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碎臉(中)

“你怎麽確定給你打電話的人是張挺?”李小歆開車,穿梭在早高峰擁堵的馬路上,還不忘分析細節。

後排座位上,王菲菲和陳鐸困成了一灘肉泥,卻還是不得不加入到對案情的探討中。

“我記得他的聲音,他的聲音很特別,聽過一次就不容易忘記。”

陳鐸在高中時期,與張挺並不要好,兩個人幾乎沒有什麽交集,對於張挺的印象,陳鐸始終停留在一個留著寸頭、幹瘦的男孩形象。

直到參加同學聚會的那個晚上,張挺借著酒勁不停騷擾小熊,陳鐸才能將眼前那個臉上泛著油光,滿眼市儈的男人和十多年前的男孩聯係到一起。

聚會那晚,張挺雖然喝多了,一直在胡言亂語,但他聲線偏低,嗓音又有些嘶啞,好像人在撕心裂肺大哭一場後的聲音,很容易留在記憶中。

“張挺大學畢業後在廣州待過幾年,前兩年才回來,自己開了家裝修公司,生意還可以,不過,他一直沒結婚,也沒聽他提過有女朋友。”

王菲菲回憶她昨天下午下班後,想再去小熊父母家看看,就拎著一籃子水果溜達了過去,走上樓梯,發現有個鬼祟的男人蹲在小熊父母家門口,悉悉索索不知道在幹什麽。

王菲菲一招製敵,把那個人抵在牆角動彈不得,“小偷——”

“別——喊——是我,我——”男人掙紮著抬起頭,居然是張挺,王菲菲打死也沒想到他會出現在小熊家門口。

“張挺開始還嘴硬,說自己隻是想來看看小熊父母,後來被我追問得話圓不回去了,才說他看小熊父母可憐,但又照顧他們兩個老人的自尊,就偷偷將錢包好,塞進防盜門與門板的夾縫裏,我問他怎麽知道小熊父母家地址的,他說同學聚會的時候,小熊告訴他的。”王菲菲的話得到了陳鐸的反駁。

“那天同學聚會,我看小熊都不怎麽理他,怎麽可能告訴他自己父母家的地址呢,這個張挺在說謊。”

“嗯,”王菲菲讚同,“我還問他為什麽我在群裏叫人去看望小熊父母時,他不出聲,張挺說怕被其他同學誤會,不想讓小熊死後還被人議論八卦。我記得高中時候,小熊和張挺是兩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張挺怎麽會這麽多年後,突然這麽關心小熊。”

李小歆猛地一個刹車,差點將陳鐸甩到前擋風玻璃上。

“下車。”李小歆下指令。

“來這幹嗎?”陳鐸看著眼前的寫字樓,不明白李小歆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這——小熊丈夫的公司好像就在這——”王菲菲不愧是班級事務百事通,同學家屬的信息她都能略知一二。

“我們現在應該去找張挺,來小熊丈夫這幹嗎?”陳鐸快要急死了。

“別嚎了,城市這麽大,上哪找張挺去,當然是要守株待兔,張挺要找誰,我們就在誰門口等他。”李小歆掏出粉盒補妝。

王菲菲和陳鐸對視一眼,異口同聲:“不會吧?”

給自己認真塗眼影的李小歆滿臉的嫌棄,“調查從最親近的人開始準沒錯,而且,那天在醫院,一個剛死掉妻子的丈夫,樣子居然那麽冷靜,他要不是有問題,就是我白活了這麽多年。”

細細想來,李小歆的話也有幾分道理,陳鐸幾次見到徐嘉明,雖然沒什麽不妥,可總有不對勁的地方。陳鐸總覺得他身上少了點什麽,經李小歆這麽一說,應該是少了那麽點真實感。

徐嘉明總是以那麽完美的形象出現,悲痛得恰到好處,憂傷得讓人感動,他這個好丈夫的形象就像是表演出來的一樣。徐嘉明真的會是害死小熊的人嗎?他可是小熊從高中時期就深深迷戀的人啊,陳鐸覺得心煩意亂,偏偏李小歆還要搗亂。

