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杭州任教

揚州是朱自清最熟悉的地方,照理說他在此任教應該是刃有餘的。然而,他在這裏僅僅待了3 個月,便憤然辭職了。與當時八中的風氣以及朱自清耿直的秉性有直接關係。初之時,他很想有所作為,還為學校寫了首校歌:浩浩乎長江之濤,蜀岡之雲,佳氣蔚八中。

人格健全,學術健全,相期自治與自動。

欲求身手試豪雄,體育須兼重。

人才教育今發煌,努力我八中。

從這首校歌中可以看出,朱自清誌在培養全麵發展的人才的育理想。可是,隨後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卻令他對這所學校風氣大失所望。因為他到任不久便和人發生了爭執。

日後成為古典文學專家的餘冠英,當時還隻是個投考八的小學生,他在辦報名手續時認識了朱自清。這位微胖卻很氣的教務主任,給孩童時期的餘冠英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當時餘冠英的小學教師洪為法帶著另一個孩子也來報名卻意外地因為保證書有問題同朱自清爭執起來。洪為法要朱自清通融一下,但是一向嚴格的朱自清卻不答應,結果,洪法隻得悻悻而去。這令餘冠英覺得這位教務主任雖然表麵和,但實際還是很嚴厲的。

不善逢迎、恪守原則的處事方式,使朱自清處處碰壁。有一次,他在排課時,不知道該校一位資深教師還在別的學校兼課,由於兩校相距較遠,使得該教師每次上課都來不及吃午飯。

後來,得知這一情形的朱自清盡管做了調整,但是那位教師依舊盛氣淩人地到校長那兒去告狀。

令人意外的是,校長非但不替朱自清解釋清楚,還曲意袒護這個老師。因此,這位教師的氣勢變得更加囂張,他臉上總是會露出得意的微笑,然後輕蔑地看著沉默的朱自清。這令朱自清極為憤慨,因此,沒過多久他便毅然決定離開這個令他厭惡的地方。

1921 年秋天,在上海中國公學執教的劉延陵得知朱自清的境況後,便介紹他到該校中學部教書。於是,朱自清毅然前往。

其後在上海一年多的教學經曆,雖然風波不斷,卻給了朱自清可以喘息的機會。

在教學之餘,朱自清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文學創作中,因此他收獲了頗為豐碩的成果。當時,朱自清剛剛安頓好,劉延陵便興奮地告訴他:“葉聖陶也在這兒!”

葉聖陶是蘇州人,1916 年便創作出我國第一個童話故事《稻草人》。1919 年,葉聖陶加入了北京大學新潮社,隻不過那時他並不認識朱自清。之後葉聖陶正式開始白話文學創作,寫了不少新詩和小說,在文學界也頗有名氣。朱自清對於葉聖陶的這些作品並不陌生,他在欽羨的同時也充滿了好奇。

“怎樣一個人?”朱自清好奇地問。

“一位老先生哩!”

劉延陵的回答令朱自清感到有些意外。後來,劉延陵帶去拜訪葉聖陶。一見麵,朱自清覺得葉聖陶年紀並不像劉延說得那樣大。性格內斂的朱自清見了生人照例說不出話,而聖陶似乎也是沉默,所以初次見麵兩人並未多言,隻是簡單交換了各自對創作的看法。不過,隨著日後交往慢慢密切,人的情誼也開始與日俱增。

多年以後,朱自清曾在《我所見的葉聖陶》一文中,通過件件往事詳細地記敘了自己與葉聖陶的交往經曆。在朱自筆下,這位文壇大師褪去了耀眼的光環,顯得更加平易近人,的寡言、天真和坦誠,全都生動地展現在讀者眼前。因此,在來的日子中,兩人成為了親密無間的摯友。

初到上海的那一個月,朱自清與葉聖陶、劉延陵幾乎每下午都一同前往海邊遊逛一番。吳淞位於黃浦江出口處,也近揚子江口,吳淞的風景與城市中的大不相同,這對於過慣城市生活的3 個人來說是非常新鮮有趣的。

走出上海中國公學校門,不到10 分鍾就能到達黃浦江邊黃浦江的波浪前仆後繼地拍打著海岸,猶如堅持不懈的壯誌3 位誌同道合的夥伴,或是一同踏上由雜亂的巨石鋪墊而成島礁尋找美麗的貝殼,或是靜靜聆聽神秘的濤聲。他們經常浸在這樣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中,他們不時地行走著,交談著沉思著,因此,很多思想的火花就在這樣的談話中碰撞出來。

有一個秋日的午後,3 個人從海邊回學校時,他們從學校的國文談到新詩,又談到當時缺少專門刊載新詩的定期刊物於是他們當即決定試辦一個定期刊物。那時3 個人都是二十歲的年輕人,熱情很高,因此他們回到學校後,馬上就給上海中華書局的經理寫了一封信,請求書局承擔刊物的印刷與發行工作。

