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賢下士

墨股城雖然是一個小城,但畢竟實現了木下藤吉郎少年時代的夢想。成為墨股城主人的他,想做的事非常多。他最注意的是招攬人才,獲得好部下。他認為,自古以來,揚名天下的英雄,都不是憑借一個人的力量就能成功的,而是有智勇、人格高尚的部下協助,所以他想尋找出類拔萃的人物,作為自己的左右手。

一天,藤吉郎登上城樓,佇立良久,他一邊眺望著美濃平原及中部山脈的美好景色,一邊沉思其中是否有隱居的勇士。不久,蜂須賀正勝也來到城樓。他已把名字中間的小六改為彥右衛門,奉藤吉郎為君主,執臣下之禮,絲毫不計較過去的地位。

藤吉郎回顧正勝說:“中部諸國不知道有沒有臥龍?”

“龍?”

“對,龍。一旦得雲,即能飛天,呼風喚雨的龍。”

正勝會意了,稍為思考之後說:“有。有龍!”

“有啊!是誰?”

藤吉郎顯得很興奮。“是美濃國不破郡岩手下的人,名叫竹中半兵衛重治。一年前離開齋藤家,如今隱居栗原山中。臣以為此人可以稱得上龍。”

“好,你詳細告訴我,竹中半兵衛到底是個怎樣傑出的人物!”

於是,正勝說出如下的故事:就在1月,美濃國齋藤家的稻葉城內,大將雲集、齊來拜年的時候,老將安藤伊賀守向主人齋藤義龍諫言:“主上,今年起敬請整軍經武,愛護百姓。現在正是戰國亂世,如果隻知道飲酒作樂,稻葉城恐遭鄰國織田之鐵蹄**。”

義龍自從其父秀龍於前年去世之後,一直不問政事,怠忽軍備,隻是整日飲酒作樂。可是,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新年裏頭,就說稻葉城會淪亡等不吉利的話,真讓人掃興!”義龍一怒之下,返回內室。

安藤伊賀守不禁歎息,在這種昏君治理之下,齋藤家滅亡之期恐將不遠了。正感黯然時,近侍傳話說:“主上在內有請。”

伊賀守心知不妙。果然,等待伊賀守的不是義龍,而是牢房。安藤伊賀守被關的消息,很快傳到菩提山城主竹中半兵衛耳中,因為他的妻子是伊賀守之女。患病在床的半兵衛,聽了這個意外消息,隻是靜靜地點了一下頭。

半兵衛是個俊美的青年,因自幼體弱,從未上陣作戰;但長於智謀,身為武士,16歲第一次參與戰役時,以出人意料的計謀使敵方大敗。自此以後,他受到重用,齋藤軍所以能連打幾次勝仗,都是由竹中半兵衛策劃的。聽到伊賀守被關的消息後,半兵衛緊閉城門,毫無動靜。直到2月2日,半兵衛才率領16名強壯士兵,奔向稻葉城。

深夜,半兵衛命令一名部下在稻葉城下呼喊:“發生大事了!織田信長突率1萬大軍越境入侵。”守門士兵一聽,急急把門打開。半兵衛等人像一陣風似的,立即跑入城內。他們用這種方法連闖了幾關之後,終於到達義龍的居處。半兵衛大聲叫喊:“欺君弄臣,出來受死!竹中半兵衛重治來了!”

慌忙跑出來的長井新八郎、齋藤飛驊守等義龍親信的佞臣,都被半兵衛的部下一刀殺死。聽了近侍報告的義龍,大驚失色,他顫聲地急喚衛兵,一副可憐相。這時,半兵衛麾下一千餘騎,已經包圍了稻葉城。

義龍驚嚇過度,不敢見半兵衛,在四五名近侍護衛下從後門溜出,急急忙忙逃到稻葉郡黑野村的鵜飼城。半兵衛隻是想告誡義龍,自己僅救出嶽父安藤伊賀守而已,並不想占領稻葉城。所以,從牢房裏救出安藤後,半兵衛即刻離開,連菩提山城也不回去了,獨自一人到栗原山中。

他在寫給叔父竹中重利的信中,有一段說:雖為告誡,但驚嚇主上及占領稻葉城之罪甚重。侄本多病之身,所以辭官隱居,以度餘生。據說,從此以後,沒有人見過半兵衛。

藤吉郎聽後,欣喜地說:“哦!確實是龍!我決定去請竹中半兵衛來墨股城。”