“怎麽樣?有沒有一絲霸道女偵探的味道?”李小歆把畫了兩隻熊貓眼的臉湊到陳鐸眼前,征求讚譽。

“有一絲國寶的味道。”陳鐸推開李小歆的腦袋,突然看到寫字樓一個入口處,張挺一閃而過的身影。

“張挺——”陳鐸大叫。

“哪呢?”李小歆把脖子伸成了長頸鹿。

“那呢,一身黑,背著雙肩包那個。”王菲菲眼疾手快發現了目標,瞬間發射了出去,李小歆緊隨其後。

“哎,等等我。”陳鐸拔足狂奔,可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兩個女人越跑越遠。

特務打扮的張挺不出意外地被王菲菲和李小歆捉回了車裏,陳鐸坐在副駕駛上大喘氣,他跑得心都要吐出來。

“你跑什麽呀?你能跑過這倆嗎?白費力氣,累死我了——”陳鐸扔給同樣在大喘氣的張挺一瓶礦泉水。

“你們追我做什麽?”張挺被李小歆和王菲菲夾在後排座位中間,動也動不了,滿臉哀怨。

“你不跑,我們追什麽呀?”王菲菲蹺著二郎腿。

“有人追,我能不跑嗎?”

“跑也白跑,”李小歆補完妝,一包薅住張挺的雙肩包,“我問你,這裏麵裝的什麽?你來這幹什麽?”

“這——這是我要給客戶看的資料,”張挺牢牢把包壓在肚子底下,“我今天和客戶約好的來碰麵。”

“哪個客戶?什麽客戶?叫什麽名字?什麽公司?”王菲菲也加入了奪包大戰。

“喂,一大早的,你們到底要幹嗎?警察也沒權利盤問我啊。”張挺誓死捍衛自己的雙肩包,就差上嘴咬了。

“行了,別裝了,我們知道你是來找徐嘉明的。”陳鐸的話讓張挺有些意外,手下一鬆,包就被李小歆奪了過去。

“呦,你們客戶夠虐的啊,見麵還讓你準備麻繩,水果刀,口味夠重的啊。”李小歆把包裏的東西倒了出來。

張挺低著頭不說話,臉色陰得嚇人。

“你昨晚給陳鐸打電話的事,我們都知道了,我們想幫你,不想你為了小熊,把自己陷進去。”王菲菲苦口婆心、和風細雨地安撫。

張挺抬頭看了一眼陳鐸,李小歆母雞護食一般把張挺拉住,“看什麽看,我告訴你,別以為你整一堆刀槍棍棒就真成了古惑仔了。怎麽著,你是要血洗徐嘉明,還是打算先綁了他,然後拉他去給小熊陪葬啊。”

“他不配。”張挺吐出三個字。

原來,張挺的目標對象真的是徐嘉明,陳鐸三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知道這件事已經在掌控之中了。

“你開車,我們先回去再說。”李小歆把車鑰匙扔給陳鐸。

“我的事,你們別管,少管閑事。”張挺激烈掙紮起來,被王菲菲一巴掌拍得咳嗽半天,直不起腰來。

“張挺,你犯什麽混,你和小熊都是我們的同學,我們怎麽能看著你腦子一熱做錯事呢?”王菲菲也激動起來。

“他該死,他該死,是他害死小熊的,他必須要付出代價。”張挺瞪大眼睛,整個人好像被怒火包裹著,車裏彌漫著濃濃的火藥味。

“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是徐嘉明害死小熊的,那起車禍已經認定是意外交通事故了,而且責任方還是小熊,關徐嘉明什麽事?”李小歆使眼色,讓陳鐸快開車。

