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雨半夜就停了,第二天一早大家就開車直奔市裏的醫院,又是拍X光片又是做CT,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康平的傷沒什麽大礙。就連他頭上的開放傷口,雖然看著好像挺凶險,但是因為清創處理及時,連炎症都沒有。但是他左腳腳踝確實骨裂了,如果不是羅雅固定及時,極有可能惡化成異位骨折。

這點傷並不需要住院,打完石膏,一行人就各自打道回府。

林鵬開車,先把羅雅她們送回學校,然後才送康平回家。

羅雅的體力透支嚴重,在山上睡一覺也沒有完全恢複過來,硬撐著陪康平跑了一上午醫院,疲勞感又上來了,回到寢室和房靜兩個人跑去衝了個澡,就又爬上床打算好好補補覺。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羅雅好像聽見手機在響,她把手機摸出來一看,是林鵬。

“羅爺,出事了。”林鵬的聲音難得地有些急,“你在哪兒?”

羅雅一骨碌爬起來,朝房靜的床鋪看了一眼,見她還睡著,隻好趕緊下床跑到屋外,問林鵬:“怎麽了?”

“是這樣的,我同學,莫強,你還記得嗎?他現在在T市當老師。今天他和幾個鳥友去北港濕地觀鳥的時候,發現水裏漂著幾隻東方白鸛!他們趕緊組織人去搜救,還聯係了當地的民警和藍天救援隊,現在已經撈上來30隻,但是大部分都已經死了。小強說,這些東方白鸛看起來好像中毒了。但是他們不知道中的什麽毒,也不知道該怎麽救。我突然想起來你不是一直跟那個M國獸醫有聯係嗎,她有沒有告訴過你怎麽解毒?另外,現在天快黑了,那邊很多人已經撤了,救援人手不足,你要是還撐得住,要不要跟我一起過去?”

旁人聽到“東方白鸛”這個名稱或許不會有什麽反應,因為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是什麽,少數能模模糊糊感覺到這大概是某種鳥類,但也不會很在意;鳥嘛,到處都是。可是對於像羅雅這樣的生態學學生,聽到有30隻東方白鸛集體中毒,一瞬間的震驚、憤怒、心痛是無以複加的——東方白鸛,全世界隻剩3000多隻了。

解毒的方法安琪倒是跟她提過,但是兩國的國情完全不同,鳥類中的毒可能也不一樣,解藥更是不一樣。“老林,你先別急,我得先知道是什麽毒,才能知道能不能解、怎麽解。你把我的電話給小強,我直接跟他說。”羅雅說完掛了電話,飛快地跑回寢室換上另一套衝鋒衣,拿上證件就去找林鵬會合。

下樓的時候,小強的電話也打進來了。

“莫學長,你現在跟我描述一下那些還活著的東方白鸛是什麽症狀,另外,如果你身邊還有人手的話,趕緊四處搜尋一下可能用來盛放毒物的袋子或者瓶子。”

莫強的專業是動物學,但不是動物醫學,讓他描述動物的症狀實在有些難為他,所以他隻能形容:“都站不起來,癱在地上,還在顫。”然後他跟身邊的人喊:“老王老王,快搜索一下有沒有能裝毒物的包裝袋之類。”

癱在地上,還在顫——似乎是某種神經毒素,但隻有這種症狀說明不了什麽問題。

羅雅看看外麵已經暗沉的天色,略一思索,問:“它們有沒有瞳孔驟縮,即使在很黑的情況下瞳孔也不會變大?”

莫強依言低頭檢查,然後回答:“有有有!”

正在這時,老王撿了一個農藥編織袋過去,莫強看了一眼袋子上的藥品名,急道:“我們找到一個農藥袋子,上麵寫著什麽‘百威’,最前麵那個字很模糊,看不清了。”

什麽百威?羅雅在腦海裏飛速檢索著。她似乎聽過這個名字,哦,想起來了:“是不是克百威?”

“好像是!”

