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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緊張。”玉硫涼涼睨著我,“我隻想要回姐姐的孩子,你並不是我的目標。”
我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問她:“那我……能走了嗎?”
玉硫側身掀開車簾,看了眼外麵:“不行。雖然我不會為難你,但我受人之托要將你帶出龍宮,交到他手上。”
我心中驚疑不定,完全不知道她什麽意思。一會兒說我不是目標,一會兒又說要將我交給什麽人?
鮫人據說在陸地上還挺值錢,人族會用我們的肉熬油製作長明燈,會囚禁我們以產鮫紗,會剖開我們尋找鮫珠,更會淩虐我們以獲得鮫人淚。
她不是這麽喪心病狂要將我賣給人族吧??
“公主,其實我和北海王……”
我剛要和她解釋自己並沒有想取代她姐姐成為龍後的野心,靈澤的龍後人選另有其人,求她放我離去,車上猛地一震。
我身形不穩地搖晃了下,連忙扶住車壁。
玉硫臉上一喜,對著車外喊出一個人的名字:“阿羅藏!”
阿羅藏?這不是那條黑蛟的名字嗎?
他們竟然認識?
是了,她姐姐當年與絳風共謀,黑蛟乃絳風舊部,南海不知多少人竄在其中,玉硫怎麽就不能和黑蛟有幹係呢。
說不定還是舊識。
玉硫放下車簾的下一瞬,車門被人粗魯地打開,進來一名黑衣黑冠的男人,身材高大,眉眼粗獷,正是那日劫持我的黑蛟阿羅藏。
他看到我身形微頓,眼裏閃過複雜情緒。
“沒想到你真能得手。”
玉硫得意道:“我帶的都是好手。近日恰逢大祭,紫雲英忙著防守城中不說,靈澤身有舊傷,隻是努力維持穹頂結界已是極限,哪裏還有功夫顧這一大一小。”
阿羅藏跪坐下來,麵無表情凝視著我,半晌語氣嫌棄道:“這具身體怎麽這麽弱。”
他挑剔地打量我全身,視線最終停留在我額角黥印處,眯了眯眼。
“算了,鎮魂印已成,除非魂飛魄散,此印不可除,隻能將就了。”
鎮魂印是什麽?他又在將就什麽?
這黑蛟真是完全沒把我當一回事,他雖然眼睛看著我,但全程都無視了我,絲毫沒有要和我交流的意願,比玉硫公主還看不上我的樣子。
“黑蛟大哥,咱們又見麵了。”他既然不想主動與我交流,隻好我主動腆著臉勾搭他,“這是,這是要做什麽呀?上次你沒藏好被紫將軍發現,那個真不怪我啊……你放了我吧,千萬別殺我,看在我為九龍女孵了那麽多天兒子的份兒上……我絕不回北海,更不會和人說見過你們,我可以發誓!”
阿羅藏諷笑道:“還是個貪生怕死的孬種。”
這話說的,他不怕死,就地死一個看看?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現在受製於人,何苦在嘴上討便宜。
“阿羅藏,你真的要複活絳風嗎?”玉硫輕擰著眉,有些不安。
黑蛟道:“是,他體內已有赤主一魂三魄,加上我手上赤主的元神碎片,定能複活赤主!”
“他體內已有絳風一魂三魄?”玉硫驚道,“為何一點都看不出來?”
別說你,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這阿羅藏在說什麽妄言妄語,我體內有絳風魂魄?這太可笑的,人人都是三魂七魄,憑什麽我就比人多出來幾縷魂魄?
“他自幼少一魂,生來癡傻,幸有赤主識神附體,方才有了如今正常模樣。”黑蛟說著從胸前衣襟內掏出什麽東西,展開五指,霎時車廂內流光溢彩,“魂乃根本,魄為記憶。他身上的鎮魂印,是當初墨淩想困住赤主的識神而想出來的法子,現在卻正好為我所用。隻要是赤主的魂魄進入他體內,便再也無法離開。赤主魂魄頑強,哪怕元神隻剩碎片,定可以將他魂魄吞融,奪舍而生。”
他手裏握著一顆珠子,裏麵還就是絳風的元神碎片。
我惶恐地摸了摸額角的黥印,這個難道不是懲罰,而是枷鎖?
