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回

踏雪賞幽花 玉雪仙嬰雙入抱

飛光驚外道 金烏邪幕總無功

光陰易過,不覺滿了七日期限。健兒正從殿旁一間小石室內端了一盤煨芋和一些鮮果進來,與雲鳳食用。忽見金霞飛起,一閃不見,同時現出整座法壇。楊瑾手掐法訣,麵向裏立,口中梵唄之聲剛住。再看沙、咪二小,身上仍各圍著一片布單,低眉合眼,端坐原處,人已長成十五六歲幼童形象,麵前卻各多了一身道童裝束。隨聽楊瑾道:“你二人原有衣履已穿不得,急切間無處覓取。是我這兩日乘著行法餘暇,將昔年上山時俗家父母所賜的兩匹綢緞製成兩身道裝,與你二人穿用。塵世華服雖非修道人所宜,但此物乃今生父母所賜,當時不忍過拂親心,帶上山來,又不願以此濟貧,留存至今。現時想起年久難免朽壞,我又要它無用,你二人此時又無衣著,正可暫且穿用。等到峨眉拜謁教祖,賜了穿著,再行更換。現在佛法已經圓滿,等我三人走開,速速換好相見吧。”說罷,便同葉、淩二人同往前生居住的小石室內相待。

沙、咪二小也真勤謹,自從元神歸竅,便照大師所傳,運用玄功,靜俟成長,一毫都不曾鬆懈。楊瑾再施展佛法相助,長到預擬身材,方始停歇,專做骨髓堅凝功夫。到第七天上,二小自覺大功告成。因原著衣履已在嬰兒剛成長時被大師行法脫卸,身上隻圍著一片布單,正愁沒有穿的,聞言大喜,連忙睜眼欲先謝恩時,三人已回身走去,喜洋洋縱下座來,拿起新衣,匆匆穿好。

健兒在旁見二小七日之內居然成了大人,雖然不免妒羨,也代二小歡喜不已。一麵忙著詢問經曆,一麵幫著二小穿戴。二小見他仍是藐躬小弱,同來四人隻他最為本分,所遇獨最落後,相形之下,好生不安。健兒見二小喜容速斂,對己關切,也頗心感,便把日前遇合略為告知。二小聞言大慰,重又喜氣洋洋,你一言,我一語,互相勸勉問詢,亂了一陣。

跟著穿著停當,忙同趕往隔室,見了三人,納頭便拜,伏地不起。因是感恩太過,二小俱都啼笑相連,淚流滿麵,話反一句說不出來。連帶健兒也不禁淚下。楊瑾見狀,笑道:“你們至誠心意,我已知道,不消說了。日內將帶你們同往峨眉,師祖還賜你二人各有兩件法寶,少時便須傳授。且和健兒到外麵談一會再來吧。”二小越發大喜,又叩了一陣頭,方始起立,轉身欲行。楊瑾看出二小想要出洞,便問往哪裏去?二小顫聲答道:“還沒有向大師祖謝恩呢。”楊瑾笑道:“師祖轉輪妙法,大幹造物魔鬼之忌,除法壇外,全洞均經佛法封禁,我還未撤,你們怎走得出?並且師祖此時已應人約,出山未歸,佛緣隻此。就能見一麵,也須將來,在去峨眉以前,是見不著了。健兒已蒙極樂真人收錄,他此時正把你二人當作識途老馬,急欲一問幻象中的情景,向道心切,可愛可憐。故此好多話未說,便令你們到外麵暢談,莫辜負他盼望。我們也有話談,快些去吧,喚你們再來好了。”三小領命走出。

雲鳳見二小肩披鵝黃色荷葉雲肩,頭挽抓髻,短發拂額,甚是疏秀。上身穿短袖衫,下身穿短褲,腰圍湖色緞戰裙,足穿芒履。一個劍眉星眼,英姿韶秀;一個靈秀異常,精悍現於眉宇。俱就原形放大,隻多了一身仙風道氣。本來相貌英俊,加上這身裝束一陪襯,直和想象中的天府金童相似。好生歡喜,直向楊瑾稱謝。葉繽也是讚不絕口。楊瑾便問:“比仙都二女如何?”葉繽笑道:“這個難說。二女乃是孿生,我自出世以來,就沒見過這樣生具仙骨仙根,美秀靈慧的少女,異日一見自知。除這二女外,隻見到這兩小人,所以讚美。聽說峨眉頗有幾位年輕的道友,不知如何?前見三英中的餘英男,根骨自是上品,如論容貌,似尚稍遜。即便能有比她還強的,要像二女的天真可愛,卻恐未必呢。”

楊、淩二人聞言,好生驚異,便都記在心裏。隨把大師手諭所示此行機宜和神鳩、二小安排,商談了一陣。然後喚進二小,傳授法寶,撤禁出洞。

去到前殿一看,芬陀大師尚未歸來,隻剩那隻惡骨已化的獨角神鳩守在殿裏。此鳥本已通靈,自經大師連日佛法度化,業已悟徹前因。因不複仇視,知道楊瑾是它主人,見麵便即長鳴示意,甚是親呢。隻有周身仍被牟尼珠所化金光彩虹圍繞未退,似耐不住法寶威力克製,以前凶焰盡斂。楊瑾過去一撫弄它,便現乞憐之色。楊瑾笑道:“我師父因你夙孽太重,意欲挽回他年劫數,本定為你代去惡骨之後,再用十日苦功,玉汝於成。不料你孽重難挽,適有要事出門,不能如願。欲借此寶之力,助你脫難,但我佛門至寶,外人初授,萬難佩用。你無此寶防身,眼前一場大劫便躲不過。為此使你暫受磨煉,再有兩三日,便能以你自身元丹與此寶相合運用。恐你惡骨未化,野性猶存,難於忍受,一有反複,不堪造就。因此不曾明說,卻早留有手諭,看你福緣如何。今我見你果能心念純一,不生惡念,實堪嘉許。現時忍受,關係目前大劫與他年成敗。話已說明,難道還不明白麽?”神鳩聞言,好似省悟,又歡鳴了幾聲。大小六人,便在殿中落座。

又守候了幾天,神鳩忽由金虹中脫身飛出。楊瑾知它到了火候,便照大師手示,命它吐出元丹。一麵指揮金虹,教以臨敵運用之法。次早兩童一鳩,俱都訓練純熟。雲鳳嫌二小名字不雅,沙沙賜名沙餘,咪咪賜名米餘。二名均係“二小人”三字合成,以示出身僬僥,不敢忘本;兼寓二人合力同心,共修善業,是二實一,是一實二,不可分拆之意。楊瑾本想多訓練兩日再走,葉、淩二女心切觀光,俱欲早往。略為商量,便將賀禮帶好,連同神鳩一齊上路。

飛行迅速,不消多時,便抵峨眉後山。那二十六天梯在凝碧仙府的東南,隻楊瑾一人前生去過,還是因事繞行,依稀記得,知道不是往仙府的正路。嵩山二老既令在此設伏,必有原因。算計快到,便把遁光降落。正在查看沿途地形,忽見右側相去裏許,有一簇淡煙飛揚。如換旁人,早已疏忽過去。楊瑾因見當日天氣格外晴明,那煙搖曳空中,看去稀疏,煙中景物卻被罩住,甚麽也看不見,隻管隨風飄**,並不揚去。又記得那二十六天梯是座突起嶺背的高崖,三麵削立,獨偏西一麵散列著二十六處天然磴道,可以盤旋曲折上升崖頂,崖勢孤突,極易辨識。可是就在近側一帶,竟未尋到,心中奇怪。運用慧目細一查看,那煙果是人為。同時葉繽也已看出,對楊、淩二人道:“那旁煙霧,分明是異教中散睛迷蹤藏形之法。能做到似煙非煙的輕靈地步,必非尋常人物。開府盛會在即,峨眉諸位長老怎會容他在此賣弄玄虛?我們既然路過發現,何不上前查明來路,少效微勞,將它除去,免在仙府左近惹眼?”楊瑾略一沉吟,忽然省悟道:“我想起來了,那有煙的所在,正是二十六天梯那座危崖。姊姊請再細看,此煙雖是旁門法術,但是正而不邪。聞得峨眉門下盡多出身異派之士,也許奉命來此有甚布置,也未可知。否則此崖原為應付妖鬼徐完之地,怎會容異派中人在此逗留作怪?我們近前一問,自知就裏。如真是個異派妖邪,以我們三人之力,除他也非難事。”

說罷,各將遁光一偏,連人帶神鳩,往那有煙之處飛去。忽見煙中飛射出幾道光華,從對麵迎來。三人一看,知是峨眉門下,忙把遁光降落相待。來人也自飛落,互相引見。敘禮之後,見來者共是五人,除餘英男曾在元江見過外,下餘一是三英中的李英瓊,一是元元大師弟子紅娘子餘瑩姑,一是墨鳳凰申若蘭,一是女神嬰易靜。同奉師命,率了齊霞兒的弟子米明娘,李英瓊的弟子米鼉、劉遇安來此修建茅棚,為古神鳩和沙、咪二小藏伏之所。並在二十六天梯下麵烏龍嶺脊上,分五方八麵設下禁製,以備誅戮徐完帶來的三千妖魂。申若蘭在紅花姥姥門下多年,深知各異派妖邪虛實禁忌。知道徐完所經之處,一切凶魂厲魄無不俯首皈依。與仇敵交手,事前常命門下妖鬼四出窺探,來去飄忽,瞬息千裏,防不勝防。五人又各有職守,隻米氏兄妹、劉遇安和新來的二小人主持陣法。當此強敵,惟恐行法時走漏機密,吃附近遊魂厲魄和來的妖鬼看破機密,預向徐完稟告,出甚差錯,特施此法,將那一帶地方掩蔽。遙見眾人飛過,正值布置停妥,隻劉、米兄妹三人還在演習,英男、瑩姑又認出來人有葉、楊二人在內,知與抵禦妖鬼有關,忙同迎來。匆匆說罷前事,便由易靜領路,指說妖鬼來的途徑與應付機宜,往煙中步行走去。雙方多半初見,均互致傾慕。

