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黃昏的回光

熟悉的晚會,熟悉的以“勝利者自居”的人類,但米凱爾已沒有第一次參加晚會時歡鬧的心情了,即使這個晚會的主角本應該是他、卑彌呼、櫻和愛莉。

當然,卑彌呼和櫻還打著石膏,肯定來不了現場,愛莉隻關心有沒有好吃的甜點、米凱爾根本沒心情……

好在凱文和梅以“見義勇為好市民”的身份包攬了一切榮耀——也包攬了記者的閃光燈。

這多少給了米凱爾喘息的機會,讓他得以握在角落裏查看阿爾弗雷德留下的遺物。

【我是阿爾弗雷德·裏希滕斯泰因,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了吧?死在我短暫的一生都用以研究的崩壞病手裏。

讓我猜猜,你是誰呢?是卑彌呼?不,我猜現在捧著這封信的,應該是米凱爾吧?

你一定會好奇,我為什麽去掉了名字中間象征貴族的馮……好吧,你應該不會好奇這個。我想你更迫切地想要知道的是,達貢區那三個街區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的推斷到底正不正確?

哈哈,我能想象你那種懷揣著極端憤怒可偏偏又無能為力的感覺。

所以,我現在告訴你,你的所有推斷,都是正確的。

真的了不起啊,我們用了近一年的時間進行演算推論,最後才確定的實驗方案,你居然短短幾天就完整推離出來了?

我想,如果不是瞎貓碰到死耗子的話,大概是你對崩壞的了解遠超我們吧。起碼,現在大部分醫生還是將崩壞病歸結為普通的傳染病,一直在試圖尋找到底是那種細菌導致了這種疾病。

而你應當知道,崩壞病的病因並不是一種細菌,而是崩壞能引起的輻射——就和核輻射一樣。

哎呀,我怎麽會囉嗦這些?(抹開的血跡)大概是怕你真的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所以提點你兩句罷了。

總之,如你所見,我的實驗導致了數萬人的喪生(雖然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我也救了幾十個人),我確實是個無可救藥的劊子手,所以對於我的死亡,你不必感到任何的憐憫和悲傷。

因為這都是我的報應,是我應當背負的罪孽(抹開的血跡)……

當然,你要是真的有哪怕一絲憐憫和悲傷,我也會很開心的(劃掉)。

哦,對了,我抽屜裏應該還有一管血清,我知道你和卑彌呼一樣,是會使用崩壞能戰鬥的戰士,戰鬥的同時,崩壞能也會侵蝕你們的身體,得了崩壞病還算好的,要是失控成為死士那才不妙。

所以那管血清就送你了!你要是得了崩壞病,或者預感到體內的崩壞能有失控的可能,記得給自己來上一針……戰鬥的時候就算了,來上一針之後,你需要很長的時間進行康複訓練——所以,讓卑彌呼放心吧,她的那管血清與我的實驗並沒有關係。

呃……你不會不敢給自己打針吧?

阿爾弗雷德·裏希滕斯泰因

逐火的黃昏】

這大概是阿爾弗雷德預感到自己將死之時寫下的遺言,不過他沒想到的是,他的結局比預想的好一點,好歹是在戰鬥中犧牲的。

而正應如此,聯合政府也好做善後。

他的實驗肯定是不能放上新聞的——甚至這種實驗本身就是出自聯合政府的授意,也未可知,畢竟,他在這封信裏的措辭是“我們用了近一年時間……”

總之,官方給出的說辭是,波納佩島本來是用來修建監獄,用來關押一批窮凶極惡的死刑犯,但死刑犯發生了暴動,奪取了政府的武器裝備,導致了一定的死傷。

而年輕有為的露露耶市政官阿爾弗雷德·馮·裏希滕斯泰因先生在戰鬥中身先士卒,駕駛機甲戰鬥,最後壯烈犧牲,實為吾輩之楷模,balabala……

僅此而已。

這不是米凱爾答應哈裏斯他們的結果——逐火之蛾也傳來了消息,塔樓的所有幸存者中,隻有阿爾德米爾活了下來,而他活下來的原因是崩壞能抗性出色,逐火之蛾認為他值得一管血清。

至於說答應哈裏斯他們,要將真相公之於眾的事,或許真的得等到很多年後了……可人類真的有很多年後嗎?

