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母親的印象

在傑斐遜的一生中,真正給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他的母親。傑斐遜在回憶往事的時候,會常提到父親彼得·傑斐遜,但是,他對母親提及的並不是很多。

總的算起來,傑斐遜在27歲之前,除了有一次因為要學習法律不得已離開家一段時間之外,都是和母親一起生活的。但是無論在什麽時候,傑斐遜都極少提到母親。即使從他與人保持聯係的一千多封信件和其他聯係方式的記載當中,都沒有特別提到母親。算起來,傑斐遜隻有在他寫給舅舅的信裏以及他的《自傳》裏,各提到過一次,但是那些都是一筆帶過,沒有任何特殊之處。除了這些,傑斐遜在他的賬冊裏還提過母親四次,僅此而已。這個世上,絕大部分人還是深深愛著並依賴著母親的,傑斐遜也不例外。那麽,為什麽傑斐遜對母親提及甚少呢?隻可能有一個解釋,就是由於性格和家庭背景的影響,傑斐遜對於談論或者描述家庭中的女性感到有些羞怯,而這種羞怯會讓他盡量對母親或者家裏的其他姐妹避而不談。其實,傑斐遜的母親應該說在很多方麵都是值得他敬愛的,而母親也很樂意接受傑斐遜的敬愛與依賴。傑斐遜的母親來自高尚、儒雅而好客的富豪家庭,家裏有一百多名奴隸。母親和藹可親,為人熱情誠摯,舉止溫文爾雅,脾氣隨和,而且很有幽默感,並且她非常喜歡寫信。

傑斐遜與母親一起生活的時候,奴隸、收入、食物和其他的物品都是屬於兩人共有的。母親教會了他列賬目,把收入和支出的明細列到本子上,做成賬冊。這樣既能很好地理財,也能一目了然地看到自己的花銷和收入。於是,傑斐遜在母親的監督和教誨下,開始詳細記載每筆收支,傑斐遜很敬佩母親的智慧,一直都堅持記賬,他也一直認為這些記載是相當有分量的。每次他做完賬目賬冊的時候,都會想起母親的教誨,並且潛意識裏覺得如果賬目毀棄了,會產生很嚴重的後果。傑斐遜直到83歲去世的時候,都一直保存著曆年來辛辛苦苦記錄的賬冊。他叮囑妻子也要做詳細的賬冊,並且也將這些賬冊保存了下來。

傑斐遜的母親之前沒留下什麽筆跡,1770年傑斐遜的家——夏洛茨維爾農場突然發生了火災,這幾乎把傑斐遜家大部分的記載與信件都燒毀了,不過在這場火災之後六年,母親就去世了。在這幾年之間,傑斐遜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威廉斯堡和費拉德爾菲亞這兩個地方,但是這對母子之間仍有很多的信件來往。

在夏洛茨維爾發生火災後不久,傑斐遜寫信給朋友約翰·佩奇。在這封長信裏,傑斐遜根本就沒有提到他自己和母親的損失,隻是稍微提到“母親的房子”被燒毀了,提到最多的反而是被燒毀了很多信件和幾本很重要的書。從他的信件中可以看出夏洛茨維爾火災的發生似乎是一種信號,一種要了卻傑斐遜曾經對母親的依賴之情的信號。在夏洛茨維爾火災發生的時候,傑斐遜正在蒙特沙羅建造屬於自己的房屋。而傑斐遜在與妻子瑪莎·威利斯·斯凱爾頓結婚的時候,也是在蒙特沙羅自己建造的房屋裏——當時還隻是一片荒蕪的山頂上的小屋。

在1776年3月31日,也就是距離夏洛茨維爾火災之後的六年,傑斐遜隻是在他的小賬冊裏用很簡單的話寫著:“母親今早大約八點鍾的時候過世了,享年57歲。”在這之後的兩個月,傑斐遜把噩耗寫信告訴遠在英格蘭的舅舅。傑斐遜的這封信,剛開始是向舅舅傾訴這幾年自己的事業總是遇到挫折,這兩年英國與美洲的殖民地之間產生了微妙變化,雙方慢慢走向對立,而這讓自己很是煩悶。隻是在信的末尾,傑斐遜才突然提到母親因為患了中風而去世的消息,就簡短幾句話,又是一帶而過。而信中唯一能夠說明傑斐遜還是很在意母親的去世並且受很大打擊的是,他不經意地說出,在3月底的時候自己突然病倒了。這無非是母親去世讓他悲痛無比,而且他還為此患上了十分纏人的頭疼病。在以後的日子中,傑斐遜的頭疼病發作過好幾次。每次在傑斐遜遭遇人生的劇變之時,他的頭疼病就會發作,遭受的挫折以及病疼讓他不斷悔恨和矛盾,悲憤之情總會不斷湧出,而導致病情惡化。

那麽,怎麽樣才能了解傑斐遜的母親對他的影響呢?我們不妨看看在傑斐遜的《自傳》裏麵,他對母親是如何記載的。在《自傳》裏關於母親的記載,卻感覺到傑斐遜對母親有反麵諷刺的意思。傑斐遜在《自傳》中說:“簡·倫道夫·傑斐遜是艾沙姆·倫道夫的女兒。艾沙姆有兄弟七人,這一家子定居在顧屈蘭的丹金尼斯,他們追溯自己的血統,來自遙遠的英格蘭與蘇格蘭,對於這一點,你愛怎麽相信就怎麽相信吧!”

