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落幕
腓特烈大帝的邀請
《馬太受難曲》公演後,受到全國各界的一致好評,評論界的反應十分強烈,可是,元老院仍然堅持原來的立場,他們都認為,演奏時間過於冗長,這是沒有必要的。
巴赫完全不在乎這些反對意見,又繼續創作《聖誕神劇》,並決定公開演奏。
不久後,巴赫接到了一封來自倫敦的亨德爾的信,信中表示希望能得到《馬太受難曲》的樂譜。巴赫馬上為他寄了過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巴赫在聖托馬斯音樂學校已經任教十來年了。
巴赫的家庭生活溫馨且歡快,兒女承歡膝下,他仍然熱衷於音樂創作,絲毫沒有懈怠。之後,他還為路德教派創作了許多新的彌撒曲。一切看上去都很順利,可是麻煩和困擾也接踵而至了。
市議會的議員們向巴赫提出抗議,說他為路德教派做的那些彌撒曲原本就是羅馬舊教聖讚禮拜時吟唱的曲子,巴赫裏的妻子和孩子,也想早點回去完成新曲。於是他打斷了校長的說辭,急忙趕回家中。“今早,亨德爾寄來一包東西。我已經放在你房間裏了。”回到家中,安娜迫不及待地告訴他。巴赫急忙走回自己的臥室。房間的牆角上掛著一隻安娜親手編織的竹籃,竹籃裏有一個厚重的包裹,還有一些信件。巴赫急忙拆開信件,信中說:今年秋天,我經過長時間的思考後,領悟到了您演奏的聖歌《彌賽亞(救世主)》的意義。本來打算親自前去拜訪,但是因為瑣碎雜務耽誤了行程,我感到十分遺憾 !隨信附上了自己的拙作,真誠希望您能多加指點改正。同時,我也將日日夜夜為您祈禱,願上帝賜福於您。
亨德爾的這封信顯得十分謙虛而誠懇。巴赫看完後,沒說一句話就將信遞給了安娜,接著拿起手杖朝森林中走去。
這時候已經是深冬時節,德意誌的冬天特別寒冷,家裏必須依靠壁爐才能抵抗酷寒的侵襲。巴赫無意識地走向滿是枯枝落葉的森林中,冬天的森林顯得格外沉寂。
踩著枯黃的落葉,任憑它們在腳下沙沙作響,森林的盡頭還是森林,似乎永無止境地連綿不斷。遠處墨黑的土地上長著一片青綠色的麥芽,它們必須熬過這一季的風霜,才能巴赫更茁壯、挺拔。
巴赫走著走著,忽然停住了。因為前麵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悠揚的合唱聲。他詫異而好奇地走近了去看個究竟,原來是一個由五六人組成的小型合唱團。巴赫仔細聽著歌聲中的每一個詞句,發現竟然是自己寫的《聖誕神劇》中的一節。
巴赫並沒有上前與他們交談,怕影響他們的排練,他獨自一人靜坐在樹下沉思。晚霞的餘暉仍然停留在天際,夕陽的光芒從幹枯的樹枝縫中透射下來,冬日的黃昏有著令人心醉的美麗。
在靜靜的森林中,沒有人與人的紛爭,沒有仇恨和嫉妒,隻有落日的餘暉和淳樸的自然互相輝映。來到這裏,幾乎可以忘卻塵世的喧囂和不安。聽蟲鳴鳥叫,看鳥語花香,試問何處有此人間仙境 !
