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刀子上有血
李曼這個宅子,有片麵積不小的院子,不像我那門診的小院都鋪成了地板磚,而是犁成了菜園,種的有花、有菜,還有兩棵香椿樹。
一般人家種香椿樹,每年春天的時候都會把頂芽掐掉,這樣香椿樹不會長高,結出來的香椿芽格外香。
可李曼家的這兩棵香椿樹,我敢肯定從未掐過頂芽,足足有四米多高,展開的枝葉遮住了陽光,大半個院子都陰陰沉沉的。
院子裏有口水井,拉水的轉輪都幹裂了,不知道已經多久沒用過了。
水井的台子上,放著一把鏽跡斑斑的柴刀,刀上有一片深紅色的痕跡。
李曼打開屋門,我走近客廳中,環顧四周。
宅子背陰,加上外麵香椿樹遮光,客廳也很昏暗,李曼家裏裝修很古樸,都是些舊家具。
鬧鬧的奶奶進屋後就去了臥室,我聽到了反鎖的聲音。
鬧鬧指著客廳東北麵的角落:白白就在那裏。
李曼說,小狐狸不見後,鬧鬧就說白白在那,渾身是血,她看不到,還以為是鬧鬧出現了幻覺。
是不是幻覺很容易分辨,我把提前準備好的牛眼淚倒在手指上,抹進眼裏。
牛是很有靈性的動物,臨死前能感覺到自己陽壽將近,會不停的流淚。如果有人把牛眼淚收集起來,抹進眼裏,能看到不一樣的世界。
牛眼淚一入眼,我就感覺雙眼刺痛,仿佛有人拿針在紮我眼球,我眯著眼睛看向鬧鬧指的地方,果然有隻白毛狐狸。
這狐狸趴在地上,蜷成一個球,身上有好幾道傷口,白毛被染紅了大半。
小狐狸盯著我看,神情可憐,眼裏有淚,仿佛在哀求我。
我走到小狐狸麵前,蹲下身子,它把腿伸出來給我看。
小狐狸的腿,被兩根黑草綁住了,動彈不得。看到這我知道了,小狐狸死後靈魂為什麽會被困在這裏。
它已經成了地縛鬼。
地縛鬼又叫地縛靈,是一種比較特殊的鬼,生靈死後,如果有心願未了,形成很強的怨念,就會被困在那裏,成為地縛鬼。
一般來說,隻要你不激怒它,地縛鬼並不會主動傷人。
超度地縛鬼和超度普通的鬼也不一樣,如果是普通的鬼,燒兩道符就可以了,但是地縛鬼不同,如果無法幫它消散怨念,是無法超度的。
當然我可以直接滅了小狐狸的靈魂,讓它魂飛魄散,可我不想這麽做,至少不想當著鬧鬧的麵這麽做。
不過說真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動物死後變成地縛鬼的,我聽不懂狐狸的語言,哪裏知道它的心願是什麽。
小狐狸見我不為所動,焦急起來,它不停的掙紮,卻始終無法擺脫四肢上的束縛。
不對!我發現了問題,地縛鬼在沒有完成心願前,是不會試圖離開的,這小狐狸卻明顯想要擺脫束縛。
我心裏湧現一個不合常理的想法:難道這小狐狸不是地縛鬼,而是被困住了?
為了驗證這個想法,我一狠心,又倒出兩滴牛眼淚,抹在眼睛上。
臥槽,牛眼淚再次入眼,就好像被人噴了辣椒水一樣,真他娘的辣眼睛,疼的我眼淚直流。
我強忍著疼痛再次睜開眼,這一次,眼中的景象又變得不一樣了。
小狐狸還是小狐狸,可它的身下,卻是是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草。
原來如此,小狐狸並非成了地縛鬼,而是被殃及了。
這些黑草乃是怨念凝聚,怪不得李曼和鬧鬧的身上也沾有怨念,如果我沒猜錯,這個宅子裏有隻怨念衝天的地縛鬼!
