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閱
高高架起的龍門吊下是一群忙碌的工人,船塢被整齊的規劃成了好幾個區域,剛剛完成骨架的新船像泡澡一樣躺在裏麵,任由這些工人們對自己進行‘附魔’‘打孔’和‘強化’。
而在船塢外,還整齊停放著幾艘巨型輪船,不過側麵並沒有噴漆,船上同樣空空如也,所以即使有人看見,也不知道這是幹嘛用的。
在這片船塢的另一側,是世界上最大的龍門吊。勤勞的兔子們擁有它完全的自主知識產權,高約一百四十八米,大概五十多層樓那麽高。
而在這個龍門吊下,是一艘表麵略有些磕磕碰碰的船。
這就是幾個月前擱淺的長順號。
它還能行駛回來簡直就是奇跡。
“保衛部的,我們受邀過來勘驗,除了那個匯報問題的船工,其他人先清場。”
梳著大背頭的中年人站在長順號腳下,僅僅一個多月的時間,這艘當初世界最大遠洋船竟然發生了這麽多故事。
又是多少可愛的人埋骨他鄉。
事實上,當初參加追悼的人並不多,畢竟有些事情還不能現在披露,不過作為部門三把手,工作了幾十年的王勇當然有資格,也有必要參加。
他還清楚的記得,當時的現場,明明是追悼十人,他竟然看見了六座特質的衣冠盒,也就是說,有超過一半的人在船上甚至連屍體都沒能找齊。
而在這些人的黑白相冊前,赫然擺放了整整三十把他此前隻在照片裏見過的武器。
ROL(Reaper of life)戰術步槍。
這種單支造價高達3萬刀的武器,隻能使用特製彈藥,不但有火控計算平台和槍支彎曲的特性,額外配置的高端輔助裝配才是它價格昂貴的關鍵。
除此之外,平均每發子彈12刀的成本也讓一般單位敬而遠之。
這種ROL戰術步槍是對岸執行某些特種行動的標配,雖然前幾年也偶爾通過其他渠道了解過,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真家夥。
當然這不是重點,如果僅僅隻是三十把比較先進的步槍,還不至於讓他這種現場勘驗出身的老技術員過來,畢竟前期的其他工作早就做的差不多了。
重點是,有個曾服過役的老船工在這艘船上發現了一些‘特別的東西’,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長順號。
“領導,就是這,彈痕是從這開始的,我當時根據腳步和陣亡戰士被拖拽的痕跡判斷,這裏就是那種武器的第一槍著彈點。”
老船工顯然也是個行家,憑借腳步和其他痕跡居然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王勇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船艙最裏側的防水門邊,赫然是一個被燒穿的小洞。
正是粗心大意的南富貴不小心造成的。
也就是從這次以後,他才養成了每次開槍前都要看幾次有沒有切錯彈藥。
“現場保留的不錯,你的猜測和我的也差不多,這裏很可能就是第一槍。
嗯,這裏,這裏應該是武器已經被使用者熟悉了手感,你看,第一槍的牆壁邊有輕微的血跡,我看這裏應該有人,然後被這種武器透牆擊斃。
倒數第二個房間,這裏,著彈點更密集了,這說明什麽?使用這種武器的人雖然是新手,但他很快就適應了新武器,說明很有射擊經驗。
咱們再往前看,你看這。”
王勇走到倒數第三個船艙,手指向牆麵上是一圈著彈點密集均勻的小洞。
“你們之前清理船艙,這裏應該躺著不止一個人吧。”
“對!這裏當時有五個人!”
老船工像是被說中了一樣,忽然激動了一下。
“五個?!”
“對!五個!我記得清楚的很嘞。”
看來這種武器的穿透性比自己想的還要強很多...
半小時後。
“差不多了,麻煩王老兵和我回去一趟簽個協議,咱們都姓王,說不定幾百年前還是本家。”
王勇收好記錄的相機,隨後親切的握了握老船工的手。
“應該的,領導說啥就是啥,不過我得跟組長說一聲。”
老船工笑的很樸實,沒想到自己就是多看了兩眼,居然真的被自己發現不得了的事。
——
就在南富貴還在香江和阿格隆扯犢子的時候,一份報告被放在了鉑京某個辦公桌上。
這份報告其實並不起眼,白色的A4紙也沒用紅色或者其他顏色的標記。就這麽和其他報告一樣整齊的堆在一起,完全按照送來的先後順序疊放。
老人每天都要處理很多事,由於兔子們的日子不算太好過,家大業大的種花家事情也多,所以外部事物一般優先處理。
這也是為什麽長順號一出事,這邊立刻就能做出反應。
畢竟都被人家包圓了,還天天隻盯著自己那點地方,哪天被人揍了,疼半天才知道喊,那還不讓外人笑掉大牙。
......
