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致的答案
“什麽情況！”由於三人沒有佩戴戰鬥記錄儀，卑彌呼隻能聽著通訊中的驚呼聲幹瞪眼。
至於伊默爾駕駛的無人機，很不幸被掀翻落入廢墟之中，其餘部件怎麽樣尚不清楚，起碼機腹的攝像頭是完了，如今他麵前的屏幕隻剩下一片雪花。
“死去的夜叉突然襲擊了我們……它現在被櫻刺傷，飛走了，但是櫻……”
米凱爾悶哼一聲，將折斷的右臂重新構造，而後向卑彌呼簡單地複述了方才發生的一切。
“兩位分隊長，我必須提醒一下，你們進入高崩壞能濃度地區已經超過四個小時了，最好立即離開這裏，不然崩壞能可能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的影響。”小隊醫療兵呂西安忽然開口提醒。
卑彌呼沒有說話，她在等自己這位部下做出決定。
“呼……”
“距離夜叉離開還不到一分鍾……應該來得及！”
米凱爾看向愛莉，不待他說明，愛莉已然猜到了他的決定。
“出發！我們去把櫻帶回來！”她堅定地說道。
可她隻猜對了一半，“不，愛莉……”
“你離開街區，我留下來救櫻。”
“？”
米凱爾給她使了個顏色，雖然濃墨浸透的黑夜中根本看不見他人的眼神。
畢竟愛莉的身體是個什麽狀態，米凱爾也不是很清楚，隻有兩點是肯定的：
一、她是律者。
二、她的人體構造和普通人完全一致。
所以誰知道這裏的崩壞能濃度對於還沒做超變手術的愛莉會不會造成影響？
“行……行吧……”愛莉自己自然也明白，對於米凱爾無處不在的關心，她甚至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也隻能笑著照做。
“你……自己小心點兒啊……”
夜叉時而攀升，時而俯衝，卷起刺骨的寒流，試圖將身上的“小蟲子”甩下。
櫻一隻手緊握著肋差，一隻手不斷錘擊著夜叉的身體，但她的拳腳攻擊對於全身已長出堅硬外骨骼的夜叉來說並無效果。
反倒是高空的氣流吹得她關節發硬，渾身發抖，就連嘴唇也接近青紫色了。
可她仍不願放手——這把肋差，是鈴在她去年生日時送的禮物。
夜叉做了幾個橫滾動作，依舊甩不掉櫻，而它的爪子彎曲幅度有限，攻擊不到自己肩膀的位置。
更難受的是，櫻正不斷轉動著肋差，想用擴大傷口的方式將其拔出，這無疑帶給了夜叉疼痛，讓它更加急躁了。
於是它怪叫一聲，猛地向著海麵俯衝而去，雙翼緊貼著海平麵滑翔，直接將下方的櫻摁到了海水中。
體力隨著冰冷的海水流失，嗆了兩口水，極度缺氧的狀況下，櫻的手指漸漸鬆開……
“嗟！”
突然，夜叉忽然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它以近乎垂直角度迅速爬升了近百米，遠離海平麵，瞬間過載的G值讓櫻眼前一黑，差點兒鬆開手。
她一咬牙，體內再次湧上一股力量，讓她能夠握著刀柄，朦朧的視線轉向不遠處的海灘，隻見到一道身影正拖著長長的藍色軌跡快速接近。
“是分隊長嗎……”
她的思緒頗有些遲鈍。
如今她已經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就算現在鬆手，從數十米高的地方落入水麵，也與落入水泥地一般無二。
但她確實已經是強弩之末，再也榨不出一絲氣力來了。
她的主觀意識還在鼓勵她繼續抓緊肋差，將它奪回來，可她的手指卻漸漸無力鬆開，一點一點順著刀柄下滑，直到脫手。
留給她的時間隻有兩三秒，但又好像過了很久。
都說人死前時間會變慢，有充足的時間回憶自己的一生。
但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或許對於她短暫的人生而言，除了鈴，確實沒有什麽可回憶的了。
