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運過山車

程少傑因病住院,認識了美麗的女軍醫吳娜。他非常喜歡吳娜,喜歡到什麽都不顧的境地,吳娜也很喜歡他,喜歡到一天不見就神魂顛倒的地步。作為一個正值青壯年齡的程少傑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來自吳娜身上的**,很快兩個人就進入熱戀中。在與吳娜的交往中,程少傑知道了什麽是戀愛,什麽叫銷魂。知道了為什麽古今中外許多人為了一段戀情敢赴湯蹈火,甚至殺人放火,全因為這個過程太美好了,簡直不能用語言來描述。在北京集訓的那段日子裏,他一天不見吳娜,就茶不思飯不想,如隔三秋!他覺得這次的集訓時間安排的太短了,這是哪個腦子不夠用的人作的集訓計劃,你不會把內容搞的多點,把時間安排的長點?這次的集訓,時間多長他都不會覺得長,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他覺得自己的魂已經丟了,丟到吳娜的身上了。

盡管如此,這個副營職的新聞幹事清醒地知道還有一道溝坎橫亙在他和吳娜的中間,這是必須要逾越的。不管采取什麽辦法,付出多大代價都必須逾越。那個事不處理幹淨,他在這事上想往前走,門也沒有。

因為,他家裏還有一門娃娃親呢。

在那個年代,人們的思想不是很開化,尤其是在農村,約定成俗地認為定親在某種意義上等同於結婚。他想退親,如同離婚,事大了。

當他把這事告訴吳娜時,吳娜也懵了,她沒想到程少傑還有這麽一樁事,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因為從小到大,別說經曆了,就是聽也沒有聽說過。她想了一晚上後,告訴程少傑,我不管你怎麽處理,這事肯定是要處理,如果因為處理這事,引發了後果,我和你一同承擔。

這句話,把程少傑的眼淚都說出來了,他下定決心,不管多難,都要解決。如果有了後果,他一人承擔,決不讓吳娜受一點影響。

為了保險起見,他先寫信和父母說了這事,他父母雖然理解兒子的心情,但不敢輕易答應。他父母知道,這事可不是小事,它關係到人家女孩子一家的聲譽和臉麵,也關係到女孩子今後的生活。和城市不一樣,農村實興訂親,可不實興退親,退親在村裏是一件極其丟人、極其惱火的事。尤其是女方讓男方退了,更是無顏以對。這麽說吧,在農村,寧願讓你把房子拆了,也不願意讓你把親退了,女方丟不起那人。而且,在這上麵鬧出人命的也不是一家兩家。

看完他的信後,他父母很著急,趕緊給他回了一封信,告訴他千萬不能在這上麵玩火,既丟家裏的人,也影響他的前途。尤其是女方的父親現在還是大隊的支部書記,就是人家不來家裏鬧,家裏人在村裏也抬不起頭了。

可是愛情的魔力總是讓人無視愛情路上的艱險。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處在戀愛中的人都是一根筋,一條路走到黑。

他覺得就是這麽個事嘛,定親又不是結婚,婚姻自由,自主戀愛,法律上也沒規定,定了親就不能反悔,無非是代價大一點罷了,如果他提出退婚,別的不說,那三百塊錢肯定是泡湯了。

他想的太簡單了,還想著那三百塊錢和那點東西呐,如果他知道退婚能掀起那麽大的波瀾,別說三百,就是再讓他出三百,借錢也幹。

當他給女方家寫了一封退親信後,自己家裏立刻給他來了一封信,告訴他不得了啦,那女孩子聽說他要退婚,幾次跳河自殺,被人救了上來,三四天過去了,披頭散發,不吃不喝,鬧得非常厲害。女方家人幾次上門鬧事,嚇得他父母沒法在村裏住,躲到鄰村他姐姐家去了。

看了家裏的信,他還不知道怎麽辦時,那女的全家十幾口子坐著火車找到部隊,要求部隊嚴肅處理新時期的“陳世美”。那年頭,被說成陳世美是一件很要命的事,在婚姻上喜新厭舊為全社會所不齒。

師裏對此事高度重視,師黨委專門開會研究後,決定一邊做女方的工作,一邊要求程少傑立即收回退親的念頭,迅速與女方成親,消除影響。可程少傑說什麽也不幹,無論如何都堅持自己的選擇。部隊幾次做工作,沒有成效,最後決定,給程少傑一個處分,撤銷副營級職務,年底按戰士複員回家。

這個處分夠重的了,這是近幾年來,因為這種事情師裏下達的最重的處分。可就這程少傑也不回頭,他接到處分通知後給吳娜寫了一封絕交信,收拾好東西,決定自己回農村老家種地,可見這個漢子有多耿直。吳娜接到信後,已經慌作一團,她一天一封信給程少傑,可程少傑對吳娜的信一是不看,二是不回。她用醫院的電話通過軍區要到師裏,可程少傑根本不接她的電話。他認為事已即此,唯獨不能再連累吳娜了。

