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孤軍奮戰(1964~1965)

70歲的毛澤東依然**滿懷,宣稱他想率領一組專家徒步或騎馬考察黃河,從入海口起一直到源頭為止。他還指示助手們練習騎兵並翻閱有關背景資料作準備。黃河使毛著迷,毛稱之為“中華民族的搖籃”,並發出許多治理它的指示。但是,考察的特別計劃並未付諸實踐,而其他計劃—這些計劃實施的結果更富戲劇性且影響也更廣泛—卻改變著世界。在1964年和1965年這兩年間,毛放手讓劉少奇先按照他的保守路線治理中國。同時毛在加緊準備,想殺一個驚人的回馬槍。此時,他的健康狀況尚好,70歲生日剛過,他便宣稱:

“我同我的醫生有一個君子協定:我不發燒時不找你,你也不找我。我說一年不找他,算他功勞大。如果每個月都找他,這就證明他的工作沒有做好。

“我對醫生的話隻聽一半,要他一半聽我的。完全聽他的(醫生的)話,病就多了,活不了。以前沒有聽說過那麽多高血壓、肝炎,現在很多,可能是醫生給找出來的。

“一個人如果不勞動隻是吃得好,穿得好,出門乘車不走路,就會多生病,衣食住行太好的照顧是高級幹部生病的四個原因。

在指責其同僚的腐化生活的同時,毛還警告他們絲毫不能放鬆對蘇聯的警惕性。幾個星期後的一次會議上,他以同樣的思想進行說教。他問:“說到底,某些人病了還是革命意誌衰退了?還是一個星期跳6次舞?還是喜歡漂亮不喜歡國家了?有些人說他們太虛弱,不能做工作。能病那麽厲害嗎?”

這個時期,毛遇到了一個料想不到的情況,正在中國訪問的亞洲共產黨領導人力圖調解他與蘇聯人的爭執。越南的拉丹和一個日本共產黨代表團於1964年初率先作出了努力。但他們受到冷遇。

毛如此固執的主要原因直到7月份會見一個日本社會主義代表團時方公開表露出來。他談到了被蘇聯占領的日本北方四島的問題,並說:“蘇聯占的地方太多了。在雅爾塔會議上就讓外蒙古名義上獨立,名義上從中國劃出去,實際上就是受蘇聯控製……我們曾經提過把外蒙古歸還中國是不是可以。他們說不可以。就是同赫魯曉夫、布爾加寧提的,1954年他們在中國訪問的時候……凡是能夠劃過去的,他都要劃。有人說,他們還要把中國的新疆、黑龍江劃過去……我的意見就是都不要劃。蘇聯領土已經夠大了。有2000多萬平方公裏,而人口隻有2億……100多年以前,把貝加爾湖以東,包括伯力、海參威,勘察加半島都劃過去了……我們還沒跟他們算這個賬。

毛開始構思存在於兩個超級大國(相互對立)之間的中間國家的概念。他告訴一個法國訪問團:法國、意大利、德國、英國(如果它不再作美國的代理人的話)、日本和我們—是第三種勢力。這對於一個共產黨領袖來說是相當離經叛道的論點,這個論點在其他國家的首都引起了人們的極大興趣。

在經曆了與蘇聯的風暴之後,毛明顯地願意和西方資產階級往來。1964年,在評論赫魯曉夫提出的改善關係的建議時,毛同意可以討論邊境問題,“生意可以做一點,不能太多,蘇聯的物品重、笨、價貴,還要留一手。”“不如同法國資產階級好辦,還有一點商業道德。

毛通過關心前幼帝宣統,即人們較為熟知的愛新覺羅·溥儀,樹立了他的“寬容”形象。在紀念人民共和國建立10周年的時候,毛發出了對某些政治犯,包括溥儀在內的特赦令。於是溥儀走出監獄,並開始了在他以前的宮殿裏做一名園藝工人的新生活。1964年2月,毛在一次會議上說“宣統皇帝應好好團結”,他“是我頂頭上司。宣統薪水100多元太少了,人家是個皇帝”。

