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夢的解析方法:一個夢例的分析

我為本書所取的題目已經表明,我傾向於追隨哪一種對夢問題的傳統方法。我為我自己製定的目標是要證明夢是可以解釋的。我對上一章討論的解決夢的問題所作的任何奉獻,都不過是在實現我這項特定任務過程中的副產品。我假設夢是可以解釋的,這立即使我處於與夢的主導理論相對立的地位,實際上,除了施爾納的學說之外我與每一個其他有關夢的理論相對立。由於“解釋”一個夢就是意味著賦予夢一種“含意”——也就是說,用適合我們精神活動鏈中的某個事物替換它,使它作為與鏈中其他環節同樣有效和具有重要性的一環。正如我們所知,夢的科學理論並不能對解釋夢的任何困難提供什麽幫助,因為按照這些觀點,夢根本不是一種精神活動。隻是精神結構中記住的以符號表示其發生的軀體過程。長期以來的世俗觀點采取的是另一種不同的態度。它在使用它的不可辯駁性時表現出不一致性。盡管承認夢是不可理解的和荒謬的,但他自己並不宣稱夢是毫無意義的。受某種模糊的感覺驅使,似乎可以這樣假定:無論如何,每一個夢均有一種含義,盡管這是一種隱匿的含義;做夢是用來代替思想的某種其他過程,我們隻有正確地揭示出代替物,才能發現夢的潛藏含義。

因此,自古以來世俗世界就關心夢的“解釋”,在嚐試解釋夢的過程中,有如下兩種不同的方法得到基本采用。

第一種方法把夢內容看做是一個整體,尋求可以理解的、與原來內容在某些方麵相類似的另外一種事物去代替它。這就是“象征性”的解釋夢;但是當這種方法遇到不僅不可理解而且又混亂不堪的夢時,它不可避免地要失敗了。這種方法可以以聖經中約瑟夫為法老的夢作解釋作為例子,七頭瘦牛追逐七頭肥牛並吃掉了七頭肥牛——所有這一切可以用來象征埃及這塊土地上要有七個荒年,而且要耗盡七個豐年帶來的盈餘。富有想象力的作家筆下虛構的夢都被設計成這類象征性的解釋:它們在一種與可被認識的夢的特征相符合的偽裝下,再現了作家們的想法。主要關注將來和能夠預測未來的夢的觀念——一種古老的夢具有預示性意義的殘餘,當它通過夢象征性解釋得出結論時,這種觀念為把夢的含義改變為具有將來含義提供了理由。當然,要講授有關達到象征性解釋的方法是不可能的。成功的關鍵取決於具有一個靈敏的想法和直覺,因此,對解釋夢來說,把象征主義提高到依靠具有獨特的天賦的藝術活動是可能的。

第二種常用解釋夢的方法則完全不按照上述的要求。它或許可以描述為“解碼法”,因為它把夢看做是一種密碼係統,按固定的秘訣,其中每一個符號可以譯成另一個已知其意義的符號。例如,假定我收到了一封信,參加了一個葬禮。如果我查閱了一本“詳夢書”,我發現“信”必須譯作“麻煩”,而葬禮應為“訂婚”。以後我仍需按這樣的方式把破譯出的那些關鍵字聯結起來,進而將其結果轉譯成未來的情況。在達爾迪斯的阿爾特米多魯斯所寫的一本有關解釋夢的書《解夢》中,人們發現解碼過程在發生有趣的改變,這種改變在一定程度上糾正了轉譯這種方法的純機械性質。這種方法不僅考慮到了夢的內容而且考慮到了夢者的性格和周圍環境情況。因此,相同的夢元素對富人、已婚者或者演說家是一種含義,對窮人、單身漢或者商人是另外一種意義。然而,解碼法的實質在於解釋工作不是將夢作為整體來考慮,而是將夢內容的各個部分單獨進行考慮,夢好像是一種地質混合物,其中岩石的每一部分都需要分別進行鑒定。毫無疑問,解釋夢的破譯法的發明肯定是受到不連貫和混亂的夢的提示。

不容置疑,這兩種流行的解釋夢的方法都不能用來對夢作科學的處理。象征法在它的應用方麵受到限製,不能解釋夢的所有方麵。至於解碼法,一切均有賴於“關鍵字”——詳夢書的可信程度,我們對此無法保證。因此人們自然讚同哲學家和精神病學家的觀點,就像他們那樣,把解釋夢視為純粹空想,而拒絕考慮。

但我清楚地懂得,我在此不得不再一次認識到,我們常遇到的一些夢例中,古代的和頑固堅持的那些通俗看法似乎比當今流行的科學觀點更接近真理。我必須堅持,夢確實具有含義,用科學的方法對它們進行解釋是完全可能的。