他可以這樣做,吳娜卻不知道部隊這邊究竟是什麽情況,是不是事情越鬧越大了,程少傑能不能頂得住,會不會出什麽其它問題?在這種想法的驅使下,吳娜也買票從北京來到師裏,這下可亂成一鍋粥了。

自從吳娜來了以後,程少傑一直躲著不見她。由於程少傑職務已被撤銷,又確定年底複員,部隊對他不再管束,人就相對自由了。為了幫他躲開吳娜,戰友在縣裏的一個老鄉家租了一間小屋子,他像囚徒一樣躲在裏邊不出來。吳娜找師政治部的副主任了解情況,副主任對她說,你們的自由戀愛沒有錯,錯在程少傑沒有處理好與訂親女友及家屬的關係,讓其家屬到部隊告狀,衝擊了部隊的正常秩序,給部隊帶來很不好的影響。對這樣的事情,部隊必須處理。處理他,是為了教育他,也為教育別的幹部。

了解情況後,吳娜心情十分沉重,此時,她麵對非常難以抉斷的選擇。選擇程少傑,她所要經受的壓力將會非常大,麵對的困難將會非常多,一個部隊女醫生、而且還是軍區總院的女醫生,找了一個什麽都不是的農村複員兵,說出去人家會說她腦子叫水灌滿了。可是分手,她又不願意,她喜歡他,愛他,倆人已經海誓山盟共渡愛河。分手,哪那麽容易?

吳娜急著要和程少傑談一次,但怎麽也找不著程少傑,沒辦法,她再次找到政治部副主任,哭著求他幫忙。副主任覺得躲不是辦法,人家姑娘那麽遠從北京來了,不管怎樣,你也應該見人家一麵,成也罷、分也罷,把話說開了。於是,副主任給宣傳科的一個幹事下命令,必須找著程少傑,讓他和吳醫生見一麵。

很快,那幹事就找著程少傑,師政治部副主任要求那幹事領著吳娜去見他,並保證吳娜的安全。當吳娜看到他的時候,已經快認不出他來了。人瘦的變了形,而且衣冠不整,胡子拉碴,像個老頭。吳娜當時眼淚就下來了,她衝過去抱住他,任淚水長流。

程少傑沒有哭,也沒有流淚,他任吳娜抱著,什麽話也不說。連師裏的幹事都看不過去了,對程少傑說:“你說句話呀,你它娘的是個傻子?”

這時,程少傑的眼淚才流了下來,“我說什麽?到現在這個樣子了,你讓我說什麽?”

吳娜擦幹了眼淚,說:“你不想說就別說,可你不能這樣躲著我,你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事情總得辦,日子總得過,還沒怎麽著,你就像個老鼠一樣的躲起來算怎麽一回事?”

程少傑低著頭說:“我不想見你,我們的事情到此結束。”

吳娜跺著腳說:“聽著,程少傑,我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是個男人,就振作起來,我不想找一個邋遢鬼!”

程少傑心硬如鐵:“你死了這份心吧,我說過了,我們到此結束!”

麵對油鹽不進的程少傑,吳娜沒有任何辦法。

吳娜走後,程少傑就一心做著回家的準備。他甚至都想好了,回家後,想辦法學一個木匠活,那手藝當時在農村吃得開。

當程少傑卷起背包,準備回家時,事情突然有了轉機,師政委馬林念程少傑是個人才,力排眾議,給了他一條出路:可以留在部隊,但降級為排長,下連隊鍛煉。程少傑想都沒想就同意了,他當時的想法是,隻要能留在部隊,隻要不脫下這身綠軍裝,幹什麽都行。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事實證明,程少傑這個選擇非常正確,沒有那幾年的堅持,就絕對不會有今天的省委常委、省會城市的市委書記。

下到連隊後,他成為葉林的排長。由於兩人情投意合,互相欣賞,自此,倆人開始了令人羨慕的、從未間斷的友情。

程少傑下連後,給吳娜寫了一封信,告訴她自己目前的狀況,提出,願意交往就繼續,不願意交往就此拉倒,倆人做個好朋友。

吳娜知道情況後什麽也沒說,而是趕到連隊和程少傑結了婚,成為他的妻子。吳娜的這件事讓她的同學、同事和戰友都為她感到惋惜,再怎麽著,也用不著找個排長呀,還是個受過處分的排長,真是不值。

但吳娜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後悔,她認為既然選擇了,就要堅持。別說是個排長了,就是班長,她也不嫌棄。歲月證明,她選對了。

多年來程少傑每逢想到這事時,都非常感謝師政委馬林,不是馬林。他可能現在還在家種地呢。當時他多麽希望連長項山底能有師政委馬林的胸懷呀,那怕是一點點也行,在對待葉林的事情上不要一棍子打死,在事關戰士命運的重大問題上慎重一點,寬容一點。可惜項山底沒有,一點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