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法瑪斯的抉擇
“請進。”
病房門被打開,伊默爾一臉無奈地對裏麵的三人眨了眨眼,手上、腦袋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禮物,在他身後,一位神州麵孔的少女探出腦袋,有些畏懼地看了一眼梅比烏斯,說道:
“米凱爾分隊長,梅比烏斯博士,指揮請你們過去……”
“來了!”
三人心頭一震。
梅比烏斯不動聲色地擋在病房門口,用手指挑起丹朱的小臉,答非所問道:“哎呀,你們姐妹兩個我可是垂涎好久了,怎麽樣,要不要來我的實驗室做助手?”
“梅,梅,梅比烏斯博士,你不要調戲我……”
“誰調戲你了,我說的可是真心話哦!啊,對了,昨晚我就給法瑪斯打了一份調度報告,你們姐妹這麽好的資質,跟著埃爾文混日子實在是可惜了呢……”
丹朱:“……”
在她背後,米凱爾和愛莉對視一眼,趁著丹朱的視野盲區,將一張紙條塞到了她手裏。
而後他像個沒事人一般跳下床,看了眼身負數百件禮物的伊默爾:
“你小子最近挺受歡迎的嗎?”
“不,分隊長,你誤會了,這些都是給你的,光情書就有一百多封……”
愛莉希雅笑著比了個“耶!”的手勢,大意是“伊默爾你幹得不錯!”
……
法瑪斯背靠座椅,頭四十五度抬起,眼睛盯著日光燈,直盯到頭暈目眩,眼中一片紅光,像是要瞎了一樣。
桌案上擺放的有《沃斯托克-51調查報告》、《沃斯托克崩壞事件調查報告》,還有一份米凱爾的檔案,他的出生地上赫然寫著——沃斯托克-51的孤兒院。
其實連看這些檔案都不是必要的,因為無論是對51號小鎮的調查,還是後來的沃斯托克崩壞——也就是第一次崩壞事件,痕都是第一親曆者,也是目前為止唯一還在現役狀態的親曆者……
法瑪斯閉上眼睛,淚水自眼角滑落。
不要誤會,這並不代表他懷了什麽情感,純粹是盯著燈光看的時間太長,眼睛有些吃不消而已。
他想起了梅比烏斯的數據分析,雖然兩個人的理念時有衝突,但她的能力法瑪斯絕對是認可的。
當初在對伊爾庫涅市崩壞中誕生的律者命名時,梅比烏斯堅持采用“出現名次+權能”兩種命名法並行的方法,可她卻將人類麵對的第一個律者命名為第二律者,將伊爾庫涅市的崩壞命名為第二次崩壞……
她的解釋是:按照建立的數學模型來看,一定範圍內的崩壞能濃度過高時,由於其質量過大,必須向內塌縮,將大量崩壞能集中到一個或少數幾個個體身上,沃斯托克崩壞與第二次崩壞的能量反應級別相差不大,可造成動亂的隻是大規模的下位崩壞獸,這不符合常理。
法瑪斯閉目養神,食指在座椅扶手上不斷敲擊,無意中映射著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此子決不可留。”
“等等,為什麽不可留?”
他突然睜開眼,神情有些茫然,又有些掙紮。
梅比烏斯曾經的口頭禪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響起:“人類的定義……到底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鑽到了法瑪斯的腦海中,瞬間變得不可收拾。
就好像他的右腦本來是水,左腦本來是麵粉,攪屎棍一進來,瞬間成了漿糊。
“我是誰?我……不對,不應該想這些……”
“米凱爾進入逐火之蛾後的表現沒有任何問題,如果不考慮其他,他完全就是一個合格的戰士!成為律者也不是他能左右的,我們……如果律者真的能保留人類的意識,那這應該是好事,這就意味著,我們可以用神的使徒來對抗神……”
可偏偏在此時,瓦沙克的話又在他腦海中響起:
“在對抗崩壞的道路上,我們能相信的隻有人類,純粹的人類。”
“可如果這是一場騙局呢?如果米凱爾展露的人性都是偽裝,如果他是崩壞為了造成更大破壞打入逐火之蛾的間諜呢?退一萬步說,就算米凱爾現在是站在人類這邊的,他會不會被崩壞再度汙染呢?”
法瑪斯少見地露出暴虐的情緒,用盡全力對著腦袋狠狠錘了三下。
想了想,還不解氣,又晃了自己兩巴掌。
第一掌打在左臉,但是想了想,隻打一邊好像不平衡。
右邊也來一掌……
舒服了……
“咚咚咚……指揮,人帶到了!”
