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四回

地叱天鳴 劍氣縱橫寒敵膽

金聲玉振 卿雲糺縵麗鴻都

公冶黃見乙休法力如此高強,也自驚讚不已。不過暗自尋思:“敵我強弱已分,眼前便有大事發生,怎還不早了結,多此無謂糾纏?”忽聽淩渾用千裏傳音遙呼:“妖孽欲逃走,諸位道友留意,不可放他們逃脫。”語聲才住,便見一條赤紅血影電馳而至,後麵緊跟著又飛來兩道金光、三道白光,俱如長虹亙天,與那條血影首尾相銜,快要飛到仙籟頂上空。乙休和公冶黃聞聲早已戒備。乙休首由身畔取出掌大小一疊輕紗,朝凝碧崖上空擲去,脫手化為極薄一片五色淡煙飛起,晃眼布滿空中。跟著又由袖內飛出一道百十丈長的金虹,橫亙天半,擋住去路。

這時血影已經飛到,來勢迅速異常,身後五道光華俱沒它快。金、石、仙都二女等也已到達崖頂,中間隻隔著那片彩煙。公冶黃見勢在緊急,惟恐妖孽遁逃,手指處,先飛出烏油油一道光華,迎著血影,繞身而過。那條血影在太元洞側已連經諸長老劍仙的飛劍,都是隨分隨合,不見損傷。不料遇到公冶黃這道不起眼的烏光,反是它的克星,當時分成兩個半截,雖仍合攏,並未當時接上,不禁著急。正趕上小金女童麽鳳倉猝中瞥見飛來幾道極厲害的劍光,未免膽怯,剛往側一閃,正趕血影飛到,不知厲害,誤以為敵人之敵,即我之友,隻顧一心避敵,卻沒想到這條血影比敵人還要狠毒百倍,未及避開。剛一照麵,聞到一股極難聞的血腥氣,血影已撲上身來,心神一迷糊,當時慘死,屍身下墜,連元神也未保住。

細腰仙娘柳如花和童麽鳳同惡相濟,情逾骨肉,見狀大驚。一麵連忙使飛刀護身,心還在打報仇主意,哪知飛刀並無用處,相隔又近,那血影是傷得一人便增一分法力,早由童麽鳳背後透身而過,直撲過來。柳如花聞得血腥,知道不好,欲逃無及,慘號一聲,又吃血影撲上身來,透身而過,死於非命,屍身墜落。經此一來,血影重又固結。

猿長老雖未見過,卻早聞說。乍見血影飛來,二女還未身死,心方一動,忽見金光後麵淩渾飛到,老遠高喊:“老怪物還不省悟?速將元神歸竅。你那徒弟宗德,已為妖孽所殺,火真經也被奪去。再不見機,你那元身也保不住了。”猿長老聞言,方知乙、淩、阮諸人前言,竟果應驗。那火真經,已悟八九,他年成敗所關。元身法體,同關重要。不禁嚇了一大跳,忙往九宮岩元身飛去。總算法力較高,乙、淩諸人不曾作梗,血影傷二女又一耽擱,終於元神複體,趕緊飛身隱遁,才沒遭了毒手。

那血影真是又貪又狠,忒也膽大。自恃二次煉成出山,已近不壞之身,來去如電,不可捉摸;又恨仇人將門下妖徒一齊消滅,意欲得便傷一個是一個。因乙休不似和人真鬥,竟誤認作雙方鬥法,比劍為戲,盡管為公冶黃所傷,並無戒心。傷了二女之後,一眼瞥見九宮岩上猿長老的元身和黃、卓眾妖人,立即飛撲過去。猿長老見機先遁,一麵發出劍光抵禦,擋得一擋,眾妖人也紛紛奔避不迭。血影見人有了防備,知難得手,這才想起遁走。這些事也隻瞬息之間,他快眾仙也快,微一轉側,七八道各色劍光已經連成一片光牆,將他阻住。同時乙、淩二人的太乙神雷,也如雨雹一般,夾著金光雷火,朝他打去。血影雖然不畏,卻衝越不過去,又吃那滿天雷火打得在空中七翻八滾。總算公冶黃被阮糾止住,不再放出烏光,少吃點苦。知道這條去路已走不通,地底天空俱有禁製,一時情急無計,恐應昔年誓言,真個為火所傷。心一發狠,意欲拚受後洞佛光照體之厄,仍由來路逃出,弄巧還許遇上仇敵門下,傷他幾個,以報殺徒之仇。念頭一轉,撥頭便由雷火叢中飛起,往來路逃去。

那追血影的,乃是淩渾、餐霞、頑石、白雲四人五道光華。見他要逃,俱恐遁脫,齊聲大喝,電掣追去。忽聽乙休喝道:“淩花子,自有人製這妖邪,你急甚麽?”言還未了,忽見迎麵飛來一道金光、一道紅光,攔住血影去路。眾人認得來者正是極樂真人李靜虛,同一少年道者,這才寬心大放。血影也認得極樂真人,情知比先鬥諸人神雷還要厲害,仍想乘隙衝出。忽見二人袍袖一展,立有百丈金光雷火從對麵打來。正拚著受這一二雷之傷,裝作被打落,由下麵乘虛飛越。猛看出雷火光中,夾著幾點形如火焰、青熒熒的豆大精光。方想:

“另一敵人隻把袍袖虛揚,未見發出寶物,難道另有詭謀,還能傷我不成?”心念微動,已被青光打中,同時又吃神雷一震,連滾了幾下,方覺元氣大傷,猛地心頭一涼。恰巧佛光、神光已經爆發,跟著眾仙趕到,各放大乙神雷,幾麵夾攻,竟連未一念頭俱未轉到,便已爆散成為無數血絲殘影,四散消滅。乙休終不放心,把手一招,崖前那片輕雲電馳飛來,往下一網,全數網去,懸在空中。眾仙重用純陽真火合力一燒,直到形影皆消,連血腥味都聞不到,才行住手。

那與李靜虛同來的少年,正是謝山。乙、淩、公冶三人,俱早相識,便給沒見過的諸人一一引見。問起來意,極樂真人道:“我和謝道友,無心中做了一件兩全其美之事,到得稍晚,差點沒被老妖孽逃走。說來話長,我還要應長眉道人舊約,助齊道友代鎮地軸,須與謝道友同往,會後再談吧。”仙都二女老遠望見義父,首先飛到,一一拜見。謝山道:“你姊妹此行經過,昨日我已盡知,會後即同往小寒山,不必多說了。你們和一班小道友,相聚無多,自去玩吧。”說時,金、石諸人也相繼過來拜見。極樂真人指著金、石二人道:“你兩個職司甚重,還不快跟我走,以免少時不能入內。”說罷,自和謝山、金蟬、石生,向眾作別自去。餐霞大師等三人也自回轉。