“今天有點冷啊,你們也要多穿點,形象歸形象,也要注意身體嘛。”
“是!”
又是個大霧漫天的清晨,老人和往常一樣早早起來坐在辦公桌前看文件,這幾年來這個習慣已經深深印在他的骨子裏,畢竟家大業大,各種事情處理起來也很繁瑣。
“歡迎收聽晨間新聞,首先我們來關注一下今天的天氣...”
在主持人清亮的嗓音裏,拿著文件的老人時而緊皺眉頭,時而滿意的點點頭,有時還會不自主的敲敲桌子,似乎在思考什麽難題。
“哼,一大早就有好消息啊,我看你們呐,首都又想改名了,哼哼。”
在眾多文件裏,有那麽幾個標紅的被單獨放在辦公桌的另一邊,薄薄的幾張就像現在的兔子們。
圍著這些標紅文件的是上麵的紅色印泥,左邊的綠色文件夾,以及右邊細長的筆筒。
“長老,剛來的加急。”
一個年輕小夥子略顯匆忙的快步走來,由於辦公的大門常年都是開著的,沒法敲門的年輕人隻能在門口喊一聲才敢進來。
老人看了看手裏的文件,又看了眼辦事員,舒展的眉頭似乎是想起什麽事情。
“小鄭,你今天不是休息?”
那叫小鄭的辦事員聞言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休息的事大長老都了解。
“啊,是,是這樣,昨晚臨時送來一份文件,裏麵不少東西還涉及到技術方麵,我正好是學電子和物理專業的,就順便看了看,沒想到,一看就是一晚上。”
小鄭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感覺自己說這話有點炫耀水平的嫌疑。
“什麽文件讓咱們小鄭這麽用功,不是手裏這個吧。”
剛剛因為看文件還有些生氣的老人看到小鄭後明顯心情好不少,像他這樣從山裏讀書出來的孩子和大城市的就是有些不一樣。
雖然同樣比較單純,但性格要內向不少,每次老人和他說話都覺得挺有意思,就像年少的自己。
“啊...不是,這是我碰巧看到文件才送來的,那份昨晚就放您這了。”
小鄭將加急文件放桌上,接著又找出了昨晚的文件。
“是這個,長老,《關於長順號彈痕的技術報告和雲達港領事處最新情況的說明》。”
這文件名又長又繞口,但很符合兔子對某些事物的嚴謹。
老人看了一眼加急,果不其然還是西邊那些吵鬧的鄰居,接著又看了眼小鄭翻出來的報告,腦海思索了一番,忽然想起來什麽。
“前幾個月的長順號?”
老人掃了一眼文件,隨後想到之前有人在耳邊提過有關的人名,但大多說的都是技術方麵的東西,現在要回想,一時半會還真有點想不起來。
“是的,就是那個...擱淺在巴巴羊家門口的。”
“好。”
見老人開始專心看文件,小鄭等了一會不見吩咐,悄悄後退兩步準備開溜,畢竟站在這麽大的領導跟前,他汗還沒濕透後背都算今天超長發揮。
平時見到人恨不得拔腿就跑的他,今天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居然鬼使神差的說了這麽多話。
大概是一晚上沒睡有點懵吧...還是回去補覺好了。
“小鄭啊。”
被嚇得一激靈的小鄭心裏抖了一下,隨後堆起笑臉看著老人。
“緊張什麽啊,我又不吃人,你這孩子,來坐。”
“是。”
小鄭恭恭敬敬的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兩人之間隔了個桌子至少有三米遠,見這孩子實在太老實,隻能自己起來幫他把椅子搬過來放自己跟前。
要是等他自己主動坐過來,嘿,他有這個膽量,那每次也不會見了哪個領導拔腿就跑。
“嗯~我有點記憶了,應該是上個月,我們這個南富貴同誌,他是不是發了個論文?”
