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命可違

夜,晚風呼嘯而過,三間簡陋的茅屋在風中瑟瑟而抖,似乎下一刻就會崩塌,但讓人驚訝的,還是這三間竹屋中,有一間居然還有光亮,這居然有人居住?何人如此大膽?不怕屋塌身隕?

穆安躺在浴桶中,任由濃黑色的藥液侵襲自己的周身骨脈,他時而蹙眉,時而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但更多的,他還是將目光放在豆黃油燈下那道滄桑駝瘦的身影。

“王老,可以了,不用麻煩你了。”穆安喚了他一聲,油燈下,那人轉過身,彎腰駝背,身材瘦小,臉上是錯綜複雜,疑是刀劍交錯的疤紋。

“不礙事,不礙事,少爺,難得你,你恢複了!”小老頭用手擦抹掉臉上的眼淚,將手中剛搗鼓出來的幾味藥材倒入浴桶中。

“之前我都跟你說了,那個東西有問題,你偏偏一意孤行,將自己弄到這般田地,好在你隻是損失了一部分記憶。”王老一邊倒藥,一邊衝穆安抱怨。

穆安聞言,心微微一動,他凝目注視著麵前的老人,這小老兒似乎知道自己這具肉身原來的宿主不少的事情。

“王老,你說那個東西是什麽東西?”

王老抬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後歎了口氣,“就是讓我們二人都淪為此番田地的禍害,當然也是小老兒愚昧,應該製止你的。”

穆安眉頭微微一皺,他也深深地看了王老一眼,這人在自己舉目無措之時,突然出現,涕哭流淚地把自己帶回了“家”,並用許多珍貴的藥材為自己療傷,現在又說出這番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著實讓人不解。

“少爺,你先泡著,身上的淤傷很快就可以恢複,你的腿傷小老兒也尋到了藥,等等就拿來給您服用。”王老說完,就弓著身子,慢慢地出了屋門。

穆安頭靠在浴桶上,望著茅屋頂,陷入了沉思。

兩百年潛心修行,換來舉足輕重,一呼百應的宗師地位,赫赫功名過往,卻還是敗給了老天,他圓寂時,說是心滿意足,無怨無悔,沒有一絲遺憾。

可這全都是騙人的,兩百年了,加冠之年修行,費盡千辛萬苦,舍棄紅塵百態,曆經萬番磨難,方才修成化境大成,距離羽化飛升就差一步,就隻差那麽一步,自己就能坐與天齊,擁有無疆壽元,卻還是敗給了老天。

天要我亡,我亡了。虧我曾與軒兒說一生無憾,可若無遺憾,怎會被焚魂湮靈符召到此地?若無遺憾,它又能耐我何?沒錯,我不甘,我不甘呀!我穆安,不甘呀!

肚腹之中的火焰再次燃起,穆安躺在浴桶之中,渾然不覺。

人若要亡我,我殺人,天若亡我,我卻隻得服天?蒼天不可逆,天命不可違。老師,你是對的,可是,請原諒,我穆安,從此以後,不再以天為尊,人若亡我,殺之;天若亡我,滅之,什麽蒼天不可逆,天命不可違。

徒兒一生曆經天劫八十一道。

天沒有留情,我穆安能活下,就是在逆天,倘若蒼天不可逆,我穆安為何又會活到現在?天命不可違?對,老師,你說得對,天命不可違,可天命可改。

“對,天命可改,我穆安從此之後,就要逆天改命!”穆安突然出聲,他的身子灼熱蒸騰起來,“夏繼明,孩子,你就安心地去吧,爺爺會幫你報仇的!”

黑色的藥浴開始沸騰,不斷湧入穆安的身體中,他的身體勾勒出道道黑色的紋路,五髒六腑也被這黑色的紋路占據,之後,這些黑紋路開始湧向他的大腦,衝向靈台。

“滾!”在大腦元台就要被侵襲的刹那,穆安陡然爆喝出聲,元台陡然發出奪目的白光,所有的黑色紋路瞬間被這白光逼退,腹中那升騰起灼熱蒸騰氣焰的黑色珠子被這白光一照,遽然抖了幾下,沉澱了下去。

“孩子,人心難測!”穆安起身,欣長的身子,膚白如玉,他身上的傷已經被這黑色藥浴治愈完畢,“你信錯了人,爺爺幫你殺了可好?”