法瑪斯用手搓了搓微紅的臉頰,搓下一手的油膩後,喊道:“先讓米凱爾分隊長進來。”
隔著一張桌案,法瑪斯與米凱爾互相打量著彼此。
準確來說,這不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麵。同在逐火之蛾總部,難免產生一些交集,比如說在隧道中偶遇、比如說在食堂裏為了最後一塊牛排對視許久、比如說為了廁所的最後一個坑位猜拳定輸贏,結果法瑪斯上了坑發現沒紙……
但這些都不重要,兩人均默契地將這一次見麵當作是第一次。
對於法瑪斯來說,米凱爾是一個完美的下屬,他的崩壞能適應性極高,服從性高,還刻苦努力,如果不考慮其他因素的話,他完全可以在將來取代痕或者卑彌呼的位置,成為逐火之蛾對抗崩壞的一張王牌。
而問題也就在於此——這張王牌是敵人遞過來的。
“神的使徒用從神那裏得到的力量反抗神明,祂真的會允許這種事情的存在嗎?”
對於米凱爾來說,法瑪斯是個在某些方麵很稱職的指揮,冷靜、信念堅定,對於理念不合的梅比烏斯博士嘴上各種反對,但隻要是博士說的話,他都會客觀思考後再決定采納與否。
唯一的問題是,他在某些時候冷靜得有點兒冷血了,就比如說麵對第二律者時讓整個第五小隊去送死一樣。
於是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
“指揮。”米凱爾突然打破了僵局。
“怎麽了?”
他看向眼前的少年,卻從對方的眼中讀到了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滄桑與無奈。
“指揮,我不裝了,我攤牌了,我是律者。”
“?”法瑪斯的手一抖,任他準備了許久,也沒想到少年會以這麽坦誠的姿態說出這個真相。
“指揮,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麽理由相信我——但是如果你們願意相信一次的話,起碼在現在,我還是,還能為人類而戰。”
法瑪斯張了張嘴,這般真誠的態度,對於習慣了勾心鬥角的他來說有些震撼。
“或許……我也可以試著真誠一點?”他覺得有些荒謬。
他連忙低頭掩飾自己的失態,同時在腦中開始權衡起利弊……
其實沒有什麽好權衡的,他自認不是什麽喪心病狂的人,起碼現在不是了。
就憑米凱爾目前的表現和態度,法瑪斯之前想過最惡毒的方法也不過是給他來上一針特殊血清後幽禁。
而現在,他更傾向於留下這張牌。
隻是……他應該也保不了米凱爾多久了……
他突然哂笑了兩聲,“你過關……起碼在我這裏過關了……但是,如果被人抓住切實的證據,我保不住你。”
米凱爾意外地看了法瑪斯一眼,方才那十分鍾,他已經在腦海中構思了十一種逃跑的方式,而愛莉應該也按照他給的紙條,做另外的準備了……
沒想到這就結束了?
就這?
不……
米凱爾突然意識到了,法瑪斯這是把他自己作為了誘餌,遞到了一個疑似律者的存在麵前。
如果他真的屬於崩壞的話,在這裏出手,將逐火之蛾的領導者毫不費力地殺死,而後在毫無準備的逐火之蛾內部大鬧一番……
想到這裏,他的視線又被法瑪斯桌案上的文件所吸引——那赫然是他加入逐火之蛾以來的檔案。
上麵詳細記載著他入職之後的一舉一動,這些都成為了他的加分項。
所有這些累積在一起,才有了法瑪斯對自己將信將疑的態度。
米凱爾無聲的點點頭。
可法瑪斯又笑了起來,“你知道,你方才要是表現出一點惡意,想要對我動手,迎接你的是什麽嗎?”
米凱爾有些茫然地搖頭。
法瑪斯從口袋中掏出一管血清,炫耀似的說道:“這是醫療部門最新的成果,能夠用來治療崩壞病患者,當然,這也就意味著,他可以讓一個人體內的崩壞能瞬間清空,對於某些特殊的存在,至少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壓製他們……”
米凱爾一陣後怕,這種血清,他還以為隻有新時代的天命才有呢……但是也不對啊,既然這種血清已經誕生,那麽前文明怎麽還會麵臨嚴重的崩壞病危機呢?
強行壓下心底的疑惑,米凱爾又像是想到了什麽,輕聲問道:“那……卑彌呼隊長……”
“嗯,她現在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快回到基地了吧……”
“出門記得幫我把梅比烏斯博士叫進來,不,讓她十分鍾後再進來。”
說完這句話,米凱爾正好關上辦公室的大門。
而法瑪斯也宛如虛脫般倒在了椅背上,他趕緊扯開領帶,手掌觸摸到額頭時已全是冷汗。
但他不知道的是,米凱爾在起身的那一刻,手中握著的擬態第二律者核心悄然消失。
“隻能說,這種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裏的感覺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