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誰是凶手

離開警局後,陳智淵忽然想起今晨艾琳說想要吃點蔬菜沙拉。

他當然不會做,所幸警局地處市中心,不遠處有一家“citymart”,其中售賣的蔬菜沙拉搭配齊全,隻要拌上特製調料就可以食用,簡單方便,艾琳曾經誇讚過食物好吃。

陳智淵向著“citymart”所在處恒新廣場緩步而去,正要走進商場時,遠遠看見噴泉邊坐著一個人。

方欣然呆呆地坐在噴泉邊,任憑水珠濺在西服上而不自覺。她手上還拿著一支筆,身邊沒有手提包,看情形應該是就這樣從公司奪路而逃。

“方!欣然?”

方欣然一抬頭看見陳智淵,起身就跑。

她拚命的跑,幾次差點撞到別人身上,引起別人的側目。她不顧一切,渾身發抖,生怕自己一旦停下腳步就會無力摔倒,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怎麽辦?怎麽辦?照曦不愛我了,照曦不愛我了!

她一口氣跑出恒新廣場,在步行街飛奔,隻跑的雙腿發軟喉嚨發甜,耳邊不斷傳來劉清瑩略帶得意的話語,腦海中又不斷浮現今天早上沈照曦的溫柔關愛。她欲哭無淚,欲行無力,手扶著一邊的圍欄劇烈的喘氣,她感到一陣陣頭暈,渾身癱軟慢慢蹲了下來。

這時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她,聲音非常柔和,“方小姐,你不舒服嗎?”

她微微抬起頭,視線有點模糊,眼前的男子看起來不太真切。她冷冷道:“不勞你費心,我沒事。”她想自己站起來,一陣頭暈目弦,眼前一黑幾乎失去知覺。

陳智淵急忙扶著她在路邊供路人休息的長椅上坐下,問道:“你頭暈?嗯!看你臉色一直有些蒼白,是低血糖嗎?”

“無所謂了。”

方欣然說話軟綿無力,她摸遍了口袋,恨恨地將手中的原子筆拋出,險些砸到一個過路人。

“竟然忘記帶糖!”

“啊!”陳智淵著急道,“那怎麽辦呢?”他一眼看到對麵的便利店,“我幫你去買好不好?你喜歡什麽糖?不二家?”

方欣然不予理會,他微感尷尬,“你在這裏等我?”

方欣然淡淡道:“你管我在不在這裏等你,你想自己走掉也沒人會在意。”

陳智淵歎了口氣,正待起身卻猛然撞見她那雙明澄如水的眼睛。

這雙眼睛明亮如星,可是凝視得久了會讓人覺得在點點星光的背後,更像是存在著萬丈深淵。這深不見底的黑暗有種引人入勝的恐怖,無窮無盡的引力就連光也無法逃逸。

陳智淵呆呆地看著她,而她也並不躲避對方的眼光,反而目光灼灼地對視。

一輛疾馳而過的助動車發出刺耳的鳴笛,頓時讓他回過神來。他略帶慌亂地說道:“我!我去給你買糖。”幾乎是落荒而逃。

方欣然收回目光,雙眼空洞地望著遠方,神情也不知道是落寞還是憂傷,隻是在他轉身離開時,才用眼角斜睨了一眼,嘴角微微有些上揚。

陳智淵逃也似的跑進馬路對麵的便利店,他渾身冒火,氣喘籲籲,先開了瓶冰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遍及四肢,他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這才穩定呼吸。

他將身體靠在便利的長桌上,望著對坐在便利店對麵長椅上的方欣然。明明便利店前有一排樹木遮擋,他卻好像感覺得到她在注視自己似的,臉上驀地又開始發燒,隻得匆忙將剩下的冰水飲盡,這才去挑了一罐不二家的牛奶糖,走到收銀台前付賬。

收銀員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他拿來的空水罐,他訕訕笑道:“剛才太渴,忍不住先喝了,真不好意思。”

方欣然依舊端坐在對麵,這讓陳智淵無端端就鬆了一口氣。麵對遞上的牛奶糖,方欣然輕輕剝開糖紙,才將糖塊塞入口中,突然長長的睫毛一抖,掉下兩顆晶瑩的珍珠。

“照曦他,”她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他也背叛我了!”

