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談 十四董竹君

溫暖如水,明媚如花

她,是中國的“娜拉”,中國的“信子”。

她的一生,可謂坎坷,亦可謂華美。

她用一個世紀的風雨華美,

編織了一個青樓女子蝶變成實業家的傳奇,為那時上海灘增添了一道永恒又絢麗的風景。

她的傳奇,於世人——

溫暖如水,明媚如花。

導 語

出生在

20世紀老上海洋涇浜貧民窟的她,為生活所迫,不幸淪落為賣唱女。然,上海這一方水土,卻練就了她錚錚的傲骨。

雖深陷卑賤之地,卻依然出淤泥而不染,懷擁著一份高潔的性情,不苟且、不退縮,不屈服地追求新生活。終遇革命誌士夏之時,使自己獲得了“鳳凰涅槃”似的重生。

不過,世事終難料。

轉瞬間,那個誌向高昂的革命者便沉溺到封建世俗裏去。於是,她決絕地擺脫男權色彩濃厚的家庭,來到冒險家的樂園——上海,成了轟動一時的中國的“娜拉”。

於是,屬於她的華美人生開始在曆史的舞台上演。

自古巾幗都不讓須眉,一身傲骨的她,在風雨如磐的上海灘赤手空拳地開辟了一份自己的事業。以中國“信子”的名義,創造了一個白手起家的神話。到如今,由她一手創建的“錦江飯店”

還在訴說著一個又一個的傳奇。

她,亦是一個讓人景仰的女子。

她自強、自尊,麵對迂腐的丈夫,她毅然放棄榮華富貴,帶著四個年幼的女兒,堅韌地走著一條獨立自主的道路,不僅把四個女兒都送往美國留學,還創造了一個傳奇的“錦江飯店”。

她知性、通達,麵對情人知己陳清泉的妻子時,她決絕放棄這份“得不到的愛”,苦痛著自己,卻也不願讓別人受到傷害。

她洞悉世事,練達人情,卻又不失赤子之心,為了革命信仰,她曾冒死秘密救助了不少革命同誌。

新中國成立之時,她亦捐出大筆財產給國家。

這個從青樓走出來的女子,用她特殊的女性魅力,留給曆史一個華麗的轉身,成就了上海又一個傳奇。

1935年

3月,位於華格臬路的“上海錦江川菜館”正式開張。

一時間,華格臬路上,鞭炮齊鳴,人聲鼎沸。小小的兩層樓的錦江菜館裏,擠滿了來自四麵八方的客人。

據說,當時上海灘上的頭麵人物楊虎和杜月笙也前來棒場,其轟動可見非同一般。

是怎樣的一家飯店,足以讓上海灘赫赫有名的黑白兩道人物都齊聚一堂呢?

緣由無他,隻因這間飯店的掌櫃是轟動一時出走的“娜拉”董竹君。

這位曾在上海灘紅極一時的頭牌藝伎,充滿傳奇的經曆使她成為上海灘極具風雲的人物,加上她又頗具才華,善於交際,很快就成為新聞界捕捉追逐的采訪對象。所以,在“錦江川菜館”

未開張之前,她的故事及她的“錦江”就被宣傳到上海的邊邊角角了。

被老上海們愛昵地稱作“十八層樓,十三層樓”的“錦江”,在以後的歲月裏陪伴著董竹君迎來了一個又一個的傳奇。這裏曾經接待過

134個國家

500多位首腦人物,這些人每個都是一部傳奇,而“錦江飯店”則成了他們人生傳奇的一個交匯點。

如今,曆經近一個世紀的風雨,這幢十幾層的建築風姿依舊。

透過時光的荒野與那曆史的洪流,那個自強自立的“紅塵奇葩”漸行漸近,依稀仿佛間我們可見一個“不是和羹勞素手,哪知香國有奇才”的婉轉娥眉女子,帶著那一絲朦朧冷豔的唯美如流星劃過夜空般飄然而去,讓人目眩神往。

舊時上海灘上最高級的妓院被叫作“長三堂子”,也被稱作“書寓”。

這種妓院裝修豪華精致,這裏麵的妓女個個技藝精湛,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亦被叫作藝伎。在這樣高等的妓院裏有這樣一個規矩:姑娘未成年不接客,目的是妓院老板要等賣唱的姑娘紅了,接客時能開出更高的價錢。