他準備有空了私下聯係維爾薇試試,反正她現在還沒有和逐火之蛾簽署“停戰協議”,揭露點醜聞很正常吧?

米凱爾再次看向手中的信。

這上麵通篇是廢話,信末說的血清也不翼而飛,米凱爾覺得,信的主人應該到生命的最後還出於一種糾結的狀態,他把血清帶在身上,萬一在最後一刻後悔,還能一針見血,保住一條命。

也多虧了這管血清——嗯,就是紮在夜叉尾巴上的那管。

可在通篇的廢話中,阿爾弗雷德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留給了米凱爾一些寶貴的線索。

最明顯的,自然是那句“我們”,這意味著他的行為不是出自他個人的想法,而是來自更高級別的,或者是一個團體的授意。

這是可想而知的,以阿爾弗雷德這種矛盾的心境,如果沒有受到一些外界壓力和刺激,米凱爾覺得他不一定能做得出這種事。

何況就算他是露露耶市政官,能夠悄無聲息地調動崩壞能反應爐而沒有人察覺,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那“我們”,到底還有誰呢?

米凱爾第一反應是毒蛹,這倒不是因為掌握了什麽確鑿的證據,還是那句話,在稀少的線索中隻能得出這樣的推論:好吧,不裝了,攤牌了,其實就是源自某種直覺……

或者可以類比為反證法,先假設他背後的人有毒蛹,再進行反推:他和毒蛹有沒有接觸的基礎?

有的,他曾經在司帕西博士的實驗室做過助手,毒蛹想要接觸到他並不難。

但再更多的東西,米凱爾就想不出來了。

不過還有一點更值得注意的是:阿爾弗雷德在信中雖然沒有明言,可正如他那時刻意地扮作紈絝的樣子一般,信中有些部分寫的也太過刻意。

為什麽他信中的“你”指的是米凱爾?為什麽他刻意提到“你對崩壞的了解遠超我們”。

最後,那管血清他明明帶在身上,又何必在文末刻意提到要送給米凱爾?

這仿佛就是在小聲告訴他:你被我們關注了,我們甚至對你的身份有所懷疑。

就差指名道姓質問米凱爾是不是律者了。

這也是他認為“我們”中有毒蛹的原因。

在知道他身份的人裏,愛莉不會說,卑彌呼不會說,法瑪斯沒必要說,櫻的態度模棱兩可,不過不重要,因為毒蛹本身就懷疑他的身份,而從生理角度對他最了解的梅比烏斯嘴夠硬,也不會說。

那答案不就顯而易見了?

米凱爾將信折好,放回一無所有的信封中,而後收入懷中。

愛莉端著兩個草莓蛋糕走到桌邊,小心翼翼地將蛋糕擺上桌,而後看著沉默的米凱爾猶豫了兩秒,將大一點的那份推到了他麵前。

米凱爾心頭一暖,剛想接過蛋糕,道聲謝,卻被愛莉滿臉肉疼的感覺搞得一愣。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愛莉已然伸出手,將他那份蛋糕頂端的巧克力和草莓納入腹中。

“……”

米凱爾的嘴角微微抽搐,多少是有些無語。

但當愛莉因為計謀得逞而露出滿足的笑容時,米凱爾隻覺得肩膀一鬆,那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的沉重之物,似乎也有人在替他分擔。

“呐,快吃快吃!聽那個叫梅的阿姨說,吃甜食會讓人心情愉快呢!看你整天愁眉苦臉的,一定要多吃點才行。”

她這麽說著,一邊用勺子吃著自己的那份蛋糕,一邊還總是忍不住瞟兩眼米凱爾麵前的。

米凱爾強忍著笑戳了戳她的臉頰。

“第一,梅似乎跟你一樣大,不能喊她阿姨。第二,愛莉希雅,你是不是胖了?”

愛莉希雅眉頭一挑,露出驚詫又慌亂的神情,“啊!有嗎!不可能吧!”

“有……你看你的襪子都能在大腿上勒出肉了。”

“不!不可能!一定是襪子洗了縮水了!”

愛莉遲遲不願接受這殘酷的事實,可當她瞥到米凱爾通過喝水來掩飾笑容的神情,哪還不明白是米凱爾存心捉弄她。

她於是立馬露出一個“什麽都懂”的笑容。

“欸……我說……米凱爾……”

“怎麽了?”