“你們不知道,你們什麽都不知道。”張挺隻是不停搖頭,雙手錯亂地抓著自己的頭發,看起來一副崩潰的樣子。

將張挺帶回家,陳鐸也沒聽到他再開口說一句話,整個人被王菲菲和李小歆架著,像**一樣被動。

“媽呀,胳膊都要斷了。”李小歆把張挺扔到沙發上,使勁捏著自己的肩胛骨。

王菲菲也頻頻做擴胸運動,活動肱二頭肌,“行了,張挺,有什麽事都可以告訴我們,我們會幫你解決的。”

“是啊,你昨晚給陳鐸打電話,不會是心血**交代後事吧?你既然選擇告訴他,就說明你心裏是信任他的,”李小歆也加入循循善誘的行列中,“你為什麽非要認定徐嘉明是害死小熊的凶手,如果你有證據,我們可以幫你報警,如果你沒有證據,我們也可以和你一起調查。”

“那天,躲在學校走廊後麵的人,是你吧?”陳鐸莫名一問,張挺好像受到了什麽觸動,埋頭號啕大哭起來。

張挺從高中起就喜歡小熊,喜歡那個壯得像熊卻可愛善良的女生,好幾次放學回家的路上,張挺都遠遠跟在小熊身後,想要上前跟小熊說句話,但他因為膽怯,沒能走出那一步。

一天放學後,張挺終於下定決心要和小熊說話,就在他準備加速騎車,裝作和小熊偶遇時,好死不死的陳鐸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先他一步到小熊身邊。

“哎?你家是不是也是前麵路口左拐啊?我家也是啊,以後放學咱倆一起走吧,反正順路搭個伴……”陳鐸就這樣搶走了張挺醞釀已久的機會。

“你怎麽這樣啊?”王菲菲聲援張挺。

“禽獸。”李小歆火上添油。

“我不知道啊。”陳鐸無比無辜,雙手一攤表示冤枉,他怎麽能想得到在那些放學的日子裏,會有一個男生始終站在學校的拐角處,注視著那個不起眼的小熊。

“算了,是我自己太懦弱,連和小熊說話的勇氣都沒有,”張挺看著陳鐸,“其實,我挺感謝你的,你每天陪小熊放學回家,我發現她比以前變得愛笑,愛說話了,那個時候,我雖然很討厭你,可是並不恨你。因為你是真的把小熊當好朋友,我記得有一次下大雨,小熊忘記帶雨衣,你一定要把自己的雨衣讓給她穿,你倆在雨裏互相讓來讓去老半天。”

“哦,我記起來了。當時那個把雨衣扔到我頭上就跑的人原來是你啊。”陳鐸隱隱綽綽想起那麽多年前,一個瘦弱的男孩跑進雨裏,自己衝他喊:“喂,你雨衣掉了。”那個男孩頭也沒回地跑掉了。

張挺羞澀地笑著,低下頭,若不是他眼角深深的眼紋提醒陳鐸,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陳鐸真的會以為自己又看到了十多年前那個不管不顧跑進大雨裏的男生。

“我恨的人是徐嘉明,從高中時候起,我就恨他,他已經有那麽多女孩子喜歡了,偏偏還要去招惹小熊。”張挺咬緊嘴唇,“一次上體育課,小熊跑八百米摔了一跤,我趕緊跑去校醫務室買了酒精和棉球,當我回到操場的時候,卻看到徐嘉明蹲在小熊麵前,給她腿上的傷口貼創口貼。小熊當時的樣子,我至今還記得,又害羞,又喜悅,我雖然笨,可是那個時候,我也能知道小熊是喜歡上徐嘉明了。”

“這個——徐嘉明身材好,臉蛋好,被女孩子喜歡,一點也不奇怪啊。”李小歆插了一句嘴。

“如果他是真的喜歡小熊,我也認了,可是那個混蛋,他不過是拿小熊開玩笑。有一次在男廁所,我聽到他和幾個男生說話,他催那幾個男生給錢,還說什麽願賭服輸,原來他們拿小熊打賭,徐嘉明賭小熊會喜歡上自己,並且給自己寫情書。那幾個男生不相信,結果就出現了我在操場上看的那一幕。他根本不是真的關心小熊,他隻不過是把小熊當成了自己吹牛的笑料。”張挺握緊了拳頭。

陳鐸注意到王菲菲和李小歆的拳頭也攥緊了,忙清清嗓子,“那個,你知道後沒有告訴小熊真相嗎?”

