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平沙落雁(下)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二十章 平沙落雁(下)

“沒讀過?真沒讀過嗎?”燕月拿著《顏氏家訓》,難以置信地看著宇文蕭蕭。

“這大概是你大伯最喜歡的書了,老大吩咐你要一字不差的背了來呢。”

宇文蕭蕭不接話,輪起斧頭,用力將一根原木劈成兩瓣,對好,又劈成四瓣,再劈成八瓣。認認真真,一絲不苟。雖然內力全失,但是準頭還是有的。

“錯背一字,就要打一板子。”燕月奇怪宇文蕭蕭還能沉得住氣,老大是說的出,做的到的,這四萬多字的《家訓》,足夠把宇文蕭蕭的屁股打成八瓣了。

“我大伯?是我師父的哥哥?”宇文蕭蕭看燕月著急的樣子,心裏有些好笑。

燕月很奇怪,蕭蕭明知師父就是爹爹,卻總不肯痛快地去叫。

“你爹爹是龍泉楊家的人。”燕月簡單地告訴了宇文蕭蕭,多了的他也並不清楚。

“我們老大似乎與你大伯父十分交好。”說到這裏,歎了口氣:“你是老大的侄兒,老大教訓起你來,更加不會手軟。你若真背不下這書來,等著被老大活活打死吧。”

其實,在被抓來的第一天,荊軻已經鄭重吩咐過宇文蕭蕭:“傅小卿論輩分還是你的叔叔,你若不想害死爹爹,就不要違逆了他的吩咐。”

師父就隻說了這麽一句。宇文蕭蕭原來仇恨小卿將師父打傷,將自己等抓來的。可是師父卻似乎毫不記恨的樣子。不過在心底裏,蕭蕭仍舊對傅小卿存著敵意。

燕月除外。即便燕月刺了荊軻一劍,宇文蕭蕭依舊對他恨不起來。這就如同他被小卿按了打板子的時候,雖然不敢反抗,心裏不知幻想將小卿殺死幾個來回。

但是燕月打他時,他除了委屈,就還是委屈了。燕月居然就因為自己說了幾句冒犯傅小卿的話,而打自己。

“死又如何?”宇文蕭蕭憤憤然:“有本事就打死了我,免得再受折辱。”

話音未落,燕月已經一腳踢了他的腿,險些將蕭蕭踢倒:“這時候了,還嘴硬。你若死了,誰給你爹爹求情去?”

宇文蕭蕭站穩了身子,才委屈地道:“你那眼裏,除了你們老大,恐怕再也沒有別人,還管我的死活做什麽。”

燕月看了宇文蕭蕭的模樣,卻忍不住笑出來:“你這口氣,是在吃醋嗎?”

宇文蕭蕭氣得擰了身,隻是劈柴,再不理燕月。

燕月過去,用手胡嚕了宇文蕭蕭的腦袋:“燕大哥若是不在意你的死活,還跟你在這裏羅嗦什麽?”

宇文蕭蕭這才覺得心理好受些,嘴裏卻道:“我還以為,你一心的就隻想完成你們老大交代的任務。”

“叫傅叔叔,什麽‘你們老大’、‘他們老大’的,聽著別扭。”

宇文蕭蕭遲疑了一下,才問道:“燕大哥,你的意思是不是,那個楊……大伯來了,是來為難師父的?”

宇文蕭蕭用了為難兩個字,但是言語中卻很忐忑。

“聽說你大伯家家規十分嚴厲,他若來了,依荊兄所為,隻怕死多生少。”燕月直言不諱,又笑道:“我看連老大都是惴惴然的呢。”想起早上老大慎重其事的吩咐,燕月用膝蓋想也知道這楊榮晨是個何等樣人。

“不用想那麽多了。先將這《家訓》背了要緊。”燕月歎了口氣,站直身子,展開書頁:“我念給你聽,盡快地記熟吧。”上下打量下宇文蕭蕭:“你自小到大,有沒有聽人誇過是是聰明伶俐的孩子?”