這本刊物便是後來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第一本詩刊《詩》。

就在發行計劃終於得到中華書局左舜生的支持後,朱自清馬上寫信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在北京的好友俞平伯。

1921 年10 月20 日,在《時事新報》副刊《學燈》上,連續3 天登載了一則用詩的形式寫的《〈詩〉的出版預告》。預告刊出後,朱自清3 人加快了籌備工作。

10 月底,《學燈》上又登出了《〈詩〉的出版預告(二)》,宣告:“創刊號準予明年1 月1 日出版。”內容為“一詩,二譯詩,三論文,四傳記,五詩評,六詩壇消息,七通訊”。預告登出後,得到了社會重視。

朱自清在教育與文學事業中漸漸如魚得水之時,上海中國公學卻鬧起了風潮。原來,當時舊派教員煽動部分學生驅逐代理校長張東蓀和中學部主任舒新城,並攻擊葉聖陶、朱自清、劉延陵等中學部8 位新教員。由於上海中國公學教員大多數是北大學生,於是他們請北大教授胡適出麵調解。

不過在胡適看來,舊派勢力將自己拉出來做招牌的做法實在是大笑話,他在日記中這樣寫道:他們攻擊的新的教員如葉聖陶,如朱自清,都是很好的人。這種學校,這種學生,不如解散了為妙!

這時,朱自清向劉延陵提出中學部停課支持大學部的鬥爭辦法,這一辦法也得到了葉聖陶的讚同。但遺憾的是,這次風潮最後還是以新教員們的失敗而告終。

深秋,被上海中國公學解聘的朱自清,再次接到浙江一的聘書。到校後,學校當局聽說葉聖陶也在上海,便請朱自代為聘請葉聖陶到校任職。11 月,葉聖陶果然如約來到了浙一師。好友的到來令朱自清非常欣喜,而害怕孤獨的葉聖陶時也正需要這樣一位摯友的陪伴。

與好友朝夕相伴、促膝長談的日子,令朱自清苦悶的心終於豁然開朗,而且值得欣慰的是,《詩》也在1922 年1 月正出版了。其間得到許多作家的支持,沈雁冰、胡適、周作人、鄭鐸、徐玉諾、王統照等許多文人都為它寫過稿。至1923 年5 停刊,《詩》共出版了兩卷七期,第一卷有五期,第二卷有兩期每期63 頁。

重回浙江一師,校內活躍氣氛還是像朱自清第一次來教時那樣,紅火的學生文學運動給朱自清的生活增添了許多味。由於浙江一師最早受到新思潮的洗禮,還與北京大學南呼應,因此許多追求進步的青年都慕名前來求學。

1921 年10 月10 日,潘漠華、汪靜之、趙平複、魏金枝、雪峰等人聯絡了二十餘位文藝愛好者,一起到西湖的平湖月、三潭印月、葛嶺抱樸等處遊覽、座談,並宣告了“晨光社”成立。

晨光社是浙江最早的新文學團體,文學研究會對它十分注。由於朱自清和葉聖陶的文學威望,再加上朱自清原來就浙江一師的國語研究室的主任,指導過學生的文藝研究,因兩人剛到浙江一師便被聘為晨光社的文學顧問。

作為文學研究會的成員,朱自清和葉聖陶對晨光社的扶植自然是不遺餘力的。比如,在他們主編的《詩》雜誌上,連續刊登了汪靜之的詩。後來,在汪靜之編成詩集《蕙的風》後,朱自清也樂意為詩集作序;馮雪峰於1921 年底寫的《小詩》和1922年寫的《桃樹下》,也都發表在《詩》第二期上;1923 年下半年,《晨光》文學周刊作為《浙江日報》副刊之一出版,發表的大都是晨光社社員的作品。

很快,又是一年歲末到來了。除夕之夜,朱自清和葉聖陶躺在**興奮地交談著。此時,電燈已經關閉,隻有桌上兩隻點著的蠟燭散發出微弱的光。望著忽明忽暗的燭光,朱自清突然心血**,作成一首小詩《除夜》,並對葉聖陶輕輕念道:除夜的兩枝搖搖的白燭光裏,

我眼睜睜瞅著,

一九二一年輕輕地踅過去了。

冬去春來,朱自清將家眷從揚州接到了杭州。這時,葉聖陶應蔡元培的聘請前往北京任北大預科講師,於是他離開了杭州。沒有多久,朱自清也因為生計,應允了浙江第六師範學校(以下簡稱“浙江六師”)校長鄭鶴春的聘請,隻身前往台州教書。這次,他把妻子和兒女留在了杭州,獨自一人踏上了奔波輾轉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