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約翰·斯考特·艾克爾斯先生的離奇經曆 Page 2

“這個我相信,斯考特·艾克爾斯先生——這個我相信,”葛萊森警長以友好的口氣說道,“我應當說,你談的各種情況,同我們所注意到的事實完全吻合。比如說,吃飯的時候送來一張便條。這張便條後來怎麽了,你注意到沒有?”

“對,我注意到了。加西亞把它揉成一團扔到火裏去了。”

“對此你有什麽要說嗎,貝尼斯先生?”

這位鄉鎮偵探是一個壯實、肥胖、紅皮膚的漢子。幸虧他有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才彌補了他那張大臉的不足。那雙眼睛幾乎隱藏在布滿皺紋的麵頰和額頭的後麵。他微微一笑,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過和變了色的紙片。

“福爾摩斯先生,爐子外麵有爐柵。他把便條扔過了爐柵。這片沒有燒過的紙片是我從爐子後麵找到的。”

福爾摩斯微笑著表示欣賞。

“你一定是把那房子檢查得十分仔細才把這麽一個小小的紙團找到的。”

“是的,福爾摩斯先生。我的作風就是這樣。我可以把它念出來嗎,葛萊森先生?”

那位倫敦佬點了點頭。

“便條是寫在常見的米色直紋紙上,沒有水印。便條用的是一頁紙的四分之一,是用短刃剪刀兩下剪開的。折疊三次以上,以紫色蠟封口,用某種起整的橢圓形的東西在蠟上匆匆蓋壓過,是寫給威斯特裏亞公寓的加西亞先生的。上麵寫著:

'我們自己的顏色,綠色和白色。綠色開,白色關。主樓梯,第一過道,右邊第七,綠色粗呢。祝順利。D。'

這是女人的字體,筆頭尖細。可是地址卻是用另外一支鋼筆寫的,要不然就是另外一個人寫的,字體粗大得多。你看。”

“一張非常奇怪的條子,"福爾摩斯匆匆看了一下。"我真佩服你,貝尼斯先生,佩服你檢查這張便條時對於細節的注意。或許還可以補充一點細節,橢圓形的封印,無疑是一顆平麵的袖扣——還有什麽別的東西是這種形狀的呢?剪刀是折疊式指甲刀。所剪的兩刀距離雖然很短,你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見,在兩處剪開的地方同樣都顯得有折痕。”

這位鄉鎮偵探嘻嘻笑了起來。

“我還以為我已經一清二楚了哩,我現在才知道,還是漏掉了一點東西,"他說,“我應當說,我並沒有很重視這個條子,我隻知道他們要搞點什麽名堂,而這事情照例牽涉到一個女人。”

當進行這一番談話時,斯考特·艾克爾斯先生坐在那裏心神不安。

“你找到這張便條,我很高興,因為它確證了我所講的事情經過,"他說,“可是,我要指出,加西亞先生出了什麽事,他家裏出了什麽事,我還都不知道呢。”

“說到加西亞嘛,"葛萊森說,“容易回答。人們發現他死了。今天早晨在離他家大約一英裏的奧克斯肖特空地上找到的。他的頭被打成了肉醬,是用沙袋或者類似的東西打的,打得很重,不是打傷了,而是打開了花。那地方很平靜,四分之一英裏之內沒有人家。顯然是有人從後麵把他的。行凶者把他打死之後還繼續打了很久。這是一次狂暴的行凶。作案人沒有留下任何足印和任何線索。”

“遭到搶劫了沒有?”

“沒有,沒有搶劫的跡象。”

“這太悲慘了——悲慘而可怕,"斯考特·艾克爾斯先生憤憤不平地說,“不過,這對我實在是太殘酷了。我的主人深夜外出,遭到如此悲慘的結局,這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怎麽會卷進了這個案件呢?”

“很簡單,先生,"貝尼斯警長回答說,“從死者口袋裏發現的唯一材料就是你給他的信。信上說你將在他家過夜,而他就是在那天晚上死的。有了這封信的信封,我們才知道死者的姓名和住址。我們在今天早上九點鍾以後趕到他家,你不在,別的人也不在。我一麵電告葛萊森先生在倫敦找尋你,一麵檢查威斯特裏亞寓所。後來我進了城,會合葛萊森先生一同到這兒。”

“現在我,"葛萊森先生說著站了起來,“最好是公事公辦。斯考特·艾克爾斯先生,你跟我到局裏走一趟,把你的供詞寫出來。”

“當然可以,我立刻就去。可是,福爾摩斯先生,我仍然聘請你代為出力,我希望你能夠不惜費用,多費苦心,弄清。”

我的朋友過身去看著那位鄉鎮偵探。

“我同你合作,我想你不會反對吧,貝尼斯先生?”