乙休便問淩渾:“昆侖妖孽門下黨徒,你都除去了麽?”淩渾道:“那還用說?如非媖姆暗中相助,妖孽一到,便將他那赤血妖光破去,妙一夫人固然無妨,這次他頂了天台修士蔣誠言的肉身前來,裝得極像,外表竟看不出他破綻。還有兩個厲害妖徒,一個頂著華山派餘孽小殺星霍合,一個頂著老怪物的徒弟宗德。也是老怪物不好,受人慫恿,存心不良,想盜芝仙,惟恐無人看家,不令宗德跟來。宗德本就心不甚願,恰值霍合受了許飛娘之托,往探老怪物行未。這廝自己想來,卻恐被人識破,知宗德臉生,異想天開,意欲冒充老怪物的徒弟,混進府來觀光。宗德被他說動,相約同行。因恐玉版真經和越女劍訣放在山中有甚差池,一時小心過度,竟將其暗藏身邊帶來。中途遇見妖孽師徒,連話都未答一句,便已送了終。這兩妖徒尚是劫後初出,並無肉體。妖孽因為日無多,五府一開,便難下手,急切間難覓好的肉體。本意隻帶那些附有肉體的徒黨進來,令二孽徒守在外麵,等成功以後,另行設法。這一來,恰巧被我們一網打盡,否則剩兩個在外,又留隱患。妖孽到時,見了輪值迎賓諸弟子,本欲暗下毒手,就此闖進,逢人便害。幸虧白眉、芬陀二位在雪山頂上運用佛法遙製。他又看出洞口佛光隱現,惟恐因小失大,才暫止妄念,改以客禮求見。妖孽行蹤神速,事前好些道友俱不知道。齊道友對我預告,又未詳言,隻知他要來報長眉真人當年之仇,來時情景,也是茫然。以為這類妖孽,老遠便能聞出血腥,隻到時守候,一望而知,哪知竟出意料,如非阮道友用諸天寶鑒查出他的行徑,險被漏網誤事。他見主人時,留有三徒在外,正欲將洞外諸弟子擇肥而噬,吃我用天狼釘一釘一個,全數釘住。宗德肉體便在其內。剛把火真經、劍訣取過,他師徒已為媖姆無音神雷所傷,隻剩他一條血影遁出。先還想將釘住的三妖徒救走,吃薑雪君追出,仍用無音神雷將三妖徒殘餘元神消滅。餐霞等諸位道友也即追出。他知後洞佛光厲害,仗著昔年熟地,想由崖前雲路上衝。凶狡成性,到這一發千鈞之際,仍想就便害上幾人再走,終於作法自斃。也是齊道友該要發揚光大。妖孽記仇之心太甚,剛得脫劫,不等火候精純,便想乘隙侵犯,致應昔年誓言。否則稍晚十年,氣候一成,再被五台妖人結納了去,禍害之烈,何堪設想!”

這時猿長老已是焰威頓斂,忸怩著湊近前來,想向淩渾求告,無如適已與眾成仇,羞於啟齒。就此回山,又因那部火真經,自己正煉到緊要關頭,為他年成敗之基,如若失卻,無異前功盡棄。等第二次天劫降臨,輕則重墮輪回,重則形神俱滅,連兵解都無望。正在為難愁急,乙休忽笑道:“你這老猴頭,威風哪裏去了?可要和我駝子再鬥一回?”猿長老聞言,又愧又憤,乘機慨然道:“乙真人,休再惡作劇。我自宋時得道,雖屬旁門,頗知謹慎。

說我多收異類,近來往往縱容,或者有之;但我本人隻是性傲,不肯服人,別無過惡。隻因誤信人言,受此大挫,從來未有之辱,門徒好些慘死。我已知悔,從此努力虔修。彼此都是玄門中人,劍訣我已精熟,淩真人又非取自我手,收用無妨。火真經關係我修道成敗,諸位如能念我修為不易,將它賜還,終生感戴。真人不允,我也無法。除非諸位今日便作成我兵解,自知不敵,也決不抵禦,任憑殺戮。如若放我回去,必以全力報德,死而後己,決不反複。”淩渾笑道:“駝子逗你玩的。那血影妖孽,本是白眉真人同門休逐的師弟,比你如何?如想傷你,哪能容你兵解?連殘魂剩魄都消滅了。我不願乘人之危,你既肯洗心革麵,便是朋友,沒有要你東西之理。火真經自然還你;劍訣和天狼釘,仍須十五日後,你到青螺峪去取。如何?”猿長老想不到一念轉移,事便如此容易,感激萬分,朝著乙、淩諸人再四稱謝。乙休知淩渾義結猿長老,別有用意,方欲答話,被赤杖仙童使眼色止住,隻得罷了。

公冶黃道:“如今風平浪靜,我們去下完那一局殘棋吧。”乙休笑道:“你已負了一於,隻剩有限幾著,還不肯認輸麽?”公冶黃笑道:“一局未完,哪能便定勝負?”乙休笑:

“依你依你。”隨拉阮糾、公冶黃同往崖上飛去。

猿長老自覺當著眾妖人麵上無光,意欲告辭。淩渾笑道:“老猿,你又迂了,無此一著,你如何能轉禍為福?一存芥蒂,又入魔道。且等會完再走,我還有好些話對你說,都彼此有益之事。能同往青螺長談尤妙。如不願往九宮岩,我引你另找同伴去。”隨將玉版真經取出遞與。猿長老已經心向正教,聞言點頭謝了,隨著淩渾,另尋館舍安置。不提。

仙都二女初次見到今日這等陣仗,大是驚奇。正覺得有興,忽見易靜走來,對二女、癩姑道:“仙府行即開辟,葉島主令我來尋三位姊姊,同往相候。”二女還想聽完乙、淩諸仙的話再走。癩姑笑道:“淩真人說的隻是片段,我們去聽全的多好。問問那血影是甚妖孽?

怎會是長眉師祖同門?連我都沒聽說過。”易靜道:“說來話長,連我也隻剛聽說起。現在諸位仙長都聚集在繡雲澗,正談此事,我們快走吧。”說完,同往繡雲澗趕去。

這時玉清大師和青囊仙子華瑤崧果在談說此事,除原有二三十位仙賓外,武當山半邊老尼也在座。此外還有浙江諸暨五泄山龍湫山樵柴伯恭、跛師稽一鷗,陝西秦嶺石仙王關臨,小南極不夜城主錢康,宜興善卷洞修士路平遙,蘇州天平山玉泉洞女仙鞏霜鬟,湖北荊門山仙桃蟑女仙潘芳,岷山白犀潭韓仙子的弟子畢真真、花奇,邊山紅菱磴銀須叟,黑蠻山鐵花塢清波上人,岷山白馬坡妙音寺一塵禪師,南川金佛寺知非禪師,蘇州上方山鏡波寺神僧無名禪師和門下天塵、西來、漚浮、未還、無明、度厄六弟子,赤身教主鳩盤婆門下弟子金妹、銀妹,恒山雲梗窩獅僧普化,天乾山小男,滇池伏波崖上元宮天鐵大師和門下十三弟子,滇池香蘭渚寧一子,武當派靈靈子和門下癩道人、諸葛英、有根禪師、滄浪羽士隨心一,太行山陰絕塵崖明夷子和大呆山人,東海玄龜殿散仙易周、楊姑婆、林明淑、林芳淑、易最、綠鬢仙娘韋青青等全家,天師教主天靈子、熊血兒師徒,總共添了數十位長幼仙賓,十九俱是應約而來。那不請自來和一些心懷詭謀的尚有多人,不在此內。這些仙賓,有的各就館舍;有的聞說靈嶠仙府來了千年成道的上仙,紛紛來拜望。仙都二女等到時,剛剛相繼辭去。

