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說來就來的“髒病”
涵元身子一震，微開著口，愕然的雙眸中垂下淚來。後台的同行們深諳其道，都避而遠之，糖糖多少猜出了八、九分，心裏暗罵這齊梨美可是害人不淺。可門口都是裘府荷槍實彈的兵，誰敢不從？
糖糖想到四姨太，可轉念一想，四姨太的丈夫是鮑師長，今兒都是巴結著裘軍長來送禮賀壽的，定是不會為了他同裘老太爺過不去。而唯一可能讓裘家忌憚的，怕就隻有那個座上賓—少帥孟經略。可台下那位傻呆呆瞪直兩個銅鈴眼的孟少帥就坐在那裏，故技重施再搬“孟少帥”來嚇人怕是不靈了。
情急中，糖糖計上心來，心裏咬牙，想著隻得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她急忙忙打開帶來給四姨太補妝的包裹，裏麵墊的一層鬆軟軟沒沒幹透的草，就是前夜她金蟬脫殼用的靈丹妙藥，那個錢麻草……
咬碎了藥，和入了雪花膏，糖糖還有些心疼她費力為四姨太調製的護膚品就這麽“大材小用”了，可也是別無良策。她將一瓶雪花膏和了字條塞給小師哥涵元手中時，給小師哥遞個深深的眼色。他一定是看懂了，凝眸望著她，隻草草掃過字條，驚愕的眸子一轉心領神會，望向糖糖的目光裏滿是感激和信任。然後，他不動聲色的將字條攢做一團，掩口吞了下去。
糖糖對他點點頭，就故意提高聲音叮囑：“小師哥，臨行前爹讓我叮囑你，可千萬別忘記，到時間就你塗那個藥……”
“棠兒！”涵元責怪的一聲製止，驚惶的目光四下掃視一圈，生怕被人發現秘密似的。他起身，握住個瓶子便慌手慌腳地起身奔去布簾子隔出的更衣間，慌急中反刮倒一個凳子。小動作並未引起過多人的注意，隻是管事兒的目光留意了他幾眼。
過了一陣兒，涵元渾渾噩噩的從裏麵出來，管事兒的已經聲聲催促涵元快些淨臉兒卸妝，準備去伺候老太爺聽戲。
糖糖一麵用巴掌沾了雪花膏為小師兄涵元勻臉，一邊閑來無事的同周圍人搭訕閑聊，忽然她一聲驚叫說：“呀！小師哥，你身上的疹子怎麽又大發了？肯定忘記吃藥了。”用手翻開涵元的本色土布水衣的領子，露出一片片紅豔豔的帶狀的皰疹，從脖頸到蝴蝶骨，到胸前。
“別嚷！”涵元慌得一把打落糖糖的手，狠狠瞪她一眼低聲罵，“還嫌人不知道？”
管事兒的眼神兒投過來。
“哎呀，這髒皰疹瞞不住的。都怪小齊老板，拖你去那個什麽十八裏店礦山的什麽窯什麽坑唱戲，回來就滿身長皰，抓破了膿水沾哪裏哪裏爛……都說是不來唱戲，小齊老板和錢經理還偏逼了來。這不是害人嗎？”糖糖湊過去拉下涵元水衣一段脖頸，用小嘴一點點仔細吹著，涵元一把打掉她的手窘迫地罵：“別碰，一個姑娘家……”
大師哥慶元機靈，立刻神助攻般上來阻攔管事兒的，打著哈哈。
管事兒推開他，一把抓過涵元，扯開衣服一看，身上一片片紅腫的斑塊兒，一撓就出水泡，光亮的地方彈指欲破。嚇得顏色大變，再一把扯開褲子看了看，嚇得推開涵元叫罵著，直喊人拿燒酒來洗手。
“爺，這不礙了唱戲的，他就是身上癢，我們不讓他用手去抓，這孩子不聽話，總抓，才撓出這些水皰。都是小齊老板害的，去那個醃臢坑去陪客喝酒回來染身髒病，找誰說理去？”大師哥慶元嬉皮笑臉來解釋，生怕辭了升平社的買賣似的替師弟極力“爭取”這個伺候老太爺攀高枝兒的機會。
涵元小兔子一般膽怯地躲去師哥身後，慶元也怕沾惹他似的低聲喝：“滾！躲開我遠些！”
