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夏令翔心中獨白

如果說要看清楚一個人是依靠朝夕相處,摸清一個人也是依靠朝夕相處,那樣的話,我不得不承認,我沒有摸清楚同我生活大半個月的家夥,也許是我同他生活的時間不夠長,也許是我過於自傲,目光短淺,沒有認真關注他。

我以為他是一條平靜的小潭,順著溪徑,慢慢匯入廣闊的大海,或者訥訥的木頭,踢一下滾一下;他心高氣傲,卻也平易近人,潛力超凡,學識淵博,可是骨子裏極為迂腐,或許他的前世不失為一名強者,可所得成就必然是躲在許多人身後,讓眾人做了他的手和腳,做了許多黑暗麵,所得的功勞。

然而,那一夜,晚風習習,哀嚎悲鳴,我沒有聽見有什麽嚎叫悲鳴,但我感受到雙手傳來的顫抖,我加強了身上的雷電,麻痹了他身上的神經,可是因為恐懼,他的骨頭都開始打抖。

我看著我名義上的師兄從地上躺著的人身上,專心致誌,小心翼翼地割下一塊塊肥瘦適宜的肉,淋淋鮮血滴落,“滴啪”一聲落到草地上,肉送到那人嘴邊。

那人流著淚,我知道,他想死,他寧願去死也不願吃兄弟的血肉,可是,他有選擇嗎?他沒得選,同樣,我也沒得選,他們險些害死了我的師兄——那個年紀看似輕輕,披著我侄兒皮囊,活了幾百歲的師兄。

我最討厭有人動我的家人,夏繼明雖然魂沒了,可是他的皮囊卻有人傳了下來,我自心底喜歡他,我發自內心地愛他。

師兄不停地割著他身下另一人的血肉,我俯視著他,他的身上不斷流出新的鮮血,鮮血橫流,染紅了草地,他麵色慘白,氣息奄奄,朝不保夕,身上沒有一處地是完整,白骨清晰可辨,可他就是沒有死。

手中的那人想要閉上眼,卻被我用雷電電擊他的神經,讓他合不上眼,看著自己兄弟的痛不欲生,我知道他想死,可是,他不會死,因為我不會讓他死。

“如果時間,忘記了轉,忘了帶走什麽?你會不會至今停在說愛我的那天?然後在世界的一個角,有了一個我們的家。你說我的胸膛會讓你感到暖……”

師兄不知不覺間哼起了一首歌,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麽特殊的歌,沒有特殊的旋律,他的音調也很一般,卻讓人感到無窮的落寞。

悠悠天地,夜間徐風,鮮血的滴啪,還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近乎絕望的骨頭抖動聲,為這憂傷悲旋的歌謠和音。

優美悲涼的歌謠,兩個可憐蟲終於到了結束生命的時候,師兄讓我放開我手中的那人,笑盈盈地遞給他手中的小劍,安靜地退到一邊。

那人拿著劍,張著嘴,一下子好似老了幾十歲,持劍的手顫抖,他的嘴巴還殘留著血肉殘渣,從他嘴角滴答答地掉落,嘴巴鼻子都有濃濃的血腥味,我以為他會忍不住嘔吐,可是他沒有,他拿著小劍,看著地上不斷掙紮,血肉模糊,卻就是不死的同門,毅然躍起,兩眼緊閉,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捅入他的心髒,之後,他仰天長嘯,卻是無言的呐喊,嘴巴湧出汩汩血流。

他終於意識到了要嘔吐,他趴在地上,他抖著身體,他用盡力氣,聚精會神地嘔著吐,好像他這輩子除了嘔吐,就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他吐完,晃著頭,神情渙散,開始用手中小劍劃破自己的肚皮,將手伸進身體,不顧一切地扯著腑髒,拉出腸子,不顧疼痛,他已經崩潰,他要清理自己的身體,他要把身體中的同門扯出,將其還回去,你是你,我是我,要恩怨分明,誰也不要摻和誰。

這時候師兄突然走過去,一腳把他踢翻在地,兩眼帶著威懾人心的力量,直勾勾地看著他,問了他幾個問題,很快,我們得到簡短卻極為重要的答案。

我對這師兄愈加的好奇,也對上清派充滿了好奇,同時,也帶著深深的忌憚,師兄平靜的外表下,是一座高山,高山遠矚,不知我何時才能達到他的高度?他前世當真是他們世界的有數強人,他在那個世界的實力定然比起我還要高,我可以擊敗他嗎?

我想著,念叨著,這是我的敬仰?還是我一生奮鬥的目標?我今生的需求莫非就是這些了?

“啊啊啊啊!”慘絕人寰的怒喝聲震懾蒼穹,我看著前方失去理智,隨時會暴走的神虎國青年,若是沒有遇見穆安,遇見那位讓我又愛又恨的師兄,我今生可能都不是他的對手。

看著他癲狂,悲痛欲絕的模樣,我生出了幾分憐憫,我想上前結束他的生命,我活了二十四年,這是我第一次因為內疚而想殺人,殺了他,我的心或許就會好受,殺了他,圖個幹淨耳清,同時也為是自己積點陰德。

我走上前來,雷霆在我手邊繚繞,我俯視著下方之人,我可以輕而易舉地結束他的生命,但到最後,我猶豫了,那人離開了師兄的雙眼,眼淚汩汩而流,精神潰散,看著地上的屍體心灰意冷。

我頓時躊躇不前,殺了他很容易,可是我的心會讓我過意不去,我看著,遲疑著,猶豫著,躊躇著,偷偷地看了穆安一眼,隻見他負手在後,風輕雲淡,好像麵前的一切都跟他無關,真是可惡的家夥,莫非他忘記了麵前所有發生的一切,他才是罪魁禍首。

我們最終誰都沒有動手,隻是靜靜地看著,那人毅然決然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把身體的腑髒掏了出來,把沒有嘔完的血肉也掏了出去,沉默亦是無言的傷痛,他笑著,我沒有壓抑他的語言神經,可他卻發出陣陣無聲的笑。

我心中沉重,仰頭望天,繁星閃爍,月淡星明,而後又看著他,如同蟲子般爬到屍首模糊,被自己殺死的同門身邊,他撫摸著那人的麵龐,發出無聲的痛呼,我聽得清楚,他是叫他小弟,他們原來是一家人,真是可悲的一家人,時間流逝,不到半刻鍾,那人抱著兄弟的遺憾死去。

穆安放了一把大火,將他們的屍首燒得是一幹二淨,我很疑惑,他答我,二人積怨太重,若不燒個幹淨,千百年後定會成為禍害。

我聽了,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淺淺的笑,不知是嘲諷自己,還是鄙夷這個心狠謹慎的始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