後,如無人理,便自將門戶開放,誘敵人網。偏巧這晚鬼老大弟子神目童子邱槐正在洞中,聞報大怒。又聽上麵山崩地裂之聲,益發驚異。立命眾妖徒施行妖法,並命浦朝霞仍出去誘敵。眾妖人素來對他敬畏,自然不敢違背,各在地穴中發動陣勢,密布羅網不提。

上麵南綺正率靈姑同用飛刀、飛劍,照方、司二人所說妖窟舊出口之處猛力前攻。

靈姑忽道:“南姊看出妖窟門戶在此麽?”南綺搖頭答道:“我想這裏門戶雖被妖鬼變幻,妖窟終在這一帶地底。妖鬼閉洞不出,我們給他一味猛撞,終有攻穿之時。即或不能,這班妖徒性多凶暴,恐將上麵峰崖毀去,隻要有幾個激怒出鬥,便可查出一些門徑了。”靈姑道:“我見南姊殺了三個妖徒,還當看出來了哩。既然如此,我那五丁神斧開山裂石,如摧枯拉朽,用它多好。妖鬼詭計多端,甫姊且退後麵為我戒備,以防暗算,由我一人用神斧施為如何?”南綺笑道:“我隻顧氣急,還忘了神斧妙用哩。”說罷,便退下來,飛身空中觀察。靈姑隨將神斧取出揮動,大半輪紅日般的光華朝四邊放射出五道芒角,數十丈精光霞芒,往山腳下幾個起落,隻聽哢嚓連響,崖石紛紛崩裂,碎石大者徑丈以上,小亦數尺。四下迸射飛濺,石火星飛,宛如雨射,震落地上。寶光照處,激得崖前一帶沙塵飛揚,高達百丈,轟隆之助聲震動天地。

靈姑正待二次揮斧下落,忽然眼前一暗,對麵山崖忽然隱去不見,斧光下落,競是空的。當時隻覺天地旋轉,悲風怒號,魅影幢幢,往來亂飛。知有變故,仗著飛刀護身,不畏妖侵,忙把心一鎮靜,回頭一看,南綺已無蹤影。急喊兩聲“南姊”,也無回音。

方一驚疑,一陣陰風過處,麵前不遠現出一幢綠火。火光中擁著一個怪人,生得麵黑如漆,滿頭亂發披拂兩肩,一隻三角怪眼圓凸,滴溜亂轉,似如鬼火閃閃放光。闊鼻平塌,兩孔掀天,額顴高聳。上唇甚短,露出一張幾占滿臉三分之二的闊口,唇紅如血,上下兩排密牙,森森露列,領上生著一叢羊須。身材不及四尺,卻披著一件大而且長的道袍,後半飄曳火焰之中。相貌凶惡醜怪,如同鬼魅,不似生人。一手仗劍,背插一麵妖幡,戟指罵道:“該死賤婢,竟敢乘真人不在時毀我仙山,傷我門人。你同伴賤婢,已被仙法困住。本當將你擒住,煉魂誅魄,與我門人報仇。念你資質不差,還有幾分姿色,速將飛刀、法寶獻上,束手降服,還可免死;稍有遲延,教你身死魂消,沉淪慘劫,永無超生之望。”

靈姑聽那口氣,知是鬼老,又驚又怒。大敵當前,南綺無蹤,不知失陷也未,哪裏還敢怠慢,不等話完,便將神斧揮動,連同飛刀殺上前去。哪知刀光斧光飛到前麵,鬼老不迎敵,也不閃避,直如無事,依然說個不休。靈姑竟殺不到他身前,一任飛刀如何神速,雙方相隔總是十餘丈遠近。情知不妙,邪法厲害,又不敢使刀光離身飛出。隻得運用玄功,把握心神,加緊戒備,以待救援。口中大罵:“無知妖鬼,今已惡貫滿盈,劫難臨身,少時我師父青城朱真人便率峨眉諸道友到來,踏平妖窟,把你師徒全數殺盡,還賣弄邪術,信口狂吠什麽?”鬼老聞言,好似吃了一驚,忽又厲聲喝道:“你原來是朱矮子的徒弟麽?我和矮子無仇無冤,他偏數次和我作對。我早想尋他算賬,他自上門來尋死,再好沒有。本來我還看中你姿色,既是仇人徒弟,待我先殺了你,再等矮子上門送死。”說罷,回手取下妖幡,正要搖動,忽聽遠遠吹竹之聲甚急,自地底隱隱傳來。

