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心猿歸正　六賊無蹤

卻說劉伯欽和唐三藏忽然聽到有人叫師父來了。劉伯欽說：“這一定是山腳下石匣中的老猿。”三藏問：“什麽老猿？” 劉伯欽說：“這山以前叫五行山，因為大唐王西征，成為邊界，改名兩界山。以前老人們說：王莽篡漢的時候，天上掉下這個山，下麵壓著個神猴。長老不要怕，我們下山看看。”

於是走了幾裏，就見那石匣中，果然有一個猴，露著頭，伸著手，亂招手說：“師父，你怎麽才來？救我出來，我保你上西天去。”

三藏說：“你是什麽人？”那猴就說了自己的經曆，以及菩薩先前告訴他的話。三藏聽了，就說：“我救你，可是怎麽救啊？”那猴說：“山頂上如來的金字壓帖，你揭開他就可以了。”三藏於是爬上山頂，果然見到一塊四方大石，石上貼著一帖，於是輕輕揭下，然後下了山。

那猴叫三藏和獵人走得遠些，然後就聽一聲響亮，地裂山崩。三藏正在害怕，就見那猴來到了馬前，說：“師父，我出來了。”對三藏拜了四拜。三藏叫：“徒弟啊，你姓什麽？”猴王說：“我姓孫。法名叫做孫悟空。”三藏說：“你這個模樣，就像小頭陀一般，我再個你起個諢名，叫作行者。”悟空大喜，於是又稱為孫行者。劉伯欽見了，隨後告辭。

孫行者請三藏上馬，他在前邊，背著行李，拐步而行。忽然，一隻猛虎咆哮而來，行者從耳朵裏拔出一個針，迎著一晃，變成碗口粗細的一條鐵棒，照著虎頭打下，當即打死。隨後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聲“變”，變成一把牛耳尖刀，用虎皮做成了衣裳，自己穿了。

倆人一路前行，到了晚上，見到一處莊院，行者上前敲門。開門的是一個老者，看見行者的模樣，腰裏係著一塊虎皮，好似個雷公，嚇得腳軟，叫說：“鬼來了，鬼來了！”

三藏上前攙住說：“老施主，不要怕。他是貧僧的徒弟，不是鬼怪。”老者一看三藏的麵貌清奇，方才安定，問道：“你是什麽寺的和尚，帶這惡人來？”三藏說：“貧僧是唐朝來的，往西天拜佛求經，正路過此間，特請借宿一宵。”老人當即請進去，叫安排齋飯。

第二天早期，師徒二人繼續趕路，正走著，就見前麵闖出六個人來，各執長槍短劍，大吼一聲：“和尚哪裏走！留下馬匹行李，饒你性命。”三藏大驚。行者說：“師父放心，這些都是給我們送盤纏的。”說完走上前來，問那六個人：“列位為什麽攔我？”那人說：“我們是剪徑的大王，早早留下東西，放你過去。敢說半個不字，叫你碎屍粉骨！”

行者說：“我以前也是大王，怎麽不知道你們的大名？”那人說：“我告訴你，我們一個叫眼看喜，一個叫耳聽怒，一個叫鼻嗅愛，一個叫舌嚐思，一個叫意見欲，一個叫身本憂。”悟空笑說：“原來是六個毛賊。你把搶來的珍寶拿出來，跟我分成七份兒均分，就饒了你。”那山賊聽了，又氣又好笑，掄槍舞劍，照行者劈頭亂砍，直砍了七八十下。悟空立著，就當做不知道。那賊說：“好和尚，頭真硬！”行者笑說：“將就著看吧。你們也打累了，該老孫耍耍。”伸手從耳朵裏拔出一根繡花針，迎風一晃，變成一條鐵棒，碗口粗細，嚇得六個賊四散逃走。行者追上去，一個個都打死了。

三藏看了，說：“你真是闖禍。他們雖然是剪徑的強人，不是死罪。你打跑他們就行了，怎麽都打死了。出家人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你怎麽沒有一點慈悲好善的心。”