“請稍等。竹中半兵衛雖然棄義龍而隱居,道義上或許仍認齋藤家為主家,恐怕不會願意為齋藤家之敵織田效勞。”

“不,我想隻要誠心相求,一定能說服他出栗原山。”

第二天,藤吉郎一個人趕赴栗原山。當夕陽染紅天際之時,他終於來到栗原山麓。山腰上有一間房子,周圍是蒼鬱的鬆林。藤吉郎從土垣的竹編門扉窺視,看到庭院中央的爐灶前,有一個少年在蹲著燒枯枝。

“喂,孩子。”

“誰?”少年應聲站起來。

“我是織田信長的家臣,叫做木下藤吉郎。想拜會竹中半兵衛殿,能否通報一聲?”

“我家主人不在。”

“哈哈哈,大概是半兵衛殿交待你,有客來訪就說不在吧。”

少年悶聲不響了。

“拜托,拜托,請通報一下。”

“不行,老師從來沒有接見過外人的。”

“沒關係,試一試嘛。”少年不得已進入屋內,但馬上就出來說:“還是不行啦。說是請回去。”

“那麽,我下次再來好了。”

“再來也是不行。”

“不,隻要能見麵,多少次也要來。”藤吉郎說了之後,笑著下山去了。

第二天同一時刻,藤吉郎又出現在竹門前。

“呀,你又來了。”

“通報一聲,好嗎?”

“好,通報就通報。”少年跑進裏麵,不一會兒又跑出來了。

“老師說,免了。”

“那,明天再來。”

“不!真是不行的。你還是看開點,不要再來了。”

“不,明天一定再來。”藤吉郎沒有食言,次日一早就來了。少年一見,不待吩咐,立即跑進通報。半兵衛仍是不見。

藤吉郎已經跑了3次,但他一點也不氣餒。他知道中國三國時代的蜀漢帝劉備,為了請出諸葛孔明,曾三顧茅廬。第三次,孔明正在午睡,劉備還在院子裏站了半天。他決心學習劉備,3次不行,5次、10次地去,直到見麵為止。

於是,藤吉郎連續15天上下栗原山。即使遇到大風大雨的日子也從不間斷。少年也已跟他很熱絡,一見到他來,就立刻替他入內通報,期待著老師答應見麵。第十五天正逢大雨。藤吉郎被半兵衛拒絕後,默默地蜷坐在泥濘中。少年見到,慌慌張張地問:“叔叔,你要做什麽呀?”

藤吉郎用屋內也聽得到的音量說:“今天就坐在這裏,不再走了!”

“但是,叔叔坐在那裏會淋雨呀。”

“不要管我。”

“哎呀,怎麽辦呐,我再去問一次看看。”

少年急忙跑進去。過了一會兒,跑出來的少年,滿臉笑容,高興地說:“叔叔,老師說要跟你見麵了。”

“哦!謝謝!”少年帶藤吉郎到室內等候,他心跳個不停。

“有勞等候。”隨看年輕而清朗的聲音,竹中半兵衛走進室內來。

藤吉郎看了一眼,立刻知道半兵衛確實是人中龍鳳,心裏慶幸自己努力堅持。他說:“多次來訪,打擾您的清靜。我木下藤吉郎——”

正要提及來意時,半兵衛舉手製止,說:“不用說了,你的來意我已經明白。衷心感謝你的誠意,身為墨股城城主,竟獨自到敵國之地,訪問15次之多,令人佩服!”

“那麽……願意到我方來了?”

“從今天起,願奉藤吉郎樣為主人。”

“謝謝,真不知道該如何道謝。”

“但有一事請原諒。織田軍即將在近日內進攻美濃。到時在下必保持中立。齋藤家滅亡之後,在下再赴墨股城。”

“隻要肯歸附我方,即使明年後年,也願意等候。”