一會行近,易靜、申若蘭各自行法,將手一指,楊、葉、淩諸人便由嶺脊上移向淡煙之中。葉繽這才看出裏麵還設有一層禁製,如非易靜用縮地移形之法進去,自己和楊瑾雖然不怕,雲鳳等不知誤入,便吃不住,外人更是休想闖進。再一細看,這五人個個仙根深厚,尤以二英、易靜為最。峨眉弟子才見數人,已是如此,無怪門戶光大,冠蓋群倫了。劉、米兄妹見三個到來,知是尊長,慌忙一齊拜倒,又與沙、咪、健兒分別敘禮。英瓊、若蘭都是天真爛漫,稚氣未除,一個見了健兒小得希罕,一個見了古神鳩形態比起神雕鋼羽還要威猛得多,俱都讚賞不絕。

楊瑾視察一遍,問知嵩山二老另外還有安排,埋伏的人雖都是峨眉最小一輩人物,料無疏失。便將沙餘、米餘二人連同神鳩留在當地,令隨劉、米兄妹息止,不許躁妄擅專。少時迷煙一撤,隻那茅棚有二老靈符隱蔽,四外禁製,不到發動,看不出來,仍是原來地形。須在茅棚以內守候,不可走出離棚一丈以外,免被妖鬼看破。囑咐之後,李、易等五人也須回山複命,便陪了楊、葉、淩三人,帶了健兒同往凝碧仙府飛去。

到了後洞飛雷徑外落下,對麵髯仙的飛雷洞,已被史南溪等華山派妖人上次攻打峨眉時,用妖火震毀。自從妙一真人夫婦回山,知道各派群仙好些都要先期趕來,特地行法,驅遣丁甲,將飛雷故址殘破山石全數移去,削出一片平崖,建了一座廣大亭子。每日命眾弟子分別在亭內洞口兩處輪流守候,延接仙賓,並防妖邪乘隙闖入。眾人到時,正該金蟬、石生二人值班延賓,石奇、施林把守洞口。一見眾人飛落,金蟬、石生都愛健兒,搶著引路延客。

李英瓊笑道:“原是客人新來,才命你們分出一人接引,現有我和諸位師姊妹陪客,還要你們何用?你兩個不是因為我說那姓謝的孿生姊妹要來,怕有妖人隨後追趕,特地向大師姊討令,情願在此守望,為她打接應嗎?等才半日,怎又想離開了?”金蟬道:“我真上你的當了。隻說那兩個姑娘小小年紀,竟有這麽大本領膽子,敢和軒轅老怪為敵,惟恐萬一被人追到此地,她義父未來,吃了虧,特意把眾同門新傳的七修劍和文姊的天遁鏡都借了來,準備給來的妖人一個下馬威,試試七修劍的威力。哪知等了大半日,連和石弟在空中眺望好幾次,隻把客人接到了幾位,妖人和那雙胞姑娘不見一點影子。還不如在裏麵和諸位師兄師妹說笑有趣呢。”英瓊搶口答道:“小師兄,虧你還說人家小。照爹爹說起來,人家生相看去年小,真論年紀,且比你大得多呢。拿妖人試新傳的法寶,這是多好買賣,我誰都沒有說,隻告訴玉清大師,被你聽去,總共等了半日,就埋怨人。還是修道的呢,一點耐性都沒有。”

葉繽本隨楊、淩、易、餘諸人要走,一聽二人鬥口,心中一動,忙把眾人止住,在旁靜聽。英瓊偶一回望,見來客尚在守候,雲鳳尚可,楊瑾與峨眉兩世至交也還勉強,葉繽是外客新來,當著人家爭執,自覺失禮,不禁羞了個滿麵通紅,賭氣對金蟬道:“我請易姊姊代為複命,你們都走,由我自和英男妹子接班輪值好了。”金蟬未及回言,葉繽見英瓊不往下說,接口問道:“瓊妹說那姓謝的孿生雙女,何處相識?如何知她與軒轅老怪為敵?還到此地?能見告麽?”楊瑾也聽出英瓊所說,好似葉繽至友謝山昔年恩養的仙都二女謝瓔、謝琳,便請眾人各就亭內玉墩上落座道:“葉姊姊不是外人,此來專為觀光,並無甚事,遲見教祖無妨。就是那謝家二女,卻與她有淵源。瓊妹請說此事經過,如真為妖人所迫,我們也好早為接應,免有疏失。”英瓊便把前事告知。葉繽聞言,才放了心。

原來英瓊和周輕雲、女神嬰易靜三人,自從追趕妖婦,誤傷紅發老祖門下,惹出亂子。

逃到中途,又遇李寧父女重逢,帶往依還嶺絕頂幻波池底,仗著李寧佛法相助,深入聖姑寢宮,得了許多法寶。神雕佛奴也仗佛力救助,脫胎換骨,轉了一劫,換上一身白毛。由李寧率領四人一雕,正往峨眉飛行之際,忽見兩道紅光簇擁著兩個白衣幼女,由南而北,往斜刺裏山穀中飛落下去,容貌不及看真,身材甚是美秀。四人飛行甚高,又在後麵,無甚破空聲息,兩女飛行特急,其去如電,一點也未覺察。英瓊見二女身材幼小,至多十二三歲,卻有這麽深法力,劍光又是正而不邪。知道各正派中劍光,除卻本門金蟬的霹靂雙劍一紅一紫,還有凝碧仙府新出世的七修劍中,有一口是火紅色外,似這樣宛如朱虹的飛劍,卻未聽說過,首先覺著奇怪。想跟蹤下去,看個仔細,強要乃父停住,一同降落。李寧隻把遁光停住,笑道:“我已不喜種因,我兒怎如此喜事?”英瓊笑道:“不是女兒多事,隻為常聽師長、師兄姊們說,如今正邪兩派都在物色門人,有許多人都被異教網羅,入了歧途,造孽無窮。

我們如能度到一個好資質的新同門,免被妖人物色了去,便無異多積好些善功。那兩個女孩比女兒還小,有此本領,根骨必然甚厚。這點年紀,師長決不會在妖邪橫行之時,放她們輕易出遊,那去的所在又不似個修道人寄居之所。聽說近來散仙修士為避四九天劫,故意兵解者頗多。萬一此二女師長新逝,妄自下山,或是一時無知,大膽出遊,遇見妖人強迫收去,豈不可惜可憐?好在離開府還有些日,也不急這片時耽擱,先看明了她們的路數,相機行事。果如女兒所料,由爹爹援引,度入本門,豈非佳事?”

易靜也覺二女形跡奇突,說:“這種紅光飛劍,隻有一位前輩散仙運用,但隻聽說,沒有見過。尤其此人得道多年,絕無娶妻生女之事,連男弟子都不肯收,何況女孩?”相助英瓊,在旁慫恿。李寧笑道:“既你二人一定要去,我和輕雲在前麵山頭相候也可。不過現在異人甚多,極樂真人便是幼童形象,就你易姊姊也是生來矮小,宛如女嬰,但功行法力,哪樣不是極深造詣?切不可以相貌長幼定人高低。此去先莫露麵,隻由易姊姊用隱形之法暗中窺伺。等你倆走後,我往前麵山頭入定,默查前因,自知就裏。她那飛行雖快,自問還能追上,等你二人回來,我自有區處。如有師長便罷,否則,決不肯令其陷入旁門便了。輕雲隨我護法,你們去吧。”

李、易二人大喜,忙即隱形,尾追下去。落地一看,那地方乃是一條廣長山穀。當中一段最寬,林木也最多,內有十幾株素不經見的奇樹。那樹下半幹粗皮厚,蒼鱗如鐵,高約三丈。上半不生旁枝,卻生著數十百片長達丈餘的翠葉,紋理形態俱與芭蕉無二,隻是寬大得多。葉叢中心有一獨莖挺生,色如黃金。莖頂上開著一朵海碗大的紅花,蓮瓣重疊,色甚鮮豔。圍著花底,生著一圈長圓六棱,與莖同色的拳大果子。易靜認得此樹名為佛棕,又名陀羅蕉。此樹冬夏常青。每十三年結實一次,雖不似朱果、萍實之類仙果靈效,卻是色香味三絕,服了也可長生。隻是此樹秉磁鐵精氣而生,除銅椰島有百十株外,隻南海大浮山有一落星原,因是隕星所化,所產獨盛,不知怎會在此生長?

正尋思間,前見二女忽由林內走出,紅光已經斂去,各人手上拿著十多枚佛棕果,一同跳躍而來。內中一個,從身畔取出一條薄如蟬翼的小網兜,向空一擲,立時烏雲繚繞,展布開來,約有丈許大小,撐空懸在路側大杉樹上。然後喜孜孜走到佛棕林中,飛升樹抄翠葉之上,揀那成熟肥大的果實往網中投去。互相往來縱躍,於紅花碧葉之上,宛如蜂蝶穿花,輕靈已極。英瓊、易靜見二女年隻十二三歲光景,俱生得粉裝玉琢,美秀絕倫。各穿一身極淡雅的古仙童裝束。羅裳霞佩與冰肌玉骨交相映襯,寶煥珠輝,清麗絕塵。最奇怪的是,二女不但裝束一樣,宛如本是一人化身為二,尤妙在每人臉上各有一個酒渦,神情舉止又極天真,滿麵俱是喜容。稍一說笑,頰上淺渦便嫣然呈露,使人見了加倍愛憐。不禁又驚又愛,看得呆了。

英瓊更是覺得自出生以來,也沒有見到過這等美妙少女。同門師姊妹雖有好幾位極美的,但都不是這麽小年紀,多少總帶一點成人氣味,以彼例此,微嫌英芒外露。盡管一樣明珠美玉,光彩照人,總不如這兩少女於極美麗中,帶著幾分憨氣。一見便恨不得常與相聚,盡量愛憐,才對心思,越看越喜歡,幾欲想要現身相見。易靜畢竟見多識廣。上來也和英瓊一樣,詫為僅見,憐愛非常。再定睛仔細一看,二女舉止縱跳雖極天真,但那一身仙根道氣,決非十二三歲少女所能到此,如說是已修成散仙的元嬰,神情體態又都不似,與峨眉諸新進弟子和自己的道路迥乎不同。分明循序修煉,自然修積,並非法寶靈藥之助到此地步,少說也有百十年功力,年紀偏又這麽輕。如說是天上金仙孕育靈胎,豈非笑話,萬無此理。怎麽察看,也看不出個就裏,斷定有大來頭。想起來時李寧叮囑,恐英瓊喜極忘形,冒失出去,說錯了話,遭人恥笑,再三攔住。仗著隱形神妙,在側窺伺。