“你剛才一直在盯著我的腿看?”

“噗……”米凱爾剛喝進去的水冷不防全噴了出來。

K.O!

“對了……你那種利用粉色水晶進攻的方式……”米凱爾遲疑了片刻,最終下定決心問道。

“啊!那個啊!其實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我覺得很好啊!又美麗又可愛,非常符合我這樣少女的身份嘛!”

米凱爾收斂起笑容,默默地打量著愛莉希雅。

而她則是微笑著,好不怯場地與他對視。

米凱爾明白了,愛莉有事瞞著他。

一個人隻有在隱瞞或者欺騙的時候,才會這樣始終保持和對方對視。

這讓他沒來由地感到煩躁。

但他又想提醒愛莉,他不覺得自己是毒蛹的唯一懷疑對象,作為一道從沃斯托克走出來的愛莉,米凱爾相信毒蛹不會對她毫不關心。

不過愛莉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問題,她看似隨意地說道:“卑彌呼隊長說,她向總部申請,給我們一人定製了一把魂鋼武器,到時候有了武器做掩飾,你多少也可以展露一部分權能了!”

米凱爾點了點頭,愛莉看似在說他,其實潛台詞是指,她將來會把這種粉色水晶的能力掩蓋在武器之下,米凱爾不用為此擔心。

似乎是發現米凱爾興致不太高,愛莉識趣地默默離開了角落,她悄悄拿了兩塊……三塊蛋糕,打算送到病房裏給缺席的卑彌呼和櫻吃。

愛莉走後,米凱爾從褲兜裏摸出一張已然模糊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完好,看樣子是在一處教堂,阿爾弗雷德穿著一身燕尾服,他那時看起來青澀許多,臉色也沒有那麽慘白。

而他身邊的那個人,那個穿著潔白婚紗的女人,她的身影卻十分模糊,完全看不清麵貌,隻能大致判斷出那是一位白發少女。

這是一張結婚照,米凱爾做出了簡單的判斷,可他早就上網查過了,阿爾弗雷德並沒有成親。

按理來說,以現在的技術,一張照片是無論如何也不該殘破到這樣的。

米凱爾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有人故意去除了外層的保護膜,而後時常用大拇指輕撫這照片中的女孩的麵容。

直到她的麵目已變得模糊不清,再也不能辨認。

而在那人的記憶中,關於她的五官、關於她的聲音、關於她的一切也隨之模糊不可見、不可聞了。

凱文突然一屁股坐在他麵前。

“怎麽了?不去應付記者?”米凱爾默默收起照片,半是玩笑道。

凱文一口氣喝光了一瓶汽水,打了個嗝,這才有些不爽地說道:“剛開始還覺得很自豪,結果越應付越累……算了,梅看起來很擅長應付這種事,就交給她了!”

米凱爾忽然心頭一動,出言招攬道:“凱文,你……有沒有考慮過成為英雄?”

凱文自然聽出了他的話外音,不出意料地,他搖了搖頭,“算了,你們的規矩也太多,我和梅好歹還幫了你們的忙,結果還把我們軟禁起來,讓我們簽保密協議,還有什麽精神狀態治療……”

“其實是梅沒有下定決心吧。”

米凱爾突然打斷了他,一語道破玄機。

“呃……哈哈哈!這都被你看出來啦!”心思被人點破,凱文的麵孔通紅,有些不好意思。

“梅說她還要考慮考慮,當然,她要是願意加入你們這個什麽什麽飛蛾的組織,那我也肯定加入,但是現在,我們已經買了回長空市的機票了。”

米凱爾點點頭,沒有強求什麽。

反正,第三次崩壞很快就會爆發,到時候凱文和梅自然會加入逐火之蛾。

他忽然看見餘光中的凱文有些焦躁,抓耳撓腮,好像對某件事感到很不爽,想要找人說出來,偏偏又在遲疑是不是要開口。

“怎麽了?看你有些不吐不快的意味。”

凱文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湊過身來小聲說道:“其實我認識露露耶的市政官。”

“哦。”米凱爾還以為是什麽大瓜呢,他對此並不意外,畢竟千羽學園是有名的貴族學院,沒點背景和身份的孩子哪裏進得去?