“真相?你以為小熊不知道嗎?”張挺苦笑,“小熊又不是白癡,可是徐嘉明越是對她不好,她越是覺得是自己不好,是自己配不上徐嘉明,越是要和自己較勁,我好幾次看到她偷偷在徐嘉明教室門口等著。徐嘉明明明知道小熊在等他,偏要故意和別的女生大聲說笑。小熊紅著眼眶偷偷跑掉,可是沒過多久,小熊又會去偷偷看徐嘉明,就像我每天偷偷看小熊一樣。”

現在回憶起來,那時候小熊的情緒有時候好,有時候差,看來都是和徐嘉明有關係,有一次,小熊聲音小得像蚊子一樣問陳鐸:“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一個男生突然不和一個女生說話了,是為什麽呢?”

“估計那女的特討厭吧,要不就是那個男生覺得那女生特無聊,跟她沒話說。”耿直的陳鐸沒有意識到當時小熊蒼白的臉色。

在高中的日子,小熊因為徐嘉明的一個玩笑,深深迷戀上了他,一直喜歡小熊的張挺雖然旁觀者清,卻也無計可施,三個人就這樣如死循環一樣到畢業。

讀了大學之後,張挺意外發現自己和徐嘉明考到了同一所大學,和高中時候一樣,徐嘉明依然是女生圍追堵截的對象,而張挺仍是那個走哪都沒人留意的光棍。

有一天,小熊出現在張挺學校時,張挺一點也沒驚訝,倒是小熊有一些吃驚,“你也在這所學校啊?”

“對啊,學金融的,和徐嘉明一個係。”張挺請小熊在學校門外的烤魚店吃飯,煙熏火燎的環境中,他覺得眼前的小熊好像哪裏變了。

那頓飯,張挺“無意”說起許多徐嘉明的事情,小熊“無意”聽著,兩個人都沒吃多少,結賬的時候,一條魚大半都還沒動。

“要不,我把徐嘉明約出來,咱三一起吃頓飯,畢竟是校友。”張挺建議。

小熊拒絕了,“不——不用了,我就是來轉轉就回去了,那個,謝謝你,下次回家,我請你吃飯。”

沒想到,真正和小熊聊天,竟然會是托徐嘉明的福。張挺那晚送小熊上了火車後,一個人在站台抽了一包煙,覺得生活真是滑稽。

從那之後,小熊常常會有各種理由來張挺學校,“我一個師妹要來找她男朋友,我陪她來的。”

“我和同學來玩。”

“我……”

張挺也不揭穿,配合地帶著小熊在校園裏溜達。徐嘉明是學生會的活躍分子,不上課的時候,總是在各個社團的活動場地出沒。張挺領著小熊,遠遠看著那個意氣風發,所有女生目光包圍的徐嘉明。

小熊的眼睛閃閃發亮,張挺的心裏隱隱作痛。大四下半學期,大家都忙著找實習單位,忙著考研,對未來沒什麽打算的張挺閑得發慌,整日在操場打籃球解悶。

張挺給小熊發過幾條短信,問小熊怎麽好久沒來學校玩了,小熊說準備找工作,也在忙畢業論文,沒時間過去了。

這樣也好,也許等小熊找到工作,真正有了自己的事業,見過更多的、更好的人,也就不會再把徐嘉明放在心上了,那個時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有機會?心裏又煩又亂,張挺抱著籃球去操場,遇到了一個人練投籃的徐嘉明。

