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大限將至
三光學院之內，更確切一點說是位於青岩山中部那座山峰之上的涼亭之內，白石院長立著，麵向西北方向，一隻蒼老的手撫在欄杆上，食指在跳到，一下又一下，似乎是有意，又似乎是無心。
“巨龍現身，毫無預兆，意味著什麽？”
白石院長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越是得不到答案，越是讓他欲罷不能，憑著一百多年那漫長的修煉記憶，他本能地意識到此事不簡單。
甚至於可以說答案就明擺在那裏，隻是對於這老頭而言，讓他接受，還需要時間。
巨龍自西山峰幽穀之下騰空而起，這景象是被他看到了的。
一同看到的還有青葉先生，還有化神境大弟子洪生，以及為數不少的其他弟子。
由於事發突然、毫無預兆，當時人們先是聽到一聲龍吟，雄渾低沉，仿佛是從遙遠的天邊鼓**而來，但是，卻又極具穿透力與震撼力。
所有的人聽到之後，都是眉頭緊皺，神情痛苦，不自覺地雙拳緊握，麵色凝重，如臨大敵一般。
“看，快看，那裏是什麽？”突然有弟子指著西方的天空，驚恐地叫道。
“龍，天哪，那好像是……龍！”接著又有弟子進一步地確認道，聲音都是發顫，這一幕對年青的他們而言，震撼力實在太強大。
“沒錯兒，那真是龍！”很快，所有弟子都是確認了這一點，全都驚叫起來，個個都是神色愕然，盯著西方天空上那一幕駭人的情景，看得傻了一般。
涼亭之內的白石院長，眉頭緊皺，目中精光爆射，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一般，體內靈力都是不由自主地激發，鼓動白袍，雪白須發都是飄飛，情勢駭人。
青葉先生亦是如此景象，全副身心仿佛都是受到了西方天空中那一副神異景象的牽引，呆立當場，不知所措了。
大弟子洪生渾身都是控製不住地顫抖，即便修為達到了化神境，在眾弟子中首屈一指，麵對巨龍騰空的景象，都是瞬間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與微弱。
他的心底升起一種真切的感受，如果讓他麵對巨龍，他將會沒有還擊之力，如同土塊般，輕輕一觸，即告破碎，全身瓦解，散成粉末狀。
好在這一駭人情景沒有持續下去，從出現到結束，隻是數息間的事情。
巨龍毫無征兆地出現，它那巨大而又綿長的身軀，猶如一株參天古木的幹，直插蒼穹，不見頭尾。
而後，猛地一閃，在那蒼穹之上，雲端之間，就有著一束雷電之光激發，刺人眼目，而就在眾人眼前一花之際，那直插蒼穹的巨大龍身，陡然消失不見了。
隻有白石院長和青葉先生的目光追蹤到了巨龍變幻的軌跡，二人都是把頭偏向西北方，眼眶微眯，以便於光芒更為集中，可以投射到更遠處。
而在二人目光所極的西北方天空中，一道烏黑如鐵的長條狀物體，隱現在那一朵巨大的白雲之後，比之先前小了許多、細了許多，但它就是那條龍，白石院長和青葉先生心裏很清楚。
僅僅隻在呼吸之間，又是一道電光閃過，巨龍徹底消失了蹤影。
這就是事發當日的情景，呆愣良久之後，白石院長才緩過神來，而他耳內也就傳來弟子們的驚異感歎聲，喧鬧不已。
“洪生，去傳我令，告訴眾弟子，說那隻是天象異變，須臾間的事情而已，已經過去，不必在意，更加不要渲染傳播，隻需努力修煉即可。”
白石院長那舉起的右臂向著背後的洪生有些無力地揮了揮，便是向他下令道，而他的語調中更是顯露出些許的沉重。
“弟子遵命！”洪生領命而去，接著，涼亭外便是響起他洪亮的話語聲，一字不差地宣達了白石院長的諭令。
“遵命！”
眾弟子由於隻看到巨龍在西天空上的顯形，那裏距離相對而言畢竟近些，再加之不是在位置較高的涼亭之上，因而沒有看到巨龍騰跳到西北方天空中的情景，隻以為它是消失了，是以較早地回過神來，此時聞令，便隻得是遵令而散。
雖然他們心中依舊有著各種各樣的疑問，白石院長的一道諭令並不足以給出解釋，這讓眾人私底下還是忍不住議論紛紛，但這畢竟已經是私底下的事情了。
“院長，這巨龍突然現身，恐非尋常事件……”青葉先生深深預感到了什麽，在洪生走出涼亭之後，他就上前說出自己的看法，隻是話未說完，他就不得不停住，因為他看到白石院長麵容疲憊，正在向旁邊的凳子上滑下去。
白石院長竟然如同遭遇生死大戰般，就在巨龍騰空的短短數息之間，沒來由地變得憔悴非常，這讓青葉先生都是大吃一驚。
“你這是怎麽了，院長？”青葉先生慌忙扶住他，讓他穩穩地坐住，才鬆手，一邊就問道，見院長如此，他的內心裏忽的升起一股懼意，渾身都是為之一冷，不禁抽搐了一下。
“自我百年前受前人指點，建成並執掌三光學院以來，這種異象還從未發生過。而一旦發生，也就意味著一件事情。”白石院長喘出一口氣，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情緒，使之盡量地平穩下來，這才繼續道，“恐怕我三光學院是又要經受劫難了啊！”
