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佳人卿卿意

莫愁歪著腦袋看墨汐煙,突然問道:“敢問仙子芳名,這麽久了,我還不知墨大家全名呢。”

墨汐煙俏臉微紅,這麽突兀直接地問女子名諱還是第一次見到,但這叫莫愁的男子眼神清澈,不似其他人那般各懷目的。而且看起來就是隨口一句,倒像是朋友之間隨性談論一般,讓她情不自禁有種親近感,好像一下子就放下了所有負擔和防備。

“煙兒全名是墨汐煙。”

說完這句話,墨汐煙心髒立刻砰砰直跳,臉上有些發燒。怎麽就這麽把名字說出來了,還有姑娘家的矜持和內斂嗎?他會不會因為這覺得我是個輕浮隨便的女子?一連串小心思下來,整個人微微有些顫抖,忍不住偷眼瞟向莫愁。

“莫吸煙?”莫愁忍不住嘴角扯動,想笑卻沒好意思笑出來,這名字怎麽跟貼標簽打廣告似的?

墨汐煙頓時如遭雷擊,嬌軀微晃,顫聲道:“怎麽,先生覺得煙兒有什麽問題麽?”

“沒沒沒,挺好挺好。“莫愁急忙打個哈哈,“灩灩潮與汐,那個,煙柳滿皇都。都是極美的意境。配上你這麽氣質淡雅的女孩子,真是相得益彰,完美得很。”說完額頭有些冒汗,硬拚出來兩句詩來讚美,怎麽聽怎麽覺得牽強。

墨汐煙眼神亮起,仿佛枯木回春,看莫愁的目光帶著熾熱光芒:

“先生文采斐然,隨口之語就如此驚豔,煙兒佩服之至。想不到這亂世之中,竟有先生這般胸懷丘壑卻於功名利祿淡若浮雲的奇男子。煙兒才明白小看了天下之人。”

莫愁被墨汐煙誇得老臉微紅,急忙擺手苦笑道:“別這麽說,不敢當不敢當。我可不是什麽好人,說來你或許不信,我這人氣量狹小,睚眥必報,斤斤計較又不擇手段,絕對屬於生人莫近,人見人嫌的類型。”

墨汐煙不禁莞爾,根本不信莫愁所說:“你這人,別人跟煙兒說話,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露出一絲缺點來。你倒好,先扔出這麽一堆毛病出來,是要讓我怕你呢,還是你怕見我?”

莫愁鼓掌:“墨大家果然冰雪聰明。我是個閑雲野鶴的人,無心仕途前程,更不想參與這亂世風雲。若墨大家想與我談論此事,可是找錯人了。”

“那你可否知道,此次百家爭鳴,文才第一和武技第一的頭銜都落在了你的名下,而你的同伴李斯先生在宴上無聊隨手寫就的《亂世治策篇》被呂丞相拍案叫絕,直接無視辯論得口幹舌燥的才子們,判為全場最佳,已連夜呈到秦王那裏去了。天下英才,竟全數敗給了你兄弟二人,這等超卓才華,就算你不想參與,又能做得了主嗎?”

墨汐煙俏臉緋紅,柔柔看了莫愁一眼,貝齒輕咬朱唇,仿佛鼓足了勇氣,才輕聲道: “退一步說,你想就此風輕雲淡一生,也需有個門路靠山做你的後盾。荀聖人當世大儒,卻也不過區區一人而已。煙兒此來有個不情之請,我琅琊海閣有個隻有傳人一人才知道的規矩:平亂世風雲的同時,也要渡平生之風雨。琅琊海閣為陪嫁,隻求一惜紅顏之人相伴一生。待芟夷大難,天下太平,煙兒自此便陪你或戎馬天下,或隱世逍遙,去做一對逍遙璧人。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一口氣說完,墨汐煙已經麵紅耳赤,羞得低下頭去。

莫愁有些發愣,苦笑看著滿懷期待的墨汐煙。這算求婚嗎?大美女主動上門,冥王大人從來都不會拒之門外的。可是自己穿越兩千多年過來,跟一個祖奶奶級別的女人談戀愛,這讓他一時有些不好接受,更重要的是,萬一因此製造了平行曆史,那樂子不是自己消受得起的。

也就是說……莫愁得出結論,跟這墨大美女談戀愛的事,沒戲!

操!莫愁忍不住爆個粗口,到口裏的肉不能吃,這還有人事嗎?

墨汐煙抬起黔首,幽幽中帶著希冀: “先生意下如何?”