我是通過下列途徑獲得了對這種方法的認識。多年來,我(帶著尋求一種治療的目的)潛心闡明如癔症性恐怖症,強迫觀念等疾病的精神病理結構。實際上,我從與約瑟夫·布洛伊爾的通信中獲知,有關這些結構(可以看做是病理性症狀)被解開後,症狀就會自然消失,從此,我就開始這樣做了。如果這樣一種病態觀念可以追溯到引起疾病發生的病人精神生活中的元素,這個觀念就會隨之消失。病人就會從這個觀念中得到解脫。考慮到其他治療措施的沒有作用和這類疾病的複雜性,我自然而然地沿著這條由布洛伊爾指出的道路走下去,不管任何困難,直到獲得一個圓滿的解釋。關於這種方法最終所采取的形式和我的工作結果,我將另作報道。正是在這些精神分析的研究過程中,我碰到了釋夢這個問題。我要求病人向我匯報大腦中出現的與某一特定主題有關的每一個觀念和想法,其中也向我談到了他們的夢,這樣使我了解到,一個夢可以插入到精神鏈中,在記憶中必須從一個病理性觀念去追溯這個精神鏈。將夢本身看做一個症狀並將已經為症狀得出的釋夢方法應用於夢,這隻是走了一小步。

這包括了病人的一些心理準備。我們必須使病人發生兩種改變:增加他對自己心理感受的注意和消除平時腦中篩選思想時所作的批評。為了使他能集中注意進行自我觀察,他最好能安靜地躺著並緊閉雙眼。必須明確要求他放棄對他自己所感知的所有批評性思想。因此我們要告訴病人,精神分析的成功與否,完全取決於他是否注意和報告他頭腦中發生的一切,例如,不因由於某個觀念他覺得無關緊要或者看上去沒有意義而將其抑製,而誤入歧途。對他所發生的一切,他必須抱有完全沒有偏見的態度,在事情的原始過程中,正是由於他所持有的批判態度,使得對他的夢或強迫觀念或者其他可能的病症得不到理想的解釋。

在進行精神分析工作時,我注意到,正在進行沉思的人的整個心靈結構完全不同於正在觀察他自己精神過程的人。沉思的人與集中注意力進行自我觀察的人相比,具有更多的精神活動。在其他情況上可以見到,正在沉思者表情嚴肅,眉頭緊鎖,而自我觀察者表情安詳。在這兩種情況下,必須集中注意力,但正在進行沉思的人也使用他的批判功能,這使他把感知後出現的某些觀念加以排斥;並突然中斷其他觀念,不使它們追隨對它敞開的思想流;並且對那些從不變為意識的東西仍采用這種方式,因此在它們被感知之前將其壓下去。反之,自我觀察者僅需壓抑他的批判官能。如果他能成功地做到這一點,他就能抓住無數進入他意識之中的觀念,不然他不可能做到這一點。通過這種方法,從自我感知獲得的新鮮材料使得解釋他的病理性觀念和夢的結構成為可能。很明顯,這裏所說的是指建立一種精神狀態,在這種狀態中分布著精神能量(流動的注意力),該狀態與睡前狀態多少有些類似——無疑也類似於催眠狀態。我們入睡時,由於某種在清醒狀態下影響我們的思維過程,深思熟慮的(無疑也包括批評活動)活動鬆弛下來,“不隨意觀念”便出現了。(我們通常把這種鬆弛歸因於“疲乏”)隨著這些不隨意觀念出現,他們轉變成了視覺和聲覺景象(參見施萊爾馬赫和其他人引用的評論)。在用於夢和病理觀念分析的狀態中,病人故意並設法放棄這種轉變活動,利用由此節省下來的精力(或者它的一部分),集中去追隨現在出現的不隨意思維,這種狀態——這裏的情況不同於入睡——保持著觀念的特性。通過這種方式,“不隨意觀念”轉變成了“隨意觀念”。

看上去,采用“他們自己的自由願望的”觀念心靈所需的態度,和一般情況下對其起反作用的批判功能的放棄,對一些人來說是很難做到的。“不隨意思維”很容易釋放出強烈的抵抗力,阻止他們自身的出現。如果我們可以相信偉大的詩人和哲學家弗裏德裏希·席勒,那麽,詩的創作必定需要一個非常類似的態度。在他與克爾納通信的一段話中——我們得感謝奧托·蘭克發現了這封信,席勒對他朋友抱怨他缺乏創造力時答複道:“在我看來,你抱怨的原因似乎在於受到你把理智強加於你想象上的限製。我將用比喻更加具體地表示我的看法。如果理智過於嚴密地檢查源源不斷來到家門口的那些觀念,這似乎是一件糟糕的事,並摧殘心靈的創造性工作。孤立地看,一個思想似乎微不足道或非常荒謬,但是在它後麵緊接著出現另一個思想,它便變得重要起來,如果再與其他一些可能看上去同樣荒謬的思想相結合,它可能形成一個最為有效的環節。理智不可能基於這些形成任何觀點,除非它保留思想足夠長久,與其他思想聯係起來之後再加考慮。另一方麵,有一個創造性頭腦,理智——在我看來——就會放鬆對大門的看管,觀念於是就匆忙而入,在這時理智才對這些觀念進行徹底的審查。你的批判,或者任你把它叫做什麽,對於這種短暫的放肆行為應感到羞愧或害怕,這種放肆行為在一切真正的創造性心靈中可以發現,它持續時間的長短將有思想的藝術家與夢者區分了開來。你抱怨你自己沒有成果,正是在於你對自己的觀念排斥太快,區分得太過嚴格。”

