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忙的職務

海頓在莫爾辛伯爵那裏工作了三年,他們一直相處得很好,直到莫爾辛伯爵自己有了經濟困難,決定解散他那開支龐大的樂團。

海頓忽然沒有工作了,他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裏走。事實上,他完全不用擔心。保羅·安東·艾斯特哈齊親王對海頓印象深刻,當他知道莫爾辛的樂隊已經解散,他就邀請他加盟自己的樂隊。因為他已經有一位年老的指揮格雷戈爾·維爾納,所以就聘請海頓擔任副指揮。海頓欣然接受了,並跟隨保羅·安東親王來到維也納東南50公裏外的艾森施塔特城堡。

在匈牙利,艾斯特哈齊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這個戰功顯赫的家族擁有許多產業,是匈牙利貴族裏最富有的一族(當時的匈牙利受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統治)。艾斯特哈齊家族對於音樂和藝術的推廣和熱心,更是有口皆碑。保羅·安東於1721年繼承了家族的城堡,三年後,他又被封為新一代的艾斯特哈齊親王。

艾森施塔特城堡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巴洛克式建築,四個角落有高聳的塔樓,至少有200間貴賓室,以及畫滿壁畫的美麗客廳。城堡裏還有一個教堂、一個圖書館以及無數名畫。保羅·安東親王還派人在城堡周圍建了美麗的公園,其中有許多人造瀑布、池塘、岩穴和美麗的樹。

保羅·安東親王雖然是武夫出身,卻非常喜歡音樂。他自己也多才多藝,精通小提琴和大提琴。他在周遊意大利和德國時,搜集了許多樂譜。他建立了一支管弦樂隊,這支樂隊規模不大,但是非常出色。

保羅·安東親王招羅了許多優秀的音樂家,其中有傑出的男高音卡爾·佛力巴斯,他後來成為海頓最好的朋友之一。一年以後,女高音安娜·薛佛斯托也加入了。然而,保羅·安東對音樂史最大的貢獻,就是他聘請了海頓。他們的合同在1761年5月1日簽訂,這份合同非常嚴格和瑣碎。這份有趣的文件一直保存在艾斯特哈齊的檔案裏。

合同的第十一條規定,海頓的年薪為400個金幣,分四季給付。第十三條規定,合約有效期間至少三年,如果他的工作不夠努力,隨時會被開除;如果他想提出辭職,必須提前六個月提出申請。

合約裏除了基本的職責外,連平時的談吐和吃飯都作了細致的規定。

海頓的工作包括三種不同的任務,他是一個指揮家,那就是說,他每天要和樂隊及歌唱家練習,以及定期演出。如果沒有演出,他就得寫新的作品,準備近期的演出。此外,他還是一個重要的管理員,得監督樂隊紀律、看管樂器、培養新的歌手,以及負責管理音樂圖書。

海頓做得麵麵俱到,非常成功。作為一位作曲家,他超出了艾斯特哈齊親王的期望;身為一位指揮,他的小提琴和鋼琴的演奏技巧也是出類拔萃的。

海頓監督抄譜者的工作,有時甚至親自動手,據說他喜歡為自己的鋼琴調音。海頓的工作絕不是輕鬆的,他常常要作中間人,調解音樂家們的紛爭,有時候還要勸說親王不要開除觸怒了他的音樂家。作為一個人事總管,海頓表現出他天賦的圓滑和通情達理,這是其他大作曲家所缺少的技巧(大家都記得,亨德爾和歌劇團的人打架,而巴赫則在萊比錫進退維穀)。

我們現在應該明白,為什麽海頓手下的音樂家們都敬愛他,稱呼他為“海頓爸爸”。但是,海頓絕不是一個糊裏糊塗的老好人。雖然他會盡最大的努力,為偶爾犯錯的團員求情,但是對於音樂演出,他卻一點兒也不馬虎。有一次,他無法前往史瓦特爾修道院指揮他的作品《歡呼》的預排,他就詳細地寫下指示。這些指示清晰地顯示出,他堅持在每一個細節上做到幹淨利落和準確的程度,也指出了音樂家們可能犯的各種錯誤,提醒他們注意。

