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惡夢
銀白色的月光灑在地上,到處都有蟋蟀的叫聲。夜的香氣彌漫在空中,織成了一個柔軟的網,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裏麵。眼睛接觸到的都是罩上這個柔軟的網的東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像在白天裏那樣現實了,它們都有著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樣都隱藏了它的細致之點,都保守著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吃完可口的晚飯,陸淩天等人心滿意足地回到住處,吳玉書在大廳門口對眾人道:“今晚諸位就先在這裏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們便趕路前往龍骨山。”
陸淩天與陸淩軒應了一聲,張思琪卻是一聲不吭,直接便走回自己房間,“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吳玉書呆了一下,向他們二人苦笑一聲,道:“二位師弟,也早些休息吧。”
陸淩天看了他英俊的麵孔一眼,隻見在星空之下,吳玉書神采竟是絲毫不遜於往日,反而還有了幾分出塵之意,忽然間心灰意懶,提不起精神,勉強和陸淩軒打個招呼,居然也不理吳玉書,自顧自走回房間。
陸淩天嗬嗬一笑,與吳玉書說笑了兩句,二人便也分別回房休息去了。
這一夜,是陸淩天五年來第一次離開昆侖山,翻來覆去的,不知為何一夜沒有睡好。到了半夜好不容易才迷糊睡去,赫然間卻夢到自己一身血汙,麵目猙獰地站在屍山血海之中,同時心裏深處竟翻湧著說不出的狂熱殺意,仿佛眼前紅色的鮮血就像甘美的泉水,吸引著他,引誘著他,讓他忍不住地想通過殺戮來獲得這一切。
“啊!”
陸淩天從夢中驚醒,猛然坐起,大口喘氣,全身大汗淋淋,過了好一會兒,他激烈跳動的心髒才緩緩平服下來。
他在黑暗中怔怔地坐了半晌,無意中伸手,碰到了放在枕邊的那柄不嗔,一股冰涼的感覺包圍了他。這個夢與這些年來他不停夢到的噩夢十分相似,那仿佛變做另外一個人的情景,那個夢中噬血的凶人,令他自己也感到畏懼。
四下無聲,周圍一片漆黑。
他盤起腿,在黑暗中坐直身子,深深呼吸,閉上雙眼,雙手合十放在身前。
黑暗像是溫柔的女子,輕輕纏繞著他的身體,一層淡淡的金色的光,若隱若現地從他身體裏散發出來。映著那淡薄的光芒,陸淩天的臉上,仿佛也蒙上一層他所不應有的莊嚴。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層金色光芒才漸漸散去,陸淩天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心情一片平和。每到這個時候,他就特別想念自己的慈和的師父。
他再也沒有睡意,走到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旁邊幾個房間都是漆黑一片,想必吳玉書他們都睡著了。吳城府的後園建在一個花園之中,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分別建有四個庭院。陸淩天從自己所住的地方走了出去,便到了中心處的那處花園。
這時已是夜深,仰望蒼穹,繁星滿天,一輪圓月掛在天邊。夜風習習,隱約帶著一絲芬芳。小徑曲折幽深,通往前方不知名處。路旁,青草灌木,各色花朵,遍地開放。
陸淩天心頭一陣惘然,順著這小徑走了下去,微風拂麵,帶來絲絲涼意,這樣一個幽靜的夜晚,一個少年,獨自在幽深花園中走來,回味往事,路旁,一朵小花兒在夜風中輕顫,有晶瑩露珠,附在粉白花瓣之上,玲瓏剔透,陸淩天停下腳步,不覺竟是癡癡看得呆了。
隱隱幽香,暗暗傳來。
忽然,一支纖纖玉手,仿佛從永恒黑暗處伸來,帶著一分幽清的美麗,印著天上月光星光,探到這支花上,折下了它!
那一刻陸淩天腦中“轟”地一聲響,仿佛滿天月華都失去了光彩,這個花園中頓時陷入黑暗一般,他轉頭,看了過去,帶著一點莫名的恨意,一個水綠衣衫的年輕少女,站在那兒,像是引住了滿天光芒,輕輕把花朵放到鼻前,深深聞了一下。
陸淩天怔了一下,認出此人便是當初下山祭拜親人被陸淩軒掐住脖子的那個美麗少女,此刻見她依然身著那一套水綠衣裳,在月光下肌膚如雪,清麗無雙,恍如仙女一般。
那少女把剛折下的花朵放到鼻端,深深吸氣,臉上浮現出陶醉的表情,更有一股驚心動魄的美麗。而那花朵在她秀美臉龐前,竟也似更加燦爛。
隻是陸淩天卻從內心深處,冒出一陣無名的怒火,皺著眉頭道:“你為何會出現在吳城府之內?還有,這花甚是美麗,你為何折了它?”
那綠衣少女明眸流轉,眼波如水一般在陸淩天身上打了個轉,淡淡道:“我為什麽來這,你就不用多問了,至於我摘了這花,便是這花的福氣,被我聞它香味,更是這花三世修得的緣分。你這樣一個俗人,又怎麽會知道?”
陸淩天愣了一下,生平第一次聽說如此荒謬之事,搖頭道:“這花被你折下,便是連命也沒了,又怎麽會高興?”
綠衣少女瞄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花,怎麽知道它不會高興?”
陸淩天聽著這女子言語大是蠻不講理,心中更是氣憤,道:“你也不是花,又怎麽知道它會高興了,說不定這花兒此刻正是痛苦不已,啊,你看,那花上有水,保不定就是痛得哭了出來。”
那綠衣少女明顯呆了一下,片刻之後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一下當真便如百花盛放一般美豔逼人,幾乎讓陸淩天看呆了眼。
“花淚?哈哈,花淚,我生平還是第一次聽見一個大男人把露珠說成是花的眼淚,笑死我了”
陸淩天臉上一紅,呐呐說不出話來,但看那少女笑得腰都彎了,臉上發燒,強自道:“那、那又怎麽了?”
不想那少女聽了這話看他樣子,笑聲反而更大了些,清脆的笑聲回**在這個靜謐幽暗的花園中,平添了幾分暖意。
陸淩天發火不是,想說什麽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看著那女子歡喜笑容,賭氣地跺了跺腳,轉身走了。
沒走兩步,忽然間聽到後麵那綠衣少女收了笑聲,但語調中還是帶了幾分笑意,道:“喂,你等一等。”
陸淩天本來今晚出來,心情不錯,但碰到這個女子之後,心情便是大壞,此刻聽她叫了出來,心頭又是一陣煩躁,忍不住回頭道:“我又不叫喂,你叫誰呢?”
那少女怔了一下,臉上笑容登時收了起來,看著陸淩天的目光仿佛也冷了幾分,似乎很少人如此頂撞過她。但片刻之後,她又似想到了什麽,雖然沒有恢複剛才那燦爛笑容,但聲調還算溫和,道:“哦,那你叫做什麽?”
陸淩天衝口就道:“我叫”怔了一下,他哼了一聲,道,“我為什麽要對你說?”
那綠衣少女臉色一肅,看著似乎有些生氣,但她看了陸淩天負氣的表情,便如一個賭氣的小男孩一般,居然忍不住又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笑便把剛才她沉下臉的氣勢完全散了去,襯著天上月華,滿園芬芳,這美麗女子麵上滿是笑意,仿佛她知道這樣不是很好,搖著頭正要忍住,卻依然還是笑了出來。
仿佛,許久以前的天真,在今晚又活了過來,月光如水,輕輕灑在她的肩頭臉畔,映出了動人心魄的美麗,陸淩天不知何時,看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