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送死的人來了

凡事總有前因後果,有了因才會生成果。一件事的結果和一個人的所為,並不是突然形成的,總有重重原因促使。多做好事,少幹惡事,因為也許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後,你今天所做之事生成的果就會降臨在你身上。

無心扶起忠伯的身體,拚命將真氣運到忠伯的身體裏,希望用這種方式能讓忠伯活著,哪怕多活一刻。雖然忠伯說是為了還當年父親手下留情之恩,但是無心並沒有覺得理所當然,他很感激,同樣也更不希望忠伯就這樣死去,這原本就不是他的錯。

“不要再浪費你的功力了,梅花山莊的人隨時都可能追來,不要讓我這個老頭子拖累你。我已經不行了,能在臨死之前了結這一切,我也瞑目了。”忠伯艱難的擠出一絲笑意,扭頭看著一臉焦急的無心說道。

也許下一秒他就會閉上眼睛離開這個世界,但是在他的眼神中並沒有一絲害怕,相反的是一臉的釋然,他已經生無可戀,死對他來說已經算是一種解脫,他再不想寄人籬下的苟且偷生了。

無心沒有理會忠伯的話,依舊拚命運功為忠伯續著命,雖然他不知道這樣做能有多大作用,但是他不想放棄。他已經忘記了向忠伯提出心中的那些疑問,因為現在忠伯的生死才是最重要的。

忠伯無奈的搖了搖頭,虛弱的說道:“其實梅花山莊散出的消息都是為了他們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們隻是以一百兩黃金為誘餌,讓江湖高手前來比試,打得過的就降服,打不過的就以多勝少,然後威逼利誘,讓這些人為他們所用,暗中訓練他們,所以從來沒有人走出過梅花山莊,就因為這樣,來的人武 功越來越高,他們的勢力也越來越大……咳咳…….咳……”

忠伯說著說著,便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嘴裏忍不住吐出了幾口淤血,但還是咬著牙堅持著說道:“但是那些人總是會在一夜之間消失,不知道去了哪裏,然後他們再開始吸收下一撥,直到你的出現,你是唯一一個活著從裏麵出來的人,那些不願意加入他們的江湖好漢,早就被他們用下三濫的手段殘忍殺害了。”

忠伯一口氣又說了太多,使得身體裏的血流的更快了,幾乎已經枯竭,臉色慘白,白的嚇人,眼神已經開始渙散,迷茫,可是他還是拚命的堅持著,好像還有很多話要說。

無心皺著眉頭,咬著牙說道:“不要說了,凝神靜氣,調整呼吸,否則你會死的!”說不出為什麽,他特別不希望忠伯就這樣死去,也許是因為忠伯曾經與父親結下過緣分吧。

忠伯咧開嘴笑了,笑得很欣慰,很知足,雖然咧開的嘴角裏不斷地向下流著鮮血,但他覺得能在臨死之前再被人如此在意是幸運的,他已經很久沒被人當做人來看了,這一刻,他不再是行屍走肉。

咽了一口唾沫,忠伯再次開口說道:“孩子,你快走吧,梅花山莊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他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別管我了,逃得遠遠的,做一個像你父親那樣的光明磊落的大俠,不要想著報仇,好好活著…”

他知道梅花山莊的實力,更知道他們的手段,不希望無心一個人去麵對,那幾乎是九死一生的,就連當年他的父親都沒有逃過對方的追殺,何況是無心這麽一個少年。

無心越聽忠伯的話,越不想讓忠伯就這麽死去,甚至開始自責,如果不是他太大意,忠伯也許就不會死,為什麽二十年前父親放過的人卻要在今天為自己而死,是命中注定嗎?還是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的這一切?