陳智淵的心一沉,看著眼前淚流滿麵的女子竟不知所措。

方欣然終於痛哭出聲,有些聲嘶力竭,“他就知道騙人!他騙人!他還是要離我而去了,去吧!去吧!你們這些壞人,統統都去吧!我無所謂,我一個人也無所謂,就算一個人孤獨到死也無所謂!”

她的眼中淚水模糊,清秀的臉蛋脹得通紅,緊緊咬著嘴唇,上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下嘴唇卻紅得駭人。陳智淵心中十分憐惜,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說道:“或許、或許你是誤會了!”

方欣然甩開他的手,冷笑道:“親耳聽見,怎麽可能是誤會?你見到他反駁了嗎?”

陳智淵一時無言以對。

方欣然沉默半晌,淡淡開口,“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分開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幻,此時的她淚痕未幹,臉上紅潮初退,整個人看起來也有些不真實,“從小我和媽媽住在一起,媽媽很漂亮,你可能不相信,和她相比,我簡直就是個醜八怪!”

陳智淵怔怔地注視著她,也不知道是瞧著她在發呆,還是聽故事入了神。

“媽媽很快就找了個有錢的男人,那個男人很迷戀她,但是不喜歡我。他總說我是媽媽的拖油瓶,一看見我,就想起那個曾經占有過她的男人,因此總是千方百計的為難我。最後還向媽媽下了最後通牒,要結婚就一定不能要我。”

她雙眉微蹙,憂傷的表情讓陳智淵幾乎想要伸手抹平她的眉頭,“媽媽把我扔給了外公外婆。可是他們身體不好,沒過幾年就死了,我才十歲就開始了獨居生涯。學校裏的同學都說我是沒爹沒媽的野孩子,沒人和我玩,老師也不注意我,很少關心我。那時隻有一個叫馮曉蕙的女孩子和我要好,她是我的室友,對我真的很好,關心我、幫助我。隻是好景不長,五年級的時候她轉學走了,此後再也沒有和我聯係過。”

“我又恢複到了獨來獨往的日子,直到職大時我遇見了淩卉芹。她好可愛,學習好、人品好,老師喜歡、同學崇拜。她願意和我做好朋友,在她那裏,我終於感覺到什麽是友愛,我終於開始變得開朗,逐漸也學會和同學們好好相處。可就在職大二年級時,淩卉芹去加拿大留學,一去就是十一年。”

方欣然深深的歎息,“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我遇見了沈照曦。他比我大五歲,是我們學校的校友。那年正好是百年校慶,他作為事業成功的學長一直照顧許多學弟學妹,因而受到學校的嘉獎和表彰,當時還是我為他獻花呢。此後他開始照顧我,很快向我求婚,要我一畢業就嫁給他。天哪!我第一次知道居然有人那麽需要我,我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他。我決定嫁給他,隻要他愛我需要我,我就要嫁給他!可是如今!”她將頭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語,“結婚五年,提前遭遇‘七年之癢’。哈哈,也好,我終究還是應該獨自一人的。”

聽著她自憐自傷的一席話,陳智淵始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陪著她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日暮西山親自將她送回家,這才驚覺由於剛才審問沈照曦時將手機調成震動,錯過了艾琳五六個電話。

匆匆忙忙回家,看到艾琳端出親手做的三菜一湯,又驚覺竟然將蔬菜沙拉忘記得一幹二淨。

待沈照曦洗脫嫌疑回到家中已經次日早上十點。

客廳裏窗戶拉得嚴嚴實實,雖然外麵豔陽高照,房間裏卻陰冷刺骨。方欣然身體柔弱尤為怕冷,一般隻要她在家,空調二十四小時運作。可是今天沈照曦明明見到那個嬌小的身影坐在沙發上瑟瑟發抖,室內寒冷如冰,立式空調靜悄悄地站在一旁。

方欣然雙手抱著自己的肩膀,看上去是小小的一團。她的臉上沒有淚水,卻帶著一股讓人不敢靠近的死氣。

沈照曦在她麵前蹲下,握住她冰冷的手,低聲說道:“對不起。”