宇文蕭蕭白了燕月一眼,燕月明顯是在懷疑自己的智商嘛。

………………

“燕傑,來背我。小師兄快死過去了。”玉翔跪坐在地上,吩咐燕傑。

燕傑強忍住笑:“小師兄,你不過就是跪了這七八個時辰而已,沒有那麽誇張吧。”

“師兄吩咐你來背就背,那麽多廢話。”玉翔伸了手等著。

“用不用我來背你。”小卿帶著笑,走了過來。

“小弟不敢讓老大背。”玉翔垂了頭。

“自己起來!”小卿笑斥道:“也知道自己是燕傑的師兄嗎。”

玉翔生日比燕傑和隨風大上幾日,是他們兩個的小師兄。可是,卻比他們兩個還要不成熟,相比起來,卻是他們兩個照顧玉翔的時候多一些。

玉翔隻好自己試著起來,可惜,跪的時間太久,實在是站不起來。

“老大,容玉翔再緩會起來吧。”玉翔用手揉著膝蓋。

小卿笑了笑,過去抱起玉翔:“石榴婆婆就要走了,你怎麽也得去謝過救命之恩。”

燕傑跟在老大身後,看玉翔將頭埋在老大肩膀上,不由微微一笑,想起自己挨了大哥的責打後,也往往會找出借口來,期望大哥能將自己抱在懷裏哄慰。

想起大哥,燕傑不由一陣心慌,不知老大會怎麽罰大哥呢。

況且若是大哥知道是自己在老大麵前告狀,不定要怎麽責罰自己呢。

想來想去,都怪自己,不該隻想著自己能逃過一劫,而將大哥和麗兒姐姐的事情說出來。

……………

小莫手持長劍,對宋南點了點頭。

宋南輕輕一晃手中銅鈴。

宇文敬原本迷茫的目光忽然變得鋒利,手中長劍刷地刺向小莫。去勢又狠又快。

小莫連忙封擋。刷,刷,刷,三劍刺空,宇文敬又坐了回去,一動不動。

小莫的額頭上已經微微見汗。

“大人,如今已過了兩個時辰,不如先歇息一下吧。”宋南欠身道。

吃了早飯,他就和小莫奉命來這裏試探宇文敬的反映。他隻負責搖鈴,兩個時辰下來,手腕已經有些酸疼,小莫卻要一直應對宇文敬淩厲的攻擊,卻隻能破解,不能躲閃,更不能傷了宇文敬,隻怕早已身心俱疲了吧。

小莫微歎了口氣,他何嚐不想歇著,可是老大有命,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摸清宇文敬所有的武功招式。如今兩個時辰過去了,還是毫無頭緒,老大的耐心可是不怎麽好的。

宋南無法,隻好瞪了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喝著茶的聽香:“聽香姑娘,請你再看仔細一些,這個宇文敬的武功到底有沒有什麽不同。”

“劍法就沒有什麽不同。”聽香站起身來,笑道:“最大的不同,就是這個宇文敬的內力似乎不如兩年前了,是不是服藥太久的緣故我也不敢說了。”

小莫也感覺的出,宇文敬的索腸劍既以內力取勝,內力之強應有獨到之處才是正理。

“大人,總壇的東西送到了。”門外,紅鸞恭聲稟道。

“早這樣,不是省了這許多麻煩。”聽香抱怨道。

一個精致的木通中,裏麵是一個精致的封得嚴實的木盒,盒內一個翡翠碗,碗上帶著寒氣,裏麵裝有兩塊萬年寒冰,寒冰中間嵌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玻璃小管,裏麵有紅色的血液。

滴血認親。

小莫有些想笑,看來自己應該改行去做仵做,這幾日,滴血認親的事情做了七八回了。

聽香看了看小莫,試探地道:“小莫,好象兩日前,我也曾被取血……”