玉清大師正說起頭沒有幾句,仙都二女和癩姑便在旁靜聽說下去。

原來那血影本名鄧隱。當初曾與長眉真人一同學道,後犯教規,被逐出師門,懷恨忘本,投入旁門,漸漸無惡不作。後又得到一部魔教中的秘籍血神經,由此改名血神子,變本加厲,法力也日益高強。真人後奉師父遣命除他,連擒了兩次,俱念同門之誼,警戒一番放卻,始終怙惡不悛。最後一次,真人恐遺大患,用兩儀微塵陣將他擒住,本該形神悉誅,是他苦苦哀求,免去滅神之戮,力說從此洗心革麵,並還立下重誓,真人才將他和門下諸黨徒,連死的帶活的,一齊押往西昆侖星宿海北岸小古刺山黑風窩原住妖窟以內,將洞門用水火風雷封閉,令他率領門下懺悔前孽。別時,並對他道:“你自得了魔經秘籍,煉就魔光鬼焰,廣收妖徒,造下無邊大孽,我屢奉師命行誅,俱念以前同門之誼,特予寬免,縱惡為害,連我也為你負過不少。現將你師徒等十餘人禁此洞內,休看日受風雷之苦,實則替你減消罪孽,玉汝於成。你如真能回心向善,仍照以前師門心法,虔修三百六十五年,難滿災消,那時你應受天劫,已在洞中躲過。再出山去,將你對我所許十萬善功做完,以你師徒法力根基,依然能成正果。如再怙惡不悛,人隻一離此山,便有奇禍。那時我已成道多年,再想活命,就無望了。我也明知那部魔經已被你參透了十之八九,雖被我用真火焚化,你在洞中照樣能夠如法修為參悟,不必等到難期屆滿,便可用那邪法破去我的封鎖,逃脫出去。但我同門師弟隻你一人,幾生修為,得入師門,曠世仙緣,煞非容易。以前隻為一念貪嗔,致為魔女所誘,鑄成大錯,犯規被逐。師父本就說你夙世惡因早種,屢世修為,全係勉強。因你天資穎悟,看出恩師行藏,向道心堅,苦苦哀求,百折不回,又有諸位恩師的同道好友再三勸說,勉強收下。哪知你修為雖是極勤,惡根依然難盡,終於不出恩師所料。你入門之時,我既代你力求,後來你犯規被逐,我又力向師父求情,以為天下無不可化之人,意欲力任匡救之責。此時你稍知悔悟,早已重返師門,焉有今日?誰知後來為你費盡苦心,終難挽回。我因頭次勸誡,曾對你說,此後必要逼你回頭,不到我力竭智窮,決不罷休,並決不親手殺你。所以自奉遺命誅你以來,我幾乎全副精神在你身上,專在你為惡將成之時,給你破壞,甘違師命,不肯殺戮,也是為此。可是你這類極惡窮凶之人,我為私誼,留在世上,你一日不歸善,一日不死,我便不能飛升。我功行已早圓滿,已為你遲了一個甲子,難於再延。你雖惡貫滿盈,我仍不願有違初誌,為此將你送來此地,看是放卻,實則數運已盡。為想盡我最後心力,這次擒你,特早了數日,使你遭劫之期移在他年。吉凶禍福,係你一念。能聽良言愧悔,自可無害;否則,你隻要期前破法出山,不出三日,便應前誓,為神火所化,形神俱滅了。”說罷,封洞自去。

血神子鄧隱自習魔經,惡根日長。因知真人飛升以後,無人再能製他,口雖求恕知悔,怨毒已深,心存惡念。頭兩年惟恐真人試他,強自忍耐,受那風雷之苦。等第三年真人道成飛升後,立即在洞中重煉魔經,以求出困。自知天劫厲害,真人所說並無虛言,為避他年之劫,甘受絕大苦痛,將魔經中最厲害的一種邪法,昔年不舍得原身,幾番躊躇欲煉又止的血影神光,重新苦煉。竟將自身人皮,生生剝去;再將全副血身煉化,成為精氣凝煉的一個血影。又將隨死的幾個愛徒,一一如法施為。

此法煉成以後,異日出山,無論遇見正邪各派修道之士,隻消張臂撲將上去,立即透身而過,對方元神精氣全被吸去;並還可以借用被害人的原身,去害他的同道。再遇第二人,仍舊脫體,化為血影撲去,隻要撲中,便無幸免。多大法力的人,如若事前不知,驟出不意,也是難免受害。尤其厲害的是,水火風雷、法寶飛劍皆不能傷。因除長眉真人外,釋道兩教中還有幾個厲害人物,仍難惟我獨尊,心猶未足。除將原有諸寶重加祭煉外,又費十多年苦功,煉就十指血光與頭頂上的玄陰魔焰,以為抵禦敵人純陽至寶之用。滿擬真人飛升,去了對頭,可以任意逆天行事,為所欲為。因為痛恨真人,便想連他門下一網打盡。

當妖法煉成,破了禁製,脫困出洞之日,正是開府的前幾天。知道開府以後,以前秘藏至寶俱要被敵人得去,將易於防身,難以加害。加以心性狠毒暴烈,報仇心切,迫不及待,才一出困,便趕了來。他手下共是十五名妖徒,煉成血影的雖隻三人,餘者也都各有異寶,精習魔法。因師徒四人尚無肉身,一到便被仇敵識破,有了防備,不能大肆殺害,於是四出尋覓。先是大弟子妖蠻烏薩齊,在姑婆嶺左近遇見程明誠,當時用血影罩住,得了肉身。總算古正見機逃遁得快,妖徒又忙著回山,不曾追趕,得遇玉清大師,將肉身保住,兵解轉劫,未被得去。妖徒行在途中,與妖師相遇,正想將程明誠的肉身讓與。恰值天台修士蔣明誠受了許飛娘的慫恿,欲往峨眉覬覦芝仙,攝取有根器的少女,飛行路過。妖人師徒正在山頭聚談,蔣明誠禦風飛行,既高且速,本未被他們看見。也是平日**惡,該遭慘劫,過時瞥見下麵風景清麗,澗穀幽奇,死星照命,在空中略微停頓。忽發現左近山頭上有一蠻人,帶了十二個相貌清秀的道童和三條血人也似的紅影並立。心疑對方也是旁門中人,不知從何處攝了些童男來,竟想上前詢問。他這一停,已被妖人發現,便逃都未必來得及,何況送上前去。才一照麵,覺出異樣,血影已撲上前去,當時送命。又值小殺星霍合同了宗德飛來,鄧隱的二妖徒立即飛上前去,也是一撲即死。於是各頂著一個替身,去往峨眉求見。正遇周輕雲、吳文琪、楊鯉、尉遲火四人輪值,輕雲忙即入內稟明,領了進去。他們前腳入洞,極樂真人便同謝山趕到。楊鯉認得謝山,正是那年為助陸蓉波開石脫劫,中途和虞重為妖人所困,用太乙神雷解救自己脫險的絳衣少年。又與極樂真人同來,料非尋常,忙即上前拜倒,正要稱謝。二人連話都未等和洞外三人說,把手一擺,便往洞內飛去。剛出飛雷徑,還沒飛到太元洞側,迎頭遇見葉繽、楊瑾,同了幾個年幼道侶閑遊仙府各地,談笑走來。謝山喜道:“葉道友,快將那古燈檠與我,小心戒備。琳、瓔二女何在?”葉繽見他神情匆迫,料已發生變故,忙將古燈檠取出遞過,方答:“瓔、琳二姊妹現在凝碧崖守護芝仙,古神鳩也在那裏,當無他慮。”言還未了,忽見太元洞內電一般飛起一條血影,緊跟著又追出好幾道光華,真人、謝山隨即騰空追去。

原來妖人掩飾極工,又是正教出身,師徒十餘人外表一點不見邪氣,妙一夫人等聞報時還未覺察。輕雲剛出去引客,忽見薑雪君走來,朝諸仙打了一個手勢。妙一夫人本聽妙一真人說過,這才醒悟。恐被妖孽覺察,各自會意。剛安排好,妖人已領了十二妖童走進洞來。

這時隨侍四弟子已各避開,室中隻有餐霞大師、頑石大師、白雲大師三人。妙一夫人本身也自避開,卻將元神中坐,見妖人進門,故作傲岸之狀,笑問:“道友何名?到此有何見教?