正是這樣的規矩,董竹君才僥幸逃過了接客的悲慘命運。

1900年,董竹君誕生在上海洋涇浜的一個貧民窟裏,父親是拉黃包車的人力車夫,母親是給人家做粗活的娘姨,雖然夫婦二人拚命地幹活,但仍然得不到溫飽,一家人過著艱辛的日子。出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注定了她命運的坎坷。從小就長得清麗出塵的她被人們稱為“小西施”,雖然很懂事地幫父母分擔著一些家務,但是,悲劇的命運還是降臨到她的頭上。

十三歲那年,拉黃包車的父親突然病倒,這一病再沒能好,拉黃包車的活自是不能再做了。他們家頓時陷入更大的困境,別說溫飽問題,就是房租都不能解決。於是,萬般無奈下,父親隻好把尚還年幼的董竹君抵押在高級的妓院裏,從而換來得以維生的三百元錢,期限是兩年,隻賣唱不賣身。當時,上海稱為“小先生”或“清倌人”。從此,董竹君頂著“楊蘭春”的藝名淪落到風塵。

初入青樓的董竹君心情是極其抑鬱的,每日隻沉浸在學習技藝之中,臉上終日是愁雲慘霧。然而,她與生俱來的美貌和好嗓子,使得她很快成為堂子裏的頭牌藝伎,每日裏都有數不清的客人來捧場。由於她從來都不苟言笑,隻冷冷地坐在一隅歌唱抑或者彈奏,於是,大家都稱她為“冷西施”。

那時,堂子裏的紅藝伎身邊都會配備一個專門伺候的用人。

作為當時上海灘有名的頭牌藝伎,董竹君的身邊也有這樣的用人。就是這個孟姓的用人,使深陷風塵的董竹君有了鳳凰涅槃般的重生。

這位被董竹君稱為“孟阿姨”的中年女子,是一位知書達理、頗有見識的人。她態度溫和,總是笑眯眯地打理著董竹君的生活起居。眼見董竹君就要步入接客的年紀,她甚是焦急。她對董竹君說,妓院不會放掉她這樣的頭牌藝伎,即使抵押到期,老板也不會輕易放手,他們會利用黑社會的勢力,讓你回不了家。有許多好姑娘都沒能逃脫這悲慘命運。

就是在孟阿姨循序漸進的引導下,董竹君的心底存下了一份心思,就是在接客以前嫁出去。於是,她開始在客人裏挑選能夠托付終身的對象。

借此緣由,才有了她和革命黨人夏之時續寫的那段亂世情緣。

由此,她的人生有了一個華美的舞台。依稀,我們可透過曆史的層層迷霧看到一襲旗袍的她搖曳在她的舞台上,華麗旋轉,迷離驚動。

1911年的辛亥革命改變了中國的命運,但是不幸被帝王夢衝昏頭腦的袁世凱竊取了大權。為了稱帝,他不僅秘密殺害了新黨領袖宋教仁,還大肆殘害大批革命黨人。為了繼續籌劃討袁的二次革命,大批的革命黨被迫轉入地下。上海紅燈區四馬路,就是當時革命黨人經常出沒的地點之一,他們常在那裏舉行秘密活動。

當時的四川省副都督、革命軍總指揮夏之時是這裏的常客。

他早年留學日本,後來加入同盟會。辛亥革命時,他以新軍軍官身份領兵起義,為實現中國內地的政治變革立下了顯赫戰功。

於是,英俊豪放的革命戰士夏之時遇上了情竇初開的頭牌藝伎董竹君,一段才子佳人的情緣就這樣在迷離嘈雜的煙花柳巷上演。

麵對渾身都散發著迷人男子氣概的夏之時,董竹君的心裏猶如亂撞的小鹿四處奔騰,心底溢滿的全都是愛的幻想。那時的她,亦出落得俏麗動人,沉魚落雁的美貌更是惹得人高馬大的夏之時怦然心動。就這樣,兩個互生情愫的年輕男女的戀情在彼此的心間綿遠蔓延開來,猶如盛開著的蓮花香飄於那個煙花之地。

愛到情濃之時,夏之時欲將她贖出這個是非之地。然而,生性剛烈的她卻說不能用他的錢來贖,因為那樣會輕了自己。接受過新式思潮的夏之時明白了她的心思後,在佩服之餘,亦尊重她的抉擇。