海頓會在每天12點以前穿著打扮好,穿上繡金花背心、白色長筒褲襪,頭戴假發或梳辮子,恭候在客廳裏,等待親王安排當天的音樂活動。在創作上,他不能表達自己的想法,每寫一個音符,都要完全順從親王的命令。聽主人的吩咐作曲,是海頓那個時代每個音樂家的本分。艾斯特哈齊親王曾說過,皇帝能做什麽,他就能做什麽,他確實有這樣高的地位。對於剛從貧窮的深淵中爬出來的海頓來說,等待如此顯赫的人發布命令,並不算是什麽屈辱。

合約中唯一使作曲家覺得不公平的,就是他所作的所有曲子,都屬於艾斯特哈齊親王私人所有,任何人不得轉抄對外。好在艾斯哈特齊的幾任親王都比較大度,這一條款並沒有嚴格執行,因為在海頓任職後不久,他的作品就開始流傳在艾森施塔特城之外。後來,海頓又將自己的曲子賣給出版商,得到源源不斷、日漸增多的收入。海頓初抵艾森施塔特城時,艾斯特哈齊的樂團還相當小,但是不久之後,許多優秀的音樂家都加入了,其中包括傑出的小提琴家魯吉·托馬西尼,以及大提琴家約瑟夫·偉格爾。這兩位不滿20歲的藝術家,加上海頓這位新指揮,為艾森施塔特城堡的音樂帶來了新鮮的氣息,這使得老指揮格雷戈爾·韋爾納心裏非常不滿。

老韋爾納是一位保守的音樂家,他已經在親王家裏服務了32年。雖然他已經到了退休年齡,但是親王為了表彰他所作出的貢獻,保留了他樂長的職位。這個職位是象征意義的,許多事情實際上都是海頓在做。

韋爾納擅長的是複調式的聖樂(在維也納,人們稱這種音樂是“高貴卻沉悶的”),他的作品需要演奏者具有傑出卻吃力不討好的音樂技巧。如此一位執著於舊時代的音樂家認為,凡是新的東西,都是墮落的象征。對於海頓的音樂,韋爾納終日冷嘲熱諷,他稱呼這個年輕人是一個“遊手好閑的花花公子”,或者“低級的小作曲家”。可是,他卻眼睜睜地看見這個副指揮享有極高的待遇。海頓的年俸在他就職滿一年以後,就漲到了600個金幣,而韋爾納幹了一輩子,薪水隻有428個金幣。這個老人心裏日漸積滿了怨恨。

艾斯特哈齊家族的文件檔案中,保存了一封韋爾納在1765年10月寫給親王的信,他在心中抱怨年輕的海頓做事疏忽,請求親王下最嚴格的命令來矯正他。因此,親王發布了相當不客氣的“艾森施塔特城音樂團規則”,責備海頓“沒有好好地約束音樂家們,導致他們懶散怠惰”,同時命令他“此後要更努力地作曲”。然而沒過多久,海頓的主人就改變了態度。在1766年1月4日,親王吩咐他的總管,付給海頓12個金幣,作為他新作的三首曲子的賞金。

韋爾納發現他的告狀無力挽回局勢,他隻能盡可能地和宮廷疏遠,集中精力創作聖樂。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他寫了大量的彌撒曲、清唱劇、安魂曲以及其他教堂音樂作品。

海頓對這位老音樂家始終保持著發自內心的尊敬。在韋爾納死後許多年,這位當年被他譏為“低級的小作曲家”的聲譽已經如日中天。“出於對這位著名的大師的尊敬”,海頓還把韋爾納的六首賦格曲改編成弦樂四重奏,交給別人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