二女一會便將成熟的果子摘完,投入網中。又把秀發披散,禹步行法,手掐靈訣,繞樹三匝,手向樹根連指,樹頂花心一縷青煙冒過,那些生果立即成熟。二女一一采下,投入網中。見樹上已空,手揚處,網兜飛下。那果共約百枚,每枚長有四寸,粗約二寸。本是一大堆,及到網中取下,看去不過拳頭大小。二女看了看,由一個將網兜係向腰間的絹帶之上,同聲笑道:“主人必當我們由大浮山犯險得來。一送禮便是客,不愁門上人不放我們進去了。”語終人起,手揚處,便是兩道朱虹破空飛去。

英瓊不舍要追,易靜道:“此樹離卻本土不生,必是二女所種無疑,幸喜沒有冒昧摘取。這孿生女子休要看她們年幼,實年當在百歲左右。我也不少知聞,竟沒聽說有此二女。此事大奇,且等見過伯父再說,免被外人見笑。”說罷,同了英瓊正要起身,前麵金光一閃,李寧已率輕雲降落。不等問,便先笑道:“你們可探出二女來曆麽?”易靜說了前事。李寧道:“難怪賢侄女不知底細。我適才靜中參算,此二女乃是一母雙生,因遭母難,受一姓謝的散仙恩養,修煉已逾百年。謝道友向不收徒,況係女子。一向由她們在浙江縉雲縣仙都中虔修,終年白雲封洞,四外都有禁製,又不向人提說,所以知此事的隻三數人。這次乃是背了恩父,私用法寶裂開石山,闖出禁地,欲往峨眉觀光。無如修煉雖然年久,外麵山川途向全都不曉,性又清高,不喜向俗流問詢。自恃飛行迅速,以為峨眉是在西方,徑往西行。此地名為靈樹穀。崆峒老怪軒轅法王第四門人毒手摩什,知道穀底藏有無限磁鐵,特由大浮山搶奪了十三株佛棕移值於此,每十三年采果一次。平時本有禁製,今早妖徒來此查看,見果要在明日中午始能全熟,知道此穀偏僻,景物不佳,一向無人經過,那禁法行使極為煩難,以為不致出事,一時偷懶,並想抽空往大城鎮中尋樂,徑自拋下走去。不料被二女無心走來闖見,知是珍品,先采幾個吃了。走出不遠,忽想起忘備禮物,正好現成,又返回來給它全數摘走。妖人原為老怪喜食此果,千方百計搶奪了來,以討老妖歡心。本來看得極重,被人偷去,怎肯甘休?此果離樹愈久,香氣越濃,老遠便可聞到。妖巢在大咎山絕頂,高出雲表,金碧輝煌,窮極壯麗。二女初次出門,眼力不高,山又正當她們西行去路,膽子更大。望見宮閾巍峨,必疑是峨眉仙山樓閣,上前問詢。這等美質,便無故遇上妖人也不肯放鬆,何況又盜了他的珍果。香氣一透,又不知隱藏,如何還容她們脫身?照我推算,此時想已與妖徒們對麵了。”

英瓊不等說完,便失聲“哎呀”道:“這怎麽得了!好爹爹,我們快救她們一救吧。”

易靜雖知軒轅老妖為方今各異派妖邪中第一等厲害人物,便是他的手下五個惡徒,也各煉有一身極惡毒的妖法,非同小可,入耳未免心驚。及見李寧神色從容,知他不會坐視,不是二女道法高強,能夠脫身,便是別有救星。見英瓊滿臉惶急,輕雲也跟著力請:“伯父快去救援。”正想開口說:“伯父佛法高深,早已前知,二女必可無害。”李寧已笑對英瓊道:“我兒總是性急,好插嘴。我話還沒說完呢。我雖然不喜種因多事,卻照我法隨緣行事,既然遇上,便是緣數,焉有漠視之理?不過我以漢代高僧,一念之差,輪回七世,全仗恩師超度,今生垂老,始完塵孽,得返本原。已在師前發下宏願,從此不開殺戒,專心度世,以修善業。但二女所遇妖徒均是極惡窮凶,便我佛慈悲,也須任其化為蟲沙,始能度化。我既不開殺戒,正好由二女先去除掉幾個,等到二女快要受陷,再去救援,豈非一舉兩得?”

英瓊仍不放心道:“謝家二女人小力微,怎是妖人對手?又有殺徒之仇。萬一我們去晚一步,就不送命,受一點苦,也叫人心痛,何況還危險呢。爹爹不開殺戒也好,我們早點趕去,隱在旁邊,連女兒和二位姊姊也不動手。專等她兩個殺完妖徒,快要被困時,救走多好,還是快快走吧。”李寧笑道:“我不殺人,卻等二女殺了人之後再去,已算是啟了殺機,再要目睹其事,成何道理?我佛家心光遁法,快慢由心。你就磨著我先走,到彼也恰是時候,不會在先,何必忙呢?”英瓊央告道:“女兒實愛極她兩個,擔心極了,連叫她們受個虛驚都舍不得。情願爹爹快慢由心,按時到場,莫要錯過便好,總比在這無趣的山穀裏呆等放心些。女兒先隻見她們照直飛起,飛得極高,晃眼不見。如看出方向,知道那山所在,已和易姊姊先追去了。”李寧道:“你三人先走也好,神雕佛奴可留在此。由此往西北過去百餘裏,望見山中宮閾,便是妖巢。妖人厲害,尋常正派道友都不願由他山前經過,以免生事。

你們雖然無妨,也須小心。”

英瓊一聽路隔這麽近,越發心急,如非周、易二人靜聽李寧吩咐,不等說完,已自先走。當下李、易、周三人一聲招呼,便同往前飛去。飛不一會,遙望前麵高山矗立,高出雲外。當中頂上現出一所宮闕,果然光霞燦爛。妙在看不出一點邪氣,如非事前知底,誰見了也必當是正派中仙人第宅。易靜連用慧目一看,二女紅光正在雲煙繚繞的殿外廣場之上,和兩道烏光、一條綠氣馳逐爭鬥。隨見一蓬花雨由紅光中飛射出來,兩道烏光立時了帳消滅。緊跟著耳聽龍吟之聲,宮門內倏地飛出千萬朵烏金雲團,各自旋轉如飛,由小而大,旋起無數漩渦,由高空飛起,晃眼連成一個其大無匹的天網,向紅幕光中罩去。知是妖人所煉最厲害的邪法金烏障。二女紅光已落羅網,危機瞬息。忙喝:“周、李二位妹妹,速將雙劍合壁,隨我同上。”

說時遲,那時快,三人劍遁迅速,當發覺時,已經飛近山頭。到了金烏色雲光邊際,剛剛會合深入,一眼瞥見地上倒著三堆血肉,二女紅光被兩條綠氣雙雙絆住,天幕雖未絕情下落,一經罩定,便如影附形,萬難脫身。易靜明知危險,一則恃有紫郢、青索雙劍合壁,又自有七寶防身,更有李寧大援在後,三人救人心切,便闖了進去。隻見殿台階上站定一個形態醜惡、麵如鍋底、穿得非僧非道的矮胖妖人,正在手指妖雲,恫嚇二女降服,免得雲光一合,化為膿血。忽見三道劍光由外闖進,知道內中雙劍來曆,又驚又怒,忙把右手一揚,五指上各射出一道極強烈的烏光,隨著手指動處,朝三人射去。哪知謝家二女機警非常,一見烏金雲幕飛起,身被罩住,妖人再一通名,早知厲害。乘著妖人恫嚇喝降之際,表麵裝作被綠氣絆住,暗中各將一件極厲害的法寶取到手內,故任綠氣纏繞搖曳,與殿階相近,猛地運用玄功,兩道紅光忽然暴脹。綠氣驟不及防,立被震散。同時揚手,每人五道五色星光,照準妖人打去,緊跟著收回法寶。兩道紅光並為一條,由光中發出一片霹靂之聲,兩頭射出萬點雷火,星馳電掣,往雲幕外飛去。妖人因後來三人飛劍厲害,隻顧先下手為強,做夢也沒想到前來二人詐敗誘敵。那五色光華捷如雷電,相隔隻有數尺,心神又為易、周、李三人所分,瞥見敵人寶光飛到,情知不妙,忙即遁開,已是無及,肩頭和胸前各中了一下重的。憤急之下,忙運玄功,伸手去抓,敵人比他更快,這一來又慢了一些,竟被用法寶護身,衝出圈外遁去。易靜一見二女打傷妖人,逃出險地,乘機又發了三粒滅魔彈月弩。一任妖人玄功變化,依然措手不及,又中了一下重的。妖人心也真狠,兩起同是仇敵,故將後來的舍去,朝二人獰笑一聲,雙手朝空連指,腳頓處,連身隱去,天空雲幕便急逾奔馬,朝二女身後追去。

易、周、李三人正等上前攔阻,忽聽李寧在耳邊低喝:“往右方速退,候我同行。”三人忙即依言行事,晃眼工夫,頭上妖雲已離開宮前上空,到了前麵天邊。那兩條綠氣不知為何,竟未同追,各往宮門內遁去。妖人這等神速,李寧好似才到,不知能否解圍?正代二女發急,想要隨後追去,身已被佛光托住,卻不見李寧人影。微覺眼前一花,再看已在妖宮百裏以外高峰之上。李寧合掌正立麵前,佛奴飛停空中,似在護法。晃眼二女紅光星馳而過,緊跟著後麵妖人的金烏色光雲圈已鋪天蓋地而來,眼看首尾相銜,快要追上。忽見李寧一麵口中念了幾句,右手朝二女去路一揚,同時左手朝前一指。倏地眼前奇亮,萬重光霞自天直降,化為一片光牆,將妖人光雲攔住。精光萬丈,霞彩千尋,立時大地山河全成金色,大放光明,一股旃檀香味彌漫天空。妖人光雲來得快,去得又急,未等接觸,便風卷殘雲一般收退回去。這類妖法,隻要被光雲罩上,便無幸理。二女仗著機警神速和法寶威力,雖乘妖光未合之際衝逃出去,一會仍被追上,非此一來,定遭毒手。