米凱爾波瀾不驚的反應給了凱文很大的刺激,他抿了抿嘴,似乎下定了某個決心,而後繼續爆料道:“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聽大人說過,裏希滕斯泰因老爺的的小兒子在追求我小姨。”

米凱爾眯起眼睛,催促道:“然後呢?”

“可是……哎!好吧!那個時候我太小,具體原因記不大清,好像是他的身體不好,反正我們家反對他們在一起,然後阿爾弗雷德就帶著我小姨私奔了!可是沒有家長的準許,他們沒法領證,隻能在一個小教堂辦了婚禮,後來又拮據生活了半年,我小姨突然就病倒,沒過多久就……嗯……欸?你怎麽了?”

“……”

米凱爾的臉色陰沉地可怕,但他不想把那些過於沉重的東西提前扔到凱文肩上。

他告了聲罪,逃也似地離開了晚會廳,登上了外麵的天台。

從這裏,可以很輕易地眺望到露露耶的海麵,臨時燈塔散發出的橙光渲染了淡淡的霧色,籠罩著那因為戰鬥坍塌的上百座高樓的廢墟。

隻是短短三天,這座集全世界所有資源打造的,象征著“穆大陸新世界”的希望之城露露耶再次恢複了正常的生活與秩序,路燈、霓虹在水晶的包圍下將整個城市潑灑滿綠色的油光,即使站在樓頂,耳中也不免充斥著男男女女縱欲的歡笑。

至於數十名波納佩島的工作人員被侵蝕為死士,倒塌的高樓壓垮了地下的避難所導致了近千人的死傷,還有彌留之際混入無人機甲,最後給了夜叉致命一擊的市政官……

很快就被掃入記憶的塵埃之中了。

因為人們總要用縱欲來獲取未來的希望,又有誰願意沉溺於沉重的過去與無謂的現在呢?

“早該想到的……綠色的眼睛,金黃的頭發,這不就是……”

“所以,所謂的命運,所謂的輪回,究竟是怎樣無可違逆的東西呢?”

他抬起頭,看向沒有一顆星星的夜空。

夜空低矮,仿佛觸手可及,又帶著無盡的威壓,仿佛在那黑暗之後有一雙淡漠的眼睛注視著塵世間的一切。

那麽問題來了,這夜空,就連著夜空,究竟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呢?

這段時間遭受的衝擊實在太多了,即使是早有心理準備的米凱爾,也無法做到完全的釋然。

他深吸一口氣,捂住了頭。

接下來的路,還有很長呢……

“欸……對了,既然裏希滕斯泰因是一個顯貴家族,那關於‘我們’,是否可以從這個角度查查呢?對了,凱文現在也姓卡斯蘭娜嗎,馬上也得查查。”

他轉身走下天台,迎麵碰到了玩著手機的伊默爾。

伊默爾突然和米凱爾碰麵,看上去似乎有些慌亂,可他似乎更急著辦什麽事,隻是對米凱爾敬了個禮,就捧著手機跑上了天台。

米凱爾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嘖……不知道是哪個女孩兒啊……把他迷得神魂顛倒,這個時候打電話……要不要偷聽?算了,尊重隱私吧。”

“倒是剛才冷落了愛莉……呃,得想辦法哄哄……”

“對了,按照慣例,這次解決了一隻帝王級崩壞獸,應該能賺來一個假期吧!倒時候可以帶愛莉去聽伊甸的演唱會!”

“等等!不提這個都快忘了,卑彌呼隊長還欠兩張票呢!”

“這都拖了幾個月了!”

“不行,這次假期一定要帶愛莉去聽演唱會!”

腦海中雜亂的諸般思緒並沒有得到有效的梳理,米凱爾隻是隨手拈了一個出來罷了。

可這依然占據了整個夜晚的時間。

等他再次望向窗外,朝陽已如一個跳動火球躍出了海麵。

可那本應滌**一切的橙紅色火光,卻被陰雲暗藹扭曲,現出宛如魔鬼的身姿。

那在比遠方更加遙遠的遠方等待著人類的,究竟是新生的朝陽,還是黃昏落日返照的回光呢?

間章 浮生若夢

“所以……這節課我講得怎麽樣?”