不過,席勒所描述理智鬆弛地把守大門,及采取無批判的自我觀察的態度,決不是件困難的事。我的大多數病人在我的第一次指導後都能做到這一點。借助記下出現在腦中的觀念,我自己能完全做到這一點。精神能量可以減少批判活動和增加自我觀察的強度,其能量的大小可因各人固定在實驗對象的注意力不同,而有相當大的變化。

初步使用這種技術的經曆告訴我們,我們所要注意的對象必須不是夢的整體,而是夢內容的各個分散部分。如果我對一個新病人說:“你想到些什麽與夢有關的事情?”一般說來他會覺得精神世界一片空虛。然而,當我把夢分割成片段向他表示時,他就會告訴我有關每個片段的一係列聯想,這些可以稱之為夢特定部分的“背景思想”。因此,我所運用的夢的解析方法在這第一個重要方麵,與采用象征法的通俗的、古老的、傳統的夢的解析方法有所不同,而與第二種方法即“解碼法”有相似之處。與“解碼法”一樣,它用的是分段的而非整體的解釋;像“解碼法”一樣,它一開始就把夢看成具有複合的特性,看成是精神形成的聚合體。

在我對神經官能症患者的精神分析過程中,我肯定已分析過上千個夢例;但是現在我在介紹解析夢的技術和理論時,我並不打算使用這些材料。除了這一過程可能會遇到人們的反對,因為這些夢是來自神經官能症患者,從這些夢作出的推斷不能適用於正常人的夢。還有另外一個理由迫使我作出了這個決定。我病人的這些夢將指向的主題總是涉及他的神經官能症病史。因此,每一個夢都必須作長篇的介紹,對精神神經症的性質和病因要素需加以探討。由於這些問題本身就十分新奇和相當令人費解,這就可能將分散我們對夢問題的注意力。相反,我的打算是利用我對夢目前所作的闡述作為一個最初步驟,來解決神經症患者較為困難的心理學問題。然而,如果我拋棄我的主要材料,即我的神經官能症患者的夢,則留給我的就必定不是什麽特殊的夢例了。剩下的是我所認識的正常人不時向我報告的那些夢,還有研究夢生活的文獻中援引的其他夢例。然而,遺憾的是對於這些夢進行分析,我實在不能發現夢的含義。我解釋夢的過程不像通俗的解碼法那樣簡便,解碼法按照一個固定的關鍵字將夢內容中的任何一個片段翻譯出來。與此相反,我希望發現夢中同一的片段,在不同的人或不同背景下,可以隱藏著不同的含義。於是我隻好求助於自己的夢了,這些夢提供了豐富又便利的材料,可以說來自一個正常人,並與日常生活中的各種情況有關。毫無疑問,有人會對我的這種“自我分析”的可靠性表示懷疑;而且還會有人說,他們根據這些夢可以任意得出結論。根據我的判斷,實際上自我觀察比旁人觀察更為有利。總之,我們可以進行實驗,看看自我觀察對我們解釋夢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是,在我自己內心深處還有其他的一些困難要克服。一個人要暴露自己心靈深處的大量隱私,自然要表現出猶豫不決,也不能保證外人不產生誤解。但克服這些遲疑是完全可能的。德爾貝夫說:“每個心理學家都有責任去承認自己的弱點,隻要他認為有助於解決某個不清楚的問題。”不妨可以這樣認為,我的讀者們也將由最初對我言行輕率的關心很快就會讓位於醉心於他們渴求弄明白的這些心理學問題的闡釋。

因此,我將著手挑選出我自己的一個夢,來表明我的解釋夢的方法。每一個這樣的夢,有必要通過一個前言來作出一些評論。——我現在必須請求讀者們暫時把我的興趣當做他的興趣,追隨我,一頭紮進我生活中的瑣碎小節中去,我們要想了解夢隱藏的含義,這種轉換是絕對需要的。

前 言——在1895年夏天,我為一位年輕的女士進行精神分析治療,她與我及我們全家的關係十分友好。人們很容易理解,像這樣一種固定的關係可能是醫生,特別是精神治療醫生的許多不安感情的根源。如果醫生的個人利益越大,那他的權威性就越小;任何失敗都可導致與病人家庭業已建立的友誼破裂。這次治療獲得了部分成功。病人的癔病性焦慮得到了緩解,但她的軀體症狀沒有消失。那時我對癔症病人最終治療結束的標準還不是很清楚,我向病人提出了一個治療方案,她似乎不太願意接受。這樣,我們出現了意見分歧,暑假裏,我們就中斷了治療。一天,我的一個年輕同事來拜訪我,他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他是在與我的病人伊爾瑪及其家庭在她們的鄉村度假地待了一段時間後來看望我的。我問他伊爾瑪的情況現在如何,他回答說:“她較以前好些了,但還不是很好。”我意識到我朋友奧托說的話中有話,這使我感到煩惱。我想我從他的話中感覺到了責備的意思,或者由於我對病人的許諾太過分了;不管正確與否,我把奧托站在反對我的立場歸咎於他受到了我病人家屬的影響,我認為他們似乎從來沒有讚成過我的治療。然而,我並沒有感到有什麽不悅,也沒有表現出不悅。為了證明我自己正確無誤,當晚我寫出了伊爾瑪的病史,將我的看法一同送給了M醫生(他是我的一位普通朋友,當時他是我們圈子裏的權威)。當晚(或許是次日淩晨)我就做了下麵這個夢,醒後我立即將它全部記錄了下來。