易靜見佛法威力竟如此不可思議,好生驚服。正欲詢問,李寧道:“謝氏二女雖脫毒手,但是今日她們連傷了三個妖徒,妖人也為她們法寶所傷,必不甘休。妖人乃左道中有名人物,受傷乃是一時疏忽所致,傷並不重。適才因我放起旃檀佛光,誤以為白眉恩師駕到,當時雖然驚走,恨定不消。因恐恩師作梗,必往西崆峒老怪那裏,私用老怪萬裏傳真環中縮影之法,查看仇敵下落。二女此時即往峨眉,也還不會被他趕上。妖人因老怪近知大劫將臨,必不肯與峨眉開釁,單憑自己,又非峨眉派對手,許多顧忌。隻要二女一進凝碧仙府,便可無事。偏生二女匆忙中又把方向走錯,耽誤了些時候,恰被妖人查出行蹤,趕來尋仇。妖遁迅速異常,終久仍被迫上,隻不妨事罷了。”

說完,英瓊失驚道:“妖人如此厲害,除非爹爹相助,哪有不妨事之理?反正同路,爹爹佛光迅速,何不把她們追上,帶往峨眉,見著諸位師長,共商除妖之策,免她們又受驚嚇多好。”李寧道:“你們哪知此中因果。二女修煉已逾百年,根骨緣福均極深厚,此次出山,正是因禍得福,將來成就之機。前途正有一個與她們父女極有淵源之人相待,而這位道友,差不多與謝道友同時出家,不過她乃佛門弟子,早已成道多年。最難得的是她道法十分高強,自修行起,便沒開過一次殺戒,遇上惡人,全以堅忍毅力感度。如今願功皆完,住在峨眉西北小寒山山麓一座自搭的茅棚之中,閉關潛修,業已五十三年,不曾出庵一步。靜等完了初出家心願,便即飛升。二女便是她所完心願之一,那地方上有萬年不消的冰雪,下麵山窮水惡,亙古仙凡不到,她又一向隨緣,永不強求,如非二女把途向走錯,怎得相遇?二女此行獲福無窮,並且妖人追上時,二女業已飛到峨眉,你同門師兄姊有好些人俱在洞外輪值,懼他何來?本是轉禍為福之事,關係重大,我們愛之實以害之。如若真有危難,適才我已將她們留住,帶了同行,不放走了。”

英瓊等方始默然,仍由李寧用遁法飛行,片刻便到峨眉。進了仙府,拜見妙一真人夫婦和諸長老之後,英瓊將幻波他所得法寶、冊子一齊獻上,妙一夫人見她道行精進,甚是嘉勉,隨對易靜道:“我日前曾見令師,你的來意,我已盡知。適才已經禮拜過了,且等開府那日,隨新進諸同門,重行拜師大典,再定班次吧。”易靜造就本深,見多識廣,目睹仙府盛況,氣象萬千,師長多有無邊法力,眾男女同門無一不是仙根仙骨,福緣深厚,暗中好生欣幸。本意想等師父到來作主,聽妙一夫人這樣一說,看出期愛頗深,越發感慰,當即拜謝,改了稱謂。

英瓊終不放心謝家二女,隻因老父久違,不舍為此久離。見洞口輪值迎賓的是石奇、施林、孫南、尉遲火四人,覺這四人本領不是妖人對手。又見眾師長與父親正在問詢白眉禪師近況,又命眾弟子隨意別室相聚,無須隨侍。想尋一道行高的長輩商量,便退出來,正遇玉清大師。知她智深道高,料敵如神,拉向一旁,告以前事。玉清大師笑道:“是謝家二女麽?我前聽師父說起,真可愛極了。如論追她那妖人,眾同門除了三英二雲各有仙劍異寶護身,不致為他所傷,餘者均恐難敵。隻有本門七修劍合壁是他克星。最好是福澤深厚,永無凶險的一二同門,將七修劍帶在身旁,必能將他逐走。”英瓊道:“那七修劍,自從莊師兄來,已經齊全。但聽大師姊說,內中還有好些妙用尚未傳授,佩帶的人僅憑本門心法練習。不知一人獨用,能發揮不?”玉清大師笑道:“你來晚了,掌教師尊日前已將此劍用法口訣一齊傳授,隻你和輕雲不曾在場。靈雲的一口天嘯劍改給了金蟬。但那用法一樣,一傳便會,極為容易,你隻把人找到就行。”

正說之間,金蟬、石生恰巧走來。英瓊知他最為相宜,頭一口天嘯劍又在他手。聞言故作尋思,委決不下。玉清大師也隻微笑不言。金蟬、石生自從紫雲宮大開殺戒,好似得了甜頭。新近又得了口七修主劍,早恨不能找個妖人試手。忍不住插口道:“你們要是沒人,我去如何?再令石師弟幫我,他也是個有福的。”英瓊笑道:“這一說,小師兄更是有福的人了。但你私自出洞行嗎?這輪值的事,歸大師姊和秦師姊調度,不知改了沒有?如若未改,你便向她們討令,前往仁雲亭,代人輪值。聽家父說,二女到洞前才被妖人追上,無須遠去,隻須多留心,以防措手不及好了。”金蟬喜諾。英瓊隨把自佩的一口陽魄劍先交金蟬。

正談論間,在室中輪值的徐祥鵝忽傳師令,令英瓊、易靜、申若蘭、餘英男、餘瑩姑進去。五人入內,妙一真人說:“妖鬼徐完行即來犯,必須預先布置。你五人可領我符柬,前往二十六天梯,搭一茅棚,以備古神鳩棲息之用;一麵照柬施為,暗設禁製。妖鬼機智絕倫,來去如電,黨羽極多,休要泄露機密。此外,朱師伯還另有安排。可將英瓊新收二弟子和米明娘帶去。佛奴、袁星無庸同往。事完,即留三小弟子在棚內和新來沙、咪二小伏伺,你五人可同回洞。我和諸位道友談到明早,便須閉關開讀師祖洞壁所藏法偷,在內祭煉,須待庚辰日午正,五府同時開辟,方能出洞。在此期間,各方仙賓早到者甚多,我己另派有人接待。但來人中尚有些不速之客,竟欲嚐試暗中作祟。由今夜起,便須指示一切機宜。除值班諸弟子外,俱應守候在外應召,不可遠離。”英瓊等領命自去。

聽完隻向金、石二人謝托了兩句,說二女乃至友義女,諸勞相助,容當後謝,便自起立欲行。

雲鳳愛屋及烏,相勸楊、葉二人暫緩入內,且等二女到來,除去妖人之後,一同進見。

楊瑾笑道:“你多慮了。這二位道友俱是峨眉之秀,又持有仙府奇珍,區區妖人,何足為慮?你原為專誠拜師而來,雖然崔五姑尚還未到,豈可未見師長,便在洞外與人交手?齊真人閉關在即,現正忙碌。葉姊姊遠方生客,初次登門,終以先見主人為宜。”說罷,仍由英瓊等五人引進。金、石二人俱都好勝,見楊、葉二人一稱讚,心中高興。好在客已有人引導,便各息了前念,自在亭中等候。不提。

光陰易過。一直守到子夜,休說妖人和謝家二女,連客也接不到一個。計算該是師長指示機宜的時候,也不見命人來喚進去。石奇、施林已由秦紫玲和廉紅藥來代值。問知妙一真人、玄真子、髯仙李元化各位師長,連同一些與本門有深交的前輩仙賓,還有金鍾島主,已早在中洞升座。除三英、二雲和齊霞兒、林寒、諸葛警我八人侍立外,餘人俱在室外候召,挨次召進。有的麵示機宜,有的還附有法寶、靈符、柬帖之類,各有一定職司。秦、廉二女出時,已差不多分配停當,現正奉命出來,將石、施二人接替進去受命,金蟬、石生二人卻未提起。聽說隻等一位老前輩來,商談之後,諸位仙長便要閉關行法,靜俟到日,運用玄功無上法力,裂地翻山,開辟五府等情。

可見師長自有安排。況且幹看著妖邪惹厭,也是有氣;何如這樣,無拘無束,遇上可以出手的機會,便拿他試試新的法寶、飛劍,豈不是好?”

正說之間,忽聽東南遙天際有極輕微的破空之聲傳來,行甚迅速。二人知有仙長到來,忙即飛身迎上前去。才見遙空金星飛駛,晃眼麵前金霞閃處,來人已經現身,乃是一個白發飄蕭的老道婆,手裏拄著一根鐵拐杖,生得慈眉善目,神儀瑩朗。隻是周身並無光霞雲氣環繞,好似就這麽淩虛飛來神氣。同來另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也是禦著玄門劍遁飛來,一片精光耀目的金霞剛剛斂去。金蟬雖沒有見過,卻早聽師長說過,知道來人乃方今數一數二的老前輩劍仙江蘇大湖西洞庭山妙真觀老觀主媖姆。同來少女便是她惟一衣缽傳人薑雪君,看去年隻十二三歲,實則成道已三百年,和極樂童子一樣,以道家成形嬰兒,遊戲人間,師徒二人和長眉師祖俱早相識,近年和諸師長也常往還。媖姆道法高深,劍術精奇,自成一家。盡管謙和,各論各的交情,諸位師長均以老前輩之禮相待。便此番下帖,也由醉道人親往西洞庭奉帖延請,甚是尊崇。金蟬不敢怠慢,忙和石生就空中便要禮拜。媖姆師徒已含笑說道:“下去再行禮吧。”話才出口,金、石二人便覺身似有甚大力牽引,隨同降落,越發驚佩,重又通名跪拜不迭。