方欣然抽出自己的手,猛然站了起來,卻因為坐得時間久了,雙腿發麻,重新又跌回到沙發裏。沈照曦想要擁住她,撞上她那雙黑色的眼眸,頓時被其中的冰冷“凍”住了。

“欣然!”沈照曦不敢看她,反而轉過臉望著別處,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是借口。我唯一能向你保證的是,我明天就請HR辭退劉清瑩,從此之後我再也不和她見麵。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隻盼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方欣然不說話,沈照曦也扭著頭靜靜等待。整個房間裏彌漫著刺骨的寒意,或許是上班時間的緣故,窗外十分寂靜,唯有一道道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偷偷進來。這讓房間顯得更加晦暗,就如同兩人現在的心情,落寞到了極點。

沈照曦鼓起勇氣將目光集中在她的臉上,隻見她那雙明亮的眼睛收斂了冷酷的眼光,呆呆看著地板,添加了一些無助的孩子氣。

他有些心疼,輕輕攬住她的肩膀,柔聲說道:“我是真的真的後悔,欣然,請你看在我們那麽多年的情分上,給我悔改的機會吧。”

“嗬!”

方欣然冷笑,輕蔑地回答:“悔改?你不妨說說看,你和劉清瑩是什麽時候開始的?越詳盡越好,我當豔情小說聽好了。”

沈照曦垂頭喪氣,“欣然,請你不要再嘲弄我了。”

“笑話,是你出軌,居然責備我在嘲弄你。沒有比這更荒唐的指責了,你這算是推卸責任轉移目標嗎?”

沈照曦搖頭,他明明是個口若懸河之輩,可是麵對妻子時總是口不擇言,他好像患上了失語症,腦海裏一片空白,連為自己辯解的措詞都無法組織。

方欣然冷笑,她猛然拉開窗簾,耀眼的陽光如同洪水般流瀉進客廳。沈照曦站在迎光處,急忙伸手掩住眼睛。

“哈哈,看看你這失魂落魄的怪模樣。拘留所的滋味好受嗎?堂堂奧瑪公司總經理居然夜宿拘留所,你那個如花似玉的秘書有來陪你嗎?你們有沒有在拘留所上演春宵一夜值千金?哈哈!特別的地方是不是特別刺激呀?”

沈照曦忽然呆住了,他沒有想到一向溫婉柔和的妻子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尖酸刻薄的話來。他眼前隻見那張粉紅色的小嘴一張一合,嬌俏的臉蛋上滿是譏誚之意,這種神態與那清秀的五官十分不搭配,別有一種怪異。

“欣然。不管你怎麽說我,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沈照曦說不清如今是那種心情,悔恨?心疼?悲傷?糾結?似乎統統都是,又似乎統統都不是。他隻想通過真摯的懺悔,來挽回深愛的妻子。

“就如同以前那樣,你考驗我吧。”他真誠地凝視著妻子,“不管你提出怎樣的測試,我都會盡力去完成。我隻想讓你知道,我的確做錯了,但是我是真的愛你,很愛很愛你。我的人生中,絕對不能沒有你。”

方欣然冷冷地看著他,隔了很久,她的臉上浮現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轉瞬即逝。

“好,你去殺了劉清瑩,我們就重新開始。”

沈照曦頓時呆住了。

沈照曦望著坐在對麵的邱潔如,眼前的女子雖然工作多年,可能是長期留在高校擔任輔導員工作的緣故,氣質依然清新不帶絲毫煙火氣。她吃東西的姿勢很優雅,右手微微揚著小指,用小匙小口小口吃著百合瘦肉粥,紅唇上不殘留半點食物。

她說最近學生會正在忙著舉辦各類講座,同時又是期中考試時節,因此分外忙碌。注重外貌的她生怕上火,所以點了些清粥小菜。

邱潔如是沈照曦大學同學,同為H大信息管理專業畢業,當年都是學生會幹部,算是校園中非常活躍的一份子。沈照曦曾經是信息係風雲人物,不僅長相出色,還曾經蟬聯三次特等獎學金,要不是大學四年級不參與獎學金評比,估計這一萬五千餘元又是他的囊中之物。

邱潔如曾經半開玩笑地說,沈照曦這四年大學學費總共才兩萬元,他不是來學習倒像是來賺錢的。

不過沈照曦絕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他兼任學習部部長與藝術協會會長一職,每次文藝匯演總是擔當主持人。他甚至搶走了不少研究生們的風頭,多次由學習部出麵組織一些專家教授開設講座,每到這時,他又是當仁不讓的主要策劃者。