”妖人一見室中人少,暗發號令,命眾妖童尋人傷害。同時因忿夫人無禮,獰笑道:“你丈夫還想承繼長眉道統,連眼前的老前輩都不知道麽?”說罷,身子往後便倒,立即血腥味滿室,血光四射。隨著全身四肢,飛起一條赤身血影,剛要往前飛撲。同時十二妖童各由手上飛起一道血光,待向餐霞大師等三人飛去。

就這瞬息之間,倏地滿洞金光,夾著十餘團碗大金星,朝妖人師徒迎去。同時金光中飛起一隻大手,擋在妙一夫人前麵,正迎妖人來勢。四仙也各將飛劍法寶一齊施為。一片慘叫聲中,十二妖童首先斃命。妖人頭頂和當胸各中了一下,當時將所煉血光魔焰震散。認出中的是乾天太乙無音神雷,知道不妙,又急又怒,暗運玄功,由劍光雷火中衝逃出去。

到了洞外一看,三妖徒也被人用法寶將命門釘住,窮神淩渾正待發手雷,越發憤恨。百忙中,還想救了愛徒同逃。不料薑雪君先在洞中見輕雲引了妖人進來,尚還不知厲害,惟恐妖人發難太驟,遭了波及,忙施大挪移法,剛將輕雲移入別室,妖人已經發動,恰好當先遁去。見狀不顧再傷妖人,先發無音神雷,將三妖徒形神一齊爆散。妖人雖然元身煉就血影,功候精純,與妖徒鬼魂煉就的不同,不致被無音神雷消滅,但一樣也是難於禁受,急得怒吼一聲,飛空遁去。

凝碧崖原是他舊遊之地,意欲由前崖上升,起初為防應神火滅身之誓,不惜受那極大楚毒,忍痛十餘年,才將血身煉成精氣凝結的形體。這一來,便是先天陽精丙火也俱難傷害,何況其餘。以為最多再中幾下太乙神雷,拚受一點零傷,並無大礙。做夢也沒想到今日之局,早在長眉真人算中。平空來了一個謝山,竟持了千年前的佛門至寶佛火心燈,並且來時受有神僧指點,全知底細;又將用法學會,已能發揮妙用,比起從前厲害得多。就這樣還恐妖孽覺察,雜在極樂真人太乙神雷中,一同發出。等到妖人心頭一涼,覺出有異,已經爆散,連聲都未出,便即消滅了。

二女聽說義父心燈有如此威力,自是喜歡不置。聽完話後,走近葉繽身側,笑問喚她何事。葉繽道:“血影妖孽逃時,我和楊道友本欲相助除害。甘道友忽令門徒相召,才知峨眉開府大招旁門之忌。一幹假名觀禮的異派,因為血影子一來,十九都寒了心。按說已可無事,不料成道多年的散仙,也有來此作鬧的。那人名叫餘媧,乃小蓬萊西溟島得道多年的女散仙。她和靈嶠宮甘、丁二位仙姑的至友霜華仙子溫良玉、瓢媼裴娥,同在一島修煉。日前甘、丁二仙送崔五姑過流沙時,曾經便道往訪,溫、裴二友正在閉關入定,未得麵談。餘媧得道在後,本來與甘、丁彼此不識,因聽溫、裴二友說過二仙來曆,便延往島上水宮之中款待留宴,甚是禮重。餘媧自雲,南宋末年得道,移居島上隻百多年,收有二十多個男女弟子,法力俱頗高強。二仙偶然談到峨眉開府之事,聽她口氣好似不以為然,便未再提,賓主盡歡而散。二仙見她人頗自傲,又喜炫弄。她和溫、裴二友島上的各洞府,獨她所居窮極華麗,羅列珍奇。意尤未足,又在島東大湖上施展法術,逼水為牆,就著湖中碧波,建起九層水晶宮闕。四麵水壁,厚達十丈,表麵堅凝平滑,無殊晶玉,但隻兩麵薄薄一層,內裏卻與湖水相通連。各層樓板簷瓦,都用各種金銀珠翠鋪建,移步換形,五光十色,一處一樣。湖中原產有千百種奇魚,時在水壁之中上下遊翔,往來不絕。龜龍曼衍,千形百態,與各層珠光寶氣交相掩映,光怪陸離,蔚為壯觀。法力雖然高強,但是這類為逞自己私欲,長年矯揉造作,以法為戲的舉動,似非修道人所宜。門下男女弟子神情也頗自滿,有兩三個均不似安分人物。而溫、裴兩至友所居,隻是島上原有石洞。說是閉關潛修,已逾百年,不特洞門封閉極嚴,還設有玄門潛形禁製,外人難以窺探。當甘、丁二仙還未飛落,她便飛起,假稱迎接,隱有戒備之意。及至問明來意,才轉驚喜之色。因她全島也設有潛形禁製,所說是否可靠,尚在未定。二仙百年前,曾在仙府查看故人蹤跡,彼時隻溫、裴二友在島清修,更無他人。

此次往訪,因知溫、裴二友外功早已圓滿,專一清修,不會外出,又是忽然想到,去時並未占算。當時覺得有好些可疑,回山立即稟告赤杖真人,用宮中至寶查看。見溫、裴二友果然同在一洞以內入定清修,並無異狀。可是島上隱跡神妙,以真人的法力,尚費了點事,才行看出。正想運用玄功,仔細查算餘媧蹤跡,何以要如此隱秘,以及她師徒的來曆行徑,忽有兩位天府金仙下降。跟著崔、淩二位道友往訪,與真人匆匆一見,便即辭出。仙府眾仙忙於待客歡聚,又以二友無恙,也就不甚注意,就此岔開。

“適才阮仙長的弟子尹鬆雲道友,因見諸葛道友領了三位仙賓往就館舍,認出是雪浪島散仙騎鯨客,同兩個新收弟子來此觀光。尹道友昔年奉命下山,引度有緣之士,在大庚嶺深山之中,與騎鯨客無心相遇,助他得了一技九葉靈芝,因而成了莫逆之交。今日故友重逢,前往看望,見麵一問,他竟是受了五台妖人蠱惑,特為覬覦芝仙而來。經尹道友詳說利害和主人法力,以及周密的防備,方始恍然悔悟上當。照主人的法力,來人一舉一動,俱都前知。自覺留下無顏,便欲率了勾顯、崔樹二徒,不辭而別。尹道友力說:‘主人量大,對客尤為禮敬。你原受人愚弄,非出本心,隻要不故犯,便是嘉客。未至期而去,反顯痕跡,日後如何見麵?’這才留住,因而談起冷雲仙子餘禍。原來餘媧的門下男女弟子有好幾個俱與曉月禪師、司空湛、許飛娘、天癡上人等相識。雖因餘媧島宮照例不許外人登山,未能當麵進讒,而她門下眾弟子多半恃強好勝。一半是受人愚弄慫恿,以為峨眉派狂妄自尊,心中不服;一半也是各有私心,想乘機炫耀自己法力,於是紛向乃師述說,齊真人這次開府,海外散仙挨次請遍,獨不把他師尊看在眼裏。並還假造了些切中其師心痛的讒言。餘媧竟被末幾句話激怒。她自遷居小蓬萊,已百餘年,不曾離島一步;以前又在海外僻遠之地潛修,輕易不來中土。對這裏長幼諸道友,隻近年才聽傳說,不知底細,誤認作對方法力有限,不值親來。隻命男弟子陸成、毛霄,女弟子於湘竹、褚玲,持了好些法寶,來作不速之客,到後相機行事。依她本心,隻是不忿齊真人等輕視,意欲當場給點厲害,使主人丟臉,略煞風景,並無過分加害之心。可是這四人已受妖邪蠱惑,必要賣弄神通,大鬧一場。仙府主賓兩方俱多法力高深之士,各處仙館均有監防,絕不容他們猖狂,定找無趣。但這四人均是她門下健者,並且仙府此時另外還來好些假名赴會的仇敵。先來的,已被適才乙、淩諸位道友法力鎮住,或者不致妄動。隨後來的,尚不在少,他們不知厲害,仍可能冒失行事。這些人迥非你們適才所殺妖徒之比,你兩姊妹又都好勝喜事,難免不乘機出手。你義父此來,一切料已前知,既未禁止,當無妨礙。但我終恐你們一不留意,便受虛驚。明日就是庚辰正日,此間晝夜如一,轉眼即至。如能隨我在此作壁上觀,單看熱鬧,免致將來樹敵,最為穩當;真要多事,也不攔你們,但須隨時留意。”

“那四人中有一個生具異相的少女,兩手兩足,各分左右,一長一短,上下參差,便是有名的三湘貧女於湘竹。最是狠毒不過,和人一作上對,不死不休,永無了結。身帶法寶也多,更廣交遊,除峨眉、武當兩派,各派均有至交。你們往小寒山拜師不久,便要積修外功,如若樹此強敵,要添不少麻煩。丁仙姑說,餘媧所習道法,介乎邪正之間,生平隻做了一件虧心事,除量小心狠,愛炫耀逞能外,並無多少罪惡。門人等雖多驕狂,也不似別的妖邪多行不義。照這樣,主人和諸位仙賓決不輕易傷他們。你們如遇上,務要避開,不可輕敵。