茅屋外,狂風大作,一道消瘦的身影慢悠悠地自遠處而來,在他的後邊還拖著一個龐大的動物,在草中發出刺耳的“刺啦”聲,他走進蔥蔥鬱鬱的竹林中,看見其中還亮著橙黃火光的一間竹屋,勾起輕微的笑容。

他繼續拖著身後的龐然大物向前進,腳下忽然傳來一聲“哢”,竹林陡然發出幾聲破嘯,登時間,他就地衝前方滾了一下,半空幾道削尖的竹竿飛刺而下,落在先前他所在的位置。

王老眉峰一挑,這時候,他所站立的地麵突然塌崩,他瞬間陷了進去,原來這裏不知何時被人挖成一個坑,坑底有幾個模糊的尖銳影子,王老神色遽然一變,身上湧現出磅礴的氣勢,在即將同那些尖銳的影子來個親密接觸時,他抓住坑壁,猛地用力,整個人利箭般飛了出來。

他落在地上,腰不駝了,瘦小的身材一下子也變得高大起來,粗壯的手臂筋如虯龍,刀劍傷痕交錯的麵容,皎皎月光下,格外可怖。

“誰?出來,對我一個小老兒出手,羞不羞?”王老環視四周,雙拳緊攥,竹林鬱鬱蔥蔥,葉影婆娑。

“王老,你可知罪?身為家奴,三心二意,此乃不忠;作為主人最信任的人,搬弄詭計,讓主人陷於水火之中,此乃不義,不忠不義之輩,天可誅,地可滅,你還有什麽遺言?”聲音自竹林回**,好似從天空擴散下來。

“不忠不義?閣下是否出來露個麵,容王某瞧瞧,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王老粗糙的手掌拂過麵上道道猙獰的疤痕,森冷地說道。

“王老,我們剛剛才見過。”腳步聲由遠而近,身穿白衫的少年緩步而來。

“少爺?”王老微微有些意外,他抖了幾下肩旁,雙肩骨骼衝他身體中縮屈,可是想到自己的真身已被識破,也不再隱藏。

“你是誰?”王老上上下下打量著少年,雖然麵容一樣,可是身上卻散發著一種久居高位之人才有的氣勢。

“夏繼明!王老,你坑害我這麽久,難道就沒有想過今日嗎?”穆安捋了捋潔白的衣袖,這是他在茅屋中找到的唯一一件好的衣服。

“坑害你?少爺,你怎麽這麽說?小老兒可是全心全意為你好。”王老聞言露出一絲哀色,滿臉委屈地說道。

“你巧言哄騙我,毀我修為根基;令我遭受恥辱,卻束手旁觀;今日瞧我恢複神誌,居然想取我性命,你說,你若不死,天理何容?”

王老駐步看著他,忽然之間,他彎下腰來,發出震耳欲聾的大笑,“少爺呀少爺,您可真是越來越可愛了,我小老兒之前可是提醒過你的,你卻執意孤行,現在來責怪小老兒,你說這好笑不好笑?”

“我王猛一生敢作敢當,你的作為又與我何幹?我這麽做,無非是明哲保身,這一切都是您咎由自取。”

“你花言巧語將我蒙騙,一麵安撫於我,一麵偷偷地對我下藥,毀我神誌,滅我道行,難道你還不知罪嗎?”穆安一字一語,緩步向前,他握了一下拳,雙眼始終盯著王猛,方才王猛給自己的藥浴雖說治好了自己的傷勢,卻也激發了自己體內那顆不知名的珠子,若非自己神魄強悍,定將像之前宿主那般被他殘害。

王猛說了半天,見穆安居然沒有一絲動容,不由得喘息幾聲,搖手歎道:“好了好了,既然少爺這麽說,那我王猛自然也要會會少爺,看看少爺如今的修為了!”

語罷,他旋即化作一陣風,猛地衝向穆安,一拳轟向穆安的腦門,穆安使出太極的攬雀尾,輕鬆化解他的攻勢。

“哼,有意思,看來少爺混混沌沌,裝瘋賣傻這麽久,是為了汲取那珠子中的傳承,好來對付我小老兒?好好好,那今日,休怪王猛不講主仆之情,取你的性命了。”王猛見穆安這般輕鬆散去了他的攻勢,哂笑一聲,眸間現出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