“聽香姑娘並非荊軻先生的骨血。”小莫看了看聽香,她非要自認荊軻骨血留在這裏,還任勞任怨地去做喂豬喂雞的事情,到底想幹什麽。

“我是尊使大人收養的女兒,養育之恩大於天,不行嗎。”聽香冷了麵色,擰身出了房門。

“搞什麽滴血認親,愚昧,庸俗!”聽香的聲音遠遠地,依舊清晰地傳了過來。

………………

“老大果真料事如神。”小莫欠身恭維老大。等了這許久才來回話,小莫心裏有些忐忑。先給老大戴頂高帽子總不會錯。

小卿隻是恩了一聲:“這假扮宇文敬之人,總也該是他身邊極熟悉的人,或就該是宇文世家的人,否則,那劍法如何能模仿的一絲不差。”

“老大英明。”小莫再欠了欠身。老大的確英明,從那夜自己與宇文敬交手,小卿就已懷疑宇文敬已經被人掉了包。如今用小和的血認過,這個宇文敬果真是別人假扮。但是偏臉上看不出任何易容痕跡。

“不是用藥物,也非是人皮麵具,也許是休夫人的傑作,整容手術而已。”小卿淡淡地道,心裏卻有了一絲隱憂:休夫人這一技術十分恐怖,若是能將人任意改成別人的容貌,那天下必定大亂。

“玉麒和玉翎怎麽還未回來。”小卿略皺了眉。

“小弟立刻去查看。”小莫看老大的心情似乎突然又不好起來,連忙脫身。

“小翎一定是借機溜出去玩了。等他回來,老大打他的板子吧。”燕傑這次被罰的很重,玉翎卻取笑他,心裏很不平衡,最好讓老大也打他一頓才好。

“燕傑,你那一萬句‘小翎’還沒叫完?”小卿看了看燕傑。

燕傑點了點頭:“一天就是要叫十次,還可以叫兩年多呢吧。”何況他還省著叫呢,準備多叫個幾年。

“從這會起,還是叫師兄。”小卿笑了吩咐:“等楊大哥走後,再叫‘小翎’不遲。”

“是。”燕傑恭敬地應了。

…………

“老大!”小莫抱著一身是血的玉麒衝進小卿的房間:“玉麒師兄傷重。”

小卿接過玉麒,放到床上,去觸玉麒心脈,隨即打開玉麒長衫,肋骨處一道極長的血口,血肉翻滾,鮮血依舊汩汩而出。

揮手點了玉麒穴道,又一指點向玉麒心脈,玉麒醒了過來,看看小卿,又閉上了眼睛。

小卿拿出一個淡黃色的翡翠瓶來,輕輕將裏麵的白色藥末倒在玉麒的傷口處。傷口處傳來的劇烈疼痛,讓玉麒的身軀微微顫抖。

“拿針,清水,幹淨的布來。煮人參湯來。”小卿淡然吩咐著。

小卿的內力緩緩輸入玉麒體內:“保持清醒。”

玉麒忽然吐出一口黑血。

小卿將懷中最後一顆金鱗丹喂玉麒服下。

小卿輕輕翻開已經止住血的傷口,看看裏麵的髒器,長舒一口氣,引了棉線,將血口處整齊而迅速地縫了起來。

每一次落針,玉麒似乎都會疼出一身冷汗。但是他卻依舊閉著眼,一聲不吭。

小卿終於縫完。玉麒幾乎已經虛脫。

溫潤的人參湯端了過來。這是傅龍晴的密製配方,最能提氣補血,固本還原。

一碗參湯喝盡,玉麒似乎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小卿輕輕為玉麒蓋上被子。

玉麒虛弱地道:“對不起,老大。”

小卿淡淡笑道:“躺在這裏賣的什麽乖,還是快些養好了,等著挨板子吧。”

抬頭看看跪在門口的玉翎:“自己請了家法,院子裏侯著去。”

玉翎心裏一哆嗦,應了聲是。膝行著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