莫愁站起來走到窗前,微風料峭,一輪明月掛於半空,不禁眼前浮現一張絕美的側影,心中悵然:“墨大家傾心,莫愁自然歡喜。不過在下實在沒與任何參與風雲的意思,也做不到陪墨大家周旋於列國之間。最重要的是,在下結發之妻去世後,我就立誓不娶,恐怕要負了仙子的一片美意了。”

墨汐煙啊地一聲:“原來先生早有一段傷心往事。是煙兒唐突了。”隨後輕歎一聲,“能得先生如此傾心,不知是何等女子才有這福氣。”

想到仙兒,莫愁心中傷悲,一時間往日情形在腦海中不斷浮現,心潮起伏,竟忘記了有人在旁。忍不住徐徐歎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墨汐煙在旁俏目大亮,隻覺這首詩滿懷悲愴,又美得驚心動魄,讓她芳心禁不住怦怦亂跳,忍不住要被哀婉淒惻的詩句濡染得哭出來。

莫愁卻依舊未從仙兒的幻夢中走出,手拍窗欞,激動地仰天長嘯,無盡悲憤化作滿腔慷慨悲曲:“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啪!情緒激動之下,窗欞被莫愁一掌拍斷,莫愁這才從無邊悲傷中回轉過來,心中依舊有些難以排遣。暗歎一聲,這幾年特意控製不去想念仙兒的事情,就是怕情緒失控,地下世界雲波詭譎,稍不注意就是滅頂之災。

可自從在殘破世界中又一次目睹仙兒死於眼前,近來總有些難以控製的趨勢。

長歎一聲,莫愁舉步走遠,渾然忘記了還有人在大廳之中。

而廳中的墨汐煙臉上淒切悲楚,失魂落魄,香腮上淚水漣漣,地下已被淚水打濕了好大一片。但墨仙子絲毫不覺,任憑淚水滑落,口中隻不斷呢喃著幾句話。仔細聽來,正是方才莫愁所吟誦的詩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曾經滄海難為水……莫愁先生啊,你究竟是什麽人?才華橫溢,文武雙絕,淡漠名利又如此至情至性。你教煙兒還如何看得上別個男子……”

徑直來到春申君住處,莫愁責令侍衛進去通報。

春申君很快親自迎出門外,黃歇不愧為禮賢下士的真賢,見到莫愁第一句就是詢問其傷勢:“莫愁先生,怎麽自己出來了?有什麽事打發下人說一聲,黃歇自會過去。”

莫愁卻無心客氣,直接道:“黃歇大人,若你信我,就今晚立刻回楚,一刻不要耽擱。”

春申君麵色一變,凝眸看向莫愁,片刻後長出一口氣:“先生可否教導黃歇,我有些不明白。”

“我知道你不明白,但你若今晚不走,此生大概都回不得楚國。原因我今日不說,待明日過後,大人自然會知曉。事不宜遲,還請立刻啟程。”

春申君沉吟片刻,立刻做出決斷:“好!我今晚便向呂丞相辭行。所有門客一律帶走。先生可以回去準備了。”

莫愁搖頭:“抱歉,我不走。黃歇大人,今後還望言行慎獨,多注意身邊之人。今日一別,或還有再見之日。”說罷頭也不回地飄然而去。

黃歇錯愕片刻,回頭立刻召集了數人商議,自然各種意見都有,但大多數人選擇相信莫愁。春申君也沒有囉嗦,一封書信派人遞到呂不韋和白起府上,帶著人浩浩****離開了鹹陽城。

當然,暗中該留下的人還是要留下的。用人不疑,卻也不能太單純,做事留一手準備,這是任何上位者都會有的選擇。

另一邊,一座雄偉森嚴的大宅之中,白起聽完了手下的報告,隨手將春申君的信簡拋到一旁,嘴角扯起一絲冷笑:“同樣是太子,腦子卻完全不同。一個隻會惹事,一個卻懂得趨吉避凶。可惜啊,那熊完太子終究還是被黃歇舍下了。”

眼神一轉,又道:“你是說,那叫莫愁的聖人弟子已經可以行走自若?也是他勸說黃歇當夜離去?哼哼,此人倒真的越來越讓我感興趣,文才武藝皆屬上乘,應該也頗懂得岐黃之道,現在看來,對時局的把握更是超出大多數人。”

白起眼神射出寒芒:“楚國得此人,必成我大秦最大的敵手!”

下人回稟:“將軍,那莫愁與李斯並未隨同離開,而是留在了舍館之中。我已派人專門盯在四周。”

白起霍地站起來,眼神微眯:“哦?好大的膽量!我竟看輕了此人。這世間亂象,竟有人先我一步堪破棋局嗎?”

墨汐煙失魂落魄回到舍館之中,腦海裏依舊回**著方才的辭句。恰值夜深月圓,墨汐煙摒退了侍女,一個人漫步在花園之中,滿腦子都是那拍窗慷慨的身影,喃喃對月自語:

“師傅,你說煙兒此行有躲避不過的孽債情緣,難道就著落在這個男子身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