“今日請先帶這孩子回去,他將來必能建功。”藤吉郎高興地答應了。

這個少年就是追隨藤吉郎馳騁沙場30年,建立赫赫戰功,晚年被受封為出雲及隱歧二國的藩侯,領有69萬石俸祿的崛尾吉晴。

如此,木下藤吉郎以常人所不及的真誠和謙虛,延攬到竹中半兵衛。齋藤家滅亡之後,半兵衛如約來到墨股城,正式立下主從之誓。以後10年間,如果沒有半兵衛的奇計良謀,藤吉郎或許不能連戰連勝,建立大功。藤吉郎所以能晉升為羽柴築前守秀吉,也是得力於竹中半兵衛。

智取稻葉城

藤吉郎往訪竹中半兵衛的第二年8月,織田信長終於發兵1萬人,浩浩****渡越木曾川。齋藤義龍大驚,催促重臣說:“叫竹中半兵衛來。快派人到栗原山……”

重臣們麵麵相覷,默不作聲。事到如今,就是召喚半兵衛,又有什麽用呢?何況他是不會來的。雖然知道徒勞無功,仍然派出使者到栗原山。果然,半兵衛一句話都不回。織田軍以木下藤吉郎率領的1000餘士兵為先鋒,勢如破竹,攻陷各地砦寨,第十天即已逼近稻葉城。

但是,稻葉城周圍都是峻險的山嶽,不容易攻陷,轉為山地戰之後,織田軍開始陷於苦戰。因為齋藤軍有火槍隊,從山腰居高臨下射擊,頗占優勢;而貧窮的織田軍沒有配備火槍。麵臨這種情勢的織田軍,如果背後又有敵軍來襲,極有可能全軍覆沒,所以非盡快占領稻葉城不可。

這個時候有些急躁的信長召藤吉郎問道:“有無妙計?”

藤吉郎想了片刻之後,說:“隻有舍身冒險一途!”

“怎麽做?”

藤吉郎沉著的回答說:“帶兵10名,潛入稻葉城。”

“做得到嗎?”

“誓必達成!”當夜,藤吉郎將先鋒隊指揮權交給蜂須賀彥右衛門正勝後,帶領勇士10人,自陣營中消失。原來,伴隨竹中半兵衛的少年茂助,非常熟悉稻葉城周圍的地形及山道。於是,由茂助當向導,在黑夜中翻山越嶺。經過千辛萬苦,黎明前,藤吉郎一行人終於到達了稻葉山背後的瑞龍寺山的山頂。

“先睡一覺。”說完,藤吉郎與部下一起,橫躺在岩石上。但是茂助並不睡覺,一個人守望著東方的天空。大約過了一個鍾頭,天已破曉。周圍逐漸地明亮,除了他們所在的峰頂,隻見迷迷蒙蒙的一片雲海。

藤吉郎最先起身。茂助指著東方曙光初露的天空說:“主上,太陽升上來了。”

“茂助,下麵山穀內,確是稻葉城嗎?”

“不錯。”

“好。你就一個人留在這裏。我們到穀底後會呼喚,你聽到後就趕快放狼煙,知道嗎?”

“知道了。”茂助站在狼煙筒旁邊,目送其他人到穀底。耀眼的陽光一出,雲海即起翻騰,開始消散,濃尾平原清晰地呈現眼底。

藤吉郎一行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稻葉城後門,優哉遊哉地進入城內。把守後門的士兵,那會料想到敵方竟敢來此,還以為是己方的人,看也不看,就放他們進去了。來到米倉後,藤吉郎舉起右手指揮。10名部下把木材點上了火,跑到米倉裏麵去。

守備士兵這才明白過來,大叫:“有敵人啊!”

但是,當守備士兵拿起武器追上來的時候,米倉已經冒出濃濃黑煙。守備隊長急忙喊:“不要追敵人了,火!先救火。”

這時,山峰上出現了狼煙。這是茂助一聽見城內鬧哄哄的聲音時,立即點火引發的。等待狼煙信號的先鋒隊,在蜂須賀彥右衛門的攻擊令下,千餘騎一齊衝向七曲口、百曲口及井之口阪三條道路,進攻稻葉城。

燒掉全城將士賴以生存的貯糧之後,引起齋藤軍的大混亂,士氣低落。激戰數小時後,稻葉城陷落。齋藤義龍在十數名侍臣保護之下,落荒而逃。於是,尾張國的織田信長合並了美濃國,一躍而成為120萬石俸祿的大藩侯。

9月,信長移駐稻葉城,改稱歧阜城。木下藤吉郎接受了信長的道謝之後,凱旋墨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