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平湖秋月喜雲生
第95章 平湖秋月喜雲生
“李大娘,這蘋果多少錢一斤啊？”蚩尤塚山腳下的集市邊,一名有血紋繞肩的漢子憨憨地問道。
“三十五錢一斤。”李大娘笑嗬嗬地。“半魯，你又記不得啦？昨兒才講過呢。”
“是嗎？”半魯撓撓頭，憨笑道，“不管了，給俺來一斤。”
“埃好～”李大娘稱好了,“三十七錢。”
“喏，這是錢……”那漢子數了數,不知是腦子不靈光還是怎麽,手裏的錢翻來覆去數了幾遍還是不對數。那賣蘋果的大娘看不下去了，便道：“你七個七個給我,給五次,零頭就不要了,啊？”
“這怎麽好……”那漢子還想拒絕，李大娘已經把稱盤裏的蘋果悉數放入他籃中，又道，“就這樣吧，大娘啊，不跟你計較這個。”
“不不，我得給。不然大哥要罵我。”那漢子堅持要給，可一著急，更加數不利索。正當他額頭汗都要憋出來時，一名紅衫青年從附近拐過來，溫聲道：“我幫你數吧。”
那漢子抬眼一看，立刻激動地結巴道：“夏、夏侯少主！”就連那大娘也立刻樂嗬嗬道：“麻煩夏侯少主多不好意思！夏侯少主隻管給我數三十五文就好了！”
夏侯瑾軒微微彎眼笑：“這可不成，生意便是生意，有利有惠方能長久，哪能讓您一直如此破費。”李大娘有多好心，常給山上那些腦子不靈光的魔優惠夏侯瑾軒是知道的，這回遇上了，便幫半魯拒絕了，不然他哥半山該糾結老半天了。
夏侯瑾軒接過漢子手中那些略微有些汗濕的銅板，數出三十七枚來遞給李大娘，笑道：“祝您生日興隆。”
那大娘樂嗬嗬地接過了，又問：“夏侯少主來看魔君啊？”
夏侯瑾軒笑眯眯地點點頭：“是呀，好些日子沒見了。怪想念的。”
“那快去吧。”李大娘拍拍他，夏侯瑾軒應了一聲，又問半魯需不需要幫忙。半魯自然連聲搖頭拒絕，夏侯瑾軒也隻好自己先行離開了。反正這裏也看過了，情況還不錯，直接上去找薑承吧。
那漢子的情況，夏侯瑾軒心知肚明，其實不獨他一個，不少魔類都有他那情況，他們普遍不夠聰明，腦筋轉不過彎，所以從前很是忌憚懼怕人類的奸滑。這半魯因他哥的關係與夏侯瑾軒也算認識，因此夏侯瑾軒也知道他腦子是十分的不靈光，所以那大娘才說免他兩個銅板。
如果是早些年的時候，哪裏能夠想到現在會是這樣一副光景。
那時候雙方隔老遠都能互相警惕地看半天，更遑論像現在這樣隨意地在彼此市集之間走動買賣了。他爹勸服皇甫世伯之後，他們夏侯家就堂堂正正地向世人宣告了魔族的困境，表示願意相信魔族，同他們和平共處，並開始貿易往來。
他們第一步，就是把蚩尤塚靠熔岩窯燒的玻璃打開人間市場，此物果然如她娘所言，一經麵世便引起轟動，直接晉身稀寶類別，令他們夏侯家一向奇珍的海外特產都黯然失色了一些。
這為魔族展開更多日常貿易往來提供了第一筆資金，但也差點給他們惹來一些麻煩。雖然四大世家內部商議已定，江湖上卻並不隻有這四家，一些覬覦玻璃的武林人士難免打起了歪主意，嚷嚷著人魔不能共處，絕不妥協，還宣揚他們夏侯家就是因為看中了那玻璃能帶來的財富，才會甘願自甘墮落，與魔族為伍。
這實在是天大的冤枉，別說外人，就連一些夏侯家內部的弟子，都暗暗揣測這是不是真相。值此人心動搖之際，他二叔就說，既然大家都那麽認為，那就不用辯解了，重賞之下有勇夫，把玻璃的利潤拿三分之一出來重賞願意前往蚩尤塚附近維護人魔交易秩序的弟子……於是心裏有微辭有想法的夏侯弟子們頓時沒想法了。
江湖道義固然重要，哪及門主吩咐重要？
門主既然說那些魔也有可憐之處，那便是可信的。更何況此前薑承還是他們大少爺的時候，可是受他們一門的人愛戴的，他是什麽品性，大家都有目共睹，既然他身為魔族首領還不壞，那想必那些魔族也不會背後起陰刀吧？
即使是當時的夏侯弟子們，懷著的也是這樣願意相信但不敢全信的心理，但他們畢竟要比普通的老百姓要好許多，仗著有武藝在身，並不很懼那些魔族，倒是有勇氣與之接觸乃至與之短兵相接，在適當的時候，保護老百姓的。這個思想問題解決了，就進入實際操作層麵。
一開始覆天頂上沒什麽好賣的，覆天頂下沒什麽人敢擺攤賣的，局麵一度陷入困境中。
還是夏侯瑾軒想到了方法，他親自前往附近城中遊說商行各大商戶，許以諸多優惠條件，本來光是這樣仍有些困難，因為夏侯家的勢力範圍在江南一帶，不在這邊，而且他們家最近的名聲也受到了輿?論的抨擊，在外人麵前不怎麽活動得開。