也正因他這種積極進取的個性,畢業後被本市一家國營信息技術企業錄取,短短三年間,他便從一個普通的程序員升為項目經理。由他主持的各類項目招收了不少H大學生實習,既節約成本又讓晚輩們算是增加了能拿得出手的實戰經驗,對將來找工作也有不少好處。

去年他看準機遇,要求承包該企業麾下一家不成氣候的廣告公司。他大膽創新,將該公司改頭換麵,進行多項經營,從廣告投放橫跨網絡營銷、網站設計、企業整體形象包裝、文化傳播、公關策劃等多個領域。同時該公司又兼具國營背景,尤其是順利舉辦了中美遊艇會展之後成為S市公關業的新星,風頭一時無兩。

因此在一個多月前的校慶八十周年典禮上,沈照曦作為信息管理係傑出畢業生代表上台致詞。在他意氣風發的演講結束之後,台下諸多學弟學妹爭相上台和他握手套近乎,言語之中多是恭維之語,還有人上台向他獻了一束鮮花。其實不用多說沈照曦也知道,這些晚輩們是想要和他混個臉熟,以便爭取一個實習名額。

邱潔如從學生時代就是個貌美如花能歌善舞的文藝女青年。當初她執意加入較為辛苦的團委組織紀檢部而不是最出風頭的學生會文藝部,這還讓沈照曦稍微有些詫異。

直到後來邱潔如受到學校領導賞識順利留校擔任輔導員,沈照曦才意識到原來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將來留校而累積的政治資本。

邱潔如和普通女生不同,雖然她衣飾打扮精巧細致,但是由於風格簡約文雅的關係,留給絕大多數人的印象就是這女子甚為樸素簡單,看起來像是既不食人間煙火又善解人意。

隻有沈照曦看得出,邱潔如身上的衣物都不是便宜貨。

學生工作並不如邱潔如想象中的那麽簡單,不僅每天有數不清的表格報告匯報,作為學生會指導老師的她也往往因為學生之間的勾心鬥角而心力交瘁。

就像在不久之前,由於團委學生會要進行幹部改選,各位候選人真是各顯神通。有的請老師吃飯增進感情、有的贈送參與投票的學生禮物並許諾當選之後的種種好處,更誇張的是還有人假裝被人陷害嫁禍給競爭對手。

文藝部部長候選人有兩位,一個是二年級的江梅,還有一個是三年級的胡夢蕾。對邱潔如而言,她的態度相對較為傾向於江梅。一是江梅彈得一手好鋼琴,據說已經達到十級水平,由她擔任文藝部的領頭羊也比較有說服力;二是江梅為人謙虛和善,人際關係要勝過一向自視甚高的胡夢蕾。

誰知就在改選前夕,各種謾罵侮辱胡夢蕾的大字報出現在教學樓以及寢室走廊,所用語言不堪入目,胡夢蕾當場大哭並聲稱要自殺。一時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江梅,因為胡夢蕾說大字報中有些細節當時隻有她和江梅兩人在場。

最後的調查結果令邱潔如大跌眼鏡,原來江梅竟是無辜,這一場鬧劇乃是胡夢蕾自編自導,大字報也是自己編製,目的就是為了嫁禍給江梅,讓老師將她從候選人名單中剔除。

想到這裏,邱潔如忍不住皺起眉頭,卻聽見沈照曦問道:“怎麽有些不高興?是這瘦肉粥不對胃口嗎?這可是你要點的哦,這裏出名的明明就是螃蟹。”

沈照曦倚靠在沙發椅上,從端著咖啡杯的左手袖口露出閃著銀光的C家手表,那隻精致的藍色氣球若隱若現。

邱潔如無意將那群學生自以為是的蠢事告訴沈照曦,隨口笑道:“不是。其實我是在煩憂進修的事。你知道,在大學裏做事低於博士學曆根本沒有發展的前途。”

沈照曦放下咖啡杯,誇張地笑道:“拜托,你這位碩士居然擔心學曆低,我這個學士怎麽辦?”他的目光突然被餐廳玻璃窗外的一個人所吸引。

這家餐廳位於一座商場六樓,算不得豪華但也是一家專門製作精品粵菜的酒家。從他所坐位置可以看見有個容貌清秀的女生正站在自動扶梯處看著自己。

他覺得女孩的樣貌有些熟悉,卻一時之間想不起她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