羅雅跟等在樓下的林鵬招手示意,一邊繼續跟莫強說:“那是呋喃丹(1)!症狀也基本對上了,這樣,你們盡快到醫院開點阿托品出來,按照每公斤體重0.5毫克肌肉注射到它們的胸肌上,每隔三小時一次。小心,別戳到大血管,要靠近龍骨突進針。另外千萬別過量,阿托品也是有毒的。另外還得多開些無菌生理鹽水和大注射器,一會兒我可以給它們皮下補液用。你們要是能找到膠軟管,比如人用的導尿管,也可以把生理鹽水直接導到它們胃裏,這樣一是可以補液,二是可以起到催吐效果。注意避開氣管開口。”

莫強趕緊答應:“好好,我這就去辦。”

“另外,鳥類中毒之後會無法調控體溫,現在晝夜溫差很大,夜裏很冷,需要給它們保溫到27℃。你們要趕緊找一個這樣的地方。”

莫強說:“這個不難,我們已經聯係了T市林業局,他們可以安排場地。”

聽他這麽說羅雅還稍微放心了點,她說:“好的,那你們要盡快,安置好以後把地址發給我們吧,我們已經在路上了。”

等羅雅掛了電話,林鵬擔心地問:“你覺得怎麽樣?還……能救過來嗎?”

羅雅心情沉重地搖頭道:“說不好。”

B市到T市是有城際列車的,單程半小時左右。

兩人到達T市火車站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莫強一直跟他們保持著聯係,是以他們知道鳥友、藍天救援隊和民警一共撈上來33隻東方白鸛和大天鵝等其他一些鳥類,共60多隻;遺憾的是,隻有13隻東方白鸛還活著,剩下的鳥全部已經毒發身亡。好消息是T市濱河區林業站已經來車把鳥接走,阿托品和生理鹽水已經買到了,而且第一針已經給鳥注射過了。

而莫強沒說的是,他和一位民警為了救鳥下到及腰深的水裏,水下的淤泥都能沒過小腿。為了加快救援速度他們基本都會同時抱兩隻鳥上岸,走起來難免不穩,即使穿著水褲,到最後還是渾身濕透了。在林業站來把鳥接走之後,他們本來想去最近的商場買兩身衣服換上,卻被保安趕了出來,最後還是同行的鳥友看不下去,替他們買了兩套衣服出來,這才沒讓兩個救鳥英雄在秋夜裏被凍感冒。

濱河區林業站離火車站很遠,也沒有直達車,聽到羅雅他們要趕過去幫忙,林業站專門派了一輛車來接他們。

為了節省時間,林鵬沒有原地等待,而是跟來接他們的林業站工作人員商量了一個地點會合,他們則是從火車站乘坐出租車往那邊趕。饒是如此,等羅雅他們真正到了位於遠郊的林業站,也已經又過了一個多小時。

一下車,除了來迎接的林業站工作人員、小強以及幾個鳥友之外,還有一位女士,自稱姓柳,是一家環保組織的負責人,還說之前參加某次公益活動的時候見過羅雅。羅雅回憶了一下,好像有點印象。她跟幾人打了聲招呼,實在沒心情多寒暄,林鵬也隻是飛快擁抱了一下莫強道了一聲辛苦,然後迅速切入正題:“趕緊讓我們看看鳥怎麽樣了。”

負責接待羅雅他們的林業站工作人員很高大,人很隨和,不拘小節,聽林鵬這麽問,就趕緊引著兩人去安置鳥的房間,邊走邊介紹:“我姓劉,你們叫我劉哥就行。雖然我以前學的是獸醫,但是真沒學過怎麽救野鳥,我們這邊也從來沒有一次救過這麽多大型鳥類,還是中毒的。他們把鳥送過來的時候我都麻爪兒了,我這要嘛沒嘛,慚愧呀慚愧。幸好他們說問了你,知道可以用阿托品解毒,老王他們已經按你的要求把東西都買到了。還有,我們這兒太偏,辦公樓裏都沒暖氣,大家平常都是靠電暖氣過冬。我們之前是騰出來一間庫房來安置它們,你一說要保溫,我們就把周圍幾個房間的電暖氣都挪過來了,現在勉強能有25℃。”

說話間,幾人已經走到那間庫房門口。劉哥把門打開,一股暖意裹挾著嘔吐物特有的酸苦臭味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