糖糖故作懵懂勸他：“小師哥你再忍忍癢，記住，當著老太爺的麵可千萬別撓，老太爺嫌髒，你的銀子就沒了。待唱完戲，咱們拿了銀子就回家給你泡個藥浴解癢。”三師哥更是添油加醋，“不看別的份上，就看管事兒的幾位爺格外開恩照料你，把伺候裘老太爺單獨唱戲的美差給了你，回頭在老太爺麵前可得給各位爺多說好話。”
管事兒的臉兒已經煞白，扯了嗓子喊春慶園的錢經理問：“齊梨美去了哪裏呀？人呢？”
“似是小齊老板去伺候人去喝花酒了，在溫塘。您這會兒去，怕還能遇到。”糖糖拿出小姑娘天真無邪的笑解釋說，這些都她昨天做足功課打探到的小齊老板的行蹤。更有些是四姨太的丫鬟靈芝嘴裏偷偷打探來的。
“不是聽說小齊腳腕子扭了嗎？”錢經理問，還在偏袒齊梨美。
“小齊老板呀，是聽人傳說裘軍長脾氣不好，會拿了皮帶抽人，才硬逼了我師兄來替他的……”
“五姑娘！”錢經理聞聽臉兒都煞白。
“可今兒一見，裘軍長人是再和善不過，府裏的老太爺也菩薩般的心腸，也不知道小齊老板從哪兒道聽途說來的。害得昨晚上春慶後台白忙活一宿，嚇掉了魂兒似的。”糖糖說罷，又對錢經理說，“小齊老板還說是跟您商量過的。”
“跟我商量？他跟我商量什麽？”錢經理急於擺脫幹係。管家忙出去同管事兒的嘀咕幾句，又去台下尷尬問裘軍長，回來吩咐：“幾日‘牡丹春’身子不適，那還是尋了小齊老板回來，去伺候老太爺唱一段吧。”
糖糖聽得歡欣鼓舞，若不是要壓著情緒演得入戲，她險些激動得跳起來。
這些人自然不敢冒了風險引火燒身。
才鬆口氣，她轉眼看，卻見涵元急得還在渾身摸索，一臉焦慮緊張的樣子。
小師弟存元還取笑：“豆師兄可別撓了，人都走了。”示意他不必再做戲。
“不見了，不見了，”涵元一臉焦急，摸過身上就蹲趴在地上四下找尋。
“不見了什麽？”糖糖忙上前問。
涵元臉色慘白沒了血色道：“我那個扣兒，不見了。”
“你腕子上那條紅繩拴的扣兒？”糖糖問，果然不見了涵元腕子上那條拴著獅子滾繡球的玲瓏珠子的紅繩。
大師哥逗他一句：“早跟你說，不過一塊兒普通的石子兒，不值錢的，還掛身上。丟就丟了吧。”
“那是我娘留給我的。”涵元幾乎被急哭，“一定是丟在那花廳……”他含糊了。
才出虎穴，難不成再自投羅網送回去？
涵元咬牙忍淚，擦把汗，仿佛孤注一擲就要衝出去，被糖糖一把抱住了腰喊：“豆子哥，你瘋啦嗎？”她更為他急，自投虎口，可是回不來了。可這如何去尋呢？雖然是顆石頭，但這也是涵元視若珍寶的東西。
“我去花廳替你尋。”慶元師哥堅持著就要出門，糖糖卻一把攔住他說：“我認識路，等下我設法請四姨太去幫忙找，你們都先回家去等吧。你信我！我一定給你找回來。”
涵元將信將疑地望著糖糖堅定的眼神，也不由得鬆口氣點頭。
“棠兒，棠兒，你快來。我們家姨奶奶喊你快去伺候補妝呢。”靈芝甩弄一串兒紅線係起來的富貴果兒進來，春天的瓜果格外新鮮惹眼，哪裏是尋常百姓家吃得起的，後台眾人豔羨地望著靈芝手裏的果子。
棠兒看一眼那果子奪過來說：“哪個黑心的給你吃這個，你體寒，才額頭長這麽多皰。”然後放桌上丟給存元說，“小孩子火氣足的吃吧。”
轉念一想，定然不能再讓涵元師哥轉回去找尋，就拉過涵元的手叮囑說：“你聽話，可不許再亂跑，我一準兒的給你尋回來。你先回家去等。”仿佛她是個大姐姐似的。
她說罷拉著靈芝就跑，還回頭叮囑師兄弟們速速回家，不要停留。其實，糖糖還真有點戀戀不舍，心裏特別想看看小齊老板偷雞不成蝕把米，氣急敗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