媖姆一麵喚起,笑對金蟬道:“你便是齊道友前生的令郎麽?仙根仙骨,果然不凡,和你這師弟真稱得上是一對金童,可愛極了。令尊二女二子,前均見過,略有薄贈。隻你一人初會,連你這師弟石生均極可愛。我也無甚好東西,前在川邊青螺峪外清遠寺,收了蠻僧九九修羅刀。回山之後,又經你雪君師叔親加祭煉,用它除去了軒轅老怪門下的一個妖徒。老怪生平無仇不報,所殺是他最心愛的大弟子,自然痛恨,隻是無奈我何。他知我不好相與,惡徒雖擅玄功變化,難逃我手;自己出麵,又恐挫了多年威望。自從妖徒和雪君結仇之日起,便說他一向把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主意。怪他徒弟不守師訓,其曲在彼,一任妖徒自己應付,不加聞問,以為日後掩飾之地。暗中卻命妖徒嚴防,再賜了他幾件厲害法寶。滿擬我師徒照例是一擊不中,除非再來招惹,決不再擊,隻要把這一次難關逃脫,便可免死。哪知我師徒除惡,下手雖隻一次,從不輕舉,謀定後動,決無遺漏。又以妖徒罪惡山積,勝於乃師,決計除他,一直數年沒曾舉動。最後遇機得了此刀,然後尋上門去。妖徒自恃妖法高明,又擅玄功幻化,身外化身,和九烈一樣,煉就三屍元神,魂魄均可分化,任何厲害的飛劍、法寶俱不能傷。真要覺出不妙,至多舍卻一個元神,便可脫難。尤其對我師徒早有防備,隻要遇上,動手以前,將元神遁去一個。下餘形神縱使全數為我消滅,他不過再尋一副好廬舍,修煉一甲子。無論如何,大劫總可躲過。久候不見動靜,竟認為師言太過,漸漸放縱起來。我會潛光蔽影,而老怪萬裏傳真環中縮影之法,又看不出我的行動。又不自隱匿,容容易易,吃我師徒尋上門去,乘他正要**婦女之時,突然出現。一照麵,先將混元祖師遺留的太乙五煙羅暗中放起,以防元神逃遁。再用本門至寶和這九九修羅刀,將他形神一齊化盡,去了人間一害。老怪原可算是第一厲害妖人,生平所忌,隻芬陀、白眉、極樂和我四五人而已。如果遇上一個,還能勉強支持。所懼者,四人合力與他為難。近來他對於令尊也有戒心,本不會來此侵犯。因前在小寒山麓遇一昔年禪友,說起老怪劫運將臨,明知未限,匿跡不久,忽然倒行逆施。並且他那第四惡徒毒手摩什,因為仙都二女無心由他妖巢路過,居然出言無狀,強要收服二女,致使二女大怒,連殺了三個徒黨,摩什痛恨切骨,必欲得而甘心,一路追蹤到此。你們自不容他猖狂,由此雙方成仇,最終還將老怪引出,和你們為難。此刀雖是蠻僧所煉,卻能以毒攻毒。尤其經我煉過,按我玄門妙用,化為三套,各為二十六把。一套賜給紅藥,餘兩套贈你二人,以為接應二女,並備異日之用好了。”金、石二人聞言大喜,忙又拜謝不迭。

薑雪君笑道:“好一個修道人,怎還如此癡法?還不起來,傳了飛刀,引導師父進去。

”媖姆道:“此女天性至厚,傷感自是不免。對麵洞口立著秦紫玲,太乙五煙羅本她姊妹應得之物,被我借去。此寶甚毒,她妹子煞重,不宜使用,正好還她,可去喚來。”言還未了,金蟬已高叫道:“秦師姊快過來,參見太師伯和薑師叔。”紫玲已聽紅藥說了來客是誰,早想上前拜見。因適在洞中,聽師父麵諭,各人職司一經派定,決不許擅自離開,人又素來謹慎。見紅藥已去,隻自己一人把守洞口,明知媖姆師徒近在咫尺,決可無慮,仍是謹遵師言,不敢走開,欲伺進洞時再行參拜。一聽媖姆叫她過去,這才飛過亭來跪拜。媖姆隨將太乙五煙羅取出交與。並說此乃混元祖師故物,因許飛娘、司空湛等五台派中能手均知用法,遇上時恐被奪去,為酬借用之情,另傳紫玲一種用法,照此勤習,異日遇上,還可將計就計。

紫玲拜謝領命後,金、石、廉三人飛刀也已傳授完畢,可以運用。正擬由紅藥引導入內,忽見對麵洞口內飛出兩道金光,正是諸葛警我和追雲叟的大弟子嶽雯雙雙現身,上前拜見。媖姆已知來意,笑對薑雪君道:“峨眉諸道友如此謙和禮敬,其何以當?”雪君也笑道:

“所以弟子要催請恩師早來呢。”說罷,二人已拜罷起立,躬身稟告道:“諸位師長得知太師伯與師叔駕到,亟欲親出恭迎,適值乙師伯自前洞降臨,親交禮物,分身稍遲。特命弟子等先來稟報,家師和諸師長隨後就到。”秦、廉二女一聽,師長俱要出迎,忙即拜辭,退向洞口侍立。剛剛站定,妙一真人、玄真子等峨眉本門諸長老,便率領好些男女弟子迎將出來,直到亭上,各自禮見之後,將媖姆師徒迎進洞去。嶽雯傳示金、石、秦、廉四人小心守候,自隨師長回洞。不提。

金蟬、石生正看著新得的法寶,說笑高興,又見一道青光帶著破空之聲飛降,來勢迅疾,更勝於前。二人定睛一看,來者正是前在莽蒼山助眾人斬妖屍收劍奪玉的前輩散仙青囊仙子華瑤崧。才一現身,便對二人道:“二位賢侄不必多禮。後麵妖人追趕仙都二女,不久即至。如非小寒山佛女孫道友法寶靈符妙用,已被追上,遭了毒手。現時妖人屢傷不退,仇恨越深,必欲生擒二女回山楚毒,連這裏也不再顧忌。眼看即至,我暫時還不便露麵。適聞人言,媖姆嚴師婆由小寒山來此,如已到達,當知二女之危,必有準備。我先見令師去了。”

華瑤崧進洞還沒盞茶光景,便聽天空異聲如潮,接連不斷,由東北遙空傳來,聲勢甚盛。秦紫玲一聽,便知來了異派妖邪,方喊:“二位師弟留意!”金、石二人早在戒備,聲一入耳,便已飛起。金蟬首先運用慧眼,定睛往怪聲來路一看,隻見雲淨天高,碧空如洗,月光之下,兩道紅光似流星過渡一般,直往峨眉飛來。紅光後麵,一片烏金色的雲霞展布甚寬,濤崩潮湧,電也似疾,向紅雲簇擁上去,看去來勢比紅光快得多,晃眼首尾相銜,快要追上。不禁“哎呀”一聲,剛喊:“石弟快隨我上前!”一言未了,猛瞥見紅光中發出千萬道金星,朝後麵烏雲中打去。烏雲中好似知道厲害,待要退縮,無如雙方勢子都是迅猛異常,驟出不意,未容逃避,金星已經爆裂,散了半天金雨,前半妖雲立被震散,好些隨著星光明滅,化為無限縷遊絲,嫋**空際,甚是好看。那烏雲也真快得出奇,就這麽略為退縮,至少已被遁出百裏以外。同時那兩道紅光也似驚弓之鳥,盡管得勝,並不回身追敵,反乘妖雲微一頓挫之間,催動遁光,加緊往仁雲亭這一麵飛來。

金蟬、石生本想上前接應,因近數日來連經大敵,學乖許多,不似以前輕率。又聽說妖人太已厲害,迎敵之際,隻可以逸待勞,不可遠離洞府,加以紅光飛落迅速,二人剛要上前,瞬息之間,已是飛近。光中擁著兩個美如天仙的孿生幼女,麵上微有驚恐之色。迎麵遇著金、石二人,隻雙雙含笑,把頭一點,便往亭中飛降。二人一則見二幼女相貌如一,身材嬌美,難得還有這麽大本領,心中欽慕。又知妖人不可輕敵,斷他必要追來,意欲向二女略間經過,再行迎敵,便隨了一同下落。誰知那妖雲去得快,回來得更快,二人足才著地,剛向二女詢問姓名來意,猛覺空中一片烏霞閃過。二女忽然搖手,示意噤聲。跟著平空落下一個妖人,怒衝衝朝著對麵洞口立定,朝著紫玲、紅藥將手一舉,說道:“我乃西崆峒軒轅法王座下第四尊者毒手摩什,與貴派素無嫌怨,本來不想到此驚擾。隻因昨夜我教下男女弟子在我大咎山絕頂宮闕外麵閑眺,忽有兩個賤婢無故上門生事,乘我在宮未出,接連暗算了我三個弟子,等我追出用七煞玄陰天幕將她們困住,不料來了三個貴派女弟子,想係見二賤婢年幼,生了憐憫,也不問我來曆姓名,便自出頭,致被賤婢乘隙逃去。後來三女想也有點醒悟,不戰而退。我念她三人事出無知,又看她師長與我無甚過節,恕其初犯,不與計較。但二賤婢傷我門人,卻是饒她不得。回宮運用玄功,搜尋蹤跡。適才查出她們由小寒山左近往峨眉飛來,追到此地,快要追上,忽被逃脫。此時料已逃入洞內。我知貴派掌教正奉長眉真人遺命開辟洞府,延請各派道友來此觀禮,隻須略有淵源,或是心存敬仰,均可自請參與。這兩個乳臭未幹的賤婢,定是師長新死不久,沒了管頭,仗著師門留傳之寶,下山亂闖,不知天高地厚,膽大妄為。休說各派宗祖,連山川途徑都不曉得,與貴派無甚淵源。不知急難中聽甚鼠輩指點,欲借貴派盛會,避此一劫。我素重情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遇事最講情理。本來我可等到貴派開府之後,再要賤婢狗命。任她們逃到上窮天閭,下達地肺,相隔千萬裏,我隻略施小技,便如掌上觀紋,網魚囊鼠,伸手即可擒來處治。一則殺徒之恨難消;二則賤婢甚是狡詐,保不投身貴派門下,以求護庇,那時我再殺她,豈不傷了雙方和氣,仇怨相尋,彼此不值?本想中途追上,立時誅戮,兩不相幹,偏生下手略慢。既被逃進洞內,我不能不打個招呼。有煩速進洞去告知令師長們,最好將二賤婢逐出,憑我擒回處治,足感盛情。如因來者是客,不論長幼、來路,均無見逐之理,也望鑒諒微意,略看薄麵,隻許賤婢觀禮,勿令列入門下,以免為此小事,彼此不便。”