森林裏沒有絲毫不和諧的音韻,萬物都是自然而幽雅的。陶醉在曠野中,回想那充滿喧囂的人世,人類為了生活而艱難的掙紮,每個人都變得勢利、自私,虛與委蛇。
巴赫想著,又站了起來。他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大事,關於來自王室的一封密函。
是腓特烈大帝寄來的信。這位普魯士國王現在是家喻戶曉的著名人物。他被稱為“北歐之光”,曾發動長達 7年的戰爭,最終占領了西裏西亞,征服了俄國,製伏了法國,目前正準備創造一個更大的帝國,他胸懷極大的野心和壯誌。
腓特烈大帝的親筆函是以“平郵”的方式寄過來的。巴赫接到信的時候,剛開始認為是親戚朋友的惡作劇,結果拆開一看,竟然真的是腓特烈大帝的親筆密函。他現在還拿不定主意,所以暫時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安娜。
巴赫再次從口袋裏悄悄地拿出那封密函,仔細研讀其中的每一句話。那是一封措辭優美、態度謙虛的信件:我一直都十分敬仰的著名音樂家巴赫先生:我期待著您能夠答應我的要求,我是個能夠吹奏長笛但技術不熟練的音樂愛好者,我經常想,如果能夠聘請您親自到宮殿來演奏,那將是我最大的榮光,也是我這一生的心願。如果您的任何一位子女願意加入本國的管弦樂團,那更是本國的殊榮,請您考慮一下 !
巴赫讀了好幾遍,隨後又秘密地將它放在口袋裏。這時候,旁邊的環境變得又冷又暗,那個五六人組成的小型合唱團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去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幾乎忘記了回家的時間。
巴赫經常安慰自己說,雖然現在的工作環境讓自己沮喪、痛苦,但一定會有轉機。想到這裏,他踏著輕快的腳步,飛快地走回家去。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拿出密函交給安娜。安娜展開密函仔細閱讀,她的雙手不停地顫動,又急又喜地喊著:“這實在是太好了 !你趕快去呀,這是個多麽難得的機會呀 !”
“為什麽不去德累斯頓劇場欣賞歌劇呢?”安娜一直都鼓勵巴赫出去散散心。
“這倒是個好主意,咱們一起去吧!”
“家中事情太多,我實在抽不開身,讓鐵列曼陪你去吧 !”
“好吧,有他陪著也不錯。”
“不過在出發之前,咱們要征求一下埃馬努埃爾的意見,看他是否願意到柏林去演奏。”安娜很關心孩子們的未來。
《勃蘭登堡協奏曲》
一個寒冷的早上,巴赫帶著鐵列曼搭乘馬車前往德累斯頓劇場。鐵列曼拿出樂譜,一邊修改,一邊哼唱。巴赫始終閉著雙眼,似乎在尋找靈感。
“老師,現在已經是正午時分了。”聽到鐵列曼的聲音,巴赫緩緩地睜開雙眼。
馬車上一共有七八位乘客,每個人的裝束都樸實無華,他們都沒有大聲交談,也沒有不雅的舉止,隻是一直在顛簸的車上保持沉默。
好不容易到達一個小規模旅店。巴赫和鐵列曼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隻見遠遠走來一位穿著破舊外套、儀態隨和的紳士,他以溫和的語氣對巴赫說:“對不起,請問您是不是巴赫先生?”
“這可怎麽辦啊?我們連飯錢都付不起了。小偷也真是的,沒看到我已經這麽窮了嗎?哈哈。”雖然困擾不已,巴赫卻不忘自我解嘲,一笑置之。他心想,可以把帶來的樂譜先押在這裏,等回來的時候再贖吧!反正有朋友住在德累斯頓,借一點錢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那麽,我去和老板談談。”
巴赫一邊安慰鐵列曼,一邊走向餐館老板。還沒開口,侯爵好像已經知道了真相,攔住巴赫說:“巴赫先生,我已經知道你們的困難了,別客氣,先把這些錢拿去用吧 !”侯爵說完就拿出一枚金幣。