而那象征著鈴的肋差，已經遺失在了夜叉身上，隨著它蹣跚地飛向黑暗的街區。
視線開始翻轉，從遠非的夜叉，到遠處燈火輝煌的露露耶外區，最後隨著高度下落，隻能看見黑洞洞一片的廢棄街區了。
“嗯？”
就像是有人執筆隨手一劃，一條藍色的軌道自海岸邊徑直延伸到她下方。一個模糊的身影隨著軌道滑躍而上，在身後脫出長長的藍色尾焰。
隨後，下落的勢頭被硬生生止住，視線重新轉向天空，漫天的星星像是隨意撒在黑布上的鹽粒，可她一個也叫不出名字。
“屏氣，衝擊準備。”
耳邊傳來了米凱爾的身影，而後是熟悉的失重感——就像是在小時候坐的滑梯一樣。
她歪了歪腦袋，用餘光一瞥，米凱爾還真是用權能搭建了一條幾十米高的滑梯啊……
半透明的藍色滑梯，倒映著空中星辰的幻影，就好像許多年前破碎的幻夢一般虛假，但又是如此切實的存在著。
“嘩！”
黑暗的夜空，黑暗的海麵，黑暗的街區。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掀起的浪花。
隻有落單的海燕撲棱著翅膀驚起，發出“啾啾”的鳴啼。
兩分鍾後，米凱爾氣喘籲籲地拖著櫻遊到岸邊，他提著櫻的後領，如同提著一隻小貓，自己隻憑單手和雙腳，爬上了岸邊的防波堤。
“櫻？櫻？”米凱爾把她仰放在地上，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
櫻沒有反應。
他又連忙探了探對方的鼻息與脈搏，脈搏和呼吸都很微弱。
“不會是嗆了太多水了吧？”
米凱爾一捏她的下頜，調整了一下她頭部的位置，隨即跨坐在櫻身上，兩手交疊，對著心口猝然一壓。
“嘔！”
櫻嘴裏頓時湧出一些海水。
米凱爾又趁勢按了幾下，直到櫻不再吐出海水，才停下。
“櫻？”
他再次拍了拍對方的臉頰。
然而櫻還是沒有回應。
呼吸已經恢複正常了，脈搏跳的有點快，米凱爾也不揭穿她。
他比劃了一下，一把將櫻扛在肩膀上。
閉上眼，周圍上千米範圍內的崩壞能慢慢旋轉成漩渦，向著中心的米凱爾湧去，這範圍內所有的崩壞能反應毫無遮掩地展示在他腦海中——這可比那個探測器精準多了。
最後，他選擇了一座小工廠，這裏距離其他街區很近，崩壞能濃度在普通人可承受範圍內，而且多半有網。
他一腳踹開門衛的房門，將櫻放在了休息室的**。
街區的供電都停了，米凱爾幹脆自己構造了一個台燈，輕輕一打響指，這個小小的門衛休息室便成了整片街區唯一的光點。
他又在床頭放了張座椅坐下，仔細思考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不能放過一個細節……對，不能放過一個細節……
藍色的外套不翼而飛，素白的短袖被海水浸透，如今隨著體溫回升，逐漸結出青色的鹽漬，但水分畢竟沒有完全幹透，隱約可以看到其下背心上紋著小熊與蜜蜂的卡通花紋。
打咩！不能再往下看了，米凱爾你在想什麽？
他默默給了自己一記響亮的大逼兜。
然後戀戀不舍地移開了目光。不過他又看向自己的手掌——五指略微彎曲，形成了一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弧度。
“完了……我不幹淨了……”
他幹脆跑到屋外，任憑倒卷的海風將他內心的躁動一點一點吹滅。
“怎麽回事，小老弟……”他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唔……應該是這具身體到了慕艾的年紀了吧……問題不大！”
帶著鹹腥味的海風很快將他的發絲與衣物吹得涼透，這也使得他可以重新靜下心來思考今天發生的一切。
莫名亂入的夜叉，以他的經驗來看，即使是破繭之後，也還未完全邁入上位崩壞獸的行列，它的危險更多在於凍結空間的詭異能力，不過米凱爾記得，屋子裏那個女孩將來是可以把這項能力融入劍法，斬出類似於法則的一刀，無視所有的一切，將空間凍結，在凍結的空間內，受擊者或許連思維的活動都做不到！