涉及這種高水平的專業東西,老人自己懂得也不多,隻能大概聽一下,畢竟專業的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對!D-36,一種新型耐高溫自恢複性材料。”
一說到技術方麵的事,小鄭立馬來了精神,顯然忘了自己麵對的是兔子家的大長老。
“我沒記錯的話,我們的小鄭同誌當年也是咱們五條口職業學院的高材生吧,你感覺,咱們的南富貴同誌,他這個專業水平怎麽樣啊。”
小鄭聞言愣了愣,自己是學電子和物理方麵的,雖然後來沒留學,但在兔子家的同齡人裏,不謙虛的講,水平也是相當拔尖的,不然可混不到專職辦事員的崗位。
這可不是有關係就能來的地,沒兩把刷子,來了也啥都幹不了,就比如昨晚那些文件。
不過...他是搞數學的吧?和自己專業都不一樣,這誰能看出來...
“呃,是的,不過我聽說...他好像是搞數學的,而材料學屬於應用學科。我是學電子和物理的,不過僅從那個論文來看...呃,反正比我強多了。”
老人仔細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像是在考慮什麽。
“那...楊老,有看過那篇論文嘛?你不是經常往他那跑,他老人家有表示過什麽看法沒有呀。”
心思單純的小鄭有什麽說什麽,根本沒其他深層次想法,這要換個被家裏教育過的,必然不會像他這樣心直口快,這也是老人一直拉著小鄭談話的原因。
“嘿嘿,這都被您知道啦,實際上,這論文就是楊老師讓我看的,雖然我懂的不多,不過...”
老人正聽的直點頭,似乎非常滿意,隻是對方最後拖了個尾音,讓他略有些好奇。
經過一年多的相處,老人可太清楚眼前的年輕人了,能讓這個心思單純的小家夥都猶豫的,一般來說都是那些他‘學不會’的事。
“有什麽就說什麽嘛,在我跟前還猶豫。”
“是,楊老師說,讓我以後沒事多往這來,別一天在辦公室看書,幫您整理整理資料,尤其是一些...關於技術方麵的...”
小鄭話還沒說完,頭先低下去了,畢竟他也知道沒事就往這跑有點不和規矩,尤其點明了要夾帶點東西。
看來他也不傻,知道這不合適,但是,一個是自己經常請教問題的老師,一個又是自家大長老,可以算兩頭為難了。
而一輩子幾經考驗的老人哪不知道對方這話裏的意思,場麵一時間有些沉默。
有些東西,不能說的太通透,隻能用這種比較委婉的方式表達,不然傳出去對很多人都不好。
老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兔子這些年為了發展舍棄了很多,雖然短期來看沒什麽問題,而且也算這個村裏大戶人家的通病,但要說不想治,那也是不可能的,隻是很多時候還沒有合適的機會。
多少人才就這樣被埋沒了,以至於有些年輕人,剛有點成績連忙跑對岸去,老人心裏能不清楚嘛,他比誰都清楚。
但現在還要靠這些人,最多隻能偶爾敲打敲打,讓他們不要太過分。
像楊老師這樣純粹的人,實在太少了。
有時候他也不禁感歎,要是家裏能多幾個這樣的老人,何愁種花家不興。
包圍,你接著包三層也不行。壁壘,就是靠這些純粹的兔子們打破的。
玩手段,搞花樣,隻能騙騙自己,真到了要用人的時候全跑了,自己不硬,誰來幫你打鐵。
“好,我曉得了,回去以後告訴你老師,就說...為時尚早,有待觀察。”
老人說完,目送小鄭離去,看著他那卸下一身重擔的歡快樣,似乎又想起了幾十年前的自己。
“年輕啊,年輕就是好。這早上八九點的太陽,就是比下午的亮。好好學吧,學會了,都是你們地,哈哈哈。”
老人笑了笑,隨後開始細細看手上這份報告,在看到末尾長篇的分析後,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這些老財主舍得花這麽大地代價,送一顆暗子來?...哼哼,你們要是真有這個眼光跟境界,又哪裏會有我們的今天。
老人看著報告裏的分析搖了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自言自語了一陣後,絲毫沒有猶豫的提筆,在報告的末尾重重的寫下一個字——
“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