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談 四白光

女子當不畏將來、不念過去

大卷發,豔妝的臉,嫵媚的眸,

她以“一代妖姬”的名號在舊上海歌舞升平,她的名字叫白光,亦曾叫史永芬。

她用一種紙醉金迷的狠勁,

**、調戲、輕賤、譏諷著煙花塵世中的男人。

另一麵,她又是愛情的信徒,

相信愛情,信得近乎頭破血流。

於我說,她白光,亦或那個曾叫史永芬的女人,都是那個夜鶯隻唱一首歌的不畏將來、不念過去的勇敢女神。

導 語

40年代的舊上海,她以“一代妖姬”的名號與金嗓子周旋、銀嗓子姚莉、低音歌後吳鶯音、電台王張露齊名為時年的“五大歌後”。在這五人中,白光是其中最特別的一位。

為了活得自我,她並不怕坐上“影壇**”型明星的首席座位,而是以低傲的姿態向世人展現著自己的邪氣與野性、嬌媚與率性。

盡管,最後她是以**狂野的形象被載入影音史冊的,然,她確是真性情而為之的。她的那些肆意揮灑的亦傲亦邪的心緒和欲念,是從體態、表情到聲音都滲透出來的,絕無半點虛假在裏麵。

當然,最具代表的還是她的歌,那裏麵滿是人世蒼涼中的不甘及空虛。那是她,用一種紙醉金迷的狠勁**、調戲、輕賤譏諷著煙花塵世中的男人。

感情裏,她確也深受其害。她一生對錢財謹慎,然而卻在愛情麵前被栽得頭破血流。是一個美國飛行員,她因相信他給予的愛情,而被騙得錢財兩空。離婚官司也拖得漫長而令人疲憊,前後開庭二十多次,打了幾年都未能定案的官司,耗盡了她的精力和錢財。這次的婚姻於她是為致命的打擊。回憶過往情路,真是坎坷得不忍回首望。十八歲奉家長之命初嫁,生下一對兒女,之後便不斷經曆著離婚、訂婚、解婚、結婚、離婚。

若是女子,任誰都會再不想結那勞神的婚姻了吧!

白光,亦如是。

不過,她是白光,她生來即有與生俱來的生之勇氣,不畏將來不念過去,也是她的信條。於是,在恰逢結識了小她近二十歲的影迷顏良龍時,她果敢地和他在一起同居雙棲三十年。

事實上,白光一生裏獲得的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光,就是和顏良龍在一起的那些歲月。一生情路坎坷之後,身邊終於降臨一個如此嗬護她的男子。他在她兩周年的祭日裏,如是情深地為她寫下一首詩:“靈鳳振翼去,空餘繞梁音;知心斯已遠,何日君再來;昔日之光彩,今日依然在。”落款是:永遠懷念您永遠愛您的夫顏良龍。

生之歲月,能獲得一個男子的如此鍾愛,是女子,應足矣的!

由此可見,是女子,應當都若白光這般,要活得傲骨、勇敢,活得不畏將來不念過去些,如此定可獲得一個豐盈的美好人生。

看過一檔回憶節目,是介紹白光的。

嘉賓,乃是上海音樂學院的教授王勇,這個憨直溫和的音樂人,像是意大利大師級導演 Giuseppe Tornatore的電影力作《Malena》(譯作《西西裏的美麗傳說》)裏情蔻及笄的少年般,回憶著他所熟知的一代妖姬女星白光。

熒屏中,白光一張黑白宣傳照,散發著迷人的獨特另類魅力,與同期周璿的玲瓏不同、阮玲玉的幽怨不同、胡蝶的華貴不同、王人美的俏麗不同,她是至為出挑的。一如“埃及豔後”

般才有的濃稠如墨眼線勾勒出的一雙美目是顧盼光華的,我竟有了黃碧雲《盛世戀》中方國楚初見程書靜那雙美目時的驚動,真伶俐,一黑一白,不染紅塵。

這個燙著大波浪卷、散發如水的女子,我驚覺在她長眉連娟、微睇綿藐的臉上,帶著股西方女子才有的那種直白大膽的豐神冶麗。

這樣的女子,我一看下就心生好感。

於是,尋味地探究地看起關於她的這場節目。

且見她長眉一挑,睥睨群芳,真真是有著有幾分盛氣的,卻不淩人乖張。性感的朱唇裏橫咬著一株與她一般濃豔欲滴的玫瑰花枝,唇邊的兩個酒窩卻是將東方女子才有的含蓄嬌羞流露了出來。而那胸脯雖裹得嚴密,卻掩飾不住那張揚狂狼性感的呼之欲出。我喜愛的李碧華說過,“水乳交融,才是最情色的”。