1895年7月23—24日的夢

一個大廳——我們正在接待很多客人。——伊爾瑪也在其中。我立即把她領向一旁,就好像是在回答她的來信,責備她為什麽沒有接受我的“治療方案”。我對她說:“如果你仍然感到痛苦,那是自作自受。”她回答說:“你是否知道我現在咽喉、胃和腹部是多麽的痛——我快窒息了。”我大吃一驚,注視著她。她臉色看上去蒼白浮腫。我對我自己說我一定是忽視了某種器質性疾病。我把她領到窗前,檢查她的咽喉。她表示出極不情願的樣子,就好像一個裝了假牙的女人那樣。我想她實際上沒有必要這樣做。——後來她及時張開了嘴,在口腔右邊我發現了一大塊白斑;其他地方在一些明顯卷曲的結構上麵,附有一塊塊大片的灰白痂,這些卷曲結構明顯具有鼻內鼻甲骨的特征。——我立即把M醫生叫了過來,他重新進行了檢查,並證明屬實……M醫生看上去和往常不同;他臉色非常蒼白,下巴刮得很幹淨,走路跛行……我朋友奧托現在同樣也站在她身邊,我的朋友利奧波德隔著衣服在給她叩診,他說:“她胸部的左下方有濁音。”他又指出她的左肩皮膚上有一塊炎症病灶(盡管她穿著衣服,我也能和他一樣能看到患處)……M醫生說:“這肯定是感染,但是不要緊,接著會發生痢疾,毒素就會被排泄出去。”……我們也立即明白了感染的來源。不久前,因為她感到不舒服,我朋友奧托就給她打了一針丙基製劑,丙基……丙酸……三甲胺(我麵前出現了這個以粗印刷體印刷的處方)……注射這類藥物不應如此輕率……而且當時注射器可能也不幹淨。

這個夢與其他的夢相比有一個特點。很明顯前一天的事情引起了這個夢。我的前言中說得很清楚。奧托告訴我有關伊爾瑪的病情以及我寫她的病史一直寫到深夜,在我入睡後這件事仍然在我的腦中活動。然而,僅讀了我的前言和夢本身內容的人,都不會理解夢的意義何在。連我自己也不清楚。伊爾瑪在夢中向我陳述的那些症狀使我驚訝不已,因為這些症狀同我對她治療時的症狀並不相同。對於注射丙酸無意義的想法以及M醫生的安慰之詞,我都付之一笑。對我來說夢的結尾比開頭時更加模糊,速度更快。為了揭示夢的全部意義,有必要對夢進行詳細的分析。

分 析——一個大廳——我們正在接待很多客人。那時我們正在貝萊福度夏,這座房子聳立在鄰近卡倫堡(1)的一座山頂上。這座房子原來是專為招待客人而設計的,因此它的接待室特別高大寬敞,就像一個大廳。我是在貝萊福做這個夢的,就在我妻子生日的前幾天。在做夢的前一天,我妻子告訴我,她希望在她生日那天邀請一些朋友來參加生日宴會,也包括伊爾瑪。因此我的夢預示了這個情景:那天是我妻子的生日,我們在貝萊福的大廳內接待包括伊爾瑪在內的許多客人。

我責備她為什麽沒有接受我的“治療方案”;我對她說:“如果你仍然感到痛苦,那是自作自受。”我可能在清醒時對她這樣說過的,我可能確實這麽說的。當時我的看法是(後來我認識到這種看法是錯誤的):隻要我對病人說出症狀背後所隱藏的意義,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我認為他是否接受我的方案與我無關,盡管這個方案關係到治療的成敗。當時,盡管會有一些不可避免的疏忽,我還是期望能獲得治療的成功,這使得我的生活較為輕鬆,我認為自己應對此負責,我很高興我現在已糾正了這個錯誤。然而,我注意到,我在夢中對伊爾瑪說的話,表明我所關心的是不應對伊爾瑪仍在經受的痛苦負責。如果過錯在她,那就不會是我的過錯了。這不就是這個夢的主要目的所在?

伊爾瑪的主訴:我現在咽喉、胃和腹部是多麽的痛——我快窒息了。胃痛是我這位病人的症狀之一,但不是很明顯;她更多的主訴是惡心、反胃。至於咽喉痛和腹痛以及喉部阻塞幾乎與她的疾病無關。我很奇怪為什麽我在夢中選擇了這些症狀,現在我仍不能作出任何解釋。

她臉色看上去蒼白浮腫。伊爾瑪總是麵色紅潤,我開始懷疑夢中有另一個人取代了她。

我大吃一驚,我對我自己說我一定是忽視了某種器質性疾病。人們很好理解,一個專治神經症患者的專科醫生總是有這種擔心,他習慣上把所有症狀歸於癔症,而其他內科醫生將它們當做器質性症狀來對待。另一方麵,我頭腦中有一絲懷疑——我不能說出從何時開始——我的擔心並不是完全認真的。如果伊爾瑪的疼痛真是器質性的,我可能就沒有必要再對她進行治療了。我隻能解除癔症性的疼痛。實際上,我倒是真正希望我的診斷是錯誤的,因為,如果是這樣,我就不必為我治療失敗而自責了。