奪舍而生……
元神乃先天本性,一個身體裏不可能有兩個人格,若真讓絳風元神入了我體,我和他便隻能留其一。
不能坐以待斃,我得想辦法逃……
車架還在行駛中,水流不時掀起車簾。
我猝然躍起,扒著車窗就往外跳,雙腿快速化為了魚尾。
兩人正聊得興起,又覺得我慫包一個,沒多加防範,竟叫我成功竄了出去。
我心髒狂跳,頭也不回地穿行在海水裏。
身後傳來黑蛟的怒吟,我隱隱感到巨大的水流變化,悄悄回頭一看,阿羅藏竟變作原形追了過來。
“休想跑!”巨大的黑蛟口吐人言,與我的距離越來越小。
我再能遊難能遊過他?正哀歎自己小命休矣,我前方忽地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
遊過一大片珊瑚海葵,一條強健美麗的白龍直直朝我衝來。
我心中一喜,不自覺叫出他的名字。
“靈澤!”
白龍並不看我,擦過我時掀起巨大的水流,把我直接拍到了一叢透明的海葵中。
視野裏,龍角抵住黑蛟的身子,凶猛撞進岩石中,小山一樣大的石頭立時碎成齏粉。
海水變得渾濁不清,我隻能聽到打鬥的聲音,卻看不到到底誰站了上風。
混戰片刻,忽地一條黑色身影衝破塵霧,如一支離弦的利箭遊向海麵,緊跟其後的,白龍追了過去。
“將他的元神給我!”
我本是想朝他們的方向遊去,聽到靈澤的話不覺愣怔,停止向前,浮在海水中不再動作。
原來他並非是來救我……
甚至也不是為了找回龍蛋。
他要絳風的元神,這才是他對黑蛟窮追不舍的原因。
握緊雙拳,直接掌心刺痛一片,我才驟然鬆開,轉身往相反方向離去。
這是離開北海的好機會,我不能錯過。
眼前忽地一暗,水流衝得我睜不開眼。
“墨公子這是去哪兒?”
我認出這聲音,暗叫一聲“倒黴”。放下胳膊,果然,紫雲英長槍金甲,蠕動著八條觸須出現在我麵前,英氣的臉龐笑意盈盈。
“找救兵。”我眼也不眨道。
紫雲英槍尖緩緩探向我,叫我緊張的渾身僵硬。
“放心,陛下應付得來。”長槍越過我耳畔,指向身後。
她話音放落,身後一陣地動山搖。
我隻來得及看到是黑蛟從上麵又摔了下來,就被紫雲英拉到了一塊礁石後,以躲避帶著碎石的水流。
白龍浮在上方,居高臨下看著黑蛟,幻化成了白衣飄飄的北海龍王。
他伸出手:“我再說一遍,給我。”
黑蛟不甘地咬緊了牙。
而就在這時,突生變故。一條格外嬌小的青龍神不知鬼不覺隱到兩人之間,猝不及防現出身形,嘶叫一聲,引來水刃,齊齊射向靈澤。
“快走!”青龍催促著掙紮爬起的黑蛟,聲音是玉硫公主的。
身旁金甲一動,下一刻耳邊隻餘紫將軍厭惡至極的一句:“無恥。”人已到了青龍跟前。
我緊緊盯住靈澤,見他升起結界擋住了水刃,剛要鬆一口氣,那半空中的身影卻晃了晃,宛如一片秋天的樹葉,無可阻擋地墜向海底。
我可以轉身離去,雖然可能也逃不遠,但好歹有希望。
靈澤無聲無息臥在那裏。
黑蛟不安好心,靈澤就一定不會害我嗎?
他看起來傷的很重。
走吧,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不知道他會不會死。
腦海裏聲音很多,等反應過來,我已經遊到了靈澤跟前。
“陛下?”我將他扶抱起來,見他唇角一縷血線,雙目緊閉,麵如金紙,心中越發焦急。
“靈澤,你還好嗎?靈澤?”
叫了好幾聲,懷中人眼睫微顫,緩緩睜開眼。
“黑蛟呢?”他聲音嘶啞道。
我看了看被阿羅藏砸出來的坑,說:“逃了。”
靈澤蹙起眉,雙唇緊抿,似乎頗為著惱。
他閉了閉眼,忽然偏頭嘔出一口血來。
“混、賬!”短短兩個字,仿佛每個音節都刨著他的心肺,磨過他的齒縫。
血水**開,我的唇齒間很快也嚐到了那股腥澀味。
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