於我看來,舊時女子能生得這般眉眼有風骨且見棱角的真心稀罕。就如今而言,亦是少的。

我雖是女子,都被她那股子魅惑攝人的氣質所吸引,她,符合我看過的黃碧雲形容下最煙視媚行的女子形象。像是小蔥拌豆腐,青是青白是白地寫滿了一張桃花人麵,真是美得凜然啊,應是任誰見了她都要如我這般驚豔讚歎的。

男子,更如是。

想來,那時上海灘十裏洋場滿是紅濃綠翠、鶯聲燕語,卻未曾能將她灼灼其華的絕世姿容給掩住。

節目裏,她的歌聲更是一種少有的魅惑,那慵懶低沉的嗓音似被精致雕琢打磨而成的美玉,流經身體時,如有小鹿輕緩途經,是被挑逗著的。怪不得有人如是說:“聽白光唱歌會讓你覺得仿佛這女人是上天派來專門考驗人心定力的。”

誠然如此。若說聽吳鶯音的靡靡之音是為一曲催眠的歌,那麽白光的這磨砂之音則是為那一劑猛的催情的藥。

想來,她這般的女人原應在那男人之世界裏順風順水的,然她生來即端著一份個性獨立女人的不卑不亢,從不與人過分熱絡,也不過分生疏地遊離在每個人的身邊。因而,與她同是大牌身份風光無限好的大歌星們不是忙著約見唱片公司高層尋著更多的機遇,便是趕著權貴名流們見得光亦見不得光的應酬;論名頭論榮耀遠不及她的小歌星們也總是竭盡所能與工作人員們寒暄客套著。

唯她,往往匆忙來往於百代唱片的錄音棚內,不多逗留亦不落人話柄。

也是。她這上海女子最是懂得取舍,任是滿眼繁華泛濫,卻懂得如何去糟存精,以此詮釋著經典的真正含義。有人說:“上海這一方水土,生生將上海女子練成了精,刻進骨子裏的感性細膩任誰也奪不去的樣子。”

白光,是將這樣的上海女子給演繹得最為淋漓。

回望那時歲月,這樣的她未曾不好。想那阮玲玉因了那句“人言可畏”而隻身飲恨黃泉路。而她則可冷眼見著周遭的人情冷暖,徑自唱著她的《假正經》傲然於世。也許,她一早就參透了那佛門的智慧名言吧——世間謗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置乎?隻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這般的洞悉世故,自是不會生了那《青蛇》裏小青對著法海暗生情愫的那般明知不可為而為的執念的。

她太內省,內省的許多時候,我覺得她是安妮寶貝筆下的那些自強的女子。

她,太明白美人的骨頭輕不過三兩,如花的麵孔亦終有凋零的一天。是如此的。舊時的名伶再是眾星捧月,風頭一時無兩,又如何,在某個男人的鼓掌間時,亦是被輕賤了不少的。

這般的女子,她是不願成為的。她骨子裏的那份獨立自強的韌性,是為倚著骨血而生的,如同是那血濃於水的,一旦剝離,便也隻徒剩了一副軀殼罷了。因而,她斷不會因了愛人,而傾盡性命。再是深愛,亦做不了那“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a的陳阿嬌為那劉徹的三千多個日夜的,因太清楚那苦守長門冷宮後換來的那嫋嫋婷婷十三餘歲,不過是那藏於門後拈一根發梢兒的怯生生回望的記憶罷了。

a 出自宋·辛棄疾《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西漢武帝新寵衛子夫,陳後(陳阿嬌)失寵被貶長門宮,不甘心,聽說司馬相如文章寫的好,以重金求他為她寫下《長門賦序》,以圖打動武帝恢複從前的感情。