溫暖而明媚的陽光透過大塊的玻璃灑進教室,米凱爾站在講台上,禁張地搓了搓手,帶著一絲憂傷向講台下的學生們提問道。

台下一時冷場,年輕的女武神們麵麵相覷,不知道學園長請回來的這位通識課老師為什麽要花整整一節課的時間講一個這麽……奇怪的故事?

明明崩壞的概念與崩壞獸的分級、命名都與現在的世界一般無二,可具體的人名、地名什麽的卻完全對不上。

符華半掩著嘴,有些遲疑,她的理論知識學習的無疑是非常好的,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分辨出,在對於崩壞的概念和律者相關的問題上,米凱爾說的很多東西都不是無的放矢,可這反而令她更加疑惑了——如果這節課的目的是為了讓女武神們更加了解這些,那直接講課就好了,為什麽要煞費苦心地編一個故事出來呢?

而且這個故事……有些熟悉……

她可以肯定自己沒經曆過這些事情,可這個故事又有一種莫名的熟悉……

不過,以她的角度來看,這個故事又有些錯漏百出。

就比如關於律者核心的描述……

還有,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口中那個為人類而戰的第一律者,似乎也和曆史課上學過的第一律者瓦爾特·喬伊斯相對應。(等等,這是誰!)

而第二律者誕生的伊爾庫涅市,聽名字就知道大概位於西伯利亞荒原,這也和十幾年前的第二次崩壞相對應。(十幾年前發生過大崩壞?)

至於後麵的穆大陸、露露耶等地名,現在的版圖上雖然找不到這些地方,可那個波納佩島,可是真實存在於南太平洋的!

是巧合嗎?

還是他在暗示著什麽……

符華感覺自己有點淩亂。

她扭頭看向右手邊的布洛妮婭,她似乎對米凱爾所描述的680mm毫米軌道炮很感興趣,已經拿著草稿紙開始埋頭運算……

呃……她的頭發和瞳孔也是銀灰色,出生在西伯利亞,而米凱爾所說的沃斯托克,聽名字應該也在那裏,那他們有血緣關係嗎?

符華突然生出這樣的疑問。

至於左手邊的梅……(誒?Mei?Mei?這個音節的含義,究竟是梅還是芽衣呢?)

Mei輕輕咬住食指,大概是在想中午的便當要添些什麽菜。

等等!Mei做的便當!

咦!我為什麽會感受到抗拒和期待並存的心理——華奇怪地想。

感受到符華的目光,她有些尷尬,臉也有點紅,不禁轉向另一邊。

另一邊是正在呼呼大睡的琪亞娜,符華看見Mei半是氣半是笑地將桌上的書堆起來,放到琪亞娜前麵,幫輕輕打鼾的少女遮住了米凱爾的視線。

符華將視線轉回了講台,她有些迷茫,這些同學……很陌生,但是又莫名地熟悉。可她總覺得少了些什麽,少了些,她心目中的老師、心目中的同學……

米凱爾拋出了問題,卻半天沒有得到回應,他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腦袋。

她看見老師這份模樣,不禁思忖道:“雖說是老師,可他看起來不比我們大多少……這樣被冷落,大概會感到很傷心、很委屈的吧……”

她這麽想著,手已經不自覺地舉起來。

見到有人舉手,米凱爾眼前一亮。

“呃……那個,阿華同學主動舉手,那就由你回答問題吧!”

“啊!”大概是太久沒有聽到那個稱呼,華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猶疑了片刻後,還是選擇站了起來。

隻是她的眉頭皺成了八字,眼神不自然地瞥向別處,似乎在壓抑著某種極為沉痛的感情。

而當她將視線轉移到米凱爾身上時,已然帶上了幾分夾雜著疑惑、審視與悲傷的複雜神色。

“米凱爾老師,我覺得你的故事講的很好。”

她言簡意賅地回答完畢,就要坐下。

米凱爾連忙揮手喊住了她,問了一個極為致命的問題:

“好在哪裏?”

