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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沒有太匆忙讀完這篇小說的人,可能已經猜到了:標準答案並不存在。在之前的那些問題裏,不管選擇 ABCD ,都不會有什麽得分上的差異。
因為它們隻是代表了你們---讀者對於作品世界中"事實"的一種解讀,作者或者任何人是無權對其評判對錯的。
這一認識是我藝術觀的基礎之一。
一個創作者在做完了自己的分內事之後,作品並沒有被真正"完成"。接下來將輪到受眾通過自己的欣賞賦予它生命或者死亡,如同母親之外的人對於孩子的人格形成施加影響。我認為這適用於裝置藝術,也適用於小說。
除此之外,標準答案並不存在的另一個理由,是我為什麽要寫這篇小說。
除了前麵的問題,一些讀過這篇小說的人還問過我這樣的問題:是誰在陸仁甲家裏裝上炸彈的呀?誰在他的包裏放了錢啊?馬路上又是誰導致了小女孩被車撞到的呀? Andy 在星期天打電話到陸仁甲家裏是不是想救他啊?甚至是誰紮爆了陸仁甲的車胎……諸如此類。
如果我在小說裏一一回答了這些問題,讓所有人都滿意,挑不出毛病,就好像是寫了一部"邏輯嚴密"的推理小說。而這並非我試圖去做的。對推理小說我並無輕視之意,相反還喜歡其中的許多作品,但在寫小說時,我最不喜歡的一句台詞便是來自於推理作品《名偵探柯南》裏的:真相隻有一個。
因為我是一個在對偉大作品的不同結局的幻想中長大的孩子。諸葛亮如果穰星成功了沒有死,小美人魚如果能夠書寫人類的文字,妖怪中的任何一個抓住唐僧先行吃了,盧俊義不作推辭就代宋江做了大哥……會怎樣?這些想法始終存在於我的腦瓜裏。偉大的作品在閱讀時固然妙趣橫生,但讀完後的這些想象,跳出白紙黑字的"標準答案"的樂趣,是不可替代的。
年齒漸長,我成了一個可能性的崇拜者。在卡夫卡、馬爾克斯、博爾赫斯、布爾加科夫等人的作品中,我領略了小說家如何通過技藝,在作品中為讀者保留了盡可能多的可能性。而即便沒有他們,村上春樹和黑澤明也會完成該有的啟蒙:小說不是一場冒險的敘述,而是一場敘述的冒險。
誰裝了炸彈?誰紮了車胎?誰直接害死了小女孩?答案是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對一個掌管這一遊戲的組織來說,又有什麽區別和關係?至於每一個版本的答案中他們是怎麽做到的,通過一堆細致的描寫來寫出可信度,我想我也已經證明了這並非難事。至於 Andy 的網名可能根本不叫 chenorma ,摁門鈴的警察可能身負任務,醫院裏陸仁甲用的藥物裏可能加了不必要的東西……所有這些,寫或者不寫,隻是取決於一個問題:有沒有必要?
在《銀河係漫遊指南》中,道格拉斯·亞當斯創造的超級電腦算出了"生命、宇宙以及任何事情的終極答案",答案是42。我想這是對"標準答案"一事的絕妙嘲諷。在《玩家》這部小說中,有一個尋求著類似答案的機構,在充當著……"反派"(如果把陸仁甲看作主人公的話)。既然它們是反派了,那麽這部小說本身又如何能與之同流合汙呢?
所以作者夜 x 的答案是:沒有必要。作為一名小說作者,即使身陷無法掙脫的宿命中,他也會對維護可能性表現出無條件的熱愛,甚至把這當作一種政治正確。
這是完全可以預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