“當然不會,先生,萬分榮幸。”

“看來,你幹事敏捷,有條有理。我想問一下,死者遇害的確切時間是什麽時候,這有線索沒有?”

“一點鍾以後他一直在那裏。當時下著雨。他肯定是在下雨之前死的。”

“可是,這根本不可能,貝尼斯先生,"我們的當事人叫了起來。"他的聲音我不會聽錯。我敢起誓,就在那個時間,他正在我臥室裏對我說話。”

“奇怪,但並非不可能,"福爾摩斯微笑著說道。

“你有了線索啦?"葛萊森問道。

“從表麵上看,案情並不十分複雜,盡管它帶有某些新奇有趣的特點。在我鬥膽發表最後定見之前,我還必須進一步了解一些情況。哦,對了,貝尼斯先生,你在檢查房子的時候,除了這張便條之外,還發現了別的奇怪的東西沒有?”

這位偵探以奇特的神情看著我的朋友。

“有,"他說,“還有一兩樣非常奇怪的東西。等我在局辦完了事,也許你會願意對這些東西發表高見的。”

“聽任吩咐,"福爾摩斯著按了一下鈴。“赫德森太太,送這幾位先生出去,麻煩你把這封電報交給聽差發出去。叫他先付五先令的回電費。”

來客們離去之後,我們在寂靜中坐了一會兒。福爾摩斯拚命抽著煙,那雙銳利的眼睛上麵雙眉緊鎖,他的頭伸向前方,表現出他特有的那種專心致誌的神情。

“唔,華生,"他突然轉身問我,“你有什麽看法?”

“我對斯考特·艾克爾斯先生的故弄玄虛還摸不著頭腦。”

“那麽,罪行呢?”

“喔,從那個人的同伴都無影無蹤這一點,應當說,他們在某一方麵是合夥謀殺,然後逃之夭夭。”

“這個觀點當然是可能的。不過,從表麵上看,你得承認,他的兩個仆人合夥謀害他,而且是在他有客人的那個晚上襲擊他,這很奇怪。那一個星期,除了當天以外,其餘幾天,他都是獨自一人,他們滿可以要把他怎麽樣就把他怎麽樣。”

“他們為什麽逃走呢?”

“是啊。他們為什麽逃走呢?這裏麵大有文章。另一個重要情況就是我們的當事人斯考特·艾克爾斯的那一段離奇經曆。現在,親愛的華生,要對這兩種情況作出解釋,豈非超出了人的智力限度?如果能作出一種解釋,也能說明那張措辭古怪的神秘便條,那麽,姑且把這種解釋作為一種暫時的假設也是有價值的。如果我們了解到的新情況完全與這場陰謀符合,那麽我們的假設就可以逐漸成為答案了。”

“可是我們的假設是什麽呢?”

福爾摩斯仰身靠在椅背上,眼睛半睜半閉。

“你必須承認,親愛的華生,惡作劇的想法是不可能的。正如結局所示,裏麵的事情嚴重。把斯考特·艾克爾斯哄騙到威斯特裏亞寓所去和這件事有些聯係。”

“可能是什麽聯係呢?”

“讓我們一環扣一環地來研究一下。從表麵上看,這個年輕的西班牙人和斯考特·艾克爾斯之間突如其來的奇怪友誼是有些蹊蹺的。加快友誼步伐的是那個西班牙人。就在他第一次認識艾克爾斯的當天,他就趕到倫敦的另一頭去拜訪艾克爾斯,而且同他保持密切往來,最後把他請到厄榭去。那麽,他要艾克爾斯幹什麽呢?艾克爾斯又能提供什麽呢?我看不出這個人有什麽魅力。他並不特別聰明——不可能同一個機智的拉丁族人品味相投。那麽,加西亞為什麽在他認識的人當中偏偏選中了他,是什麽特別適合他的需要呢?他有什麽突出的氣質嗎?我說他有。他正是一個傳統的體麵英國人,正是一個能給另外一個英國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證。你已經親眼看到,兩位警長都不曾想到對他的供詞提出疑問,盡管他的供述是極不平常的。”

“可是,要他見證什麽呢?”