靈姑本是情急無計,正取火靈針向鬼老打去,一溜金光烈火剛剛脫手,對麵綠火一閃,鬼老已經遁去。那火靈針乃仙府奇珍,被鄭顛仙得去,加功祭煉。因為鍾愛靈姑,割愛傳授,使其事完,以作行道時防身之用,神妙非常。不似五丁神斧,盡管是前古至寶,因靈姑得之日淺,功力又差,不能盡力發揮它的妙用。這一出手,鬼老雖然邪法高強,如不遁走,也必打中。因為鬼老已走,無意之間,卻將邪法黑青妖網破去。金光烈火到處,吱吱連聲。靈姑定睛一看,原來對麵不遠暗影中,竟有大片黑網上下布滿,吃火靈針一穿,燒裂了一個大孔,放出奇腥臭氣,聞之欲嘔。殘煙搖**中,四外黑絲又似投梭一般,互相交織,似要將那孔洞補上。才知鬼老暗中還布有羅網,忙揮神斧過去一陣亂舞。總算邪法剛起,羅網未及密布,火靈針和五丁神斧又非尋常法寶,二寶同施,不多一會,便將妖網破去,化為無數殘煙斷縷搖曳空中。

靈姑雖未遭暗算,但是四外仍是邪霧迷漫,一片昏茫,魅影幢幢,不時怒嘯出沒,似欲噬人,也分不出東西南北和妖窟所在。因南綺失蹤,不知去向,估量自己尚未遭毒手,南綺自更不會,必是被妖人隔斷。困在陣中,邪煙濃密,看不出來。鬼老忽然不見,不知又鬧什麽鬼,算計天已將明,掌教師尊和峨眉諸人還未見到,一任飛行衝突,均在邪霧籠罩之下,衝不出去。尚幸陣中鬼怪俱知神斧。火靈針厲害,隻要被寶光掃中,立即慘叫傷亡,已不敢飛近,隻在遠方叫嘯,作勢欲撲,看去形態猙獰可惡,實則寶光所到之處,望影先逃,半點不能侵害。

靈姑急欲找到南綺與之會合,免得勢孤,更易吃虧。便不再追殺鬼怪,口呼“南姊”,滿陣飛駛尋人。飛了一陣,仍無蹤影,也聽不見南綺有應聲。約有刻許過去,空中飄**的那些黑絲雖然被斧光分裂寸許,並未消滅。靈姑見它不能為害,又未想出化去之法,沒做理會。這時漸往一處凝聚,陣中陰黑如墨,不借寶光映照,慧目注視,又看不出那黑絲具有靈性,時久便能集合連接。靈姑先並不覺,正飛行間,猛聞到頭上腥臭之氣,忙舉頭一看,那無數殘絲已然合攏,複又交織成一片黑雲般的絲網,便往頭上壓來。心中一驚,左手發出火靈針,右手神斧往上一撥。這次黑絲雖然由分而合,鬼老師徒又被他人絆住,妖法無人主持,功效自然大減,烈火紅光到處,立即裂開。靈姑看出妖絲厲害,少時保不住重聚,南綺若尋未見,且先破去再說。便不似以前亂竄。一麵運用神斧分裂,不使凝聚成網;一麵指定火靈針發出神火,順著裂口燒去。隻聽吱吱連聲,腥臭之氣益發濃烈,刺鼻難聞,分布又廣,一時不能燒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