當下屬們正在治理國家之際,不慣安逸的毛選擇了他所喜歡的教育問題大發議論:

現在的考試方法是對敵人的方法,而不是對人民的方法。是突然襲擊,考偏題,考古怪題……我不讚成……我看先出些題公開出來,讓同學研究,看書再作……交頭接耳,冒名頂替,過去不公開,現在讓他公開。我不會,你寫了,我抄一遍也可以。可以試點……

毛也有更多的時間顧及家庭了。他的侄女和侄子這時正在學習專業知識。1964年夏天,毛和他們作了長長的默示性的交談。這些談話的手抄本後來在“**”中作為紅衛兵的“課本”廣為流傳。

6月24日,毛和侄女王海蓉進行了交談。王實際上是他母親方麵的一個親戚。那時她正在外國語學院學英語,後來她成了外交部副部長。

王首先說:“我們學校的階級鬥爭很尖銳,聽說發現了反動標語,還有的用英語寫。就在我們英語係的黑板上。”

“他寫的是什麽反動標語?”毛問。

姑娘答道:“我就知道一條,‘蔣萬歲’。”

……

“還寫了什麽?”毛堅持問。

“別的我不曉得,我就知道這一條。……”

毛答道:“好嘛!讓他多寫一些貼在外麵,讓大家看一看。他殺不殺人?”

“不知道他殺不殺人,”姑娘說,“如果查出來,我看要開除他,讓他去勞動改造。”

毛評論道:“啊,隻要他不殺人,不要開除他,也不要讓他去勞動改造,讓他留在學校裏,繼續學習,你們可以開一個會,讓他講一講蔣介石為什麽好,蔣介石又做了哪些好事?你們也可以講一講蔣介石為什麽不好,你們學校多少人?”

“大概3000多人,其中包括教職員工。”姑娘回答。

“你們3000人中間最好有七八個蔣介石分子。”

“出了一個就不得了,還要七八個,那還了得!”姑娘抗辯道。

毛說:“我看你這個人啊!看到一張反動標語就緊張了。”

“為什麽要七八個人!”

毛解釋說:“多幾個就可以樹對立麵,可以做反麵教員,隻要他不殺人。”

王繼續說:“我們學校貫徹了階級路線,這次招生,70%都是工人和貧下中農子弟,其他都是幹部子弟和烈屬子弟。”

“你們這個班有多少工農子弟?”毛問。

“除了我以外,還有兩個幹部子弟,其他都是工人,貧下中農子弟。他們表現很好,我向他們學到了很多東西。”

“他們和你關係好不好?”毛問,“他們喜不喜歡和你接近?”

姑娘小心謹慎地答道:“我認為,我們關係還不錯,我跟他們合得來,他們也跟我合得來。”

“這樣就好。”

“我們班有個革幹子弟,表現可不好了,上課不用心聽講,下課也不練習,專看小說,有時在宿舍裏睡覺,星期六下午開會有時也不參加。星期天也不按時返校,有時星期天晚上,我們班或有團員開會,他不到,大家都有意見。”

“你們教員允許你們上課打瞌睡,看小說嗎?”毛問。

“不允許。”

毛聲稱:“要允許學生上課看小說,要允許學生上課打瞌睡,要愛護學生身體,教員要少講,要讓學生多看。我看你講的這個學生,將來可能有所作為,他就敢星期六不參加會,也敢星期日不按時返校。回去以後,你就告訴這個學生,八九點鍾回校還太早,可以十一、十二點再回去,誰讓你們星期日晚上開會呢。”

姑娘解釋:“原來我在師範學院時,星期天晚上一般不能用來開會的。星期天晚上的時間一般都歸同學自己利用。有一次我們開支委會,幾個幹部商量好,準備在一個星期天晚上過組織生活,結果很多團員反對。有的團員還去和政治輔導員提出來:星期天晚上是我們自己利用的時間,晚上我們回不來。後來政治輔導員接受了團員的意見,要我們改期開會。”

