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急診室外
辛翼正在爬樓梯。
等他手腳並用爬到二十七樓的時候，他不管不顧地往地上一攤，將生死度之身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他扯了扯胸前的領帶，右手撐地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仔細看了看室內。
這裏是雲鼎大廈的最高數據層，也是整棟大樓防控措施最嚴厲的地方，結果剛剛疏散的時候大家走得匆忙，竟然連大門都沒上鎖。
辛翼摸到了主控製台的顯示屏前，打開電腦，發現上麵的權限設置已經全部被破壞，他直接進入數據庫的外網，幾番操作就找出了問題所在。
根據電腦記錄來看，一個小時前主控台被插入陌生u盤，在外網裏植入了某種病毒。
雖然整棟大樓處於無信號狀態，但辛翼還是第一時間隔離了外網的網絡狀態，避免係統內部也被感染，同時開始準確定位病毒的地點。
他認出來這是前不久剛被監測到的一種新型病毒，除了擴散快反殺毒能力強以來，它還可以通過攻擊服務器來吞噬信號，方便竊取自身所要的數據。
隻是X組織要這些數據幹什麽，難道是販賣？
辛翼不敢怠慢，迅速暫停了病毒的執行程序，同時係統挨個掃描文件，定位病毒位置，並輸入代碼設置係統自動刪除感染文件。
回車鍵還沒敲下，辛翼就感到後背被什麽東西頂住了。結合一下現在的形勢，他立刻想到了槍。
蘇詩靈。
這個名字立刻出現在辛翼大腦。像是為了印證他這個想法，背後一聲冷冽的女音傳來：“不許動，轉過來。”
辛翼整了整表情，咧嘴一笑，故意用力轉過來，假裝是因為動作幅度太大撞到了主機發出聲響，還大聲咳了一聲，同時右手縮在後背，迅速敲下回車鍵。
屏幕立刻顯示“刪除選定文件中進程0%”。
“你嚇我一跳。”辛翼故作輕鬆地笑道：“蘇小姐，有話好好說嘛，拿槍指人怪嚇人的。”
蘇詩靈握槍的手緊了緊，抬手對準他的額頭，冷聲道：“要不要猜猜開槍後會發生什麽？”
辛翼幹笑著用手指移開一點槍口，語氣討好道：“還是別了吧，場麵過於血腥，怕嚇著姑娘。”
蘇詩靈冷哼了一聲。
“那，蘇小姐找我，有什麽事呢？”辛翼問道。
“你怎麽知道我有事找你？”蘇詩靈眼裏流露出一絲意外。
“以蘇小姐的性格，要是沒事拜托我，我相信你早就一槍崩了我的。”從蘇詩靈的神情來看，辛翼是猜對了。
他身體靠在電腦桌前道：“讓我猜猜，是想讓我放你走？”
蘇詩靈又冷哼一聲，不屑道：“我想走還需要你幫忙？”
“以蘇小姐的身手，的確不需要，絕對來去如風。”生死麵前，辛翼馬屁拍得很順手，道：“那是？”
“槍和子彈都交出來。”蘇詩靈揚了揚手裏的槍。
辛翼失笑道：“這可不行，槍都是在公安局係統裏存了檔的，我可不能隨隨便便把自己的槍交給你，許局會問責的。”
蘇詩靈微微抬了抬頭，冷漠道：“命都沒了，還在乎一把槍？”
辛翼毫不猶豫道：“槍比命重要。”
“行吧，那我就先取了你的命，再拿了你的槍。”蘇詩靈說著就要按下扳機，沒想到辛翼突然一笑道：“你不會殺我的。”
蘇詩靈一愣。
“如果你要殺我，早在我背對著你的時候，你就開槍了。”辛翼歪了歪頭，看著她，笑道：“你不殺無辜的人，對吧。”
蘇詩靈冷冷地看著他，沒說話。
辛翼見她不否認，便放心了：“看來在樓裏還沒出去的警察們都挺安全的。不過諾大一個組織，怎麽就留你一個人呢？還有，你是怎麽進來的，能不能跟我講講？”
蘇詩靈冷笑道：“少給我在這裝一問三不知，人都被你們抓到了，還問我為什麽？”