不久,袁世凱以三萬大洋懸賞夏之時的人頭,他隻能藏身於日本租界的旅館。於是,這個為愛而不顧一切的女子,在1914

年春末的一個深夜,丟棄所有的珠寶首飾,設計從堂子裏逃了出來,投入被通緝的夏之時的懷抱。

由於董竹君出身青樓,他們的結合曾遭到許多革命黨人的反對,然而,這對於共過患難又彼此深愛的兩個人來說是微不足道的阻礙。兩周後,穿著一身白紗裙的董竹君和穿著筆挺西裝的夏之時,在鬆田洋行裏舉行了儀式簡單的婚禮。那年,夏之時二十七歲,董竹君十五歲。

幾天後,他們踏上了去往日本的遊輪。

在異國他鄉,以自由之身詩意地呼吸著櫻花香氣的董竹君,以鳳凰涅槃的姿態獲得了她真正的重生。

他們一起在日本生活了六年。

六年裏,她收獲了一個愛情結晶,同時也收獲了六年的文化知識。有人說,她真正的文化,及後來的很多開明思想均源自這六年。

誠然如此。

隻是,生活中始終暗礁無數,一不小心就會觸及。即使在愛裏,也會掀起暗湧無數。回國後的董竹君就不幸觸及這樣的暗礁,那個給了她重生的男子,亦給了她無數的傷害。

那年,她跟隨著他回到國內,成了顯赫一時的四川省都督夫人。然而,此時的國內,到處是軍閥火並的混亂局麵。不久,夏之時突然被解除軍權,意誌的消沉使他逐漸由革命者轉變為一個守舊的鄉紳,他開始以搓麻將和抽鴉片度日。

董竹君是個懂得感恩的人,她張羅著家裏的方方麵麵,並容忍了這一切。一方麵,她希望丈夫能夠找回當年那種革命青年的朝氣;另一方麵她也懷著一種深深的感激,畢竟是夏之時把她從火坑裏拉出來,給了她重生的機會。然而,她的隱忍卻助長了他的無理和暴虐。

他不僅對董竹君連生四個女兒非常生氣,還對董竹君熱心社會事業深感不滿。那時的董竹君已顯現出很強的社交能力來,並因此受到人們的認可和讚揚。大男子主義的他,斷是看不得妻子比自己有威望和優秀。於是,他常常無端地折磨董竹君。

一次為了一點小事,他竟然掏出手槍威脅董竹君,甚至連她的父母也遭到無端的侮辱,這讓董竹君傷心絕望至極。

她終於為夏之時生下一個男孩,重男輕女的夏之時竟不允許四個女兒讀書。這一次,董竹君真的失望了。她終認識到:過多的自我犧牲讓婚姻陷入兩難,若非自己長期陷於痛苦,就是讓另一半不勝其擾。

於是,細思量之後,她決定離開夏,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封建大家庭。

1929年,她帶著四個女兒(因當時兒子大明兒太小,無奈留在了老家)拋棄榮華富貴來到了曾經養育過她的故鄉上海,成了出走的“中國娜拉”。這一壯舉瞬時間震驚了成都,成為當時各家報紙紛紛大炒的熱門新聞。

不久,她和隨之而來的夏之時有了一次詳談。在這次詳談當中他們簽訂了一份最後的協議,即暫時分居五年。她想,假如五年之後雙方誰都沒有改變自己的思想和觀點,那麽就離婚。

也就是在這次談話中,夏說了那句傷透她心的話:“你董竹君要是能在上海灘站住腳,我夏之時就用手板心煎魚給你吃。”

想那時,董竹君在聽到這番讓人心涼如冰的話時,是怎樣心如死灰,那殘存心底的一點愛意和敬意便也化為了那煙塵和齏粉。

五年後,這段讓人神傷的婚姻終黯然落幕。

離婚後的董竹君帶著四個孩子在上海苦度歲月,生活的艱辛有時到了令人絕望的地步。為了生計,她整天出入於當鋪。但是,這一切並沒有把堅強的董竹君打倒。她的苦難是因為離開夏之時,她的輝煌卻也因著這苦難得以耀眼上海灘。

為了給孩子最好的教育,為了給雙親籌錢治病,亦為了能幫助她一直認定的先進組織共產黨,她決定發揮自己的特長——經商。多方籌集資金後,1930年春,她創辦的群益紗管廠正式開始營業。