但武帝看後,並未回心轉意把阿嬌複位。可憐陳皇後終在淒清的冷宮中了卻殘生。——編者注

是如此。女子若是傾盡性命去愛了人,便哪還有高貴可言。

都不過是做給旁人看的世俗榮辱,終究是如那“珊瑚枕上千行淚,不是思君是恨君”a的一門絕望。

愛恨了然,活得傲骨、勇敢的白光,斷不會如此的。

我,愛這樣的女子。

時年,白光被稱為“一代妖姬”。

這個集演員、歌星於一體的女子,出生於1921年

6月

20日。

父親,是國民黨愛國名將商震部隊的軍需處長。學生時代,她即表現出她的演繹天賦。她曾參加了北平沙龍劇團,演出過曹禺的名劇《日出》。彼時,和她同台演出即有張瑞芳、石揮等名角。

正式步入影壇是源於日本的侵略。

1937年,日本發動全麵侵華戰爭並占領北平後,準備利用文化滲透來推行侵略政策。日本“東河商事”計劃拍一部《東洋和平之路》的宣傳片,要全部起用中國演員。最後,選中了兩男兩女。

白光,即是其間之一。

a 出自唐·齊浣《長門怨》。自漢以來古典詩歌中,常以“長門怨”

為題抒發失寵宮妃的哀怨之情。——編者注不過,因著種種原因,片子並沒有拍出來,白光卻因此成了在北京負責推行日本文化的代表山家亨家的常客。山家亨,是“偽滿洲國”主要策劃者之一的甘粕正彥的得力助手。起初,跟山家亨同居的是同選的另一個女演員李明,然當山家亨得知李明與另一個年輕男人有染時,便結束了與李明的關係,轉而與白光同居了。

這個男人,對白光而言是怎樣的一個重量,在許多的資料裏我們不得而知。然而,他的出現,是將她的命運提升到了一定的高度的。盡管,他未曾真正帶給她安穩的幸福。不過,因著他的緣由,白光可以在年紀輕輕時奔赴到日本留學,並得以與李香蘭同拜日本著名聲樂家三浦環門下悉心研習聲樂,是為她演藝生涯之幸事。

而她短暫神秘的不被世人所提及的第一次婚姻裏的男子,便是一位聲樂家。

之後,山家亨被捕,以叛國、泄露機密、違犯軍紀、吸毒等十多條罪名受審。白光因著念情,亦還為他四處奔走。但是,此際的她不過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女人,根本沒人理睬她!不久,山家亨終被定罪,白光由此悄然回國,到了上海。

白光的這次歸來,則成了她生命的轉折點。

回國不久,她便接拍了影片《桃李爭春》。在片中,她與時年有著“孤島影後”之稱的陳雲裳演對手戲,並將反派一角演繹得老練而成熟,而那一曲片中唱的主題曲《桃李爭春》更是妖嬈入心。她,因此而一鳴驚人紅遍熒屏上下。彼時,即有評論如是寫道:“白光把劇中的反派女角演得叫人又愛又恨,那顧盼神飛的修眉俊眼撩人心動,勾魂攝魄的低吟淺唱醉人心田,一句話,夠味兒。”

自此,白光以放浪狂野的形象載入影音史冊。

她率性而為,能歌能演,無論歌聲還是影片,都肆意揮灑著一個煙花女子在風塵荒唐中亦傲亦邪的心緒和欲念;是從體態、表情到聲音,都繚繞著挑逗的**意味。而她的歌,更是一種妖嬈的**,裏麵滿是人世蒼涼中的終有不甘,畢顯出一個在空虛與無可奈何裏掙紮著魅惑起舞的身姿。

這樣的白光的形象,端的是一掃當時銀幕上那種嫻靜清純女星、千人一麵的枯燥,迅猛地征服了整個上海灘與電影圈。

此際,電影公司的高層,亦個個識察到白光這不容忽視的獨特個人魅力及其背後深隱著的巨大商業價值來。由是,個個將她視為寶,但凡影片中有類似的反派角色時,總會不假思索地想到白光。