華的神情由錯愕便為茫然,最後顯現出一種怪異的羞恥感。

“呃……我很喜歡那段對於塔樓的描寫,就好像,曾經真的有這麽一群人這樣掙紮地求生過……老師,我相信你要是把這些故事寫成小說,一定能大獲成功——前提是天命允許散播關於崩壞的知識……”

故事得到了認可,微笑在米凱爾的臉上轉瞬即逝。

但沒想到,華的話語並沒有到此為止,而是話鋒一轉,開始吐槽了起來:“可是故事的結構篇幅有很嚴重的問題:為什麽關於伊爾庫涅市崩壞這種大事件隻花了極少的筆墨去描寫,所用的筆墨甚至還不如抓捕……維爾薇的劇情多。而後麵露露耶的劇情所用的筆墨,更是伊爾庫涅市崩壞的三倍!”

米凱爾抿了抿嘴,有心想要反駁,可什麽也沒有說。

反倒是華的腦海中莫名傳來了他的聲音:

【那些記憶跨越了五萬年,甚至更久的時間,許多地方都如同故事末尾的那張照片,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大概。

甚至——甚至就連他們的五官、連他們的聲音、連他們歡笑的模樣……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灰塵,除了隱約的輪廓,再也無法清晰得見。

這才是我無法抑製地想將這些故事全部講出來的緣由吧……

我真的很害怕,如果哪一天連這些輪廓都失去了,我將如何在時間的盡頭,找回最初的自己呢……】

華茫然四顧,一時分不清這是不是幻聽。

她初時並沒有意識到問題,隻當是自己昨晚沒休息好,繼續質問道:

“還有一些很奇怪的地方,就我所知,全球目前的現役女武神人數在三千人上下(女武神又是什麽!),即使是B級女武神,也有著遠超常人的力量。況且我們還配備了休伯利安這樣比逐火一號更先進的戰艦,可我們在應付大規模崩壞的時候,力量依然有些捉襟見肘,那逐火之蛾是怎麽憑借區區一百人的部隊對抗崩壞的呢?”

“呃……”這倒是把米凱爾問住了,華隻見他的神情不斷變幻,最終停留在了一聲歎息。

一聲欣慰與無奈並存的歎息。

他忽然輕輕報出了一個編號:“MSA-209?”

華的瞳孔瞬間失去了焦距,她的上下唇無意義地打開一個小縫,又徒然閉合,又再次打開。

“不好意思,老師,你剛才,說什麽來著?”

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在一瞬間變得遙遠、擴散開來,退到外部形成一個閉環環繞著華。她的眸子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色彩,M—S—A—2—0—9,單獨拆開來每一個字母和數字她都是那麽熟悉可是……

可是組合到一起進入她的腦海,便成為了。

她覺得這一串編碼應該與自己有著莫大的聯係,但是翻遍了記憶,卻根本找不到一絲痕跡。

可是……明明想不起來了……為什麽心會那麽痛呢……

華微微佝僂起身體,左手撐著桌子,右手握拳抵在胸口,大口喘著粗氣。

在那一瞬,像是有什麽東西擊穿了她的心髒。

可是流出來的為什麽不是血呢?

明明感覺很痛苦,可是眼角為什麽連濕潤的感覺都沒有呢?

她再也無法支撐全身的重量,趴倒在地上……

等等!為什麽會是地上!課桌呢!

她將眼皮撐開一條縫,眼前已然看不見明媚的陽光、整潔的教室、陌生的同學。

而她身體觸及的地麵也開始變換,依舊冰涼,但是沒有那麽堅硬了。

澄澈透明,像是水麵一樣。

她的意識開始消融——是消融不是飄散,就像是冰山融入了大海。

而後她開始極速墜落——體感是墜落,但方向截然相反,從地心墜落到大地、而後墜入海洋、墜入雲層、直到月球上無垠的慘白沙漠……而後,她又開始從月球墜向地球。

直到她再一次墜入海洋……不,水中。

沒錯,確實是水,她感覺自己的全身似乎被某種**所包裹。

“方才……那是夢嗎?”

“好奇怪的夢,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就好像是未來一樣……”

“我做了多久的夢……”

“等等!米凱爾……米凱爾是……”

最後一眼,她看見了踩在水麵上,緩緩向他走來的銀發男子。

低沉的嗓音滄桑悠遠,跨過粘稠的**與汩汩的氣泡傳入華耳中,已是殘破不堪的回響: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華……”

“該醒醒了……”

“新的紀元,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