還有後來諸敵也頗有幾個能手,你姊妹無論自問能敵與否,那件護身法寶必須隨時備用,到時最好先放出來,再行上前,便萬無一失了。”

二女聞言,口雖應諾,心中卻不願示怯。再退向旁邊,將癩姑引到別室一說。癩姑笑道:“那四肢不全的女花子於湘竹,我老聽人說,還沒見過。人都說她師父早已仙去,原來還有這麽大靠山麽?難得遇上,倒要鬥她一鬥,看她如何死纏不休哩。”二女一聽,暗忖:“癩姑還要成心鬥她,自己怎好意思退縮?憑著法寶防身,至多不勝。如結下仇,會後就去小寒山拜師,憑師父的法力,難道還怕她上門欺人不成?”一心爭勝,便把葉繽所說全置度外,口頭卻不說出。正想借口閑遊退出,半邊老尼本來昂著那半邊腦袋和一張怪臉,坐在那裏一言不發,神色頗傲,忽喚二女近前,拉手笑問道:“我自出家以來,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一對仙根靈秀的人物。少時有人擾鬧仙府,主人早有安排,我自不便多事。你們初次出山,恰可借此曆煉。我送你們一件小東西,留在身邊備用吧。”隨從身畔取了兩根長約四五寸,兩頭俱尖的金針,分給二女,傳了用法。又道:“此針我也取自旁人,但經過我重新祭煉,共九根。除留賜門下七女弟子外,尚餘兩根在此。我無甚用,你們拿去,如為邪法異寶所困,差不多可以立破哩。”

二女先頗厭惡半邊老尼貌醜,人又那麽自大,想不到會贈自己法寶。見葉姑麵有喜色,越發欣喜,當即拜謝領教。回顧癩姑不在,忙即謝別。追出一看,癩姑正在前麵和李英瓊說話,問怎不相俟同行?癩姑笑道:“這真奇怪,人家半邊腦殼送你們東西,我在旁看著,算甚意思?如不先走,她還當我也想一份呢。你兩個真是這裏的香包,連她這向來護短薄情,除自己門徒永看外人不上的冷人,都會愛你們,真是難得。”英瓊笑問:“半邊大師送甚法寶?”二女把針遞過,說了前事。英瓊道:“我聽玉清大師說,這位老前輩性情古怪,素來少所許可。但她法力甚高,武當、昆侖兩派同道,對她都帶三分敬畏。外人除和師父、崔五仙師交好外,輕易不與人交往。她送人的東西,決非常物,恰又在這緊急之時,內中必有深意,莫看輕了。”謝琳笑答:“我也如此想法。葉姑說,少時還有敵人擾鬧,姊姊和諸位同門師兄弟姊妹,莫非還是旁觀,不動手麽?”

英瓊道:“到了正日,這座峨眉山腹差不多要整個翻轉。雖由掌教仙尊、各位師伯叔照教祖仙示主持行法,裂地開山,我們都各派有重要職司。到時地軸便即倒轉,到處都是地水火風,後洞門也暫時封閉。縱有仙賓降臨,也改由凝碧崖前雲路飛落,另有白、朱長老與白雲、頑石四位仙師代為接待。所有本派同門,各就班列侍立。靜候五府齊開,地軸還了原位,重建仙景,方與群仙盛會哩。我也是才聽齊二師姊說起。當和敵人鬥法之時,眾同門正各按九宮八卦、五行方位,用掌教師尊所賜靈符,連同自己飛劍法寶,準備排**水火風雷,並防妖邪擾害,好些重責。因這次乃千古神仙從來未有之盛舉,忌恨的人太多,一毫大意不得。好些地方,仗著長幼兩輩外來仙賓相助。自己人尚且不夠用,又多和妹子一樣,末學新進,哪還敢分心去和人動手呢。你們看他們不正往太元洞去麽,妹子雖已得信,也須前往,一會師父便要傳聲相召。難得我們四人一見如故,開府以後,癩師姊要回岷山,二位姊姊要去小寒山。妹子也須奉命他出,大約將來和易、餘二位同居依還嶺幻波池,異日便道走過,務請降臨。我和易姊姊行道之暇,也必去岷山、小寒山拜望。餘師妹飛來,必是喚我前去。會後如能快聚,固是快事,否則前言不要忘卻。”說時,二女遙望峨眉門下諸弟子果紛紛往太元洞趕去。聞言未及回答,餘英男已經飛到,喊英瓊道:“諸位師兄師姊俱往太元洞領命和取靈符,姊姊快去。”一言甫畢,二人便聽耳邊傳音呼名,趕緊默應,同向三女作別飛去。

癩姑笑道:“英瓊豪爽天真,隻性剛一些,沒有女神嬰機智有心機,但這兩個人我很喜歡。英男初見,未甚交談,想也不差。聞說幻波池豔屍崔盈氣候已成,精於玄功變化。她三人此去必有不少險阻,我很想到日暗中助她們一臂。二位姊姊如若有意,此去小寒山拜師之後,你們別的先不忙學,隻憑著你倆姊妹討人喜歡的本事,硬向令師撒嬌,強磨令師將那無形護身佛光傳你們。加上原有的幾件法寶,足能和豔屍鬥一氣了。到時,我必先得信,自會前往通知。令師如不應允,我也沒法。反正她必愛你們,所做又是好事,不會責罰,不要害怕。”謝瓔笑道:“我姊妹近日所遇這麽多道友姊妹,看來數你最壞。難道你在令師門下,平日也這樣?”

癩姑把癩頭麻臉一搖,舌頭一吐道:“憑我這副尊容,也配跟師父撒嬌?不被打扁,自己也肉麻死了。頭一樣,我師父嚴峻有威,終年沉著一張臉,沒見她笑過。最可氣的是,師姊眇姑瞎著半對眼睛,模樣比我強不多少,神情卻比師父更嚴。師父不開笑臉,還肯說話,她連話都不肯說。除了拚死用功,便和惡人作對,心腸又狠。異派妖邪遇上她,照例是趕盡殺絕,休想能得全屍。平日老是陰沉沉一張冷臉,又怕人,又討厭。我平日千方百計引她開口,不是鼻子哼一聲,便是拿她那半雙瞎眼白我一下,仿佛多說一句話,便虧了大本似的。

常嚇得我寒毛根直立,老怕惹翻了她打我。我又是個話多愛熱鬧的人,遇上這樣同門,偏生隻此一位,真悶得死人。要不怎會見了你們幾個,我就愛呢。”

二女聞言,真忍不住要笑。謝琳道:“你愛說笑話,我偏不信。聞令師姊道法甚高,哪有不通人情之理?”癩姑道:“明日她和師父必來,不信你看。各有各的天性,甚麽怪人都有。起初她原有傷心處,日子一久,習與性成,變成冷酷神情。她又不似我想得開,人看我不順眼,也不生氣。我挖苦自己,比別人還凶呢,這還有甚說的?其實她那真心比我還熱,隻要和你知己,甚麽險阻憂危都甘代受。隻是知道她的人,比我還少罷了。不遇知音,能叫她有甚麽話說?我這樣嬉皮笑臉,她又不會,所以和她好的人就少了。”二女同道:“知音難得,匪自今始。我們如若相遇,倒真要和她結交呢。”癩姑剛說了句:“結交不得。”忽見適往太雲洞的峨眉男女諸弟子,三三兩兩相繼走出,分往各地走去,一晃眼,俱都不見。

