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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間,羅雅被嘈雜的人聲吵醒,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才睡了兩小時多一點。她揉著惺忪的睡眼出去開門,原來是T市電視台的記者聞風而來,石站長和劉哥正在給他們介紹救援情況。

看到羅雅走出來,石站長對記者說:“這是小羅,是來幫我們給東方白鸛做急救的誌願者,這次多虧了有她,13隻東方白鸛才能全都救回來。小羅,你快來跟記者朋友說說你是怎麽救的。”

羅雅的腦子還沒完全清醒,連眼睛睜開都很困難,她蒙蒙地跟一群人對視了幾秒鍾,才冒出一句:“啊?”

見她顯然狀態不佳,石站長又趕緊拉著老劉,說:“那要不,你帶記者朋友去看看那幾隻東白?”

老劉點點頭,又跟羅雅說:“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們小點聲,你再去睡會兒吧。小鵬說他們那邊發現幾處毒餌,在清理,估計還得過一會兒才回來。”

羅雅繼續蒙蒙地點點頭,正要轉身回房間,突然又想起來快到給鳥補液的時間了,於是揉揉眼睛回過頭對老劉說:“劉哥,我還是先跟你去給鳥補液,然後再回來睡吧。”

老劉略一猶豫,還是同意了。

幾個記者聽了這個都是眼睛一亮,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圍了上來,問:“你們是要給東方白鸛做治療嗎?我們可以過來拍嗎?”

羅雅說:“算不上治療,隻是補液支持。”

記者顯然沒特別明白“補液支持”是個什麽操作,按照自己的理解問:“補液,是輸液嗎?掛吊瓶那種?”

羅雅搖搖頭說:“不是掛吊瓶,我們隻能做皮下補液。你們要拍可以,隻能在門外。”

幾個記者互相看了看,都答應了。

再進倉庫的時候,所有的東方白鸛都已經可以自如行走,隻是還沒有動過盆裏的魚。

這時候這些高大的涉禽(4)已經紛紛開始露出本性。雖然一群人幾乎是豁出命地救了它們,但這些醫療手段它們並不能理解。看到羅雅和老劉進門,最強壯的幾隻略張開翅膀,微微把頭向前伸,做出了示威動作。

別人見了這個場麵或許會打怵,羅雅可不會。她是有備而來的——剛才她又跟石站長要了一大塊舊桌布。隻見她展開桌布,把一隻東方白鸛逼到角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手起布落罩住了它,然後順勢上前一抱,控製住它的翅膀,再向下控製它的腿,這隻東方白鸛就盡在掌控中了。其他的東方白鸛見狀,都警惕地躲到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它們沒有貿然做出攻擊;在還有躲避空間的前提下,它們很少主動攻擊人。

羅雅把懷裏的這隻小心地翻過來放到軟墊上,自己用雙肘繼續夾著它的翅膀,雙手握住它的兩條腿,讓劉哥接過其中一條,小心地吹開從它腹部垂下來覆蓋著大腿根部的羽毛,露出一片無毛的皮膚來——那是裸區,鳥身上天生不生長羽毛的區域,也是皮下補液的首選進針點。

兩人配合默契,每完成一例,羅雅就用紫藥水——這個林業站少有的但是已經過時的常備藥品之一——給那隻鳥的喙上點一下。這下所有補完液的東方白鸛都領了一個媒婆痣。

就在他們進行到第九隻的時候,羅雅聽到身後的門似乎響了一下,她回頭一看,見一名記者趁他們不注意悄悄溜了進來。原本躲在門口附近的幾隻東方白鸛驚慌地跑到別的角落。

羅雅有點生氣地說:“這裏危險,請您出去拍。”

卻聽那個記者理直氣壯地說:“你們倆在這兒,我們從門縫裏根本拍不到,我就進來拍兩張,拍完就走還不行嗎?”他一邊說一邊不顧蹲在地上的兩人,隨便選了一隻東方白鸛,靠近了想要拍一個大特寫。那隻鳥不停後退,記者端著相機不停逼近,直到鳥被逼到了角落,嚇得張開了翅膀靠在牆上。端著相機的記者視野狹窄,他沒看見另一隻東方白鸛已經忍無可忍地向他衝來。

隨後他聽到一聲悶哼,側頭一看,隻見羅雅站在他的側後方,伸出一隻手擋著他的頭,而一隻憤怒的東方白鸛正在醞釀第二次攻擊。

老劉把那隻東方白鸛拉開,羅雅翻過手來給記者看自己鮮血淋漓的傷口,冷冰冰地問:“現在,您可以出去了嗎?”

那記者這才驚覺羅雅幫他擋了一次攻擊,慌忙致歉,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等羅雅他們完成補液出來,林鵬他們已經回林業站會合。這次,他們找到了幾處毒餌,並且聯合森林公安抓到了投毒盜獵者,初步一問,這些人投毒是為了把這些鳥賣到野味館賺錢。

“毒死的鳥賣給別人吃?不怕把人毒死嗎?”有記者表示十分難以置信。

羅雅解釋道:“呋喃丹對鳥、魚、昆蟲來說是劇毒,但對哺乳動物來說是低毒。也就是說同樣的劑量,可以毒死鳥,但最多讓人感覺有點頭暈。很多人吃野味的時候都會喝酒,更加分不出是中毒還是醉酒。當然,毒就是毒,雖然好像暫時不能要人命,但是有沒有什麽長期影響就不好說了。”

(1).呋喃丹:一種高毒性農藥。

(2).安瓿:裝注射劑的玻璃瓶。

(3).環誌:給鳥戴上有特殊編號的金屬環或塑料標誌,方便再觀測。

(4).涉禽:以涉水為主要捕食方式的鳥類,多數有很長的下肢和脖子,比如鸛、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