“哈？”辛翼看著蘇詩靈的表情，瞬間明白道：“所以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不知道但你認為我知道，但其實我真的不知道？”
“……”警察話真多。蘇詩靈選擇性地忽視他的繞口令，咬牙道：“槍你到底交不交？”
“哎哎，別生氣嘛，小姑娘氣性這麽大，容易衰老。”辛翼真誠道：“槍真不能交，要不這樣，咱折衷一下，你把我也搶走，這樣槍、子彈、人都是你的。鑒於我的重要性，所有警察都給你放行。你看，是不是一舉三得？”
“……”蘇詩靈這一刻真的很想用槍身敲敲辛翼的臉皮，看看究竟有多厚。更想去問一下公安局局長，辛翼這樣的人是如何被放進警局的。
就不擔心拉低警察形象嗎？
“等會。”蘇詩靈慢慢警覺過來，懷疑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在這給我拖延時間呢？”
“哪有……”辛翼話還沒說話，像是老天急著給他打臉一樣，隨著“滴”的一聲響，身後所有電腦屏幕同時亮起，主機運營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來。
與此同時，辛翼耳朵上的無線耳機也發出了藍色信號閃光點，提示他有多條留言消息進入。
辛翼聽了一會，對著蘇詩靈理解道：“原來你們整個組織已經被抓了啊，難怪你要逃。”
牆上的監控係統也正在同步運營中，不出意外的話外麵的顧局已經在信號恢複的第一時間，會從自己的手機上看到辛翼被蘇詩靈拿槍指著的“帥氣背影”，前來解救隻是時間的問題。
辛翼嘴角一揚，發出無聲的微笑。
蘇詩靈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轉身毫不猶豫就奔向側邊窗台，縱身一躍就跳了下去。她前腳剛走，後腳其他人員就趕到，急慌急忙地打量著辛翼，生怕隊長哪裏受了傷：“沒事吧，辛隊！”
辛翼輕輕搖了搖頭，活動了下手腕，隻字不提在他們麵前眼睜睜跳出窗的蘇詩靈，一臉雲淡風輕道：“都完成任務了吧。好，咱們可以撤退了。”
說到這，辛翼又掛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大家今天都辛苦了，為了慶祝此次出勤圓滿成功，我宣布，今晚顧局請所有人吃飯！”
看著監控畫麵的顧局：……
飯當然是沒時間吃了。在確認完雲鼎大廈的數據絕無丟失後，顧局便先回市局匯報情況了。
然而對於北城刑偵支隊的人來說，即使案件圓滿落幕也難解心頭恐慌。因為蕭夙已經在急救室躺了整整三個小時了。
白子洛坐在搶救室門口的椅子上，渾身疲憊體力透支。因為身上受了些輕傷，加上精神仍處於高壓刺激下，整個人臉色看起來都不太好。
黎玉在接到白子洛短信的第一時間就趕到了醫院。現在警局裏每名警員都很疲憊，然而還是要支撐著完成後續工作。所以當沈複和小刑看到黎玉來的時候，不約而同都鬆了口氣。
“雖然很想在這裏等消息，但局裏事情很多，還要回去審問。”沈複看著她，誠懇道：“子洛身體狀況不太好，但她執意要等蕭夙消息，要麻煩你照顧她了。”
黎玉邊應聲邊從包裏掏出一片創口貼，遞給沈複。
“照顧朋友應該的。”黎玉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左臉，歪著頭看他：“你這裏擦傷了。”
其實何止臉部擦傷，前前後後經曆了幾番打鬥，沈複渾身都是傷。但在高強度的精神壓力下，痛感自動被大腦屏蔽。如今被黎玉提起，沈複才慢慢感到左臉有股麻麻的疼痛。
沈複接過創口貼，放進外套口袋裏，笑了笑道：“在臉上貼個創口貼，審問犯人的時候沒什麽氣勢，不過還是謝了。”說著抬手召喚小刑：“喂，走了。”