妖人聞聲回顧,洞口立定二女,正是所追仇人——那兩個孿生女孩。才對人發狂,說了大話,仇敵近在咫尺,竟未看見,不由又驚又怒,又急又愧。切齒痛恨之餘,決計拚著樹下峨眉一處強敵,說甚麽也要用金刀將仇人生擒回去,報仇雪恨,並煉妖法。因二女中途得一神尼相助,怎麽也查算不出底細。自見麵起,連受創傷,對麵又被瞞過。再一聽這等口氣,估量必有大來曆,神通廣大,法術神奇,弄巧還長於玄功變化,不易擒捉。現在峨眉門口,一發不中,夜長夢多,仇報不成,徒自結怨。便改了初遇時輕視之念,盡管耳聽譏嘲,心中憤極,並不還言辱罵,卻在暗中運氣,等到天羅地網布置周密,再行下手。

仙都二女來此前本已受了高人指教,胸有成竹。一到峨眉,心更早已放定。故作不睬,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休。紫玲、紅藥先聽妖人發話,本要還言,因見對麵位雲亭忽然連人隱去,跟著平空現出“二位姊姊,不要理他,少時愚姊妹說完了話,將手一舉,再請諸位哥哥姊姊相助”一行拳頭大小的紅字,一閃即滅。金、石二人與二女同在亭內,更是看得逼真。後來仙都二女出麵,人既生得玉貌朱顏,比花解語,嬌麗無儔。語聲更如出穀春鶯,笙簧互奏,怡情娛耳,好聽已極。又相貌穿著俱都一樣,無獨有偶;好似造物故顯奇跡,聚匯兩間靈秀之氣,鑄了一個玉雪仙娃,鑄成以後,尤嫌不足,就原模子再鑄了一個出來。同門少女雖有幾個天仙化人,仍嫌比她倆少了幾分憨氣,又都少了一個配對的,便沒這樣可人憐愛。方信李英瓊那麽眼界高的人,居然愛如奇珍,讚美不絕,實非虛譽。

四人俱對仙都二女愛極,因見妖人滿麵獰厲之容,眼射凶光,怒目相視,不發一言。二女卻是出語尖俏,使對方難以下台。知道妖人厲害,必有詭謀。一麵覺著仙都二女天真有趣,一麵惟恐妖人驟下毒手,躲避不及。仙都二女雖然道法高強,看來時慌迫神情,及媖姆師徒、青囊仙子華瑤崧先後所說的話,到底不可大意。各自暗中戒備,靜俟迎敵。妖人邪法本來發動極快,因仙都二女兩次遇上,俱被逃脫,雖以全力出手,多了設施,也隻瞬息之間,便即完竣。仙都二女還待往下說時,妖人突將手向空一揚,一片烏金色雲光先往空中飛起,一晃天便遮黑。緊接著手向四外連指。一麵朝金、石二人厲聲大喝道:“我已設下天羅地網,你二人如非賤婢同黨,可急速避入亭內。隻要不往空中四外飛起,心無敵念,便可無害。

言還未了,金、石二人一般心急,見二女手老不舉,妖雲已經飛出,又向四外亂指,每指一處,便有千百縷極細遊絲射出,晃眼無蹤,惟恐妖人先發製人,落後吃虧。石生新聽米鼉、劉遇安和佛奴、袁星以及新近投到拜在女殃神鄧八姑的門下易名袁甦的老猿無事時,在一起互以各地俚俗之言譏笑嘲罵,學會了幾句罵人的話,聞言忍不住,先縱身出亭,指著妖人大罵道:“放你娘的春秋屁!哪個要你容讓?不管你和二位姊姊有仇無仇,在我仙府門前放肆,便叫你吃不了兜著走。看我先破你這些烏煙瘴氣的鬼門道。”聲才出口,手揚處,天遁鏡放出百丈金光,先朝妖道手指之處照去。適見妖煙立即由隱而現,成了片片烏雲,雜著無數魔鬼影子,慘嘯如潮,隨著寶光照處,跌跌翻翻,重又化為殘煙飛絮,由現而滅。

妖人一見,方自急怒交加,金蟬見石生動手,更不怠慢,喊一聲:“大家快上,莫放妖人逃走!”也將七修劍化為七色七樣彩光,連同自有霹靂劍,齊朝妖人飛去。仙都二女也各將手一舉,跟著紅光飛出,身劍合一,待要上前。對麵秦紫玲看出妖人厲害,惟恐二女有失,忙喝:“二位道友,遠來是客,妖人既敢來此猖狂,自有我們除他,無須動手。”聲隨人起,彌塵幡一晃,一幢彩雲先朝二女飛去。果然妖人一見亭中敵人這等厲害,所用法寶、飛劍無一不是至寶奇珍,才知峨眉門下果是不凡。幾個年輕後輩已有如此威力,少時諸位長者得信趕出,更難討好。眼看仇報不成,弄巧還要丟人現眼在這幾個無名小輩手裏,並且從此結仇,後患無窮。益發把仙都二女恨如切骨。不願所煉魔光為寶鏡所毀滅,一麵放起數十道烏光抵禦七修劍,一麵運用玄功把未破的魔光收了回來。緊跟著施展本門極惡毒的玄陰神煞,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化為千百朵暗碧色的焰光,直朝二女飛去。恰值紫玲飛到,一見不好,忙把彩雲往前一擋,就勢將二女擁住。口喊:“二位道友,暫且觀戰。”徑往洞口一同飛回。

仙都二女原知妖人厲害,怨毒已深。神尼所賜法寶、靈符,俱在途中被追時用完。身帶法寶雖多,決非其敵。隻為初次和外人見麵,好勝心切,加以沿途惹事,均占上風,未免膽大,不欲袖手示弱。不料妖人竟拚損耗精血,猛下毒手。如非紫玲久經大敵,長於知機,幾遭不測。就這樣,雖未受傷,那一簇血焰撞上雲幢,全都爆散,宛如千百霹靂同時爆發,砰砰之聲,震得山搖地動,崖側飛瀑俱都倒湧驚飛,彌塵幡連人帶雲幢也被**開老遠。妖人天空的玄陰神幕也似天傾一般,罩將下來,立時星月無光。如非寶鏡、飛劍精光照耀,對麵幾不相見。這才知道實是不可輕敵,隨定紫玲在彩雲圍繞之中,觀戰不前。紫玲見金、石二人等法寶、飛劍均在滿空飛舞,與妖人相持不下;七修劍又吃妖人所放的烏金色光華絆住,雖然我強彼弱,急切間仍難合壁;天遁鏡金光也隻能將天空妖雲阻住,不能破它。忙喝:“廉師妹,你那修羅神刀還不放起除妖,等待何時?”紅藥為人本分,身負守洞之責,惟恐妖人乘機侵入,一意謹守戒備,沒想到放刀助戰。聞言剛把飛刀放起,金、石二人一個想將七修合壁,偏吃妖光絆住,暫難如願,心神專注一麵;一個是惟恐妖雲壓下,壞了仙景,手持寶鏡,也是全神貫注。聞言齊被提醒,各照媖姆師徒傳授,將三套九九八十一口修羅刀相繼飛出手去。

一聽修羅刀,想起大師兄五**尊者便死此刀之下。但是此乃仇人媖姆師徒所有,怎得在此?

如是原物,敵人這七修劍已是克星,雖然功候尚淺,不能完全發揮妙用,也費了不少心力,拚損七股飛叉,才得勉強絆住,不令合壁。如今玄陰神幕被鏡光阻住,不能下落傷人。敵勢甚強,忙著抵禦,還未及另施法術取勝。再要真是此刀飛出,如何能是對手?方疑不是原物,略疏防範,那八十一道血焰金光已分三麵夾攻而來。百忙中定睛一看,誰說不是原物?知道此刀是本門中最怕的克星,又經仇人重煉,除卻乃師一人而外,任誰遇上,隻要被刀光裹住,不死必傷。弄巧還要壞去一個元神和數十年苦煉之功,焉能不怕。料定今日之局萬難討好,把一口鋼牙一錯,一聲怪嘯,匆匆收轉飛叉,運用玄功變化,打算駕了頭上妖雲遁走。

哪知金蟬始終記住七修合壁的妙用,見飛刀出去,敵人飛又一收,無了牽絆,立把七道劍光一指,飛身上去,身劍合一,化為一道七色彩虹,連同自己和石生的飛刀,一齊追上前去。

妖人一見兩般克星俱都趕到,那多年辛苦煉就的玄陰神幕,已被二女用佛門法寶損毀了好些,再被此劍截住絞散,實在可惜。隻得忍痛用化血分身遁法,自斷一指,收了妖雲,由妖光中借遁逃去。金、石二人正追得急,方恐妖遁神速,追趕不上,忽然妖人身上一片煙光閃過,滿身都是血光火焰圍繞,惡狠狠回頭撲來,還當又有玄虛。自恃七修合壁、寶鏡神光威力,石生又將離垢鍾取出護身,一同迎上。彩虹金光方往前一合圍,猛覺妖雲盡退,星月重明,清光大來。耳聽下麵紫玲高呼:“師弟回來,妖人已逃走了。”對麵妖人火焰血光,也被劍光絞散,紛紛下落。跟蹤下來,再細一查看,殘焰消處,隻有幾縷極細碎的血肉零絲,知果受傷遁走。由紫玲行法引來瀑布,將洞岩山亭刷洗一遍。然後和二女相見,敘談以前經過。

原來武夷散仙謝山,自從昔年成道隱居武夷絕頂以後,因是生來性情恬淡,所修道業與別的散仙不同,道力高強,早證長生,煉就嬰兒。既不須防禦尋常道家的天災魔劫,又沒打算超越靈空天界,飛升紫府。隻想永為散仙,介於天人二境之間,靈山隱修,自在逍遙,長此終古。本來無庸物色門人,承繼道統。又鑒於好友極樂真人李靜虛功行早已修到金仙地位,隻為收徒不慎,為惡犯戒,累他遲卻多年仙業,還受了好些煩惱,所收徒弟,十九人而不秀,內中隻一秦漁最好,本可代他積修善功,早完宏願,偏又為黃山紫雲穀天狐寶相夫人所迷,壞道落劫。真人為完善願,至今仍在塵海往來,費力操心,不知何時始得圓滿。可見人定雖能勝天,但這強求的事,總要經過無限艱難與波折。尤其是中途稍一懈怠,前功盡棄。

