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真假莫辨(下)

真假莫辨(下)

二十年前,血屠燕狂殺之名,是武林的一個夢魘。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見過他的人都已是死人,而且支離破碎,死狀極慘。他來無影、去無蹤,在武林中短短三月時間,狂殺萬餘人,血案千餘起,但是竟無一個活口。最奇的是他今日還在江南屠戮,相隔不過一夜,漠北就添冤魂。

燕狂殺每次屠戮之後,血跡斑斑地現場就會留下血淋淋的殺字。因為第一樁血案發生在邵陽,為古之燕地,故此,大家就將這魔頭稱為燕狂殺。但是他的真實麵目,無人見過。腥風血雨的三個月後,燕狂殺銷聲匿跡。武林各派幾乎都有好手損傷。

隨後,不到一年時間,斬花宮現身江湖,風傳所謂燕狂殺不過是斬花宮血洗江湖的一種手段,燕狂殺之名就再無人提起。

謝百鳴笑道:“不僅確有此人,老夫隻怕還是唯一見過此人之人。”說到此處,謝百鳴不由打個冷戰。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讓他驚恐難忘的夜晚。

燕月看著宇文敬,宇文敬也看著他。燕月心裏真的很不耐煩。“在下話已帶到,兩位有什麽事情,對我說也是一樣。若是無他,在下就先告辭了。”

“燕少俠何必急於一時。”慕容芸起身,指著屋內備好的酒席,笑道:“既然來了,不妨留下吃個便飯。我們本就是準備請了傅少俠與玉翔公子來用餐的。既然燕少俠代他而來,不妨坐下,邊吃邊談。”

燕月略皺了眉頭,奇怪宇文敬夫婦搞什麽鬼。他奉了老大之命來婉拒邀約,這似乎本在宇文敬夫婦意料之中,如今兩夫婦屏退了宛然,卻非要留下他吃飯。不由有些別扭。

不過小卿出門時,已經和歐三說過,他們兄弟的晚飯不必送了。燕月也的確未曾用餐。反正這裏的飯菜都是歐陽家準備,在哪裏吃還不是一樣。燕月正準備答應入席。

“燕月大哥,你來了。”宇文蕭蕭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今日他一身藍衫,越發清逸出塵。燕月身材頎長偉岸,麵容英俊,在蕭蕭看來,很有男罡之氣,不自覺地便想學著燕月的樣子,連衣衫風格,也與往昔錦緞綾羅,色彩鮮豔大不相同。

與其與這對陰陽怪氣地宇文夫婦吃飯,倒不如去逗逗這個世家少年公子來的有意思,燕月笑道:“多謝宇文前輩盛意,晚輩怎敢打擾。晚輩還是與令公子一道用餐的好些。若是兩位有事,不妨現在吩咐。”見了宇文蕭蕭,燕月不自覺地對宇文夫婦也客氣起來,改稱晚輩了。

宇文敬略搖了搖頭,慕容芸笑道:“沒什麽緊要的事。你們去吧。”宇文蕭蕭大喜過望:“小弟正想與大哥小酌。”對父母告罪一聲,引著燕月往自己的房間去了。

“哥哥,你受傷了。不要緊吧。”歐陽婉兒端莊地來看歐陽佩顯。歐陽佩顯換了衣服正想出去,聽說婉兒來了,慌忙扯了一件衣服,想要蓋在自己身上,已來不及。

歐陽婉兒已經看到了他外衣下的一身黑色勁裝:“哥哥要出去?”

“妹子。你可知道有什麽法子能讓一個人的功力在短時間內快速提升?”歐陽佩顯將手中的衣服狠狠扔在地上,今日他被小莫一招摔到桌子上,憤恨難平。

歐陽婉兒歎了口氣:“小妹的確知道一個法子。隻是,你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若是強擰了這規律,當然會有些不好的作用。哥哥還應慎重考慮。況且二哥他……”

“他不是你二哥!”歐陽佩顯斬釘截鐵地道:“歐陽家的公子隻能有一個。”

“哥哥不後悔?”

歐陽佩顯冷笑了數聲:“我歐陽佩顯從不做後悔的事情。更不會允許什麽事情讓我後悔終身!”

歐陽婉兒歎了一口氣。“哥哥辦完事,就去我的挽香閣吧。”她沒問歐陽佩顯要去做何事,也不打算問。但是在自己家中依舊一身夜行人的裝扮,用胳膊想也知必不是什麽好事。

“唐兄。”歐陽佩顯看了看同樣一身黑衣的唐一鶴,“令尊沒有發現你出來吧。”

“歐陽兄,此事是否還需慎重考慮一下,你娘自不必說了。單是孫二夫人若是發現此事是你我所做,怕就得吃了咱們。”

歐陽佩顯揚了嘴角,輕蔑笑道:“唐兄,大丈夫一言既出,別讓小弟看輕了你。”

唐一鶴臉一白,隨即下了決心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認了。”

歐陽佩顯這才豎起大拇指,道:“唐兄放心,這事隻有唐兄的好處,小弟一輩子銘記在心。”

“佩顯兄見外。”唐一鶴笑道:“你確定此時孫夫人不在嗎?”