我把她領到窗前,檢查她的咽喉。她表示出極不情願的樣子,就好像一個裝了假牙的女人那樣。我想她實際上沒有必要這樣做。我從來沒有任何機會檢查伊爾瑪的口腔。夢中出現的情景使我想起了不久前我對一位女行政人員進行的檢查:她初看上去年輕漂亮,但是要她張開嘴巴時,她卻千方百計遮掩她的假牙。這使我回想起其他一些醫學檢查,在檢查過程中一切秘密暴露無遺——弄得雙方都不高興。“我想她實際上沒有必要這樣做”首先這無疑是對伊爾瑪的恭維;但是,我懷疑此外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如果一個人進行仔細地分析,他就會想到自己是否已經盡其所能想到全部了。)伊爾瑪站在窗前的情景使我突然想起了另一次經曆。伊爾瑪有一位親密的女友,她給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一天晚上,我去拜訪她時,我發現她正站在窗子旁,就跟夢中情景一樣,她的醫生就是夢中的M醫生,醫生說她有一塊白喉黏膜。M醫生的形象和黏膜後來在夢中重複出現。現在我想起來了,最近幾個月來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另外一個女人也是個癔症患者。確實,是伊爾瑪向我泄露了這個事實。我知道她什麽情況呢?有一件是絕對肯定的:像夢中的伊爾瑪那樣,她患有癔症性的窒息感。所以在夢中我把伊爾瑪與她的朋友對換了。我現在回想起來,我那時經常有這個想法,她可能要求我為她解除她的症狀。但我想這又不大可能,因為她是一個非常保守的女子。她表現出不情願的樣子就像夢中那樣。另一個理由是她沒有必要這樣做:她表現出她的身體如此結實,無須別人的幫助完全可以把握自己。仍剩下幾個特征:蒼白、浮腫、假牙,我不能把它們與伊爾瑪和她的朋友聯係起來。假牙使我想起我已提到過的那個女行政人員;現在我感到我一想到壞牙就滿意。我然後再想其他的一些人,這些特征可能就是指他們。她又不是我的病人,我也不希望她成為我的病人,因為我注意到,她在我麵前總是急促不安,所以我不認為她會是一個溫順的病人。她平時麵色蒼白,有時看起來好像浮腫,而她身體卻非常健康。因此我將伊爾瑪與另外兩個同樣拒絕治療的病人進行比較。是什麽理由使我在夢中將伊爾瑪與她的朋友進行了互換?可能是我希望把她換掉:或許我對她的朋友表示出更多的同情,或許是我對她的聰慧有好感。在我看來,伊爾瑪似乎有些蠢,因為沒有接受我的治療方案。她的朋友則較為聰明,就是說不久她會讓步。所以她及時張開了她的嘴巴,而且比伊爾瑪對我講話要多。

我在她咽喉部看到:一大塊白斑,上麵附著痂的鼻甲骨。白斑使我想起了白喉,同樣也想起了伊爾瑪的那位朋友,但還使我想起了大約兩年前,我的長女的重病以及在那些焦慮日子裏的恐怖。鼻甲骨上的痂使我想了我自己的健康狀況。當時我經常使用可卡因來減輕鼻子的腫脹。前幾天,我聽說我的一個女病人仿效我使用可卡因,結果引起了鼻黏膜的大麵積壞死。1885年,我首次開始推薦使用可卡因,這種推薦引起了對我的嚴厲指責。這種藥的錯誤使用加快了我的一位親友的死亡。這已是1895年(做夢的日期)之前的事了。

我立即把M醫生叫過來,他重新進行了檢查。這僅僅反映出了M醫生在我們圈子中的地位。但是“立即”有必要指出需加以特別解釋。它使我想起了在行醫中發生的一起悲劇事件。我為一位女病人反複開了當時認為是無毒性作用的藥物(索佛那——雙乙磺丙烷,一種安眠藥),結果病人發生了嚴重的中毒,於是急忙求助於有經驗的上級同事。這是一個附帶的細節,證實了我對這次意外事件印象深刻。我的這位中毒而死的病人和我的長女同名。這件事我以前從未發現過,但是它現在對我的打擊,簡直就像命中注定的報複。一個人被另一個人所代替好像還有另外一層意思:這個馬蒂爾德代替了另外那個馬蒂爾德,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就好像我在搜集所有材料,作為譴責我自己缺乏醫德的證據。

M醫生臉色非常蒼白,下巴刮得很幹淨,走路跛行。這部分內容屬實,他那不健康的麵容經常引起朋友們的擔心。其他兩個特征隻好用到其他人身上了。我想起了我的大哥,他僑居國外,他的下巴刮得很幹淨,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夢裏的M醫生與他十分相似。幾天以前,我們得到消息他由於髖關節炎而走路跛行。因此我想必定有某些原因使我在夢中把這兩個人混為一談。我於是想起了我對他倆都有一個脾氣不好的共同印象:就是他倆最近都拒絕了我向他們提出的一些建議。