青岩山並非他有，為了得到這座寶山，一百年前他曾利用跟血帝扈濤見麵的難得機緣，設一局棋，以輸贏相賭。
作為贏者，這才獲得扈濤首肯，得以在山上興建三光學院。
後來，血帝扈濤隕落，林如空掌權，對於三光學院而言，經曆了一次劫難，雖然有驚無險，最終平穩度過，但這裏令他不放心，則是身為院長的白石心知肚明的。
如今，若是又有劫難降臨的話，隻怕是更為不可預測了啊！
“這……大概也不至於吧？不就是……巨龍騰空這麽一種異象嗎？應該也不會……發生什麽！”青葉先生在勉力地安慰著白石院長，可是，一時之間卻又實在找不出更好的話語，隻得是這麽斷斷續續地說道，簡直都要急出汗來了。
這時候，首席大弟子洪生宣諭回來，看到白石院長突然變得如此虛弱，趕緊上前問道:“院長，您這是怎麽了？”
經過這麽一會的恢複，白石院長神色好了不少，他抬手向看護自己的青葉先生示意自己已然無礙，讓他在旁邊坐了，而後又招手，令洪生也近前。
“青葉，洪生，你們二人入我三光學院雖然有先有後，修為上也是有高有低，但都對本院充滿感情，這個我知道。”
白石院長歎出一口氣，深深凝視二人一眼，無奈地道:“我聽本院前代院長說過一件有關於巨龍騰空異象的含義。但凡發生此事，必主院長在劫難逃……”
所謂前代院長，也就是那位指點白石在此間建院的神秘人物兒。
他並沒當過院長，但是，由於是對白石有著指點之恩，因此白石就在心裏把他奉為第一代院長了。
“不，不會的，院長！”青葉先生叫道，他不想讓他再說下去，因為他接受不了這事。
“這根本不可能！院長您已成功渡過幾次劫難，每一次都是平安無事，這次縱有劫難，也一樣會渡過的！”
洪生聽說過白石院長渡劫的事情，甚至於二十年前他還親眼看見過一次，當時，一道雷電劈在他的頭頂，而他更是與這道雷電苦苦抗衡了一個時辰之久，最後雷電消失，白石院長隻是渾身虛弱，經過調理，很快就恢複如初了。
他以為這次的劫難，應該也可以這般渡過。
白石院長搖手示意二人不要如此，經過這麽一會的調整，這位年齡在一百五十歲開外的老者，忽然之間對於生死似乎也是看得開了。
他微微而笑，笑容中盡管仍有無奈，但更多的已經是轉變成釋然。
“我的生死倒還在其次，令我真正放心不下的是三光學院哪！”白石院長終於說出一個事實，那就是隻要執掌本院的一代大能無法渡過劫難，而隻得就此隕落之時，那麽，由他所代表的學院就將跟著發生災難性事件。
這才是白石院長最為擔心、最是無法割舍的事情所在哩！
他死了，由他一手建立的三光學院還在，這固然是一種比較殘酷的結果，但如果讓他自己選擇的話，他仍然會選擇犧牲自己，而保全三光學院。
兩害相權取其輕，是這樣的，他死了，隻要三光學院還在，那麽，他所傳的道就會一直存在下去，這其實還是不錯的，也是每一個布道者的心願所在。
若是他死了，三光學院因此而跟著遭受劫難，甚至於陷入分崩離析的境地之中，在外部勢力的打擊之下，就此化為一片廢墟，不複存在。
對他而言，這種結果，絕對是接受不了的，因為真要是這樣的話，也就意味著四個字——人亡道消！
所以，為了避免出現這種災難性事件，必須立即就著手做些準備。
“巨龍騰空的異象，雖說是預示了我的隕落，但在另一方麵，也可以說它是一個善意的提醒。”白石院長就告訴青葉先生和首席大弟子洪生道，“你們二位是我三光學院的希望所在，因此，萬一災難到來，你們兩位第一要想的就是保全自己。保全了自己，也就保全了希望。你倆就是希望所在啊！”
“院長！”青葉先生一聲痛叫，實在無法答應這樣的要求，誰都聽得出，這位年高德劭的老院長，其實已經是開始著手安排後事了。
“我們眾弟子拚死也要保護您的，請您不要這樣啊！”洪生撲倒在白石院長的腳下，請他收回成命，萬不可如此灰心絕望，他還真就不信，憑借著本院數千弟子的齊心協力，一致對外，還真就有誰敢於朝他們下手？
白石院長吃力地扶起他，混濁的眸子從二人身上緩緩掃過，痛苦地道:“你們二位雖說對本院忠心耿耿，到那危急關頭，甚至不惜以命相拚，但這也正是我不能放心的地方。我最初的打算，本來是要將本院的安危托付給扈濤，他在回扈家莊之後，經曆霸山異變，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少年扈濤。他是一百年前那個威名赫赫的血帝扈濤重生，必有能力帶領本院以最小代價渡過這個災難。”
青葉先生和洪生此時不再多說話，經過最初的那種抗拒，此時的二人已經是開始接受一個事實:本院或許很快就將進入沒有白石院長的時代！
既然這一切真就是無法改變，那麽，的確倒是不如就像老人家所說，接受這一切，而後想方設法渡過即將到來的災難，以盡可能小的代價，來盡可能大地保護好三光學院。
這才是麵對災難最為明智的抉擇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