這是為什麽呢?突然對母親的家族甚至母親都有著十分曖昧並且帶有稍微輕視態度。而且他一個朋友的資料中也寫了傑斐遜對母親的評價——“他認為她在他生命中的分量是個零”。這話當然說得有些過了,因為沒有哪一個母親在兒子生命中的分量會是零。那麽這是為什麽呢?這很可能是傑斐遜覺得母親在他生命中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大得令他窒息,他對這種影響由原來的依賴和敬愛轉成了抵觸,所以,他想抹去他對母親的意見和感情的痕跡,也想盡力逃避母親對他的影響。

那麽,我們不得不說,傑斐遜提到家譜的那一段可能是個重要的線索。傑斐遜的父親彼得·傑斐遜是威爾士人的後代,在“新大陸”已經是第三代的移民。數百年以來,威爾士人一直對英國懷著仇恨和不滿。如果傑斐遜的父親沒有過早去世的話,他很可能會出現在獨立戰爭的戰場上。然而他的妻子,也就是傑斐遜的母親,卻出生在英國,在“舊世界”裏的家族中深受影響。傑斐遜的外祖父——艾沙姆·倫道夫是個船長,曾在弗吉尼亞殖民地的威廉瑪麗學院受過教育。那時候,艾沙姆是從事奴隸買賣行業的,並在這個行業中做得很出色。根據弗吉尼亞的標準,他算是十分富裕的。他的房屋眾多,而且寬敞明亮,他還有一百名奴隸服侍自己。傑斐遜家中有人曾說,傑斐遜的母親嫁給父親,隻能住進夏洛茨維爾這種潮濕而原始的森林中的一片小土地的時候,總感到自己的地位下降了很多。

對於祖先和血統這種問題,傑斐遜向來很是輕視和鄙夷。所以,他在《自傳》中提到母親的祖先時所顯示出來的輕蔑,正暗示著這樣的一種矛盾。

由於對家族和血統的問題而牽連了母親,傑斐遜也正是在這種矛盾中看待母親的,敬愛、依賴,而又不斷輕視和逃避關於家族和血統的承載者。

有趣的是,傑斐遜在快要結婚的時候,為了獲得未來妻子一個好的評價,就寫信給他在英國的代理人——湯姆斯·亞當斯,求他幫忙。他用有些諷刺和輕蔑的言辭,請亞當斯為他在倫敦找一找是否有他家曾經有過的貴族的紋徽。傑斐遜說:“家人曾告訴過我,我家的紋徽是什麽樣子的,但是怎麽來的我卻不知道。很可能我家根本就沒有什麽紋徽。假使這樣,我倒想借助於你,做一次買賣,因為根據史特恩的說法,那有著貴族紋徽的罩袍和其他任何的罩袍一樣便宜呢!”

傑斐遜在他一生當中,每當遇到一些碰巧有著高貴的出身就自命不凡而且咄咄逼人的社會人士,都會毫不留情地對這些人進行猛烈的攻擊。

雖然,我們對於傑斐遜與母親的關係了解得不多,可是從一些很明顯的事實當中我們了解了傑斐遜對女人的看法是怎樣的。傑斐遜喜歡文雅而又循規蹈矩的女人。傑斐遜的女兒瑪莎結婚的時候,他寫信給女兒。從這封信的內容,我們就能看出,傑斐遜是怎麽看待女人的:“你一生的幸福,現在就全看你是否能夠不斷地獲取一個人的歡心而定了,為了這個,所有其他的事情都必須退居次要的地位,就連你對我的愛也不例外……”

由上述內容我們能看出,傑斐遜隻在能真正埋藏住自己的情感,而對任何事情都保持理智的時候,才會簡單地提起自己的母親,可見,傑斐遜與母親大部分時候都是對立著的。但是傑斐遜卻和他的母親一起住到他27歲,既然是對立的兩人,那麽在如此長的時間裏,傑斐遜可能是備受煎熬的,也是痛恨這種生活的,並且他隻是一味聽從和同意母親的意見,這種生活當然是單調而乏味的。傑斐遜說,如果人生能夠重新再活一次,他再也不願意回到25歲以前的那種生活了。那麽,既然已經對立和產生不滿,為什麽還能夠和母親一起生活那麽久呢?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傑斐遜一定是在骨子裏麵深愛著母親,隻是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