眼看事業慢慢紅火起來,不料淞滬戰役爆發,廠房被突如其來的這場炮火燒成了灰燼。而這時,夏之時更是火上澆油,不斷寫信勸說董竹君回來,甚至想出一些荒唐的謀害計劃。

然而,這些困難和阻礙都難不倒不屈不撓的董竹君。為了辦廠,董竹君讓孩子們去上寄宿學校,自己則沒日沒夜地苦幹。但產品銷路並不好,廠子隻能勉強維持。正在這時,房東帶著一批華僑前來參觀,準備投資入股。一位叫陳清泉的菲律賓華僑見了董竹君,大有相見恨晚之感。他欽佩董竹君的人格魅力,決定幫助她,且欲帶她去廈門老家籌資。

卻沒想到,緊接著發生了一係列不幸的事情:先是因她就淞滬戰役發表過抗日的言論,差一點被抓;後是有一進步學生手持一包宣傳材料來到她家,不巧卻被租界探子跟蹤。探子本來是想敲詐一筆錢就算了,卻想不到這位女子死都不肯給錢。在敲詐不成的情況下,惱羞成怒的探子將董竹君投入監獄。後來,在多方的共同努力下,才終於得以解脫。在那一年裏,她的母親去世,父親病倒。這接踵而至的災難讓這個弱小的女子幾乎不能夠喘息。

然而,否極泰來,四川人李嵩高送來的兩千元錢讓她重整旗鼓,不顧多人反對,於

1935年創辦了當時在上海灘毫無市場的四川菜飯館——錦江菜館。一切都有了轉機,董竹君從此開始了她一生中最輝煌的創業。

飯館出人意料的紅火,每日裏顧客絡繹不絕。據說,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以及當時南京政府要人和上海軍政界人物來吃飯都要等上很久,紅火程度由此可見。

然而,在舊時上海灘上欲辦成一件事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何況她還是一個女流之輩。那時,各方的勢力遍布在上海灘的各個角落,讓人防不勝防。所以,每天,董竹君除了要應付飯店裏的各種事務,還必須麵對當時上海灘的各種勢力。

她深深知道“以德服人”的道理,所以,為了整頓店務她曾親自下廚三天三夜。此外,她又從四川老家請來和尚師傅掌勺,使“錦江”的麵貌為之一新。後來,因發展需要,錦江菜館曾多次擴建,同時又投資分設了錦江茶室。兩店在董竹君的經營下逐步中外聞名,甚至卓別林、美國大使等人都成了飯店的座上客。

據說,當時上海灘的很多頭麵人物都對她傾慕有加,希望可以將她納入自己帳下或者家中,她始終不為所動,而是巧妙地周旋於他們中間。

她這個孤身一人獨闖上海灘的奇女子,更以自己或剛或柔的非凡氣質,贏得了黑白兩道人的尊敬和捧場。這不得不讓那些以自我為中心的大男人汗顏,且在汗顏之餘感歎:原來“巾幗從來都不讓須眉”。

“八·一三”事變爆發,日軍大舉進攻上海,殘暴的日本人更是把上海灘轟炸得一片狼藉。這個昔日繁華的城市在淪陷後,顯得蕭條淒荒,人們每日都活在惶恐之中,真真的是水深火熱。

她的“錦江”由於聲名在外,便也不幸被漢奸利用。一天,一個漢奸為了討好日軍,便帶著兩名日本特務來“錦江”吃飯。

特務吃過後,對“錦江”的菜肴讚不絕口。

禍事由此發生。

他們邀請董竹君到日本軍部的虹口旅館開個“錦江”分店,這讓董竹君非常犯難。答應吧,自己馬上就會背上漢奸的罪名;不答應吧,日本人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乎,上海成了董竹君手裏的燙手山芋。舍不得,亦拿不得。

不過,最後她還是毅然放棄上海的“錦江”,決定在菲律賓開個“錦江”分店。於是,她把上海的“錦江”托付給經理張進之後,便登上了前往菲律賓的海輪。

這次菲律賓之行,促成了她和陳清泉的相遇。

那日,之前到那裏的兩個孩子國瓊、國秀的音樂演出獲得成功,陪同在側的董竹君十分高興。陳清泉也來看望兩個孩子,沒想卻見到了董竹君。久別重逢的兩人深深沉浸在相逢的喜悅之中,心有千言萬語便都化為脈脈含情的無語。