他在散仙中交遊最少,也和人永無嫌怨。除極樂真人等有限四五好友外,隻一女道友葉繽最為交深。葉繽曾經勸他:“修道門人總須有兩個。你所居洞府景物清妙,樓閣宏壯,花木繁植,占地甚廣,平日又喜邀遊十洲三島,宇內名山。仙人縱然不畏岑寂,既有這等壯麗布置,便須有人看守,服役其間,方能相稱。專憑法力驅遣六丁為你服役,不是不可,但是蒔花種竹,引瀑牽蘿之類,全是仙家山中歲月的清課。一切俱以驅役鬼神得之,雖然是咄嗟可致,無事不舉,反而減了許多清趣閑情,有煞風景。何如物色幾個好徒弟,於傳經學道之餘,為你焚香引琴,耕煙鋤雲,偶出雲遊,仙府也有人看守照料。豈可因李真人收徒不佳,便自因噎廢食?”謝山未成道前,便和葉繽是世交之戚,情分深厚,素來推重,聞言笑道:

“我隻是一切隨緣,不去強求,沒為此事打主意罷了。真要遇上根骨深厚,福慧雙修的少年男女,也無棄而不顧之理。既承雅意,我以後出遊,多留點心便了。”葉繽笑道:“此言忒不由衷,仍是當年遇事曲從,不願拂我心意的故習。想你生性高潔,遊蹤所及,都是常人足跡不到的仙山靈域,縱有美質,早都各有依歸,如何能強收到自己門下?這類多生修積,夙根深厚,或是轉劫滴生有仙根的童男女,多在人間產出,你足跡不履塵世,何處物色得到呢?”

謝山當時含笑未答,但兩三次勸過,卻也動心,覺著所說也實有理。如慮孽徒牽累,盡可看事行事,循序傳授,何必固執成見?於是稍稍留意,不時也往人間走動,但美質難求,終未遇上。自忖:“偌大一片仙景,沒有兩個仙童點綴其間,也是缺點。”本心是想收兩個好徒弟與葉繽看,省得說是言不由衷。

這日行經浙江縉雲縣空中,俯視下麵,大雪初霽,遙望仙都群山,玉積銀堆,琪樹瓊枝,遍山都是。一時乘興飛落,觀賞雪景,踏雪往前走去。仙都本是道書中的仙山福地,峰巒靈秀,洞穀幽奇。再被這場大雪一裝點,空中下望,不過一片白茫茫,雪景壯闊。這一臨近,南方地暖,山中梅花頗多,正在舒萼吐蕊,崖邊水際,屢見橫斜,淩寒競豔,時聞妙香。

空山寂寂,纖塵不到,更有翠鳥啁啾,靈禽浴雪,五色繽紛,衝寒往來,飛鳴跳躍於花樹之間,彩羽花光,交相掩映。越覺得景物美好,清絕人間。隻顧盤桓,漸漸走向山的深處,忽見危崖當前,背後鬆檜幹霄,戴雪矗立,淩花照眼,若有勝境。剛要繞過,忽聞一股幽香,沁人心脾。走過一看,乃是一大片平地。地上一片疏林,俱是數十丈高,合抱不交的鬆杉檜柏之類大樹。崖頂一條瀑布,下流成一小溪,上層已然冰凍,下麵卻是泉聲琤縱,響若鳴佩。溪旁不遠,獨生著一樹梅花,色作緋紅,看去根節盤錯,橫枝磅礴,準是數百年以上的古樹,宛如袁家高士,獨臥空山,孤芳自賞,清標獨上。孤零零靜植於風雪之中,與對麵蒼鬆翠竹互矜高節。花光明豔,幽香蔑鬱,端的令人一見心傾,不舍遽去。

嬰兒得暖,漸漸哭出聲來。謝山邊拍邊走道:“乖兒莫哭。既與我相遇,此時我尚不能養你,且給你就近找個安身去處,平時仍來看你好了。”嬰兒經此撫慰,哭聲忽止。謝山便照適才推算,往相隔數十裏的仙都勝地錦春穀趕去。一麵尋思:“二女不能帶回武夷撫養,尤其在褪褓之中,自己孤身隱修,又是男子,撫養女嬰,諸多不便。本山又是她倆安身立命之所,不應離開,難得有這現成的保姆,也真是實在湊巧。隻是這位女道友出身旁門,近始改邪歸正,來此潛修,不久便該兵解;和自己又是素昧平生,如不許以酬報,未必答應。此外再無適當之人。她偏前孽甚重,為此二女,說不得隻好逆數而行了。”

主意打定,便縱遁光飛去,晃眼到達那錦春穀。危崖外覆,仿佛難通。內裏卻是穀徑平坦,泉石獨勝,春來滿山花樹,燦如雲錦。穀當中有一高崖,崖腰以上突然上削,現出一片平麵,嘉木疏秀,高矗排空,占地約有數十畝。向陽一座極寬大的石洞,洞內隱居著一個麻麵道姑,名叫碧城仙子崔蕪,便是謝山為二女所尋的人。剛由空中往洞前雪地上飛落,崔蕪便走了出來。初出時,因紅光一道突然飛落,頗似含有敵意。及朝來人細看了看,忽改笑容問道:“何方道友?有何見教?”謝山便把自己來曆淵源告知,欲煩她代為撫養十數年,自己也常來探望。請她視若親女,傳以道法,為她們異日成道之基。冒昧奉托,明知不情,但也與二女夙緣深厚。此外又無人可托。如蒙俯允,必有以報。

崔蕪一見來人便是謝山,大為驚異,先時頗有難色。末了把謝山請進洞內,打開包來一看,二女生得一般相貌。首先觸目的便是那一雙又黑又亮、神光湛然的眸子。再襯上額上淺疏疏一叢秀發,兩道細長秀眉和瓊鼻紅櫻,玉雪一般的皮膚。端的是粉滴酥搓,不知天公費了多少心力,捏就這麽一對曠世仙娃。別的相貌都同,獨獨頰上各有一個酒渦,一是在左,一是在右,好似天公恐人分辨不出次序,特地為她們打出來的記號。尤妙是在仙根仙骨,智慧有生俱來,見人絲毫不驚,反而睜著一雙烏光的的的眸子,搖著粉團一般的雙手,向人索抱。梨渦呈露,一笑嫣然,越添了好些天真美麗。由不得愛憐已極,立時接抱過去,引逗起來。謝山剛問:“道友,你看此二女可還使人愛憐麽?”崔蕪忽道:“如此佳兒,我便為她遲轉一劫,也所甘心。隻是貧道法力淺薄,大劫不遠,仇人三年以內必至,不能始終其事,已自愧對,再使二女因在我這裏受了仇人侵害,豈非罪過?”謝山笑道:“這個無妨,到日必效微力,助道友避去此劫便了。”

談了一陣,越發喜慰。二女相貌相同,隻以麵上梨渦略分長幼,便以在左的為長。並從己姓,一名謝瓔,一名謝琳。崔蕪因二女托她撫養,惟恐仇敵萬一來犯,謝山還贈了她兩道靈符和一件遇變告急的法寶,才行走去。不久葉繽聞知此事,趕來看望,見二女生得那麽靈秀美麗,也是愛極。如非謝山告以二女和自己的夙世淵源和異日的歸宿,簡直恨不能帶回小南極去代為撫養。由此二人無事便來看望。二女生具仙根仙骨,靈慧絕倫,又得謝、葉、崔三人時以靈丹仙果為餌,周歲便能修持。第三年上,仇人尋來,法寶厲害,聲勢十分猛惡。

謝、葉二人為使崔蕪應此一劫,以減前孽,故意遲來,於萬分危急之際飛臨,合力將妖人殺死,永除後患。

由當年起,便教二女正經修煉。二女用功也極勤奮,進境神速,年才十歲,便煉到了飛行絕跡,出入青冥地步。相貌更是出落得和紫府仙娃一般,冰肌玉映,容光照人,美秀入骨。隻是天真爛漫,性好嬉戲。崔蕪珍愛太過,不忍稍加苛責,未免放縱了些,益發慣得憨跳無忌。日常用功之外,盡情淘氣,花樣百出。始而隻在山中捉弄猿鹿之類作耍,日久生厭,漸去附近各寺觀中,去尋那些庸俗僧道作鬧。仙都離城市甚近,為道家有名勝地,寺觀甚多。錦春穀地界僻險,雖然遊蹤不至,但不時仍有樵采之跡。加以地多貴藥,春秋二季,時有采藥人往來其間。二女有時作劇太惡,竟被對方跟蹤尋上門來。尤妙是仗著大人愛憐,每出生事,照例一人上前。事情若犯,總把小臉一板,叫人去認。二女相貌、衣著無不相似,不到憨笑時現出麵上酒渦,誰也分辨不出誰長誰幼。認時又不令占算,一經認錯,便不肯受罰。罰又極輕,至多不過三五日不許出洞一步。即便受罰,關了不到一日,便姊妹雙雙抱住崔蕪,軟語磨纏,不到撤禁放出不止。過不兩天,又去生事。

謝山慈父威嚴,竟無計可施。和崔蕪計議了一陣,決計把錦春穀封鎖,並將各種貴藥產地行法移植到穀外平坦之處,以防斷了藥戶的生路。一麵傳授二女一些應用法術,使先挨次學起,免得崔蕪去後,年幼道淺,難於自立。二女覺著學習法術新鮮,每日用功,連洞口外都不走出一步。轉瞬經年,因崔蕪坐化在即,以後無人照看,謝山傳授頗勤。葉繽更恐二女將來受欺遇險,又賜了兩件防身法寶。於是二女本領大進,凡淺近一點的法術,全都學會,由不得便想尋人試試。知道義父不在,由崔蕪主持,明說必然不肯,便等謝、葉二人來去之時,暗中留心察看撤禁之法,仗著心靈敏悟,觸類旁通,回數一多,居然悟出幾分生克妙用。然後故作不知就裏,向崔蕪套問。崔蕪見她們近一年來勤奮安分,輕易門都不出,以為童心漸退,一意用功,不再貪玩。況且向來不忍拂她倆,二女又故意把自己知道的舍去不問,竟被一陣花言巧語套問了去。滿以為二女隻知口訣,不識生克之妙,並無用處,哪知二女早蓄深心,一點即透。