“這個政治輔導員做的對。”毛說。

“我們這裏盡是星期日的晚上開會,不是班會就是支委會,要不就是級裏開會,要不就是黨課小組學習。這學期從開學到我出來為止,我計算一下隻有一個星期天晚上不會開會的。”

“回去以後你帶頭造反。星期天你不要回去,開會就是不去。”毛告訴她。

王驚叫道:“我不敢。這是學校的製度規定。星期日一定要回校。否則別人會說我破壞學校製度。”

“什麽製度不製度,管他那一套,就是不回去。你說:‘我就是破壞學校製度。’”毛說。

姑娘表示反對:“這樣做不行,會挨批評的。”

毛警告她:“我看你這個人將來沒有什麽大作為。你怕人家說你破壞製度,又怕挨批評,又怕記過,又怕開除,又怕入不了黨。有什麽好的,最多就是開除。學校應該允許學生造反。回去帶頭造反!”

姑娘道:“人家會說我,主席的親戚還不聽主席的話,帶頭破壞學校製度。人家會說我驕傲自滿、無組織無紀律。”

“你這個人啊!又怕人家批評你驕傲自滿,又怕人家說你無組織無紀律,你怕什麽呢?你說正因為我是主席的親戚,我才聽他的話,正因為我聽了他的話,我才造反的。我看你說的那個學生,將來可能比你有所作為。他就敢不服從你們學校製度。我看你們這些人都是一些形而上學。”

後來,話題轉到了杜甫的長詩《北征》上。

姑娘問:“讀這首詩要注意什麽問題?要先打點預防針才不會受到影響。”

“你這個人盡是形而上學,要打什麽預防針囉!不要打!要受點影響才好,要鑽進去,深入角色,然後再爬出來……你們學校要不要你們讀《聖經》或佛經?”

“不讀。”姑娘答道,“要讀這些東西幹什麽?”

“要做翻譯又不讀《聖經》、佛經,這怎麽行呢?……”

毛又問:“‘知識分子’英文怎麽講?”

“不知道。”姑娘坦白。

“我看你這個人,學習半天英文,自己又是知識分子,不會講‘知識分子’這個詞。”

“讓我翻一下《漢英詞典》。”

“你翻翻看,有沒有這個詞。”毛說。

過了一會兒,姑娘答道:“糟糕,你這本《漢英字典》上沒這個字……”

“等我看一看。”毛說,“……這本《漢英字典》沒有用,很多字都沒有。回去後要你們學校編一部質量好的《漢英詞典》,把新的政治詞匯都編進去,最好舉例說明每個字的用法。”

“我們學校怎麽能編字典呢?又沒時間又沒人,怎麽編呢?”

“你們學校這麽多教員和學生,還怕編不出一本字典來?……”毛堅持道。

姑娘說:“好,回去後我把這個意見向學校領導反映一下,我想我們可以完成這個任務。”

毛在提出一些建議和一個警告後,結束了這次談話。

他告訴王:“你回去讀一二十本馬列主義經典著作,讀點唯物主義的東西。看來你這個人,理論水平不高,在學習上不要搞什麽‘5分’,也不要搞什麽‘2分’,搞個什麽‘3分’、‘4分’就行了。”

“為什麽不搞‘5分’呢?”姑娘問。

“搞‘5分’累死人了!不要那麽多東西,學多了害死人……我們的幹部子弟很令人擔心,他沒有生活經驗,可是架子很大,有很大的優越感。

兩個星期後,7月5日,毛和侄子遠新作了第一次長談。這樣的長談共有3次。此時這位年輕人尚是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的一位頗具天賦的學生。自40年代初,其父被處死後,他便進入毛的家庭。毛以一種父愛般可愛的語調開始了這次談話。

“這半年你有沒有進步?有沒有提高?”毛問。

侄子支吾道:“我自己也糊裏糊塗,說不上有進步。有,也隻是表麵的。”

毛似乎從中得到了某些慰藉。

“我看還是有進步的。你現在對問題的看法不是那麽簡單了……”

……

“你要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還是修正主義?”毛挑釁性地問。

遠新答道:“當然要學馬列主義。”

“那不一定,誰知你學什麽?什麽是馬列主義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