這之後,在異地的國度裏,兩個惺惺相惜的人,不經意間便讓情愫以燎原之勢蔓延開來。深陷在愛裏的陳清泉更是不能自拔,他讓好友桂華山勸妻子跟自己離婚,被桂華山所拒,不得已隻好自己親自去說。

陳清泉的妻子是位虔誠的天主教徒,為了捍衛自己神聖的婚姻,她徒步來到馬尼拉,向董竹君攤牌,並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董竹君在驚詫之餘,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她自責原本就不該來菲律賓,於是,她從愛的狂戀之中抽身而出,決定悄然退卻。

就在這時,陳清泉因不願與日本人合作,被抓進了監獄。縱心中覺得對不起陳清泉的妻子,她還是在擔憂之餘,前往監獄去看望陳清泉,並且憑借當年在日本學到的日語,順利地見到了被囚的陳清泉。

董竹君的到來,令陳清泉備感欣慰。他覺得來日無多,因此,再次大膽地向董竹君發起了愛的攻勢。情緣不到頭,寸心灰未休。

麵對此情此景,董竹君淚如雨下。不過,她是聰明善良的女子,明白愛若建立在傷害的層麵上,是不會有幸福可言的。所以,這一次,雖心痛亦被相思煎熬的她,毅然決絕地離開了這個本就不屬於自己的男子。

至此,一段良緣在她明智的放棄下難以續寫。

這個奇女子,在她的生命裏一直不斷地接受著命運的波折起伏,曆經無數難以想象的艱苦,闖過無數無法逾越的難關。然而,她總能夠華麗地轉身,回頭讓世人看到的依舊是那個活得從容美麗的女子。

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遠征軍入侵到菲律賓,董竹君和兩個女兒不幸淪陷在這戰火紛飛的國度裏,而原來的一切打算都化為泡影,成了名副其實的難民。然而,堅韌、機智若她,在兵荒馬亂之時,依然可做到男子才有的臨危不亂的氣勢來。她關照和她一起的難民朋友要穿戴整潔,略施脂粉,因為當時的菲律賓的憲兵們很尊重富人和女士,打扮得漂亮些能博取同情,容易獲得救助。

事實證明,她這是神機妙算,在日本飛機的狂轟濫炸下他們果然多次得到意想不到的援手,從而死裏逃生。

1945年年初,在菲律賓受困五年後,董竹君終於回到上海。

隻是,此時淪陷區的上海早已麵目全非,張進之因知其被困菲國,就不惜犧牲“錦江”的利益,和一些無惡不作之人狼狽為奸,為自己大肆斂財。“錦江”一時陷入困境。然而,她的人生字典裏,從就沒有“屈服”兩字。雖臨淵履冰,戰戰兢兢,但她終化險為夷挽回了“錦江飯店”。

然而,在上海解放之初,當上海市委希望她能將“錦江茶館”

和“錦江飯店”合並歸公時,她卻無所顧忌地將價值十五萬美元的“錦江”兩店奉送給了黨和國家。那種視金錢若浮雲的豪情亦讓人久久難忘。也就是在那年,四川省人民政府公開宣判夏之時為“反革命分子”,這位民國元老被就地槍決。噩耗傳來,董竹君卻未置一詞。

不過,她是重情重義之人,在她內心深處對夏之時一直懷有深深的感銘,要不然,她為何一直將那張結婚照安放在臥室的床頭呢?也因此,在夏之時生前,她亦從沒對孩子們說過一句他的不好。

至此,她把自己所有的熱情都交付給黨和國家。

可是,她沒能逃掉十年“文革”的厄運。家被抄了,人被關進牢獄,幾經昏死的折磨落在已近古稀的她的身上,直到“文革”

結束。

晚年時,她再顯“奇女子”本色,以驚人的毅力和記憶力完成了四十餘萬字的長篇自傳《我的一個世紀》。用平和從容的筆調,使自己百年的滄桑歲月有了一個更華麗的轉身。

1997年

12月,九十八歲的董竹君安然逝世。

在自傳中,她曾如是寫:“竹君無貌,無以得到眾人的青睞;竹君無才,無以戰勝各項困難;竹君不冷,無以抵禦種種煩擾。”

得退讓與寬容,從容自若地去麵對生活。如是,才可成為一個幸福的女子,多一些理想,少一點幻想,偶爾失望但不絕望,即使傷心也不傷身,保持一顆樂觀開朗的心態認真地生活。

就此,即可獲得一個溫暖如水、明媚若花的好人生。

就如,董竹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