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信徒
石階下站著一群穿著不同的人，男女皆有，有衣服不合身的煤礦工人，也有身穿絲綢馬甲配黑色西服外套的商戶，囊括了二手集市和高級裁縫鋪之間的一切樣式。
寬闊的克爾大街都顯得有些擁堵了，揮著馬鞭的車夫不得不操控車子從人群後方小心翼翼的通過，免得被人碰瓷。
馬維甚至在角落裏看到了灰狼迪諾，他依舊披著那件狼毛夾克，表情戲謔而玩味，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各位，早上好。”
目光掃過人群，馬維微笑著說：“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神父……”
昨晚第一個登門拜訪的釀酒作坊主馮斯·布朗寧踏上石階，一邊捂著磕傷的腦袋，一邊睜大布滿血絲的眼睛匆匆上前，壓低聲音說：“您昨晚的發言真是振奮人心，神使真的降臨了！許多人在被拯救之後，自發的想成為教會的信徒！信奉真理女神！”
“所有人都是這樣嗎？”
“是的！”馮斯·布朗寧激動的說：“女神真的顯靈了！我們怎能不信？”
“如果是這樣的話……女神恐怕不能接受他們成為自己的信徒。”
“為……為什麽？”
馮斯·布朗寧傻眼了，這麽多人想要成為信徒，肯定是天大的好事啊，可神父竟然拒絕了！
“因為他們信奉的不是真理，而是力量！”
馬維突然對著下方的人群，用最大的聲音說道：“女神降下恩賜，是因為她聽到了你們虔誠的祈禱，聽到了你們痛苦的哀嚎！她不願看到你們在痛苦中死去，所以才派出了神使，這是善良！”
“可你們竟然因為女神展現了力量而跑來成為信徒，所求的，也無非是利用女神的恩賜去實現自己的私心，這不是真理！”
“從一開始，你們的出發點就錯了！”
許多人羞赧的低下頭，不敢直視馬維的眼睛。
“神父，那什麽是真理呢？”有人大聲問道。
聲音聽上去無比熟悉，馬維循聲望去，隻見站在人群角落裏的灰狼迪諾朝他挑了挑眉，嘴角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很樂意為各位解答真理是什麽。”
馬維順勢接了下去：“請進教堂落坐吧，這是一場公開彌撒，任何有意探尋真理的人，都可以入內旁聽！”
……
偌大的教堂內坐滿了人，就連牆邊角落也站了許多，並且還有人在不停趕來。
麵對無數道視線的凝視，馬維走到神像前，拖出了一塊黑板，略作思索，高聲說道：
“真理，大致可以分為三種，它們分別是心靈真理、幾何真理以及邏輯真理。”
“今天我們要講的是心靈真理，第一節課的題目是，個體與社會之間的關係。”
拿起粉筆，馬維在黑板上唰唰寫下幾個大字。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各位，請說出你對這句話的理解。”
“這太簡單了！”
馮斯·布朗寧第一個站了起來：“人人為我，指的是所有人為我工作，而我為人人呢，則是說我得為工人發放工資！這是一種合情合理的勞動關係！”
台下有人點頭，有人不屑。
馬維搖了搖頭：“太過片麵與極端，但是有可取之處，以勞動換取報酬，這確實是社會古往今來存在的一種必不可少的結締，還有其他人要回答嗎？”
“我來說！”
一名穿著黑色夾克，頭戴氈帽的煤礦工人站了起來，他脫下帽子，目光環顧四周：“這句話其實說的是家庭，社會是由無數個小家庭共同構建的，所以人人為我，指的是一個家庭的所有成員，譬如我的妻子、兒女，他們的付出方便了我，而我外出勞作，又養活了他們，這就是我為人人！”
這一次，點頭符合的人明顯多了不少。
“說的很好，但沒有涉及真正的重點。”
馬維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交換’兩個字：“通過剛才兩位先生的回答，我們可以得知他們似乎都認為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是交換，實則不然。”
“交換存在於生活的每一處角落，它不是單純的以物換物、以力換力，其本質，是隱藏在交換這個舉動之下的，更深層次的意義！”
“難道神父你說的是奉獻？”
有人提出了疑問：“我奉獻了某種東西，最後得到了某種東西的回報，這也可以理解為相互奉獻吧？”
“不，是平等，人格上的平等。”
馬維麵無表情的說：“社會的構成很複雜，並非三言兩語能講清楚的，但我想各位對社會的構成都有屬於自己獨到的見解，這一點無需多言。”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這句話，探討的正是個體與社會之間的關係，其最終答案就是平等。”
“每個人的社會地位，或許有高低之分，但其所付出的勞動，沒有貴賤之別。”
“馮斯先生剛才說，工人為他勞動，他為工人支付報酬，看上去是一場勞動交換，可在這個過程中，雙方是否產生了心理上的落差呢？”
“很多人都覺得，打工人天生就低老板一頭，老板是他們的衣食父母，是他們的天，對此，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們，這個觀點，是嚴重錯誤的！”
“如果沒有工人，生產組織者的工廠如何能正常運作？反之，如果沒有生產組織者，工人又該去哪裏賺錢養家糊口呢？”
馬維重重敲打黑板，語氣嚴肅道：“供需關係都是對應的，無論是工人也好，生產組織者也罷，都不應該產生高人一頭或低人一頭的錯覺！”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這句話，其實是在提醒我們，要做到真正的人格平等！”
“而平等的人格，需要彼此之間互相尊重，互相理解，誰都不需要多奉獻什麽東西，就像現在……看啊，社會地位不同的人共聚一堂，無論多麽有錢，多麽貧窮，大家都隻能擠在狹窄的長凳上，這就是平等的體現！”
“這才是真理！”
啪啪啪！
教堂內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掌聲，誰都聽懂了馬維這番言論的內核含義，也都無比認同。
“好了，好了。”
馬維壓壓手，示意眾人安靜：“真理就在我們身邊，無論是我還是女神尤妮亞，都希望信徒們為了共同的目標奮鬥，如果有誰願意追隨真理之光，那麽女神一定會歡迎他。”
“我的話講完了，現在，有誰想要加入教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