我順著黑草生長的軌跡尋去,越往老太太的臥室走,黑草長的越是密集,老太太的臥室門,更是長滿了黑草。
真正的地縛鬼,就在老太太的臥室裏!
“許醫生,您沒事吧?”
李曼的話,驚醒了我,我再次感覺到眼睛疼的厲害。
我趕緊喊李曼給我弄點水來,把眼睛使勁衝了衝,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自己的眼睛腫了起來。
我把李曼偷偷拉到一邊,問能不能進老太太的臥室看看。
李曼直搖頭,說自從她公公走失後,婆婆的脾氣就變的十分古怪,尤其是她的臥室,就連她最疼愛的鬧鬧都不讓進。
李曼問我究竟是怎麽回事,不是說把小狐狸超度了,鬧鬧就沒事了嗎?
我跟她解釋,這事有些複雜,如果我沒猜錯,小狐狸是老太太殺的。
李曼瞪大眼睛:許醫生,您不是開玩笑的吧?
我走出門去,把井邊的那把柴刀遞給李曼:看到刀上的深紅色的鐵鏽了嗎?
李曼點了點頭,我把那鐵鏽摳下一點點,血腥味一下就竄出來了,跟我猜的一樣,老太太用這把刀殺了小狐狸後,並沒有把血跡洗掉,小狐狸的血被鐵鏽密封住,現在摳開鐵鏽,還能聞到血的味道。
我把柴刀遞到李曼鼻子前:聞聞。
聞到血味,李曼信了我的話,但她不明白,自己的婆婆為什麽要這麽做?
李曼都不知道老太太為啥這麽做,我就更不清楚了,我說你家有隻地縛鬼,如果不把它超度了,就沒法超度小狐狸,鬧鬧的心病也就治不好。
聽說家裏有鬼,李曼臉色嚇得煞白。
“許醫生……我家真的有鬼?”
我說真的有,就在老太太的臥室裏,你有沒有辦法讓老太太先出去?
李曼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她走到老太太的臥室前,敲了敲門,臥室內傳來老太太陰沉的聲音。
“誰啊?”
“媽,鬧鬧中午想吃紅燒排骨,我和許醫生還有事情要談,您能不能幫忙去買點排骨回來?”
老太太沒回話,我看到李曼的表情十分不自然,她和老太太的關係似乎不太和睦。
過來一會兒,臥室門嘎吱一聲打開了,老太太走了出來。
我剛準備鬆口氣,誰知老太太轉身把臥室門鎖死了,我真想問問老太太,您臥室裏藏著多少錢,連兒媳婦都不讓進。
老太太出門買排骨去了,李曼有些不知所措:許醫生,婆婆把門鎖上了,怎麽辦?
我看了看還在盯著小狐狸靈魂發呆的鬧鬧,問李曼想不想治好鬧鬧?
李曼說想,一萬個想,鬧鬧這模樣她當媽.的心疼。
我說那咱把門撬開!
李曼聽到我的建議後,猶豫了起來,我說你再不做決定,老太太可就回來了。
李曼跑到另一間臥室,拿了一根細鐵絲給我,我雖然沒學過撬鎖,但知道鎖的原理,我把鐵絲伸進鎖孔裏,一點點的嚐試。
我問李曼,為什麽你看起來很怕老太太?
李曼歎了口氣,跟我說明了原因,原來李曼和她老公認識的時候,老太太就不喜歡她,要不是她老公堅持,這門婚事可能就吹了。
結婚的時候,李曼和她老公的事業剛剛起步,買不起房子,隻能暫時和婆婆公公同住一個屋簷下,婆婆特別喜歡挑李曼的刺兒,就算是吃完飯晚刷一會兒碗,都會臭罵她一頓。
李曼很委屈,覺得這日子沒法過,想離婚,公公知道後給她撐腰,婆婆要是罵李曼,公公就罵婆婆。
我問李曼,老太太不待見你的原因是什麽?