突然,無心發現忠伯沒了動靜,也不說話了,靜靜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頭也低了下去。於是輕輕地在後麵拍了拍忠伯的背,可是忠伯卻毫無反應。

無心知道,忠伯已經死了。緩緩的放下了運送真氣的手,心裏百感交集,就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翻江倒海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無心忍不住退開了倆步,閉上了雙眼,呼吸急促。佇立了很久之後,終於走到忠伯的麵前,將他的身體緩緩放下,撫平了忠伯還未閉上的雙眼。

無心看到,忠伯在笑,就在臨死的前一秒,他還在笑,也許他認為選擇這樣的一種死法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可以安心上路了,至少在穿過奈何橋的時候不會再有小鬼阻攔。

突然,無心發覺有一個人正站在廚房的門口看著這邊,猛地抬頭看去,卻發現原來是白天那個躲在角落裏的乞丐,自己竟然這麽久了都沒有發現。

無心注意到,乞丐那雙肮髒的手裏,抓著從茶館後廚找到的茶點,此時已經被他捏的粉碎,碎沫從他的指縫之中擠了出來,撒了一地。

乞丐緊緊地盯著躺在桌子上的忠伯,突然驚叫著跑了過來,一下子撲到了忠伯的身體上,不斷的搖晃著忠伯的身體,不停的從嘴裏嗚哇嗚哇的喊著什麽,似乎是希望忠伯睜開眼睛看看他。可是無論他怎麽搖晃,忠伯始終都緊緊的閉著雙眼,死去的人,又怎麽會活過來。

原來,乞丐是個啞巴,因為他嘴裏喊著幾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話,隻知道嗚哇嗚哇一連串的哀嚎。

忠伯的一份茶點,俘獲了乞丐的心,也許這就是乞丐現在為何如此掙紮的原因吧。大概是覺得那份茶點好吃,所以夜裏偷偷潛入茶館之中,想要偷吃。不知道他來的時候,茶館老板和小二是否已經死去,不過那都不重要了,總之他不是凶手,也不認識凶手,隻是一個餓瘋了的乞丐罷了。

無心讓乞丐抱著忠伯的屍體,出了茶館,然後扭頭看了一眼被他扶著坐到櫃台邊的老板和小二,還有那張忠伯死前最後躺過的桌子,轉身走了出去,順便將手裏早已點燃的一個火把扔在了櫃台上,他要燒了這裏,毀了這個到處都散發著血腥的地方,讓茶館老板帶走他一生的心血。

姑蘇城外的一座小樹林裏,無心看著乞丐將忠伯的屍體放入挖好的墳坑裏,然後撒上土,緩緩的掩埋。

簡易的一座墳,但是對忠伯來說已經足矣,估計他也不會想到在自己死後會有人替自己收屍,並且掩埋吧,他已經沒有遺憾。

無心用刀劈下一塊木頭,劈成了墓碑的樣子,這還是他第一次用刀幹殺人之外的事。將墓碑立在堆起的墳堆上,用刀刻了一個“忠”字,他不知道忠伯姓什麽,叫什麽,隻知道他叫忠伯,但這個不知道姓名的原本的陌生人,卻在最關鍵的時候救了自己。

他也沒寫上忠伯倆個字,因為他不知道梅花山莊知道以後會不會將忠伯的墳給毀了,他認為簡單的一個“忠”字,足以代表忠伯這個人,隻是在臨死的最後一刻,他不再是忠於自己主人的那個侍衛,那個打更的老頭,而是忠於了自己的心,忠於了二十年前欠下的那份情。

啞巴乞丐還在哭著,好像失去了這世界上最親的人,就隻是因為在他被世人白眼,快要餓死的時候,忠伯出現了,然後給了他一份可能對他來說比生命更重要的茶點,那不是施舍,那是饋贈,讓乞丐明白,他還活著,還有人把他當人看。

無心心想,也許忠伯遞出那份茶點的時候,也覺得這個乞丐跟自己是一樣的人吧,受盡冷眼,寄人籬下,活得沒有尊嚴。想到這,無心終於明白當時為什麽忠伯會那麽做了。

無心招手叫過了啞巴,將自己懷中所有剩下的銀子全都遞了過去。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他好像特別大發慈悲,發誓不再妄動的惻隱之心此時簡直泛濫到無法控製,也許全都是因為忠伯吧,那個陌生卻又異常熟悉的老頭。