“嗨,你也睡不著?”徐嘉明主動打招呼。

張挺應付地點點頭。

“咱倆比一個?反正寢室那麽熱,回去也沒法睡。”徐嘉明把籃球丟了過來。

兩個人你來我往,打了一個鍾頭,滿身是汗,躺在籃球場上休息,“看不出來啊,你挺厲害的。”徐嘉明感慨。

張挺沒做聲。

“哎,你畢業怎麽打算的?跟女朋友一起回家鄉嗎?”徐嘉明問。

“我沒女朋友。”張挺不知道徐嘉明為什麽會這麽問。

“別害臊了,我都看見好幾回了,跟你在學校轉悠。”徐嘉明竟然把小熊當成了張挺的女朋友。

“她不是——”張挺不可置信地猛地坐起身,望著徐嘉明,“她是小熊,是小熊啊。”

“啊?”徐嘉明一臉茫然,似乎對這個名字格外陌生。

心心念念牽掛的人,竟然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張挺使勁張了張嘴巴,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

畢業答辯結束後,張挺按照小熊學校的地址找了過去,在女生寢室問了一圈之後,他得知小熊一年前就搬出寢室了。七轉八拐,在學校旁邊的一處自建房裏,張挺找到了小熊租的小屋子。

開門的是小熊,可是又好像不是小熊,不過才幾個月沒見,小熊瘦了好多,眼睛也大了一圈,整個人像脫胎換骨了一樣。

“張挺,你怎麽來了?”

“我——我——”張挺不住打量小熊,“快畢業了,來看看你。”

小熊讓張挺進屋,她下樓去買水果。小熊的出租屋很簡陋,不過收拾得很幹淨。床頭枕邊貼著一張徐嘉明的照片,在書桌上的一堆課本下,是各種整形美容醫院的資料,張挺小心翼翼抽出一份資料,裏麵夾著幾張繳費單據。

“你是為了他?”張挺指著桌上那一堆交費單據,質問拎著幾袋子水果的小熊,他想他現在終於明白小熊為什麽突然不去學校了,原來是去醫院做吸脂和整形手術了。她居然為了徐嘉明,把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女人。

小熊也沒有避諱,“我隻是想更配得上他。”

“你為他做這麽多,他知道嗎?他不知道,他一丁點都不知道,他甚至都……”張挺沒辦法殘忍地告訴小熊,徐嘉明甚至都不記得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叫小熊的女孩,不記得在多年前的一個下午,他為這個女孩親手貼上了創可貼,讓這個女孩從此眼中,心中隻有他一個人,再也裝不下別人。

“沒關係啊,都是我自願的,我就是想有一天,能走到他能看得到的地方,他喜不喜歡我都沒關係,隻要我能常常看到他,知道他很好就好。”

小熊告訴張挺,自己大學四年拚命兼職掙錢,把家裏人給的零用錢能省多少就省多少,都拿去做了整形。

“其實隻是微調,不算大手術,你看,你還能認出我不是嗎?”小熊在張挺麵前轉了個圈。

雖然的確還能認出來,張挺卻總覺得以前的小熊已經不見了,現在在他麵前的小熊美麗又陌生。他這一次來找小熊,本來是想告白,希望小熊給自己一個機會,可是,當小熊開門的一刹那,他知道自己又晚了一步。

“徐嘉明畢業後回家鄉,他爸爸在公司給他安排好了工作,你如果願意,可以回家鄉工作,那樣會有更多機會見到他的。”張挺和小熊分別前,隻說了這樣一句。

大學畢業之後,張挺去了廣州,小熊和他失去了聯係,他自欺欺人地獨自生活了幾年。小熊結婚的消息,決絕地把他拉回了現實,看到徐嘉明發布在社交網絡上的婚紗照,站在他身邊那個穿著婚紗的小熊,已經徹底變得讓他認不出來了。

“你是為了小熊才從廣州回來的?”王菲菲問。

“不知道,無所謂為了誰吧,畢竟一個人漂在外麵日子難過,還是和家人在一起更安心。也許在我心底覺得,能和小熊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就算不見麵,也是幸福的。”張挺的話讓陳鐸三人都不做聲。

“今年過完年,小熊突然給我打電話,支支吾吾說想找我幫忙。我問了半天,她才說她覺得自己腰太粗了,想要去醫院取出幾根肋骨,但是有些害怕,希望我能陪她一起去,幫她在手術單上簽個字。”張挺說話的聲音顫抖起來,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心疼。

再次見到小熊,張挺看著那個從豪車上下來,搖曳生姿的女人,實在說服不了自己,這個就是小熊。

“好久不見,有一次我在街上看到你了,才知道你回來了。”小熊嫻熟地示意服務生,要了杯咖啡,舉手投足間,小熊就像個名媛一樣,和當初那個說話臉紅、笨手笨腳的小熊截然不同。

“怎麽了?發什麽呆啊?”