她的銀幕之路,因而也落入一個既定的模式裏:一部電影、一個“壞女人”,一首好歌。

《一代妖姬》,是為她的巔峰之作。

那年,她奔赴香港,加盟了張善琨主持的長城影片公司,而拍攝了《一代妖姬》。根據法國著名歌劇《托斯卡》改編的《一代妖姬》,描寫了一位當紅女伶為了戀人的死而殉情的故事。該片上映後轟動一時,由此也成了白光演繹生涯中的“頂峰之作”。

後來,由於她擅長表演“妖姬”、“**”、“壞女人”一類的角色,因此“一代妖姬”也就成了她的代號。

這代號,確也將她形容得入木三分的。且看她的“妖”,不是造作矯揉成的,而是經由著歲月時光雕琢蔓延開來的。如是,吸著日月精華取天地之氣幻化成的人精,早已是脫胎換骨般的涅槃。純是自然揮發的,或輕或重、或放或收,無不恰到好處;那股子若即若離、正著癢處的感覺,更是被拿捏得到位至極。

這樣的白光,自是自恃極高的,然卻未必是趾高氣揚的,隻不過是眼裏揉不得沙子的清絕孤高,並多少帶著些孤芳自賞的情愫。她被賦予邪氣和野性,原不過是被煙花塵世中的男人們所塑造的。因而,她勾人的眼波帶著譏諷與不屑,懶懶的身體曲線中又滿含著倦怠和冷嘲。

這,是她伸張著自身存在的意義。

實則,在她背後盡有一位悲苦女性的愛與怨。

人都說,人生得一知己可以不恨。於我而說,女子得遇一良人可以不恨。

然而,這世間,素來良人無多,男子薄情寡義的多,尤其是在她所屬的那個“歡場”。所以,她有了恨意,因著沒有靠譜的良人,給予靠譜的好姻緣。

依稀仿佛間,我聽到她在唱:“如果沒有你,日子怎麽過?

我的心也碎,我的事也不能做……”

怪,就怪她太相信愛情了,並且信得還近乎頭破血流。

第一個傷了她心的男人,我們姑且不去追索,第二個男人也著實可惡得讓人不得不拔出來揭示他的惡,以此提醒後世的被愛情迷惑的女子們。

這個可惡的男子,是她在盛年從藝時結識的。一位所謂的美國飛行員,卻是一個至為狡猾貪婪的洋鬼子。他,應一早就有預謀,所以瘋狂地展示著他的猛烈攻勢。在他的強勁攻勢下,白光的愛之壁壘被攻破,她在這有別於第一次婚姻的“母命難為”的自由戀愛滋味裏迷失了。

因而,不幸的她便落入他這個卑劣男人的始亂終棄裏,如同一個長長的噩夢,在漫長的歲月裏,她還經曆著一場冗長的離婚訴訟官司中,並在此耗費了極多的精力和財力。這場官司,前後開庭二十多次,打了幾年都沒定案,直到她拿出了巨款,那個無恥之徒的飛行員才肯罷休!

這次的婚姻打擊,對白光而言至為難熬。多年來,她都不想再結婚。回憶過往坎坷情路時,她有著深深的不堪回首之感,她如是幽怨地說過:“我這個人做人失敗,得罪不少朋友,婚也結得不好,一路走來,始終沒有碰到一個真正愛我的人。”

許多人會質疑,什麽世麵沒見過,什麽風雨沒經過的大明星,怎就會生生掉進一個一文不名的洋鬼子設下的愛情圈套裏了呢?

想她白光,亦也是精明洞達的女子,從來亦不為男子情話輕易所動的。卻怎麽,就落入這俗套的愛情圈套裏了。並且,這騙局是明眼人一眼就能輕易看穿的。怎就她一人迷惑其間看不真切呢?

不過,於我看來,倒未必是這洋鬼子有多大本領,亦非是個不折不扣難以抵禦的大情聖,而是他無非是一個愛情裏的虛張聲勢的那個“勇”字當頭的小兵,情場上一番勢在必得的胡亂廝殺之後竟將她輕取了來。

自古以來,情場上的男人就隻有兩類常勝的將軍,一類是富貴多金的“金龜婿”,自是會引得女子趨之若鶩的;一類則是巧舌如簧的“情聖”,一出手便能引得女子拋下矜持嬌貴,不管不顧起來。就如秋野寫過的歌:“隻不過是汝矛來刺汝盾,一個塵勞,一個業障,隻不過是用凸的應付凹的,一塊豐碑,一麵牌坊。”

如是,我看那**、情愛欲念,無論你情我願抑或你情我不願,皆是那塵緣與那業障,不是不還,終究是時候未到。

一切,都是注定吧!