李曼咬著嘴唇,說可能是她和老公太恩愛了。
這個理由讓我摸不著頭腦,家和萬事興,兒媳和兒子恩愛,對於當婆婆的來說,這不是好事嗎?
李曼說婆婆從小很溺愛兒子,從來不讓兒子做一點雜活。李曼剛認識她老公的時候,她老公甚至連襪子都不會洗。
李曼實在看不下去,手把手的教老公一些生活的基本能力,她老公並不排斥,兩人一起做家務其樂融融,感情也越來越深。
可這事老太太看在眼裏,就變了味道,老太太罵李曼禍害自己的兒子,說這些雜活本就是女人的事情,還說李曼好吃懶做,不配做她的兒媳婦。
說到這,李曼的眼圈都紅了。
我覺得李曼挺可憐的,在老一代人的眼裏,男人在外辛苦賺錢,女人持家做家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現在這個時代講究男女平等,再說李曼的老公願意和她一起分擔家務,本是讓人羨慕的一件事。
這就是代溝,一旦雙方不願讓步,就成了頭疼的婆媳問題。
李曼告訴我,婆婆對她老公的溺愛,她實在是受不了,有時吃飯的時候粥太熱,婆婆甚至會吹兩口喂她老公吃。
我想象了一下李曼描繪的畫麵,不寒而栗,老太太的溺愛,實在是有些病態了。
“後來我生下鬧鬧,情況變好了一些,婆婆喜歡男孩,對鬧鬧好的不得了,看孩子挺費時間的,對我老公也就沒那麽溺愛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李曼臉上的表情,反而多了一絲憂愁。
婆婆對老公不再溺愛,李曼本來挺高興的,奶奶對孫子好是她的福氣。
可鬧鬧到了該學走路的時候,她覺得不對勁了,她想教鬧鬧走路,可婆婆不讓,說把孩子摔著怎麽辦,等過再半年學也不遲。
李曼跟婆婆解釋,鬧鬧現在是學走路的最佳年齡,而且她一定好好看著鬧鬧,不讓鬧鬧磕著碰著。
婆婆大發雷霆,說不行就是不行,她以前是這麽帶兒子的,現在就該這麽帶孫子!
李曼這才明白過來,婆婆把對兒子的病態溺愛,轉移到了孫子身上來了。
她跟婆婆大吵一架,抱著鬧鬧回了娘家。李曼的老公再也忍受不了自己的母親,幹脆去外地上班賺錢,準備賺錢買套樓房和老太太分居。
後來公公找到李曼,說他去勸勸婆婆,結果公公就失蹤了,婆婆說兩人吵了一架,公公摔門走了。
聽到這裏,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李曼的公公可能不是走失了,而是死了!
“哢嚓!”
門開了,我和李曼對視一眼,推門走了進去。
老太太的臥室很簡樸,就一張床、一個衣櫃和一張桌子,看起來並沒有什麽異常,但房間裏的怨念之重,讓我毛骨悚然。
“爺爺!”
不知什麽時候,鬧鬧跑了進來,他跑到桌子下,不停的喊爺爺。
李曼趕緊把鬧鬧拉懷裏來:鬧鬧你在胡鬧什麽,爺爺不在這裏。
鬧鬧使勁搖頭,他指著桌子下:爺爺明明就在那裏!
我真是蠢,怪不得什麽都發現不了,我剛剛把把牛眼淚給衝洗掉了。
我重新拿出牛眼淚,灑手裏兩滴後又遞給李曼,讓她學我的樣子,把牛眼淚抹在眼裏。
李曼照做了,然後對著桌子下驚呼一聲:爸!
桌子下黑草茂密,有一個麵皮慘白的老頭子,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毫無疑問,是李曼的公公,也是被困在這所宅子裏的地縛鬼。
我走到老頭麵前,問他有什麽心願未了,他留在這裏,隻會給家人帶來厄運。
聽到我的話,老頭空洞的眼神裏,多了一絲神采,他張嘴想說話,卻隻能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