乞丐不明白無心的意思,睜著倆隻眼淚汪汪的眼睛看著無心,並沒有像大部分的乞丐一樣,接過錢轉身溜走,生怕給錢的人後悔。

“拿著這些錢,找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為了他給你的那一份茶點,希望你也做一個好人。”無心說著,看向了忠伯的墳墓。他覺得乞丐和忠伯一樣,都是那種知恩圖報的人,乞丐為了一份茶點而親手葬了忠伯,那他就值得收下這些銀子。

乞丐接過了銀子,感激的看著無心,重重的點了點頭,跪在忠伯的墳前磕了幾個頭,然後轉身離開了,離開了小樹林,離開了姑蘇城。也許某一天他會回來,回來看看這個被他親手埋葬的曾經給過他救命食物的老頭。

看著乞丐離開的背影,看著忠伯孤零零的墳墓,無心仰天長歎,久久不願離去。忠伯,茶館老板,小二,這些原本陌生的人卻都因自己而死,不管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總之都與自己脫不開關係,而造成這一切的,都是梅花山莊,或者可以說是紅羽。

現在他已經百分之百可以肯定,梅花山莊就是紅羽的秘密據點,或者可以稱之為培養殺手的基地,那些到處追殺自己,或者刺殺別人的殺手,就是從這裏招收並且培養的。

他相信,自己的父親不光是因為追蹤到了紅羽的重要人物,而且還發現了這塊後來成為秘密基地的地方,所以才會被一路追殺,最終截殺在亡靈澗中。

現在,他覺得自己必須應該做點什麽了,為了父親,為了忠伯,為了茶館的老板和小二,甚至為了像啞巴乞丐一樣的芸芸眾生。

他不是英雄,從來都不是,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為英雄,他隻是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對得起父親,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天,已經漸漸亮了,天邊已經隱約可以看到初升的太陽正在努力爬出來,再一次照耀在這片土地上,不管這片土地上是善良,還是邪惡,它都想將自己的溫暖帶給這一片土地,溫暖每一個它能照到的角落。

梅花山莊的門口,守衛睡眼惺忪的來回踱著步,不時的透過門縫向裏麵張望,好像在 盼望換班的兄弟能夠早一點出來,讓自己卸下這一夜的疲憊,好好的休息一番。從原來的倆個守衛,換成了現在的四個,經過無心昨夜的一鬧,山莊已經不敢再大意。

突然,一條人影緩緩的向梅花山莊走來,走得很慢,身後初升的太陽照在他的身上,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幾乎已經蔓延到了山莊門口的台階之上。

守門的侍衛也發現了這個影子,看到了有人正走了過來。可是他們看不清來人的樣子,因為刺眼的陽光遮擋了他們的視線,他們想等來人走近了再看看,到底是什麽人這麽一大清早的就來到山莊,莫非又是一個不長眼的所謂高手前來比武?

終於,來人背著太陽光走到了門口的台階下,守衛看清了來人的樣貌,也認出了來人。頓時大驚失色,紛紛拔出了手中的兵器,慌亂的看著來人。因為眼前的這個人,昨夜才來過,而且是這麽久以來前來比武的人中第一個自己走出去的人。

來人,正是從城外返回的無心。依舊是一身黑色的鬥篷,將身體緊緊的包裹著,依舊是那把通體黝黑的刀,依舊是那個一言不發,但卻不可阻擋的他。

一個人,一把刀,注定又一次打破這原本落幕後的寧靜。

“告訴裏麵的人,送死的人來了。”無心微微低著頭,緊緊的握著手中的刀,淡淡的說道,聲音冰冷,冷的幾乎可以冰凍在場每一個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