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版工人

1831年,惠特曼12歲了,他被送到長島《愛國報》去學排版與印刷。

報館的房子是棟老式的磚房,下麵有個地下室,專門用來排版印報。排字間師傅是經曆過獨立戰爭的老兵威廉·哈特桑納老先生。他總是一麵教小徒弟幹活兒,一麵滔滔不絕地講述大戰時的一些英勇事跡。小惠特曼聽得心花怒放,簡直沒有心思幹活了。他日後回憶起這位老先生時說道:“他是個老式人,永遠和藹可親,小心翼翼地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也不會和人太親熱,老是壓抑著自己的脾氣。”

老師傅耐心地指導惠特曼排版。那時候,惠特曼個子不高,有些鉛字撿不到,老師傅還特地在他腳下墊了個木箱子,一字一字地教著他排。有時候小學徒手一重,一排字就碰砸了,老師傅也不生氣,仍然有板有眼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教他的徒弟。

20年之後,當惠特曼在排字房中排他的巨作《草葉集》時,仍不忘他這位啟蒙恩師:那位頭發灰白,下頜枯槁的老師傅正排著字,他嚼著煙草塊,手中厚厚的原稿花了他的眼。

長島《愛國報》報館裏,除了排字房的師傅有一肚子英雄故事外,主編克利門先生也是個有趣的人。當時執政的是民主黨,克利門先生的報紙也是支持民主黨的,所以當局也讓他在布魯克林郵局兼了份差。他對小惠特曼很友善,惠特曼也認為他是個大好人。惠特曼常坐著他的馬車,與他一起到鄉間送報。不久,這個“大好人”卻惹了一身的官司,原來他是個盜墓賊。

對惠特曼來說,這一驚可非同小可,他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記在心上,一直到二十多年後,他才告訴別人:“當時克利門先生認識好幾個雕塑家,其中一對名叫博威的父子更是雕塑高手。他們一心想給希克斯神父雕個半身像,可是希克斯神父已經去世,遺容不在,因此他們幾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偷偷掘開他的墳墓,依據他的頭型塑幾尊像,好賣給那些崇拜他的教友。結果,塑像雖然雕好了,可是還沒有賣出去,幾個老板卻因分贓不均鬧起來。一氣之下,他們砸了所有做好的模子,更把事情宣揚出去,鬧得滿城風雨。等事情平息之後,克利門憑著自己的文筆和才華,又在鄰鎮卡姆登當起另一份報紙的主編。”

1832年夏天,惠特曼離開民主黨支持的長島《愛國報》,而轉到《長島之星》(簡稱《星報》)工作。《星報》雖是一份政黨支持的報紙,但是政治色彩並不濃厚。主編史卜奈先生很巧妙地編排了各類版麵,從科學、思想、教育一直到藝術、散文和詩歌。他還特別辟了一版,鼓勵本地的作者投稿以展示才華。

在19世紀30年代,美國的文學尚未脫離她的母體英國,到處是一片抄襲英國之風,美國本土幾乎沒有任何有自身特色的文學。在這種情況下,惠特曼從小就立誌要做個脫離英國文學的美國詩人,還渴望有朝一日能成為代表美國的詩聖。

惠特曼在《星報》的那段日子,不隻是學手藝,更是從各個版麵吸取了無限知識,因此,那段時光可謂是他的“大學”生涯。

1835年5月,16歲的沃爾特·惠特曼終於出師,成為一個熟練的排版工人。雖然隻有16歲,但是健壯的他看起來已經是個成年男人了。他常常抱怨自己長得太快,但有時候也不免對自己寬闊的胸膛和結實的肌肉感到驕傲。

這個時候,他愛上了戲劇。起初,這個圓臉、邋遢的學徒之所以去戲院,隻是抱著好玩的心態,想與同伴一起去開開眼界。詩人後來回憶道:“我還記得第一次看的那場戲——《醜聞》。我記得台上有一些連在一起的圍牆,當時刹那間,圍牆突然不見了,觀眾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圍牆內所發生的故事。然後樂隊開始奏樂。天啊!這一切簡直猶如仙境,我再也沒有像那次那樣,如此愉快又專注地陶醉於那仙樂般的優美旋律。”

過了一陣子,詩人是真正地迷上了戲劇,他開始經常一個人去看戲。“我被舞台上的一切所吸引,在我看戲的時候,我討厭任何人來打擾我。”他看各種題材的戲劇,由通俗的鬧劇到嚴肅的古典莎翁名劇,每一出他都不會放過。舞台上的音樂、對白,演員的演技,甚至他們的聲音都深深地震撼著詩人。久而久之,這一切都揉入詩人敏銳的感官裏,成為他的一部分。

做學徒時,惠特曼寫了不少文章,並陸續地出版了好些文章和詩。文章都是些說教性質的短文,詩篇是探討人生、生死、榮華、富貴、驕傲、野心、欲望等的短詩。

他那時的作品總是顯得生硬,許多地方更是模仿前人。就當時的情形來看,除非這個年輕的詩人能徹底地改變自己,改進文字的運用,否則他是沒什麽前途的!惠特曼知道自己的作品尚待改進,他不僅毫不畏縮,還立下了宏願:“我希望在我的能力之中做些偉大的事情。”

他在報紙上寫道:

我不認為一個人應該隱藏他的鋒芒。我要寫一本書,誰說它不會是本好書?誰又能確定我不能做些偉大的事呢?

由《草葉集》的成就來看,立誌是一個人成功的重心,沒有立下誌願的人,就像一隻迷失方向的飛鳥,會走許多冤枉路。

1835年的春天,惠特曼在紐約找到了一份排版的工作。夏天的時候,一場大火把報界聚集之處的印刷廠和辦公室全部燒毀。冬天時,紐約市的華爾街也慘遭大火,大火吞噬了700棟大樓,幾乎使得整個紐約市毀於一旦。在這種情況之下,惠特曼隻好返回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