我朋友奧托現在同樣也站在她身邊,我的朋友利奧波德正在給她做叩診,他說:“她胸部的左下方有濁音。”我朋友利奧波德也是醫生,他是奧托的親戚。由於他們二人都在同一醫務界工作,注定要相互競爭,也不斷要進行攀比。當我仍在一家兒童醫院的門診部主持神經科工作時,他們二人給我當了好幾年的助手。夢中出現的這一幕過去經常在那裏出現。有時當我和奧托正在討論一個病例的診斷時,利奧波德會給兒童做再一次檢查,並且對我們的決定會作出意想不到的貢獻。他們兩人在性格上的差異就像地主管家布拉西格和他朋友卡爾的性格差異一樣:一個快速敏捷,而另一個則穩重可靠。如果在夢中,我將奧托和穩重謹慎的利奧波德作一比較,我則肯定讚賞後者的優點。把我那不順從的病人伊爾瑪與我認為比她聰明的朋友作一比較,具有相似的性質。沿著夢中展開的思想聯係,我現在發現了另一條線索——從病孩到兒童醫院。——左下方有濁音使我想起了一個特殊病例,細節完全相同,在這個病例中利奧波德的詳細檢查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也有一種模糊的轉移性疾病的想法,但這種想法也有一種提示我想要是伊爾瑪就是那個病人該多好。就我所能作的判斷,伊爾瑪的症狀與結核病相似。

她的左肩皮膚上有一塊炎症病灶。我馬上能看出這是我自己肩部的風濕病。當我工作到深夜時,我肯定能感覺到。此外,夢中“我也能和他一樣……”這句話非常含糊不清,應該是我在我自己的身上注意到了。我也對這句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一塊皮膚發炎了。”我們習慣上這樣說“左上方炎症”,這指的是肺部,因此再一次提到了結核病。

盡管她穿著衣服。無論如何,這僅僅是一句插入語。我們在醫院檢查兒童時自然需要他們脫掉衣服:這與對成年女病人進行檢查時的方式形成了對照。聽說有一位名醫在進行體格檢查時,從未叫他的病人脫過衣服。除此之外我再也看不出還有什麽別的意思了。老實說,我也不想在此再更加深入地分析下去了。

M醫生說:“這肯定是感染,但是不要緊,接著會發生痢疾,毒素就會被排泄出去。”我開始覺得這句話很可笑。不過,與其他部分一樣,這句話也必須加以仔細分析。當我對它作進一步推敲時,它有許多相同類型的含義。我發現病人患的是局部白喉。我記得我女兒生病時,曾有過局部白喉和白喉的討論,後者是一種全身感染,由局部白喉發展而來。利奧波德指出的這種全身感染的出現,是從濁音病灶而來的,因此這個濁音病灶可以看做是一種轉移灶。我似乎認為,像這樣的轉移實際上不發生於白喉:它使我想起了膿毒症。

不要緊。這是一句安慰話。從下麵所說的話來看,這句話似乎也適合上下文內容:夢的前麵內容是我的病人由於一種嚴重的器質性疾患而受到折磨。我有這麽一種感覺,我這樣做隻是想轉移我的責備。精神治療不應對存在的白喉痛苦負責。不過,我為了開脫我的罪責,竟為伊爾瑪想出了如此嚴重的疾病,這未免太殘忍了吧。因此我需要有肯定的必要,最終的結局是圓滿的,在我看來,由M醫生說這句安慰話是最好不過了。但在這裏,我對夢采取了一種超然的態度,這本身需要解釋。

為什麽這句安慰話是如此的荒唐?

痢疾。似乎古老的一種理論觀點認為,致命物質可以通過腸道排泄出來。對M醫生這種牽強附會的解釋和意想不到的病理聯係,我難道是在取笑他嗎?現在其他的一些事使我與痢疾聯係了起來。幾個月以前,我接診了一位非常難以診斷的年輕腹瀉病人,其他醫生曾按“貧血伴營養不良”對他進行治療。我則考慮是癔症,但我不願意對他采用我的心理治療,給他安排了一次海外旅行。幾天前,我接到了他從埃及發來的一封令人沮喪的信,信中說他再一次發病了,醫生說他是痢疾。我懷疑這個診斷是錯誤的,可能是這個粗心大意的醫生讓癔症給欺騙了。但我不得不責備起自己,把病人弄到那種環境中去,他可能在癔症性腸道失調的基礎上又得了某些器質性疾患。此外,“痢疾”(dysentery)和“白喉”(diphtheria)的發音相似——痢疾這個帶噩兆的字在夢中沒有出現。

是啊,我想起來了,我一定對M醫生的安慰性預後“將會發生痢疾,等等”進行了取笑。我回憶起了幾年前,他談起了另一個醫生相似的有趣的故事。M醫生被他請來對一個垂危病人進行會診,鑒於他的這位同事過分的樂觀態度,M醫生覺得有必要指出他已在病人的尿中發現了白蛋白。然而,其他人一點也沒有說“不要緊”,他說“白蛋白將會被排出!”——因此,我不再有任何懷疑夢的這一部分是用來對忽視了癔症的醫生的嘲笑。盡管證實了這些,進一步的想法出現在我的腦海裏:“M醫生是否認識到他病人(伊爾瑪的朋友)的症狀也具有癔症的基礎呢?這些症狀曾被擔心是結核病,他看出這個癔症了嗎?或者被它騙過了呢?”

