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佛要如何渡這樣的人?

青宴說完,又拖拽著張月華去了另一邊。

青宴的臉自來生的標誌儒雅,說話也像沒有脾氣一般,他將張月華拽到一旁之後,又在石階上找了一處地方歇乏。他現在元氣還傷著,多走幾步都要喘上一陣,至少也要半月光景才能大好。

青宴坐著緩了口氣兒,轉過臉看看張月華,突然笑了,說:“大嫂子你不就是想要銀子嗎?我可以給你。你這個兒子打算賣多少錢啊?”

周遭一眾人聽後都跟著笑了。

後娘賣兒子,他們也好奇她要賣多少錢。

張月華這次找過來也沒打算要臉,聽見青宴這邊忪了口,語氣也不似跟白素貞爭執時那般張揚了,手指一抬,伸出五隻手指。

“至少這個數。”

青宴轉了兩圈手上的白玉扳指,輕哼。

“五十兩?”

張月華聽不出他是覺得高了還是低了,一時又有些心虛,結結巴巴的道。

“三,三十兩,其實也行。我這孩子可是張家唯一的”

青宴的三根指頭突然搭在了她的脈門,食指輕輕點了兩下。

“大嫂子說笑嗎?這肚子裏頭不是還有一個?嗯,讓我看看,得有三個多月了吧。”

張月華聽後臉色一白,迅速扯回自己的胳膊道:“二十兩,不能再少了。”

青宴笑了笑,緩慢的站起身行至白素貞身旁道:“你覺得如何?”

素貞深吸了一口,望向院中那一對孩子。依照她往日的性情,她是一子兒都不會給張月華的。非但不給,她還要直接弄死她。

但是她知道,今次的事兒一直僵持下去,隻會讓玲花父女更加難堪。阿文的身體也需要立即救治,便對張月華說:“我給你三十兩,玲花我一並買了,自此以後,這兩個孩子同你再無任何關係。”

張月華一心隻想得銀子,一聽不光阿文賣出去了,連帶玲花這個“賠錢貨”也有人要了,一麵站起來一麵歡歡喜喜的道:“賣了賣了,賣了以後自然也不會再來擾大仙的。”

白素貞沒理會她,及至青宴自屋裏寫好了契書,張月華蓋了手印,她才掏出一遝銀票。

她不缺這些銀子,隻痛恨這世間人不如妖,竟然還坦坦然然的存活於世。

三十兩銀票被素貞揚了一地,她眼見著張月華一張一張撿起來跑了,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滋味。

披散在身後的長發還濕著,被冷風吹的一縷一縷的沁涼,發上又在這時疏地一暖。

法海禪師將溫軟幹燥的厚帕蓋在素貞頭上掩好,道:“起風了,進來吧。”

他總是這樣不多話的人,卻總能在第一時間感知到一些東西。

白素貞自幼天生地養,其實很羨慕那些父母雙全的孩子。這次她反應這般過激,無疑是這個張月華觸痛了她那根軟肋。

素貞看著一旁的小和尚,眼神還有些呆滯的迷茫。

她問法海禪師:“佛要如何渡這樣的人?”

法海禪師說:“隻要忍她,由她,耐她,再過幾年你再看她。”

素貞笑答:“簡單點說,是不是傻逼自有天收?”

法海禪師說:“是。”

張月華走後屋裏就隻剩下了張大友和玲花阿文父子三個,阿文的氣息一直是進氣兒多出氣少,法海禪師暫時渡了修為給他續命,總算是讓他穩住了心神。

張大友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也知道自己沒臉再站在這裏,眼見著孩子緩過來了,一雙眼睛盈滿了淚水。

這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在這一刻,因為自己的無能哭得泣不成聲。

他拉著玲花和阿文一起跪在地上,給白素貞和法海禪師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無論如何攔著,他都堅持磕完。

他對他們說,自己是個沒有出息的窩囊廢,如今兩個孩子跟了仙人,那是他們上輩子就修來的福分。

張大友是個粗人,不識文不斷字,隻能一遍一遍的叩拜。臨出門前,他再次抱著兩個孩子大哭了起來,淚水順著他臉上過早爬滿的皺紋不斷滑下,他一麵哽咽著一麵對玲花和阿文道:“爹爹不指望你二人長大之後能原諒爹爹,隻求你們不要忘記,我們的祖籍是錢塘縣,爹爹姓許不姓張,我不孝,不能為祖宗守著這個姓氏,隻求你們還歸本性。玲花的名字是你二娘取的,爹爹知道你不喜歡,如今出了這深坑,便繼續用你娘生前叫的“嬌容”二字吧。阿文自小爹爹也沒給取過一個正經名字,如今你既跟了這兩個仙人般的人物,便沾沾仙人的福氣,叫做許仙吧。”

張大有,或者說許大有的一番話,不光說哭了兩個孩子,也深深震驚到了一旁站著的法海和白素貞。

他們隻道許仙四處難尋,卻不想,真正的許仙竟是在這時才換了名字的。而這個名字,又是因著他們同他的這份機緣。

誰能想到,錢塘縣的許仙竟是要在仁和縣裏尋。誰又能想到,菩薩留給小和尚的另一句箴言,三月三日清明日,去到西湖高處尋的箴言竟然真的應驗了?!

仁和縣的幾個孩子,都是在清明那天被救出來的。素貞還曾戲言,這都是些鬼孩子嗎?再說那鶴風山的山頂,可不正是一麵朝著西湖的?

他們起初還以為,這句話是菩薩戲耍他們的。畢竟他們在錢塘縣遊走了那麽多時日,都沒見到過許仙,時日漸長,便也將那話拋之腦後了。如今想起了,隻覺醍醐灌頂,可見很多事情都是有它的緣法的。

隻是,天書的另一句,共結連理又是什麽意思呢?

許仙現在分明還是個孩子,難道要白素貞等他長大了再成親不成?偏生菩薩又說,與她共結連理之人已經長大成人了。那這個又說的是誰呢?

白娘娘琢磨了一晚上,琢磨的腦殼十分的疼,第二日清早太陽穴還是嗡嗡的響。

法海禪師見她精神不濟,便倒了一盞茶給她醒神。素貞就盯著法海禪師進出的身影發呆。

共結連理,長大成人突然又笑了。

她的心中隱隱給了自己一個答案,雖然自己都覺得可笑,又莫名覺得,如果是這個結果,那她倒是不介意同他多念幾聲:阿彌陀佛。

法海禪師不知白素貞在傻笑什麽,回手又給她添了一杯茶道。

“許仙的命怕是要保不住了,我打算將自己的修為渡”

“渡什麽渡。”

白娘娘突然打算了他的話,挺沒皮沒臉的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鬧道。

“現在該去南極仙翁那裏盜靈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