“這怎麽行呢?我可以到德累斯頓找朋友借錢。”“這個地方常有人被偷,我也經常遇到這種情況,你不如把我當成你的朋友,暫時向我借吧,不要再猶豫了。”巴赫接過金幣,馬上轉交給餐館老板,哪知道老板卻說:“麵額太大,我們一時找不開。”
這時候,一輛黑色鑲著金邊的馬車停在餐館前,馬車主人一定非富即貴。馬車停穩後,走下來一位衣著講究的紳士,還有一位儀容整潔的車夫。
“老板,貴館是否有身份高貴的人士?”“沒有。從來沒有身份高貴的人。”老板一邊把玩著巴赫剛才交給他的金幣,一邊回答著紳士的問話。這位紳士似乎注意到了巴赫,也注意到了巴赫身邊衣著樸素的勃蘭登堡侯爵。他馬上向侯爵行禮,恭敬地說:“勃巴赫蘭登堡侯爵閣下,薩克森公爵正準備要來迎接您。”
周圍的人都很驚訝,顯然誰也沒有想到,這位衣著樸素的人竟然是勃蘭登堡侯爵。一時間議論紛紛。巴赫有些著急離開,但是金幣還是找不開,他也就不能馬上走。
“巴赫先生,不用擔心,請這邊坐,先歇歇腳,反正等一會兒隻有我們幾個人坐車,絕對不會擁擠,其實我對馬車最沒有興趣,途中的顛簸讓人難以忍受。”侯爵一邊安撫巴赫焦急的情緒,一邊自我安慰,“巴赫先生,如果你願意的話,今晚我們就暫時借宿在薩克森公爵的官邸。薩克森公爵和我是多年的好朋友,他也久仰你的大名。大約一兩個月前,他還說要禮聘您到宮中來演奏呢。”
“那真是我的榮幸 !雖然住宿並不是一件重要的事,但是,為了表示我的誠意,咱們今晚就住在薩克森公爵的官邸好了。”說完,他們雇了一輛馬車,找到零錢給餐館老板,然後前往薩克森官邸休息。這輛車的設備比較好些,座椅很柔軟,把手也很穩固,乘客即使長途的跋涉也不會覺得疲憊。
到達德累斯頓城時,馬車轉入了直通薩克森官邸的林蔭大道。
“這位是巴赫先生,他在途中遭遇了小偷的‘洗禮’,所以,我把他一起帶到這裏打擾一宿。”勃蘭登堡侯爵簡明扼要地向薩克森公爵引見了巴赫。
“十分歡迎您啊!我很久之前就想聘請您來演奏。”
薩克森公爵的官邸環境幽雅寧靜,有森林、有湖泊、有溪流,還有百花爭豔的庭園。池塘裏的噴泉在冬日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光彩奪目。巴赫和鐵列曼一起在這座庭園裏悠閑地散步。
當天晚上,薩克森公爵向自己宮廷樂團的團員們隆重介紹了巴赫,並請他現場演奏自己作曲的彌撒曲。演奏結束後,團員們異常興奮,紛紛表示自己真是大開眼界。
第二天,巴赫又借到一枚金幣,他連續三天到劇場觀賞意大利歌劇。
在歸程的馬車上,也發生了一些有趣又值得回憶的事情。
勃蘭登堡侯爵這次裝扮成朝拜聖地的信徒的模樣出現在馬車上。巴赫心想究竟該如何稱呼他呢?是稱呼他侯爵,還是叫些別的什麽?這真是件傷腦筋的事。“這位就是勃蘭登堡侯爵。”一回到家,巴赫迫不及待地引見安娜與勃蘭登堡侯爵認識。個性豪爽的侯爵說:“今天我是來拜訪這個世界上最賢惠的妻子,也是最偉大的母親的。”“嗬嗬!您真是過獎了 !請進,請進。”一時間,愉悅的氣氛充滿整個房間。
侯爵和隨身侍從在巴赫家那間放置鋼琴的接待室裏受到了十分熱誠殷勤的招待。侯爵發現巴赫子女眾多,他感到十分驚訝。
沒過多久,侯爵準備起身告辭,巴赫將一枚金幣還給侯爵,他無論如何都不肯接受,匆匆乘上馬車走了。
送到柏林進修。
“因為爸爸的事業很忙碌,而且我也沒有機會向其他老師請教,如果再這樣下去,我會徹底被別人超過。安娜媽媽每天為弟弟妹妹們忙得團團轉,也沒有時間指導我。”弗裏德曼的每句話都好像利箭一樣刺傷了巴赫的心。
“弗裏德曼,難道你不願意再跟著爸爸學點兒知識嗎?
爸爸一定盡心盡力教導你,好嗎?”
“雖然這是個好主意,但我還是希望憑自己的能力徹底地將潛力發揮出來。雖然我沒有爸爸出色,但有朝一日我必定要遠勝於爸爸。”
巴赫覺得今天的弗裏德曼似乎有些不一樣,他聞到了酒味。“弗裏德曼,你是不是喝酒了?”