是什麽動機使我如此之惡地對待自己的朋友呢?原因很簡單,因為M醫生和伊爾瑪本人一樣不同意我的“方案”。因此我在這個夢中一舉報複了兩個人:對伊爾瑪說:“如果你仍然感到痛苦,那是自作自受。”而對M醫生,則借他之口說出這一荒唐的安慰之詞。

我們也立即明白了感染的來源。夢中這些直接的知識是很值得注意的。因為感染隻有利奧波德發現,在此之前我們一個都不知道。

在她感覺不舒服的時候,我朋友奧托給她進行了注射。實際上,奧托曾經告訴我,在他與伊爾瑪一家短暫相處過程中,他被隔壁旅館叫去給一個突然感覺不舒服的人打了一針。這些注射使我再次想起了那位因使用可卡因而中毒的不幸朋友。我建議他在戒除嗎啡時,隻能內用可卡因(比如口服),不料他立即給自己注射了可卡因。

丙基製劑,丙基……丙酸。我怎麽會想到這些藥物呢?在我寫病曆和做夢的前一晚,我妻子打開了一瓶酒,商標字樣為“安娜納絲”,那是我朋友奧托送的禮物:在每一個可能的場合,他有送禮的習慣。我想,希望有一天他能找到一位妻子能治好他這個習慣。由於這種酒散發出一股強烈的雜醇油味,我不想去喝它。我妻子建議我們把酒送給仆人,但我出於謹慎,反對了這個建議,而且表示出慈悲心地說,他們沒有必要中毒。這雜醇油(amyl...,戊基)顯然使我回憶起了propyl(丙基),methyl(甲基)等這一係列,這就解釋了夢中的丙基製劑。確實,我在夢中進行一種替換:在聞到戊基之後夢到丙基。但是這種替換在有機化學中可能是合法的。

三甲胺。我在夢中看到了這種物質的化學結構式,這足以證明我的記憶力在這個方麵花了很大的工夫。更為重要的是,這個結構式是用黑體字印出的,好像就是要在前後情節中強調其具有某種特殊重要性。那麽,它是什麽呢,由三甲胺這種方式把我的注意力引向何方?它把我引向了與另一位朋友的談話,這位朋友多年來對我正在創作中的作品非常了解,就像我了解他一樣。他當時向我吐露了一些有關性過程中化學變化的某些想法,在其他一些事情中,他提到了他相信三甲胺是性新陳代謝的產物之一。因此,這種物質就使我想到了性欲,這個因素我認為是神經失調原因中最為重要的因素,而神經失調是我所要治療的疾病。我的病人伊爾瑪是一位年輕的寡婦;如果我要為我對她治療失敗找借口的話,無疑她的寡居是一個最好的借口,她的朋友們非常樂於改變這種狀態。在夢中我將這些牽扯到一起,我感到多麽的奇怪。在夢中,我用來替代伊爾瑪的另一位女人也是一位年輕的寡婦。

我開始猜測三甲胺的化學結構式為什麽在夢中如此突出。這麽多的重要問題匯集到了這個詞上。三甲胺不僅暗指性欲這個強有力的因素,而且還暗指一個人,我記得每當我的觀點處於孤立時,他總是愉快地站在我這一邊。確實,這位在我一生中起著如此重要作用的朋友,肯定會在我的這些聯想中的其他地方再次出現。的確,這是由於他對鼻腔和副鼻竇疾病的後果方麵的研究造詣很深。他科學地注意到了鼻甲骨與女性性器官之間某種十分顯著的聯係。(見伊爾瑪咽喉部的三個卷曲狀結構。)我曾要求伊爾瑪去他那兒就診,看看她的胃痛是否與鼻腔疾病有關。但他自己正患著化膿性鼻炎,這使我感到很擔心。無疑這是暗指我隱約記起的,與夢中轉移有關的膿毒血症。

注射這類藥物不應如此輕率。此處輕率是直接針對我的朋友奧托。我似乎記得,當天下午他說的話和表情表示出反對我時,我就有這樣的想法了。有這麽一些想法:“他的思想多麽容易受到影響!他如此輕率地急於下結論!”——除此之外,夢中的這句話使我再次想起了我那位死去的朋友,他是如此急切地求助於注射可卡因。就像我已說過的那樣,我從來不讚成通過注射使用這種藥物。我還注意到了,在指責奧托輕率使用化學藥物時,我再次回憶起了馬蒂爾德這個不幸的故事,這也給了我用來責備自己的理由。在這裏,我明顯是在搜集證明我有醫德的例子,但是反之亦然。

而且當時注射器可能也不幹淨。而這又是對奧托的一次指責,但不過是從另一個不同方麵罷了。前一天我碰巧遇到一位八十二歲老婦人的兒子,這位老婦人我得每天給她打兩針嗎啡。那時她正在鄉下,他兒子告訴我她患了靜脈炎。我立即想到可能是由於注射器不幹淨而引起的炎症。我不禁為我在兩年中未曾一次使她發生感染而自豪。我總是想方設法要使注射器幹淨。總而言之,我是有醫德的。靜脈炎再一次使我想到了我的妻子,她在一次妊娠過程中發生了血栓。現在有三個同樣的情景使我記憶起了我的妻子、伊爾瑪和死去的馬蒂爾德。這些情況的同一性顯然使我在夢中把這三個人互相替換了。