無論良緣,還是孽緣,皆是注定。

皆逃無可逃!

世事原是這樣的吧。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有過之後沒有,也就沒有。

不畏將來,不念過去,才是最美好的生存之道。

當年她和飛行員結婚後,雙雙同往日本東京定居,離婚後,白光忘卻所有開始征戰商場。不念過去,不畏將來地榮光登場,在東京銀座開了一家夜總會,生意竟然是很旺盛的。

這樣的白光,真是離婚女人的好榜樣。

不自暴自棄,不自怨自艾,隻勇敢地過好每一天。過往一切都是浮雲。雖有過傷,但卻入不了骨髓,都可以忘卻,一切重來。

所以,這樣的女人才容易獲得幸福。

比如她。

一次,五月花夜總會的獻唱中她結識了比自己小近二十歲的影迷顏良龍。顏良龍的父兄,皆是她的影迷。因而,他對她是那種真摯的小心的愛意情濃。經過一段時日的交往,白光那顆原本枯死的心,終被打動,奔赴他的愛裏。

事實上,在她後來的那些歲月裏,她獲得的真正屬於自己的幸福,即來自這個愛她如生命的男子。

他們一起雙棲同居三十年,恩愛久長至白光離世。

遙想她的一生,真正屬於她的幸福,並不算來自電影和音樂的光芒,而是這個叫作顏良龍的男子給予她的那滿滿幸福。因為,音樂和電影終究是留給別人的,並不能夠真正緩解她淒涼的人生,抑或傷痛。唯有顏良龍,是為她生之歲月的一劑良藥,給她溫良,給她愛嗬,給她恩慈,給她安穩,因而在她臨死時,她都緊緊地拉著他的手不肯鬆開。

這個小她十幾歲的顏先生,確也是她割舍不掉的至愛。那際的她,該有多遺憾,因了那“愛是無涯,而吾生卻有涯”的壽數將近。

不過,我知道她又是多麽充盈的,因了此生終是沒被那盛名浮華所累及,傾盡一生終是尋到了最完滿幸福的情感歸宿。

顏先生,確也是個優質得不可多得的良人。他,是真的特別愛她,由此,他親自為她造了一個琴墓,黑白琴鍵下,白光永遠安睡在那裏;他,因特別懷念她,便將家裏始終如一地擺設成原來白光在的模樣,有時會想著一夢醒來,也許白光就又回到自己的身邊了。

不過,世事如春夢,夢醒了,什麽也就都沒有了。

他,終清醒地知道她永遠不會回來了。於是,在她兩周年的祭日裏,他為她深情地寫下了這首詩:靈鳳振翼去,空餘繞梁音;

知心斯已遠,何日君再來;

昔日之光彩,今日依然在。

詩後的落款是:永遠懷念您永遠愛您的夫顏良龍。

是女子,能遇著這麽個良人,皆可不恨的。

想他,雖然給予她的是最平淡的婚姻,然而她獲得的卻是世間女子皆夢寐以求的好幸福。

由此,世人皆因著他的緣故,信了這世間是有好姻緣存在的;而女子們皆因了他的緣故,信了這世間終會有良人出現的。幸福,是有的;真幸福,是可以逢得著、遇得到、等得著的。於是乎,在吉隆坡郊外的她的墓地上,信愛的人們拾級而上,遙看著一排黑白相間的琴鍵,輕哼著那上麵雋刻著的《如果沒有你》的五線譜,像是遇見了真的幸福一般會生出雀躍來的。

人說,有那麽一些已經遠行和終將遠行的身影,是會一直留存於有心人的腦海裏的。

甬道。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她,白光亦或是那個曾叫作史永芬的女人,都是夜鶯隻唱一首歌的不畏將來不念過去的勇敢女子。

而我言說種種,不過想說的隻一句,即“是女子,當應不畏將來不念過去,若白光這般”!

所謂幸福,便是隨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