次日乘著崔蕪入定,便雙雙穿通禁製,走出穀去。先拿野獸試了一陣,嚇得一群群東逃西竄,吼叫連天。又去附近一個庵觀中作鬧。庵中女道姑出身綠林女寇,近年姘上一個道士,同在庵中匿蹤,不時同出搶劫。男的也是左道之士。上次二女因見道姑神態妖**,知非好人,頗給她吃了幾個苦頭。哪知道姑竟將二女看上,暗中尾隨,到了錦春穀。被崔蕪看破,行法掩蔽,不令看出住處。道姑知道二女不是常人,沒敢深入下手。回庵等妖道歸來一說,再同去找尋,已是穀口雲封,無門可入。妖道本山地理最熟,越知有異,時常留心守伺,終不見二女再現,也就罷了。今又忽見二女尋上門去,一看根骨這麽好,又驚又愛,當時便想生擒。吃二女戲侮了一個夠,強迫著他叩頭賠禮才罷。

二女自然較快,飛行了一陣,忽見前麵高山插雲,兩峰並峙,正與所聞符合。未甚思索,便即降低,貼地往兩峰中間飛去,沿途景物均與道士之言相似,先未疑心。及至進了峰口,見裏麵肢陀起伏,草莽縱橫,景並不佳。忽然想起:“久聞武夷仙山樓閣,遍地都是瑤草琪花,怎的如此荒涼醜陋?道士曾說過了峰口,再進十來裏,大山之上,便是武夷絕頂。如有仙景,不會不見。莫不上了狗道士的當?回去決不饒他!”心正起疑,忽見前麵山麓之上有一廟宇,殿閣隱現。又想:“難道仙山樓閣便是指此?且進去尋人問問再說。”邊想邊往前飛,晃眼到達。

剛把遁光按落,山門內走出兩個道童。一個上下打量了二女兩眼,回身往裏便跑。一個開口便厲聲喝問:“你們這兩個小女孩哪裏來的?可知我們五雷觀的厲害,隨便亂闖,不要命麽?”二女見二童相貌醜惡,本就心中不快。況且從未受過嗬斥,聽他無故出口傷人,神態甚是凶橫,越發有氣。各把小臉一板,星眼微瞪,怒道:“我姊妹因由仙都錦春穀到武夷山尋找爹爹,沒有尋到,打算尋人問路,與你甚麽相幹?這樣無禮,以為你那五雷觀就厲害麽?我們不過急於尋到爹爹,不值和你一般見識,要不,眼下就叫你跌個七昏八倒,爬不起來。早知你們不是好人,我們還不問啦。”

兩童一名法通,一名法廣,原是觀中妖道五雷真人門下。先見二女駕著遁光飛來,疑是正派中人尋事。妖師又正在觀中,緊閉法壇,祭煉邪法。忙同趕出一看,來人已經飛近,乃是兩個十二三歲的少女。因見飛得頗慢,以為無甚本領。內中法廣最壞,見二女神清骨秀,相貌相同,知道這類靈秀童女,師父曾經到處物色,難得送上門來,連忙趕往後殿送信。法通凶暴莽撞,先喝了幾句,也看出二女天生美質,知道法廣已去通報,想等其師親自擒捉,便不再喝罵。及聽二女由仙都來,忽然想起以前聽說之事,獰笑問道:“如此說來,你兩個是仙都錦春穀居住的那一對雙生女娃了?你們可認得我師兄火法師楊玉龍麽?”二女說完,本來賭氣要走,聞言怒問道:“你問的可是錦春穀左小廟裏道姑的丈夫,口會噴煙冒火,專用障眼法嚇人,吃我姊妹製住,罰他叩了四十八個四方頭,才饒了他的那個頭上有塊紅斑的狗道士麽?這條路就是他指的,我們上了當,回去便要他的好看。你既是他的師弟,自然也不是好人。他說錯了路,理該問你,再好沒有。快領去尋我爹爹便罷,要不,我一使法,包你哭不得,笑不得,那時再叫我饒你,就後悔無及了。”法通一聽,師兄楊玉龍吃了二女的虧,不由大怒,正要發作,忽見七八道黑煙自觀中冒起,向中左右三麵天空分布開來,疾如潮湧,推將出去。知道妖師已經暗下埋伏,魚已入網,越發趾高氣揚,怒衝衝指著二女厲聲喝道:“蠢丫頭,做夢呢!這裏是小雁山朝天門,是我師父五雷真人的仙山,離武夷山還有千多裏路呢。我師兄怕你們活不長,叫你們自上門來送死。少時師父開壇出來,便要取你們的生魂,祭煉法寶。乖乖跪下降伏,免你小真人動手,白白多吃苦頭。”

言還未了,法通已經怒不可遏,厲聲大喝:“賤婢可惡!叫你們知我厲害!”說罷,雙肩一搖,由背後飛起兩把飛叉,化為兩溜碧色煙光,冷森森朝二女飛來。這時天空黑煙已經分布開數十畝方圓地麵。二女自恃學會了好些戮妖驅邪之法,又有葉繽所賜防身之寶與謝山用五金精英煉成的劍氣,一點不覺身在險境。見叉光飛出,雙雙笑喝道:“這等破銅爛鐵煉成的旁門邪法,也敢拿出現世!”隨說,將手一指,各由身畔飛出一道紅光,飛上前去,一照麵,便將叉光包沒。法通一見大驚,連忙運氣收回,已是無用。急怒交加,由腰間取出一麵麻幡,口誦邪咒,待要晃動。二女先鬥妖道,見過此幡,當時沒有防備,如非學會太乙玄都正法,應變神速,一覺神昏,立即施為,幾為所算。今見妖童又使此幡,便不等他施出,謝琳首先嬌叱道:“原來你與狗妖道真是一種貨。”隨說,一雙粉團般的小手搓了兩搓,朝前一揚,隻見一團烈火夾著殷殷風雷之聲,打向幡上。倏地化為千百萬火星,爆散開來,一股濃煙散處,妖幡立成灰燼。妖童總算見機,逃遁得快,隻右臂被火星掃中了些,骨肉皆被炸焦,遁向一旁,疼得急喊師父。二女笑道:“你哭喊則甚?葉姑常說,將來遇見妖人的年輕徒弟,除非真正知他罪惡太多,不許隨便傷害。我如安心殺你,早沒命了。我隻等你師父出來,試我法寶。快喊出來,我便不再給你苦吃。”

正說之間,先進觀報信的妖童法廣忽然飛身出來,手持一道妖符,一落地,看見法通受傷,大怒喝道:“師父還得些時才出。他說賤婢已經入網,命我二人發動陣法,不怕她們跑上天去。”不等說完,手中妖符已化黃光,向空飛起。隨聽四麵鬼聲啾啾,天空妖氣煙光潮水一般當頭罩下。內中還有無數猙獰魔鬼,一個個張牙舞爪,厲嘯連聲,四方八麵圍擁上來。二女還當和前遇妖道一樣,故意用障眼法來嚇人,並非真鬼,不過聲勢盛些。仍是謝琳先動手,用謝山所傳玄都法妖之法,放出大乙純陽真火去破。哪知星火爆處,煙光鬼影,隻當前的一麵被震散了些,而且晃眼散又複聚。左右和身後的更不必說,身上機伶伶直打寒噤。

這時全陣地俱被妖光黑霧籠罩,光幢丈許以外,甚麽都看不見。二女越想越有氣,不耐久持,一賭氣,禦著劍氣,索性飛入罩內,在紅光彩霞圍繞之下,滿陣衝突起來。因見對頭邪法與所聞妖人行徑相似,一點沒打逃去的主意,本就想仗法寶護身,由妖陣中衝入觀內,去誅妖道師徒,為世除害。衝了一陣,哪知妖陣頗擅玄妙,暫時雖奈何不了二女,卻能將她們困住,不使脫身。

也是妖童命數該終。本來悄沒聲隱在一旁,暗中主持,不住挪移顛倒,變化陣法,足可將二女困住,候到妖師出來,一舉成功。偏巧誘二女來入網的妖道隨後趕來。他因平日不得妖師歡心,法力有限,雖能入陣,不能盡知妙用。又當神光衝突,陣法倒轉之際,恐和敵人寶光撞上,一進陣便大聲高叫:“師父、師弟!”一麵施展本門護身入陣法,到處亂找。二童也知二女厲害,恐遭誤傷,忙即趕前會合在一起。三人都是得意忘形,一見麵,便說起話來。二女何等心靈,見飛行了一陣,照理少說也在百裏以外,偏連敵人門戶俱未找到,立悟妖陣變化,便停下來附耳低商殺敵之法。一聽妖道到來,心更憤恨。知道聞聲衝去,敵暗我明,定然無效。各把法寶取在手中,略停了停,故意失聲驚訝,裝作身已被困,想要逃走。

又裝出身已中邪,無力飛行之狀,故意緩緩退飛了半盞茶時。一麵留神察聽妖童等三人語聲所在,等方向遠近全都聽出,算計陣法是按自己退路,照直倒轉,倏地改退為進,急逾電掣,朝前衝去。同時雙雙把手一揚,兩柄碧蜈鉤突化作數十丈長的碧綠晶瑩兩道精光,一左一右,如神龍剪尾,朝前麵妖童發聲處一絞。本來妖陣僅有數十畝大小,全仗妖童倒轉迅速,方不致被二女衝逃出去。兩方相距最遠時,也隻三四十丈。那碧蜈鉤乃萬年寒鐵所煉,神妙非常,便不聽出發聲所在,也難保不被掃中。妖童如不說話,二女不知妖陣底細和敵人所在,不肯妄發,略再相持一會,妖師便出,何致便死。偏都驕敵,以為二女力竭智窮。又見二女照直前飛欲逃,隻將陣法倒轉,全沒在意。二女再飛慢些,相隔更近,兩道寶光橫掃開來,何止百丈。突然由分而合,從兩旁往當中絞將過去,如何還逃得脫。二女恨極敵人,還恐法寶落空,連人帶光幢一同衝去。隻聽兩三聲慘嗥過去,妖童等三人全被腰斬,二女也已衝到。那地方正是觀門,妖陣無人主持,二女不問青紅皂白,一味直衝,遁光迅速,晃眼出陣,見了天光。可是勢子太猛,遁光還未曾停,一下衝在山門之上,連門帶牆,俱被寶光衝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