“你——變了好多。”張挺實話實說。

“是啊,這麽多年,大家都變了。”小熊嫵媚一笑,小熊的臉更精致了,周圍好幾個男人都在偷瞄。

那個下午,小熊告訴張挺,畢業剛回到家鄉,自己和徐嘉明並沒有交集,徐嘉明交往了好幾個女朋友,每個都談不過幾個月就分手了。徐嘉明喜歡去酒吧玩,小熊也就成了酒吧的常客。

一次,徐嘉明喝得爛醉,和另一個醉漢扭打了起來,小熊及時把徐嘉明拉走,帶回了自己租的公寓。

“美女,好麵熟啊。”這是徐嘉明喝多的客套話,卻讓小熊激動不已,這麽多年,她沒想到徐嘉明還會記起她。

那個酒精混合了迷醉的夜晚,小熊和徐嘉明在一起了。事後,小熊也直言不諱地告訴了徐嘉明自己身上哪裏動過刀。

“我不覺得自己是在吃苦,隻想著這樣做,是不是會讓你在人群中,多注視我一秒。”小熊近乎卑微的愛情,令徐嘉明感到新鮮,他把小熊領回了家裏。

徐嘉明的父親是個生意人,對兒子的感情從不過問。徐嘉明的母親是個精明的女人,徐嘉明之前的幾個女朋友,都是她打散的。那些女人,眉眼間透著算計,這樣的女人嫁到徐家,將來還不知道鬧出多少幺蛾子,可是對於小熊,她卻覺得很穩當。

關於小熊的事情,徐嘉明一字不漏地告訴了母親,傻、執著、肯為了愛情犧牲自己,傷害自己,這樣低姿態的女人,給自己當兒媳婦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很快,小熊和徐嘉明的婚事就定了。

婚後,小熊做了豪門太太,每天喝下午茶,做美容,徐嘉明周旋在生意場上。兩個人波瀾不驚的生活,其實一潭死水。

為了留住徐嘉明的心,小熊格外留意徐嘉明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甚至每一句話。徐嘉明說喜歡臉小的女人,她就去磨掉臉頰的骨頭,徐嘉明說喜歡腰細一些的女人,小熊就想要拆掉自己的肋骨。

張挺覺得自己要瘋掉了,他沒想到小熊的愛情居然會是這樣毫無自尊地不斷犧牲,他堅決不同意小熊取掉肋骨,但是經不住小熊的哀求,隻得默默答應下來。

“徐嘉明就是這樣讓小熊一步一步失去自我,變成了一個成功商人身邊的花瓶。徐嘉明對小熊並不好,我就親耳聽到徐嘉明在電話裏對小熊大呼小叫,那個時候,小熊剛做完切胃手術,虛弱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如果不是同學聚會那天,他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地催,小熊怎麽會開快車,又怎麽會出車禍呢?都是他,都是他害死了小熊,他毀了小熊的一生,他必須要付出代價。”

張挺的話讓陳鐸和王菲菲無法接話,張挺口中的小熊,與他們認識的小熊,簡直判若兩人。

李小歆還算理智,“話不能全聽你一個人說,這是小熊和徐嘉明兩個人的事,到底怎麽回事,還要聽聽徐嘉明怎麽說。”

正在這時,張挺手機響了,“是徐嘉明。”

“接。”李小歆按下接聽。

“我有東西要給你,是小熊的。”徐嘉明的話讓四人一時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