恰好這時候，皇甫卓得知他要弄人魔貿易區前來幫忙，這才用他們兩家少主的身份擔保說動了一些商戶，讓他們願意看在他們四大世家之二的麵子上一試。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為保證這些商戶所派來的貿易人員安全，夏侯瑾軒讓夏侯家才趕過來的弟子們在附近城中換上便服，作為他們的保衛人員進入貿易區。在這基礎上，他又安排了不少站崗巡邏的夏侯家弟子，好讓商戶們心裏踏實點，能和魔族正常交流。
然後就是魔族這邊了，這些魔心裏的害怕不比那些人類少。他們個個身上都揣了魔君發的一整吊人類的錢，可就是跟醜媳婦怕見公婆似的，不敢挪開下山的那一步。
至於那些膽子大的，通常還仇視著人類，這批魔可是很驕傲的，才不屑自降身價去與人類做什麽買賣。
薑承一看，這情況得打破啊，瑾軒還在山下等著呢。他便打包票保證下山之後一定注意保護他們的安全，才順利帶了第一波魔下山去。
進了貿易區，那些魔也不太放得開手腳，即使他們之中有好些曾經也是人類，卻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過過正常人柴米油鹽的日子了。那些魔已經習慣了靠山林貧瘠地填肚子，別說大多數沒見過人類的精致糕點之流了，就連千層糕白糕之類的東西他們都能盯著稀罕地看半天。
當第一個魔鼓起勇氣和一個商販詢問價格，並得到頗為和氣的回複之後，整個貿易區靜了片刻，又突然像炸了鍋一樣，無數魔神情或激動或忐忑地湧向自己看中的物品，買了起來。
他們通常買很多，即使是像千層糕這種易腐壞，尤其是放在覆天頂這種簡直毫無保鮮時間可言的地方，他們還是堅持要買很多。那家商販帶的二十版千層糕一下子就被搶空了，有個魔一個魔就堅持要買兩版，為此還差點和另一個魔打起來——要不是有薑承調解，其實還真要打起來了。
夏侯瑾軒是明白他們為什麽要執著於一口氣搶那麽多的，他知道這些魔內心深處的擔憂恐怕是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還有魔在買完後，直接當場哭了起來，高高大大的漢子就那麽旁若無人地嚎啕大哭，卻沒有人嘲笑他。
那一幕即使過去這麽多年，夏侯瑾軒也忘不掉。
如今形勢已經大不一樣了，他們夏侯家早已挽回了名譽，人和魔的交流也越來越多，他們不會再無底限地互相恐懼，彼此大有改觀，這已經是夏侯瑾軒能想到的最好的情況了。
當然還是會有些魔具備無意識的殺傷力，這種情況薑承也已經製定了比較完善的一套運作方法來應對，沒造成傷亡的，先收監，造成了傷亡的，就公示，就處置掉。這震懾了一批神智尚在就想要殺戮的魔，也給其他魔留出了更多的生存空間。
夏侯瑾軒認為，兩個種族一味的廝殺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除非一方把另一方完全消滅……但這又是不可能的。所以廝殺實際上是一種野蠻又效率極低的手段而已。
能夠用你好我也好的方式解決，為什麽不用這種方式，而要野蠻地靠殺戮來搶？因此對於那極少數被處置的魔族，夏侯瑾軒是不同情的。
若是在沒有路的情況下野蠻也就罷了，明明薑承已經給出了一條路，卻還不遵守遊戲規則，也隻有被規則驅逐了。
夏侯瑾軒這幾年仙法大進，禦風裹著自己飛了一陣，就到達了覆天頂。以他和薑承的關係，自然是一路暢通無阻地就進去了，到的時候，薑承正在給他二叔上香，夏侯瑾軒也點了香，跟著拜祭夏侯韜。
夏侯韜是前兩年去的，他本就虛弱的身體終於抗不過風邪侵體，在病榻上纏綿了一段時間後走了。他在世時無論是人魔交流一事，還是在薑承和夏侯瑾軒的事上，都是擔當的幫助者和理解者角色，深得他倆感激，又兼這麽多年來幾乎扛起了大半當娘的責任，與他倆感情深厚。所以他的離開，夏侯瑾軒和薑承都悲痛已極，兩年了，才漸漸緩過來。
夏侯瑾軒還記得當初與父母二叔坦白此事時，他爹震怒，直言後悔當初幫了薑承，要殺了薑承，還是二叔說早看出來了，是二叔攔住了他爹……唉，要不是他娘又生了個妹妹，此事還不知要如何收場。
說不準夏侯瑾軒現在連夏侯少主都不是了。
兩人上完香出來，薑承問：“你怎麽來了？家中可還好？”
“家裏一切都好。”夏侯瑾軒笑眯眯地拉住薑承的衣領，湊到他眼前道：“我想你了。”
完。
作者有話要說：仙劍係列的悲劇一向不在於裏麵的反派們有多壞，而在於各種造化弄人，能寫個he簡直覺得自己萌萌噠，棒棒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