“事情既然已成這樣,他見證不了什麽了,不過,如果是另外一種情況,他就可以見證一切。這就是我對這件事的看法。”

“我明白了,這樣他就可以作不在現場的證明了。”

“一點兒不錯,親愛的華生,他可能是要人證明他當時不在現場。為了展開討論,我們不妨設想威斯特裏亞寓所的那一家人是在共同策劃某種陰謀。不管其企圖如何,我們可以假設他們是想在一點鍾以前出走。他們在時鍾上麵耍了花招。很可能是這樣:他們讓艾克爾斯去睡覺的時間比艾克爾斯認為的時間要早些。不管怎麽說,可能是,當加西亞走去告訴艾克爾斯是一點鍾的時候,實際上還沒有過十二點鍾。如果加西亞能夠在提到的時間內幹完想幹的事情並回到自己房裏,那麽,他顯然對任何控告都能作出強有力的答辯。我們這位無可指責的英國人則可以在任何法庭上宣誓說被告一直是在屋裏。這是對付最糟情況的一張保票。”

“對,對,我懂了。不過,另外幾個人不見了,又怎麽解釋呢?”

“我還沒有掌握全部事實,不過我不認為有任何不可克服的困難。然而,就憑麵前這些材料來爭論,那是錯誤的。你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在擺弄材料,自圓其說了。”

“那封信呢?”

“信上是怎麽寫的?‘我們自己的顏色,綠色和白色。'聽起來很象賽馬的事。‘綠色開,白色關。'這顯然是信號。‘主樓梯,第一過道,右邊第七,綠色粗呢。'這是約定地點。我們說不定會在這件事的末尾碰上一個吃醋的丈夫哩。很清楚,這顯然是一次危險的探索,不然,她就不會說'祝順利'了。'D'——這應當是入門指南。”

“那個人是西班牙人。我推測'D'代表多洛蕾絲,這在西班牙是個很普通的女人的名字。”

“好,華生,很好——可是極難成立。西班牙人同西班牙人寫信,會用西班牙文。寫這封信的人肯定是英國人。好吧,我們隻有耐心以待,等那位了不起的警長回到我們這裏再說。不過,我們可得感謝我們的好運氣,是它使我們在這幾個鍾頭裏得以擺脫這種難以忍受的閑散和無聊。”

在我們的薩裏警官返回之前,福爾摩斯已經接到回電。福爾摩斯看了回電,正要把它放進筆記本,他瞥見了我滿帶著期望的臉。他笑著將回電扔過來給我。

“我們是在貴族圈子中打轉呢,"他說。

電報上開列了一些人名和住址:

哈林比爵士,住丁格爾;喬治·弗利奧特爵士,住奧

克斯肖特塔樓;治安官海尼斯·海尼斯先生,住帕地普雷

斯;傑姆斯·巴克·威廉斯先生,住福頓赫爾;亨德森先

生,住海伊加布爾;約舒亞·斯通牧師,住內特瓦爾斯林。

“這種做法顯然是要我們的行動範圍,"福爾摩斯說。“毫無疑問,頭腦清楚的貝尼斯已經采用了某種類似的計劃。”

“我不太明白。”

“哦,我親愛的夥伴,我們已經提出了結論,加西亞吃飯時收到的是一封約會或幽會的信。現在,如果這種明確的解釋是對的,為了應約,這個人就得爬上那個主樓梯,到走道上去尋找第七個房門。清楚得很,房子一定很大。同樣可以肯定的是,這所房子離奧克斯肖特不會超過一兩英裏,因為加西亞是向那個方向走的。而且,按照我對這些情況的解釋來看,加亞西原想及時地趕在一點鍾以前回到威斯特裏亞寓所,以說明他並不在現場。由於奧克斯肖特附近的大房子為數有限,我采取了明顯的辦法,打電報給斯考特·艾克爾斯提到過的幾個經理人。他們的姓名都在這封回電裏。我們這堆亂麻的另一頭肯定就在他們當中。”

當我們在貝尼斯警長的陪同下來到厄榭美麗的薩裏村以前,已經快六點鍾了。

福爾摩斯和我在布爾吃了一些晚點,並且找到了舒適的住處。最後,我們在這位偵探的陪同下前去訪問威斯特裏亞寓所。那是一個又冷又黑的三月之夜,寒風細雨迎麵撲來,當我們在這片荒涼的空地上穿行而過,並將走向那個悲劇的地點時,這情景真是一種十分適合的陪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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