悟空說：“師父，我若不打死他，他卻要打死你哩。”三藏說：“我是出家人，寧死絕不敢行凶。這事要是告到官府，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說不過去。”

行者說：“不瞞師父，我老孫五百年前在花果山，不知打死過多少人。”三藏說：“就因為你沒人管，才受這五百年的罪。如果還是那樣行凶，一味傷生，就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太惡，太惡！”

這猴子原本受不得人氣，見三藏這麽絮絮叨叨，忍不住發火，說：“你既然這麽說，我回去就是了。”不等三藏說話，就使了個性子，身子一縱，呼的一聲，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三藏孤孤零零，隻得拚了命自己往西走。

卻說孫悟空一個筋鬥雲，轉去了東洋大海。下了雲頭，分開水道，直奔水晶宮，進去之後，見到龍王。龍王連忙接下，互相施禮問道：“大聖怎麽來了？”悟空說：“南海菩薩勸善，教我修正果，跟著東土的唐僧，上西方拜佛。”龍王說：“這真是可賀，這才叫改邪歸正，可是怎麽回來了？”行者就把剛才的事說了。

龍王聽了，就叫人端上茶來。行者要喝，就見後壁上掛著一幅“圯橋進履”的畫，於是問：“這畫的是什麽？”龍王說：這個故事叫圯橋三進履。從前，漢朝的張良，流落到下邳，在城外散步溜達，走到沂水一個橋上，這個老頭叫黃石公就過來，走到張良旁邊，拍拍他的肩膀說：‘你看見我這隻鞋了嗎？我現在把它脫下來，扔到橋下去。你看你能不能把它取上來！’張良一愣。黃石公就把鞋子扔下去了。張良揮起拳頭，就想打這個老頭子，但是一看，打老人也不忍心，就強忍著怒氣，下了橋，把那鞋子取上來了。

“老頭又說：‘那幫忙給我穿上啊。’張良於是半跪下來，給他把鞋穿上。老頭兒嗬嗬一笑，就傳授給他了兵書，教他扶助漢朝。大聖，你不如不保唐僧，不付出辛苦，不肯聽他教誨，隻能當個妖仙，休想成為正果。”

悟空聽了，半晌無語，最後說：“老孫還是保他去好了。”龍王大喜，於是送悟空離開。

悟空駕著雲，又回到那山裏，就見唐僧在路邊悶坐。他上前說：“師父，怎麽還不走？”三藏抬頭說：“你去哪裏了？我稍稍說話重了一點兒，你就怪我，使個性子丟了我。我這時餓了，哪裏走得了。”

行者說：“師父，你餓了的話，我去化齋。”三藏說：“不用，還有那老人送的幹糧。你去找水來就行。”

於是行者解開唐僧的包袱，拿出裝水的缽子，就見包袱裏還有一頂嵌金花帽，行者說：“這帽是東土帶來的？”三藏說：“是菩薩當時送給我的，交給我徒弟戴。”行者於是把帽子戴上。

三藏見了，就把那緊箍咒默默念了一遍。行者叫道：“頭痛，頭痛！”疼得直打滾。三藏於是停了不念，他的頭又不疼了。行者說：“我這頭疼，原來是你咒我的。”

三藏說：“我念的是緊箍經，哪裏有咒你？”

行者說：“你再念念看。”

三藏又念了，行者立刻又痛，隻叫：“莫念，莫念！念我就疼。”三藏說：“這回好了，你可要聽我教誨了。”行者說：“這法兒子是誰教你的？”

三藏說：“當初我要取經，菩薩送給我袈裟、禪杖，還有這帽子，又教了這緊箍咒。原來是有這用處。”行者說：“師父，那你不要念了，我願保你，再不反悔回去了。”三藏說：“既然如此，那我上馬走吧。”於是行者才死心塌地，拿起行李，奔西而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