我現在已完成了這個夢的解釋。在解釋夢的過程中,要對夢的內容和隱藏在它背後的夢念進行比較,我很難抑製比較以後必定產生的所有想法。與此同時,夢的“含義”也對我產生影響。我開始感覺到在這個夢中貫穿了一個意向,而這個意向肯定是我做夢的動機。這個夢實現了我的某種欲望,這個欲望是用前一晚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所引起(奧托告訴我的消息和我所寫出的病曆)。夢的結論,也就是我對伊爾瑪的病痛不應負責,而是應由奧托來負。實際上,奧托之所以惹惱了我,是由於他說了伊爾瑪的病沒有完全治好,夢使我有了把指責轉嫁給奧托的機會,實現了我的報複。通過陳述了伊爾瑪的病情是由於其他因素——夢列出了一大堆理由,這個夢開脫了我對伊爾瑪的病情應負的責任。夢實現了我所希望出現的特定狀況。因此,夢的內容是欲望的實現,而它的動機卻是一種欲望。

因此,有關這個夢大致已明了。但對我來說,理解這個夢的許多細節是從欲望的滿足這一觀點出發的。我報複奧托不僅是由於他急於站在我的對立麵來反對我,通過把他描述為在醫療上(注射)草率倉促,而且還由於他送了我有一股強烈的雜醇油味的劣酒而報複他。在夢中,我發現了將兩種譴責合而為一的表達方式:注射丙基製劑。這還不能使我滿意,我進一步尋求報複,把他和他最依賴的對手加以比較。我似乎說過:“你們兩個人我更喜歡他。”但奧托不是我發泄憤怒的惟一對象。我對不順從於我的病人也進行報複,用聰明溫順的病人代替了她。我也沒有讓M醫生逃脫我表示的不滿,通過一個明顯的暗示,來表達他對疾病的無知(“將會發生痢疾,等等”)。實際上,我從他身上引起了對另一個更有學識的人(告訴我三甲胺的那位好友)注意,就好像我從伊爾瑪轉向她的朋友,從奧托轉向利奧波德那樣。“讓這些人走開!讓我挑選另外三個人來代替他們!那麽我就不會有這些不應有的譴責!”在夢中,通過最巧妙的方式,證明了這些譴責對我是毫無根據的。我不應為伊爾瑪的痛苦而受到責備,因為她不接受我的治療方案,她自己應受到責備。我與伊爾瑪的痛苦無關,因為這種痛苦是由器質性疾病引起的,精神治療法根本不能治愈。伊爾瑪的疾病可以用寡居(參見三甲胺)得到滿意的解釋,但這種寡居情況是我無能為力的。伊爾瑪的痛苦是由於奧托粗心注射了不適當的藥物而引起——這種事情我從來沒有做過。伊爾瑪的痛苦是由於用不幹淨的針頭注射所致,就像我的那位老婦病人的靜脈炎一樣——而我的注射從未引起過任何損傷。確實,我注意到,伊爾瑪病痛的這些解釋(這些都利於為我開脫)彼此之間並不完全一致,實際上它們互相排斥。整個辯護——此夢並無他意——使人想起了一個人作過的生動辯護,這個人被他的鄰居指控還了一把壞水壺。被告辯護時,首先說他還的水壺並無破損,然後說他借的水壺上麵原來就有一個洞,最後他幹脆就說根本就沒有向鄰居借過水壺。辯護真精彩:隻要這三條辯護理由中有一條被認為是有效的,這個人就必須得到無罪釋放。

其他一些主題在夢中也起著作用,不過與我對伊爾瑪疾病的開脫沒有顯著的聯係:我女兒的疾病和我那位與我女兒同名病人的疾病,可卡因的損害作用,我那位正在埃及旅行的病人的疾病,我對我妻子健康的關心和對我兄弟以及M醫生健康的關心,我自己身體的健康狀況,我對那位患化膿性鼻炎的匿名朋友的擔心。然而,當我把所有這些結合起來加以考慮時,所有這些都可以歸入一組單獨的觀念,可稱之為“關心我自己和其他人的健康——職業道德”。我記得,當奧托告訴我有關伊爾瑪健康狀況的消息時,我曾有一絲不快的印象。這一組在夢中起著作用的思想可以使我回顧性地把這些短暫的印象組合成語句。仿佛奧托在對我說:“你沒有認真地履行醫生的職責,你沒有醫德,你沒有履行你的承諾。”因此,這一組思想似乎讓它任由我支配,這樣我就可以提供證據,證明我是有高尚醫德的人,對我的親戚、朋友和病人們的健康我是如何深切的關懷。這是個值得注意的事實,這些材料中也包括了一些不愉快的回憶,這些回憶支持奧托的指責,而不是為我自己開脫。人們可能會說,這種材料是公正的;不過,在作為夢依據的這一組比較廣泛的思想與產生我對伊爾瑪疾病無關緊要的願望這個狹隘的夢題材之間,存在著確鑿的聯係。

(1)此山為避暑勝地,緊靠維也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