“在與不在,唐兄的‘碎金寒’也不會失了效用吧。”歐陽佩顯冷冷一笑:“早些做完此事,我還另有要事呢。”

歐陽佩顯拽著唐一鶴,從窗戶翻了出去。

歐三慌張來報,二少爺與老爺一家打起來的時候,小卿還有些不盡信,若是小莫換成是燕月,或是玉翔,都是有可能的。

燕月心中,曆來不知規矩為何物。玉翔年少,家裏長輩均憐他惜他,他雖看著乖順,卻有些如被寵溺的孩子,脾氣上來,也是任性的很。

但是小莫不會。從小莫入傅家時起,就在小卿跟前。小卿雖隻大他兩歲,他敬小卿如兄如父。傅家的規矩,就是小卿的規矩,小卿的規矩誰敢輕易觸犯。燕月和玉翔雖是傅家弟子,並未經常跟在小卿身邊,總有喘息的餘地,小莫沒有。

小卿微笑著隨著歐三進入院內,裏麵的戰鬥仍未停息。

“小莫。”小卿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小莫駭得心頭狂跳。他立刻收手,退後一步,跪了下去。

歐陽權幾乎暴跳如雷:“傅少俠,這就是你傅家教養的弟子?打傷兄長,威脅母親,忤逆父親?”

小莫跪在師兄身後,心頭狂跳。小卿師兄麵對歐陽權的斥責,隻是淡淡地欠了欠身:“歐陽前輩,晚輩會讓他得到教訓。”

這麽輕描淡寫地一句話,小莫當時就嚇白了臉。他知道老大這次是真的要罰自己了。

兩年前,虛歲剛滿15的小莫隨小卿辦事路過新安。新安正與鄰縣龍泉因為開渠取水之事大動幹戈。

新安原來的水源幹涸,五十裏外的汜水成為最近的水源。新安若另僻新渠,需沒龍泉百畝良田。因為新安之舉,將有改龍泉風水,龍泉百姓堅決不允。並且修高汜水堤壩,日夜防守,甚至將原有的一道明渠也全部堵死,竟要斷了新安取水之道。

幾番協商不成,新安與龍泉勢成水火。新安多次派人前去強行炸堤放渠,都受阻截,無功而返。

小莫偷偷瞞了小卿,孤身一人,上了汜水堤壩。見到了楊浩威。他就是挫敗新安幾十位高手的楊家護堤之人。

楊家曆代征戰沙場,無論朝代怎麽變遷,楊家人的忠烈節孝都倍受人景仰。先皇流落民間,以傅家弟子名分闖蕩江湖時,曾與楊家子嗣交從甚密。先皇登基後,曾親書“忠孝節義”四字,以示褒獎。

如今楊家聲名最盛之人,就是這個翩翩少年楊浩威,與小莫年紀相仿,卻早已聲名遠播。九歲上,中了解元,十歲上,中了會元。若非母喪,想必必定是個狀元之才。

十二歲上,就將熊耳山上為惡數十年的三座山寨盡都鏟平。十三歲上,千裏追殺江湖殺手暗影門主。十四歲上,劍敗王屋、太行兩位掌門,平定王屋太行百年爭端。楊家麒麟楊浩威,是河南府的驕傲。

小莫是除玉翎和五叔龍星外,初見如此俊逸的少年。錦緞長衫,玉麵朱唇,長眉入鬢,孤傲不凡。

浩威也想不到,會遇到小莫這樣英俊淡雅的少年。汜水河邊,高高的堤壩上,漫天散落的櫻花都將成為兩個少年心中永遠的記憶。

戰了一天,兩人不僅全無仇恨,反而惺惺相惜。

“浩威奉父命,不能退。”楊浩威何嚐不想解新安之急。但是族中長老所決定之事,爹爹尚要執行,自己又能如何?

汜水楊家與新安龍家本就是百年的死對頭。尤其是水渠之爭,當年汜水大旱,龍家霸了新安渠,不肯放水施救,如今情勢逆轉,楊家正要報仇。

何況,小莫不過是過路之人。但是當小莫領著浩威看新安百姓全家老幼往返百裏挑水灌地,甚至稚齡童子也捧瓢運水的情景,浩威明白了小莫的堅決。

家族仇恨,地方之爭,苦的是黎民百姓。莊稼是百姓的命,水是莊稼的命,如今大旱年頭,若無渠水,不是要斷百姓活路。

浩威與小莫山中飲酒入夜。新安終於炸堤成功。

浩威與小莫作別,淡笑中,竟有生離死別之痛。

楊家祠堂。浩威幾乎死在爹爹的家法之下,小莫搶出了渾身血汙、奄奄一息的浩威。

浩威搖頭勸小莫離去,他違抗父命,願意領死,小莫看著浩威滿身鞭痕,激怒之下,居然想劈下懸掛於楊家祠堂的那塊牌匾。浩威的父親,楊榮晨,出劍攔住了小莫。

小莫早從浩威的身手上,知道他爹爹的厲害,不過他不怕,就算他打不過楊榮晨,他也有把握帶著浩威逃離這裏。

不過,楊榮晨並沒有與他動手,隻是寒著臉吩咐了下人一句:“去請傅少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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