如今的夜叉自然做不到如此，米凱爾複盤之下覺得，如果在不擬態第二律者核心的情況下，單憑極致的爆發力，或許也可以掙脫。
所以夜叉的問題不大。
如今這個任務最詭異的地方，無非是兩個點。
詭異的市政官，還有仍舊生活在街區中的人類。
思路理順了，米凱爾開始檢查身上的裝備。
崩壞能探測器不用想，肯定是寄了。
通訊設備發揮依舊穩定，被海水泡壞了。
但經攻米凱爾特殊改造後的手機依舊堅挺，倍硬！而且他現在所在的海岸臨近別的街區，無線信號雖說斷斷續續的，但好歹發文字信息沒有問題。
他先是給卑彌呼和愛莉分別報了個平安。
然後通過漫長的加載，連入了逐火之蛾的內網。
【檢索：裏希滕斯泰因家族】
進度條跑得很快，瞬間達到了99％的位置，然後原地踏步了將近半個小時。
直到米凱爾耐不住性子，揚起手機恨不得砸在地上時，屏幕上終於跳出了文字。
【裏希滕斯泰因家族，世界聞名的醫藥世家，當然，其年輕子弟中不乏從商從政者，皆是社會名流與政要。值得一提的是，近兩年來，裏希滕斯泰因家的一位年輕學者與司帕西博士合作，對崩壞病進行了深入研究。】
信息戛然而止，再往下的部分，便提示權限不足了。
米凱爾無奈退出內網，在瀏覽器中搜索：阿爾弗雷德·馮·裏希滕斯泰因。
【阿爾弗雷德·馮·裏希滕斯泰因】
【職位：穆大陸露露耶特別行政區市政官】
【過往履曆：未知】
【別名：金毛、市政官大人、病態美男子、露露耶十億少女的夢】
【醫藥世家裏希滕斯泰因家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去年，他突然高調出世，並且用錢和美顏開路，成功當上露露耶的市政官。但他在此之前做過什麽，我們一無所知。】
米凱爾抿了抿嘴，“年輕學者、過往履曆未知的市政官，根據有限的線索，很難不將這兩個身份聯係在一起啊……”
倒不是說這線索有多明顯，而是線索太少，少到隻能讓人產生這樣的聯想。
但想要證明倒也不難。
他點開梅比烏斯的頭像：
【米凱爾：梅比烏斯奶奶，在？】
【梅比烏斯：你有病？】
就知道你這個老阿姨還沒睡。
【米凱爾：你有沒有聽說過阿爾弗雷德·馮·裏希滕斯泰因？】
【梅比烏斯：那不是露露耶的市政官嗎？聽說他長得很帥，我還沒親眼見過。他很難對付？想從我這裏打探消息？】
梅比烏斯一連用了三個問號。
對於這種無禮的質問，若是她在米凱爾麵前，那一定是要好好批判一番的。
但現在隔著網線，而且有求於人，米凱爾隻能忍氣吞聲。
【梅比烏斯：但是我對這個人的過往履曆也不清楚。】
那你剛才那麽囂張幹嘛！
米凱爾很生氣，但是正事要緊，他決定曲線救國：
【米凱爾：你在司帕西博士的實驗室裏，有沒有見過一個，很瘦、臉色很慘白的金發男子？】
【梅比烏斯：有，那是司帕西博士曾經的助手。治療崩壞病的血清你聽說過吧？司帕西博士半年前研製成功了初版血清，但他沒有申請專利，他對我的解釋是，這個血清的理論構造來自他以前的助手，隻是一年多前，他在最後的實驗階段突然辭職了，司帕西博士一直認為這個專利應該屬於那位助手。】
【米凱爾：我知道了。】
“一年多前……基本可以確定了。”
【米凱爾：血清的原理是什麽？】
【梅比烏斯：你以為我是十萬個為什麽？不知道！】
【梅比烏斯：不過，據說這個血清的底層原理很簡單——就是一種抗體。】
米凱爾沉吟了一會兒，手機電量隻剩百分之三了，他連忙趁著最後的時機翻了翻露露耶近一個月以來的新聞。
其中一個標題吸引了他的注意：
【震驚！達貢區第502醫院嚴重精神類疾病患者試圖逃離未遂！】
天色逐漸亮了，手機電量耗盡關機，米凱爾心裏也有了大致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