如非事前得知各按方位守候,奉有使命,乍看隻當是各自結伴閑遊,或往各地仙館訪友神情,行若無事,直看不出一點戒備之狀。這時各派仙賓越來越多,仙館樓台亭閣矗立如林,到處雲蒸霞蔚,匝地祥光,明燈萬盞,燦若繁星。更有媖姆師徒用仙法驅遣靈木化成的執役仙童手捧酒漿肴果,足馭彩雲,穿梭一般穿行於山顛水涯,各處仙館之中,都是一般高矮服飾,宛如天府仙童,各具豐神。再加上海內外群仙雲集,有的就著所居碧玉樓台四下憑眺,有的結伴同行,互相往還。不是相貌清奇,風采照人,便是容光煥發,儀態萬方。目光所接,不論是人是景致,都看得眼花繚亂,應接不暇。三女先前所見,尚無如此之盛;出時又以說話分心,不曾在意。這一細看,方覺神仙也有福麗華貴之景。二女首先讚不絕口。

癩姑笑道:“我不懂對頭是甚人心,人家與他無仇無怨,偏要做那煞風景的事,自尋晦氣。就說有仇有怨,或受至友之托,不得不作祟吧,也應量量自己的身份本領,然後下手。

分明見主人這麽高法力,府還未開,首要諸人也還未出,已有這等聲勢,也不想能敵與否,便敢膽大妄為。幸虧是主人寬大,今日如換我家師徒三個作主人,連那沒動手的妖邪,隻要存心不善的,一個也休想回去。”謝琳笑道:“都要知道利害輕重,早明邪正之分,不會身入旁門,迷途罔返了。不讓他們吃苦丟人,還要狂呢。我們管他則甚?這正是好景致熱鬧時候,有好些新起的仙館還未見過。李姊姊適說,開府時遍地水火風雷,宴後仙賓便各起身,再看未必還有。這些樓台亭館仿自桂府瑤宮,難得遇上。好在都是作客,就住的是敵人,沒和主人翻臉以前,遇上也無妨礙。何況總可看出幾分,路道不對的不進門,隻在外麵看看,不去睬他好了。”謝瓔道:“對頭已快發作,莫要看不完就動了手。要去,我們快些去吧。

”癩姑道:“你兩姊妹須聽我的,好歹我總比你們見得多些。我說不能惹,就口頭上吃點虧,也須避開。”二女當她說笑,隨口應了。癩姑又道:“你們細看,本派道友俱有職司,已各就方位,不到時,看不見人,晚一輩的外客,俱被各人師長喚到跟前,靜候開府。隻乙、淩、公冶、白、朱等有限的幾位老前輩,專門應付他們。各位正派仙賓,俱已各歸館舍,不願多事樹敵。這一會,路上走的飛的越來越少,除卻仙廚執役仙童,差不多都是麵生可疑和不知底細,與雙方無德無怨的散仙之流。請想事情多大,目前後輩就我們三人遊行自在,膽盡管大,卻要心細,量力而行呢。”

二女聞言,再細看各處,果然在這片刻工夫,人少了大半,先前所見各正派中師徒,一個也難見到。依然不以為意,正在且談且行。謝琳忽對癩姑笑道:“你快有好朋友了,還不快上前招呼去?看神氣,還許不是旁門中人呢。”癩姑遙望前麵花林中走來二女,一個極美,一個極醜。認得一是美魔女辣手仙娘畢真真,一是醜女花奇,俱是岷山白犀潭韓仙子的門下。忙使眼色,令二女噤聲,故意順著繡雲澗往側拐去。走過兩處仙館,知已背道而馳,才說道:“我不希罕交這朋友。那醜女倒不是不可交,我隻恨她把那心辣矯情好做作的師姊奉若神明。最可笑的是,以前問她何故如此離不開她?卻說愛她師姊長得美。我生平最不喜像她師姊那樣人,覺得比齊家大姊那麽真是方正,並非作假的人還要難處。彼此脾氣不大相投,兩家師父又有交情,卻偏都護短,萬一有甚爭執,誰吃誰虧,都是麻煩。她師姊也嫌我醜,我又愛說真話,鬧得連花奇也疏遠了。躲開最好,免得遇上,我嘴快,一不小心得罪了人,又生芥蒂。”

邊談邊走,不覺繞到仙籟頂對麵的錦帆峰下。二女見上麵仙館有好幾座,形式極為富麗,與別處不同,便往上走。癩姑低語道:“你看峰腰第二座樓台上有一男一女,麵有怒容,不似好人,這一處莫要過去。”二女所想去看的,恰是那裏,聞言不以為然,悄答:“我們閃向一旁,隱身上去。能進則進,不能進隻看一看便走,怕他何來?”癩姑也是好勝心性,隻是暗中戒備,便不再攔,一會轉到。這座縷台,全是一色濃綠晶明的翠玉砌成,因經靈嶠諸女仙加工精製,把占地幾及二畝的一所兩層樓台,宛如一塊整玉雕就,通體渾成,不見一絲痕跡。寶光映射,山石林木俱似染了黛色,形式又玲瓏精巧,越顯秀麗清雅,妙奪天工。

本想繞台而過,因為愛看,不覺停了一停。

忽聽台上一女子道:“適才天靈子說的話,真叫人生氣。這三寸丁,枉為一派宗主,竟對峨眉派那等恭維。不但幾個為首之人,甚至連那門下一群乳毛未幹的新進,都誇得天上少有,古今難尋,真是笑話。如不念在與他們師父曾有一麵之緣,我還更要使他難堪呢。”另一男子口音笑道:“天靈子長外人誌氣,話固說得太過,敵人也實不可輕視。休說這裏的樓台館舍以及一切布置,不是尋常道士所能辦到;便照崔海客所說,我們未來以前,所來敵人也非弱者,尤其西昆侖血神子何等厲害,尚且全數葬送,事前怎能不加小心呢?”女的冷笑道:“那幾個旁門下士自非峨眉對手。至於血神子如何如何,我們從未聞見,隻憑崔海客一麵之詞。現時敵人勢正強盛,連駝鬼他們都甘為所用。焉知崔海客他們不是和駝鬼、天靈子一樣,想避道家四九重劫,異日打算借助峨眉,看出我的來意,故意張大其詞,捧人臭腿?

女的不等說完,便怒道:“你近來膽子怎越發小了?安心向他找事,隨時隨地俱可翻臉,有甚顧忌?今天最教人生氣的還有葉繽。昔年遊小南極采取冰參,在冰原上相遇,我因見她生得秀美,法力也還不差,有心結識。及拿話一探口氣,竟說她素喜清靜,平時除二三知己外,輕易不與外人往返。措詞雖極自謙,分明是見拒之意,我已有氣。但還許是見我隨有兩個同伴,形跡較為**,她不願招惹,因而連我一齊見拒。當時略談分手以手,連去她金鍾島上三次,都推說人已他出。這原拿不定真假,但是禮尚往來,應該回訪,我並還留有便中尋我的話。她卻一直也未到我以前所居沙壺島去。等我拜到現在師父門下,前年在武夷山左近路遇,遠望明明是她,等我跟蹤趕去,已經隱形避開。我正指名數她無禮,值西湖超山唐梅塢嶽道友路過,極口說她委實不喜與外人交結,天性如此,決非自大;便嶽道友在她好友謝山座上曾遇過兩次,有時相遇,也隻略一點首即去。既然自命清高,為何這次也到人門上?適才有兩位先來的道友,俱曾見她同了幾個麵生的散仙修士一同閑遊,神情甚是親密,迥非昔年傲岸自高故態。如非對敵事重,依我脾氣,當時就叫她當眾丟醜了。”

仙都二女和癩姑因身形已隱,擬暗入仙館偷看內中是甚布置陳設。行至台下,聽見上麵二人問答,便不再上,傾耳靜聽。先隻想聽這兩人的來曆,女的是否葉繽所說的於湘竹。及聽說到葉繽,二女首先有氣,都在尋思:“無知賤人,你敢說我葉姑,今天先就教你丟了醜臉試試。”相隔甚近,恐被警覺,也未和癩姑商量,俱想用癩姑隱形打人的故伎,先打那女的兩下再說。念頭一轉,立即飛身上去。癩姑驟出不意,大吃一驚,一把沒有揪住,隻得跟蹤飛上,以備接應。