弗裏德曼回答:“是 !喝酒有什麽不對嗎? ”
“年輕人最好不要與酒為伍,應該多為自己的前途努力,當然,偶爾喝一點倒也無妨。”
前一陣子,埃馬努埃爾經常向巴赫報告說,大哥深夜歸來時,都是翻牆入室,從來不走正門。巴赫聽了不但沒有理會,還嚴厲指責埃馬努埃爾不應該背地議論別人。
當巴赫問起這些事情時,弗裏德曼竟然理直氣壯地說:“我明白了,一定是埃馬努埃爾告訴爸爸的。我知道爸爸想要將埃馬努埃爾**成出色的音樂家,對我卻漠不關心,是嗎?”
“弗裏德曼,你怎麽能這麽說,你應該好好地自我反省。 ”
是了。”
“可是如果哥哥因為飲酒過度而影響健康,那該怎麽辦呢?”
“那就是他自找的。”
“我還聽說,昨天晚上酒吧裏有兩三個流氓酒後聚眾鬧事,情況好像很嚴重。”
“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哥哥昨晚到底有沒有回家啊?”
巴赫的臉色十分難看,他無言以對。如果將事實真相告訴埃馬努埃爾的話,那不是更影響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嗎?巴赫心想,弗裏德曼在這座城市裏被“巴赫”這個姓氏的巨大陰影籠罩著,無論他走到何處,人們隻把他當做是“巴赫的兒子”,根本沒有人在意他的實力和內涵,是因為這樣,他才心灰意冷、自暴自棄嗎?
一天下午,城裏幾個小流氓又把弗裏德曼帶到酒吧飲酒作樂。現在,如果將“酒”和“鋼琴”擺在弗裏德曼麵前讓他選擇,他肯定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這可怎麽辦啊?”安娜慌慌張張地跑進臥房,對巴赫說。
“出了什麽事?”
“酒吧的人又來要賬了 !”
“是弗裏德曼賒的賬嗎?”
“其實有些事情,我一直沒敢告訴你,我已經為他付過幾次酒賬了。”
巴赫
“安娜,事到如今,還有什麽辦法呢?再付給他吧 !相信不久以後,他會覺悟的。”“我也經常這麽勸他,沒想到他竟然變本加厲,越陷越深。”安娜一邊流淚,一邊對巴赫說。“好,你先去付錢,然後到房裏來。”一會兒,安娜又走回了臥室。
“安娜,我認為弗裏德曼的確擁有音樂天賦,但他生性驕傲,而且自恃過高,我打算把他送到柏林去進修,或許這對他的前途更有幫助。”
“但是萬一他在柏林自甘墮落,那不是更糟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真是無藥可救了 !”“我真擔心會發生這種事。”“放心吧!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路,那是別人無法幹預的,我相信弗裏德曼有自己的想法。”巴赫的眼中充滿了憂傷的淚水。
這之後,勃蘭登堡侯爵再次來訪,他離開的時候是一個寒雪紛飛的早晨,弗裏德曼竟然偷偷搭乘勃蘭登堡侯爵的馬車離家而去。過了很久,巴赫夫婦都沒有弗裏德曼的消息。
“弗裏德曼,你到底在哪裏?你真的去了柏林嗎?”安娜十分擔心弗裏德曼。“我們隻好等他主動聯係我們了。再想辦法吧,他曾經說我的作品不值一提。”“他真是太放肆了!他出門的路費哪裏來的呢?”
“興許是跟朋友借的。”
就這樣,夫婦兩個無言以對,時不時低頭思考問題,但這些問題都是關於弗裏德曼的。後來巴赫知道實情後,曾把勃蘭登堡侯爵的馬車比喻成“命運的馬車”,因為它改變了弗裏德曼的命運。
有關勃蘭登堡侯爵在餐館借款解危的事情,巴赫曾特別做了《勃蘭登堡協奏曲》以示感謝。愛子弗裏德曼私自前往柏林這件事給巴赫帶來了新的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