黎玉靦腆地笑著，站到了一旁目送兩人離開，目光有意無意在某個人身上多停頓了一下，然後趕緊從包裏取出一個巨大的紅色披肩，牢牢圍住身體有些發抖的白子洛。
半夢半醒的白子洛微微睜開眼，看了眼披肩顏色，嘟囔了句：“醜。”
黎玉哭笑不得道：“管它醜不醜呢，保暖就行。家裏沒合適的小毯子，你就湊合一下吧。”說著伸手去碰放在椅子旁邊的紙杯，杯壁冰涼。
“我去給你倒杯熱水。”黎玉起身去接水，蹲下身把紙杯遞給白子洛。白子洛接過水，抿了幾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放到了一邊。
“在擔心蕭隊嗎？”黎玉問道。
“嗯。”白子洛輕輕應了一聲，歪著頭靠在黎玉肩膀上，睜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玉啊。”她道：“今天發生了好多事情。”
“嗯，我聽著呢。”黎玉邊說邊給她圍好披肩。
白子洛吸了吸鼻子，語氣有點哽咽：“我爸死了。”
法醫是當場宣判陳旭之身亡的，連點給人心理掙紮的時間也沒留。對此，白子洛一直處於恍惚狀態。她低著頭，喃喃道：“之前知道我爸還活著，美好得像個不真實的夢。現在這夢還沒做多久，就破滅了。”
“那他現在……”
“被法醫帶走了，好像要提取什麽痕跡，我也不懂。”白子洛壓低了聲音道：“剛沈隊問我，要不要帶我媽去見他最後一麵。”
“是啊。”黎玉斟酌著字句道：“伯父的葬禮，總還是要辦的。”
白子洛抗拒地閉上眼，但眼淚還是不聽話地順著眼角流了下去：“可是我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現在要怎麽辦。”
來的路上，黎玉已經在新聞上看見了媒體對此次事件的報道。
雖然警方還沒有接受媒體采訪，但目擊者們已經將親眼見到的場麵和媒體描述過了。事情真相是什麽仍要等待，但白子洛一個人衝上屋頂與敵人對峙，並在四叉路口開的那關鍵一槍，是民眾們都親眼看見的。
群眾向來愛造神，白子洛作為年僅23歲的女警察，加上她還是神探蕭夙的徒弟，因此不出意外被媒體塑造成了新一代女神探。
然而，撇開那些表麵，白子洛終究還是個孩子，黎玉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她愛憐地揉了揉白子洛的頭發，溫柔道：“蕭夙會告訴你怎麽辦的。”
白子洛聽到這句話，身形一頓，緩緩抬起頭，遲疑道：“他會嗎？”
“他會的。”黎玉肯定地點了點頭，道：“因為他喜歡你啊。”
因為他喜歡你啊。這句話敲開了白子洛心底一塊被遺忘的角落，一些記憶模模糊糊鑽進了大腦，她開始想起蕭夙攬住她輕聲說的那些話。
我好像，挺喜歡你的。
你有沒有……
畫麵仿佛在此刻就重現在眼前，白子洛不自覺地頭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然後……
她臉紅了。
“洛洛你沒事吧。”黎玉擔心地看著她：“你臉好紅啊，是不是發燒了？”
“沒……沒事。”白子洛避開黎玉伸過來的手，心裏像壓了塊棉花糖構成的大石頭，又甜又沉甸甸。
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解決啊。
搶救室的門終於“嘩”地一下打開了，主治醫生邊走邊拿下口罩，看到了一旁的白子洛和黎玉，問道：“誰是家屬？”
黎玉下意識指向白子洛，被白子洛一巴掌打開。
“我是支隊的同事，蕭隊他現在怎麽樣？”白子洛猛地站起身，慌忙抓住主治醫生的胳膊，又想快點知道答案又害怕，生怕聽到什麽不想聽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