“何來鼠輩,速速現形納命,免你仙姑費事!”隨向囊中取出一件法寶出來。二女全都打空,方欲跟蹤追過,癩姑已經飛到,一手緊拉一個,一言不發,便即飛起。二女看出不大好惹,料有原故,隻得隨同飛起。見癩姑手朝西麵一指,人卻南飛,晃眼到了左近危崖邊落下,悄道:“敵人已經發動,且先看這對狗男女厲害不。大敵當前,豈是憑手就可打人的?要有一位老前輩在場,樂得撿點便宜,我們先不要過去。”

說時,那台上女子手揚處,飛起亮晶晶兩尺許長一幢銀光,流輝四射,急轉了兩轉,倏地一聲嬌叱,與那男的雙雙往西南方飛去。所追原是癩姑誘敵的幻影,晃眼便被追上。這一男一女,正是餘媧的弟子毛霄、褚玲二人。法力雖比於湘竹稍次,但俱各有兩件極厲害的法寶。仙都二女幾乎被擒,幸而癩姑看出敵人身有異寶,預存戒心,趕急上前將二女引走,緩了一緩,才未吃虧。及至毛、褚二人追上幻影,發覺上當,不禁大怒。回頭一看,見於湘竹、陸成的飛劍已被神駝乙休、窮神淩渾破去,法寶也毀了一件。不顧再追敵人,忙即飛身趕去,一指空中銀光,先向淩渾當頭罩下。淩渾知道此寶厲害,忙運玄功,身劍合一,化為一道金光,將那一幢銀光抵住。百禽道人公冶黃在仙籟頂上見添了敵人,也把自煉墨龍神劍化為一道烏油油的光華,飛出手去。一麵笑向阮糾道:“對方人多,道友何妨相助一臂?”阮糾微笑不答。

這邊仙都二女和癩姑見乙、淩、公冶三人雖將於、陸兩敵人飛劍法寶各破去了一兩件,因這四敵人各有一片白光護身,所用法寶均極神奇,急切間仍難取勝。方在驚奇,忽見北麵、西麵有七八道光華,均如長虹橫天,各由所居仙館中相繼飛出。看神氣,好似預先相準了對頭,剛一出現,左近別的仙館中也飛出七八道光華。跟著雙方現身,各自運用飛劍法寶,在空中交馳互鬥。漸漸越鬥越近,不謀而合,齊向仙籟頂上空聚攏。滿空俱是各色光華交織,比起先前和猿長老等妖人鬥劍聲勢還盛得多。二女、癩姑定睛一看,那先飛出的一夥敵人,隻有兩個頭陀和一個少年道姑似是左道中人,餘者俱是散仙一流,法力均頗高強,但都麵生。後出諸仙,也隻認得易周、易晟和綠鬢仙娘韋青青、淩虛子崔海客、步虛仙子蕭十九妹、金姥姥羅紫煙、玉清大師等。先前見過的六人,有三個不認得。這一來,恰好一個對一個,有的施展法寶飛劍,有的運用玄功,大顯神通。也不知是乙、淩諸仙有心相讓,未下絕情,還是對方法力高強,本來勢均力敵。鬥了好些時,乙、淩諸仙盡管連占上風,無如敵人多半均擅玄功變化,法寶甚多,層出不窮,仍是傷他不了。並且乙、淩、公冶、羅、蕭、玉清六人,雖然常占上風,易、韋、崔等六人卻至多和敵人打一平手,偶然還有相形見絀之勢。

二女幾番躍躍欲試,俱吃癩姑阻住,說道:“我看這些敵人,隻有兩三個像是路數不正,餘者多是散仙中高明人物。乙、淩諸位老前輩不肯傷人,各處仙賓俱出觀戰,並無一個上前助陣,必是先商量好,有一定步數。初上來還互有勝負,這一會,已各將人掉轉,強對強,弱對弱,差不多扯勻。而我們有好幾位俱比敵人要強一著,依然不使殺手,顯見含有深意。起初我不服那於湘竹,還想鬥她一鬥。這時一看,人家多年修煉,功候果然不淺,準知未必討好,也就知難而退了。尋到我們頭上,那是沒法。既然各有對頭,何苦惹他則甚?尤其敵人差不多俱擅玄功變化,精通道法。我們如用法寶神光護身,和他們明鬥,不是不可,也不至於便受傷害。但是白費氣力,要想傷害敵人,煞非容易。如用隱形暗算,隻一近身,吃敵人護身神光一照,立被破去,稍微大意,便受其害。徒勞無功的事,我向不喜作。餘媧少時即至,總有新奇花樣,樂得在此看看熱鬧,還長見識,理他則甚?”

二女雖被勸住,並未死心,暗中仍在準備發動,又看了片時,恰值自己這麵有一位不知名的仙賓,是個白須老者,本和那少年道姑相鬥,大約氣量較狹,先本和眾仙一樣,隻是迎敵,不願傷人,不知怎的,一時輕敵疏忽,吃道姑用法寶暗算,當時躲避不及,受了一點微傷。立即大怒,長嘯一聲,改作身劍合一,化為一道白煙與敵相拚;暗中卻運用玄功,將元神分化出去,猛下毒手,將道姑右臂斬斷。就這樣,還恐敵人將斷臂奪了去,用靈藥、佛法複體,緊跟著,揚手又一神雷,將那條斷臂炸成粉碎,正說著便宜話。那道姑名叫王龍娥,也是海外有名望散仙。雖是旁門一流,法力頗高,與餘媧師徒甚是交厚,在敵黨來賓中最後到達。於湘竹等不知她也是受了奸人蠱惑而來,隻當來此作客,無心相值,因見自己和人相鬥,同仇敵愾,上前助戰。瞥見遭人毒手,仇敵還在奚落,俱都心中憤極。內中褚玲法寶最多,和她對敵的又是淩虛子崔海客,恰是平手,可以隨便抽身,忙即舍了崔海客追去。一照麵便發出百零九根天芒刺,紅雨一般當頭罩下。那白發白須老人乃紅菱嶝銀須叟的同胞兄弟雪叟,知道此寶厲害,來勢神速,不及抵禦,忙運玄功往斜刺裏遁去。

這時眾仙各有敵人,崔海客又被褚玲法寶絆住,不及追趕。二女見狀,再也忍耐不住,各在辟魔神光罩護身之下,飛起迎敵。因知來人飛劍法寶厲害,惟恐不可取勝,徑將碧蜈鉤、五星神鉞一齊施展出去。褚玲眼看追上敵人,猛瞥見小峰上麵倏地飛來一幢光華,將去路阻住,擋得一擋,前麵敵人已經遠揚。跟著光幢中飛出兩道碧虹,一柄俱有五色光芒的神鉞,迎著天芒刺神龍剪尾,隻一絞便即破去,灑了半天紅雨。自身也被剪了一下,覺著力量極強,護身神光差一點也吃破去。不由又驚又急,怒火上攻,一麵忙使法寶飛劍迎敵,大喝:

褚玲見二女活似一人化身為二,年紀不大,一身仙骨仙根,所用法寶尤為神奇,說話偏是那麽天真稚氣,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猛一動念:“自己還沒有徒弟,這麽好的資質,何不就此擒去?”念頭剛轉,回顧那與心靈相合的一件至寶,就這瞬息之間,已被神駝乙休用身外化身,冷不防撇下對敵的於湘竹,平空收去。崔海客正指法寶飛劍追將過來,不由大驚。明知仇敵勢盛,鬥了這些時候,法力並未全施,直似有心取笑。師父不知何故,遲不到來?心貪二女美質,惟恐不能得手。一麵揚手飛出一片白光,迎敵崔海客;一麵又把適才幾番躊躇,想要使用,又怕被敵人損毀,未敢冒失出手的一件本門惟一至寶施展出來。長袖甩處,先由袖內飛出一團淡青色的微光,朝二女打去。

二女哪知厲害,方笑這類東西也敢放出來現世,忽聽癩姑在峰下高喊:“二位姊姊速退,這東西挨它不得。”說時遲,那時快,青光已與五星神鉞相接,一觸即化青煙,分向上下四外飛起。二女見那青光雖化淡煙裂開,但是展布甚廣,又勻又快,宛如天機舒錦,平波四瀉,齊向身前湧來,晃眼頭上腳下俱被越過。又聽癩姑連聲急喊,知道有異,忙指兩道碧虹,想去絞散。虹光到處,隻將那煙撐開,似虛似實,既不再破裂絞散,也沒覺出有甚阻力。

倏地三道寶光齊被青煙逼住,身後一緊。回頭四顧,全身也被青煙包沒,鉤、鉞二寶竟撐它不動。如非神光護身,更不知是何景象。料為敵人法寶所困,急得把以前所有法寶、劍氣全數施展出來,一麵又運辟魔神光罩不住亂衝,終無用處。隻見四外青蒙蒙一片氤氳,外麵景物一點也看不出,聲音也聽不到。先停住不動,待了一會,忽然連人帶寶,一齊往空飛起。

估量已經離開當地,要被敵人攝走情景。心一著急,謝瓔猛想起半邊老尼所贈兩針,因是情急心亂,隻管把原有法寶悉數施為,尚忘使用,也許此寶能破。忙令謝琳一同取出,如法一放。隻見一溜赤紅如火的尺許梭光脫手飛起,叭叭兩聲極清脆的聲音,身外青煙立即破碎,裂一孔洞,由小而大,往四下散裂。耳聽外麵人語嘈雜,光華電舞,一閃即逝。心中大喜,不等青煙散完,忙即衝出一看,凝碧崖前雲路已通,自身已離出口雲層不遠。對麵有一仙女麵帶怒容,正和阮糾、甘碧梧、丁嫦三仙說話,似在爭執。身後便是適才所見的十多個敵人,乙、淩諸仙已經停戰。眾中卻多了兩個老尼:一個慈眉善目,相貌清臒;一個身材矮胖,凹臉突睛,麵黑如漆,相貌雖醜,別具威儀。身旁還隨有一個雙目半眇,瘦小枯幹,相貌奇醜的小女尼。

癩姑隨領二女拜見優曇與屠龍師徒二人,自免不了誇讚幾句。二女見眇姑果是冷冰冰一張死人臉子,不禁暗笑。謝琳更是淘氣,見諸仙隻有一半散去,乙休、淩渾、公冶黃、阮糾仍回仙籟頂,那由雲路新來的神尼優曇與屠龍師大也隨乙、淩諸仙回到崖上,並未往見主人;眇姑好似初入仙府,獨在崖下徘徊觀賞,不熟裝熟,便湊前去假親熱,口喊師兄,不住問長問短。眇姑正喜二女天真靈秀,先也有問即答。一會,發覺二女使眼色,老忍不住要笑神氣,癩姑又緊隨身後,不禁恍然大悟。朝癩姑斜視了一眼,微怒道:“你倒向外人變著法了編排我呢,回去看我饒你!”癩姑笑道:“奇怪,你自破例和人說話,怪我作甚?聽玉清大師說,適才各位仙長和敵人交手前,先暗鬥了好一陣,內中還有幾個舊日仇人狹路相逢,才動手的。因是本來相熟,來意大同小異,動手後發覺自身力薄,不一路的也成了一路。經過情形,甚是新奇有趣,正要趕去打聽。謝家姊姊因聽我說你的道高,又是我的師姊,特意和你親近。她們自有心事,哪一處算我編排?莫非你終年不說不笑,人家和你相交,也要寒著一張臉才好麽?”眇姑哼了一聲,又用眇目白了癩姑兩眼。二女想起癩姑前言,再也忍耐不住,也都笑將起來。眇姑斷定癩姑鬧鬼,剛要發作,忽聽屠龍師大在喚:“徒兒們快些上來,時辰快要到了。”癩姑忙催快走。

乙休還未回答,眾仙齊都讚妙。乙休笑道:“兩矮子隻是多慮。本來五六人已夠,因阮道友盛意相助,又添上二位神尼,多厲害的亂子,都擋得過去。既大家都願早點分配,我們便按八宮方位分列好了。”癩姑笑問:“弟子等可有點事做麽?”朱梅笑道:“少時全山隻仙籟靈泉一處不變,餘者差不多暫時俱化火海。你們且到古楠巢去保護芝仙吧,一切布置運用已告袁化,隻用法寶、飛劍護住芝仙,騎在佛奴身上,靜候仙府重建,又得看又好玩。我這裏派差事還有好多,快些去吧。”說時,眾仙也議定方向,共推神尼優曇帶了眇姑,在仙籟頂上運用佛法,護那左近靈泉,並照預計行事。下餘七人,也各按方位自去,相度形勢,如法施為。不提。

二女、癩姑隨即飛往老捕巢一看,雕、鷲、鳩、鶴四仙禽俱各守在老楠枝上;袁星同了沙餘、米餘、健兒和芝仙俱在樹腹之內圍坐,麵色緊張,圍著樹根劃了畝許大小一個圓圈。

袁化剛由楠巢中飛落,見了三女施禮,引到樹腹中去。芝仙、芝馬見了二女,一點也不認生。二女尚是初見,喜愛非常,正抱起來撫弄,袁化已向癩姑問明來意,喜道:“弟子正因老楠有三千年之壽,根深十餘丈,占地畝許,來賓中不少敵黨,到時除將這樹連根拔起,還要保護芝仙,雖仗師祖神符妙用和眾同門、四仙禽相助,終恐法力淺薄,難勝重任。現有三位仙姑到此,決無一失了。”癩姑道:“那日玉洞真人嶽韞,到岷山對師父說起你多年修煉,道法甚高。教祖既有法旨,決能勝任。我們隻是借此觀賞全洞奇景,並幫不了多少忙。你仍主持你的,我們隻看看好了。”袁星道:“本定弟子主持行法,拔這楠樹,免為地火所傷。

袁星隨縱身飛起,往大無洞略微遙望,下來說道:“時辰將到,請出來準備吧。”隨手一招,四仙禽立即飛落。眾人依言行事,抱著二芝上了仙禽。遙望崖那邊,依舊樓台亭樹,林立星羅,金碧輝煌,仙雲縹緲,到處祥光瑞靄。時見仙館中賓侶徘徊於瑤台玉檻之間,宛如無數小李將軍的仙山樓閣圖畫,呈列眼前,奇麗無濤。仙館外卻是靜悄悄地不見人行,連仙廚中執役仙童也都不見蹤跡。再看下麵袁化,已將頭發披散,正在禹步行法,甚是緊急。

樹底圓圈忽自開裂,深陷下去。

二女方問癩姑:“時辰到未?”忽聽地底隱隱輕雷之聲。癩姑直喊:“快看!”二女昂首前望,一聲雷震過處,正對凝碧崖後,倏地飛起兩朵祥雲,雲頭大不及丈。左立石生,右立金蟬,俱穿著一身極華美的蟬翼仙衣,好看已極。金蟬麵前虛懸著一口金鍾,石生麵前虛懸著一口玉磐,相向而立。那雲由地麵直升天半,相隔約有十丈,華彩繽紛,祥光萬道,宛如兩朵五色芙蓉,矗列天半,頓成奇觀。金蟬等雲停住,手執一柄一尺許長的玉棒,向鍾撞了三下。各仙館中仙賓相繼出觀。鍾聲洪亮,**漾靈空,還未停歇,跟著又是三聲極清越的玉磐,金聲玉振,人耳心清。方在神往,耳聽地底風雷之聲,由細而洪,越發激烈。猛然驚天動地一聲大震,整座仙府忽然陷裂。立即山鳴地叱,石沸沙溶,萬丈烈焰洪水,由地底直湧上來。一二百座仙館樓台也在這時平空離地飛起,虛浮於烈火狂風、驚濤迅雷之上。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