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遠行

這一次驚險之極的刺殺,和前幾次一樣,無聲無息地湮沒了。伊失裏的管家,自然也沒能夠查出虎皮的真正來曆。

昭文隱約察覺到了這個中蹊蹺,怨恨之餘,卻已沒有多餘的心力去追究。

因為宋域沉在那天晚上便病倒了,身體忽冷忽熱,噩夢連連,胡言譫語,驚魂不定。將軍府裏的郎中,善治外傷,對這幼兒之病,卻毫無辦法。烏朗賽音圖派人將宣州城內城外有點名望的大夫全都抓來了,大夫戰戰兢兢地會診了幾回,商量了又商量,最後得出結論:宋域沉是驚嚇過度、邪氣內侵而至高熱昏迷。

小兒驚風乃是常見的病症,昭文並不覺得奇怪。烏朗賽音圖則暗自皺眉。僅僅是一次刺殺、死了十幾個衛士,就將摩合羅嚇得病倒,終究是昭文所生,到底還是膽氣柔弱,讓他難免失望得很。

不過,那些大夫並不敢說,宋域沉的病症,隻是看起來像是常見的小兒驚風而已,並不見抽搐之症。他們商量著按小兒驚風服藥、紮針、推拿,卻都不見效,倒讓昭文看得臉色發青。

折騰了好幾天,宋域沉還是沒有清醒,眼看著越發瘦了下去,臉色青白,唇上也沒了血色,大夫已經不敢再下藥,昭文絕望之下,不管不顧地帶著宋域沉趕往開元寺。

有道是佛法無邊,佛祖能否看在她這一生虔誠信教、濟困扶貧的功德之上,施無上神通,救阿沉一命?

烏朗賽音圖派了一整個百人隊護送,然後就駐紮在開元寺外。

懷海方丈命人清掃了一個單獨的院落,安置昭文一行人,將珍藏多年的一匣檀香尋了出來給昭文母子安眠——他雖不太通醫道,也看得出來,昭文夜不能眠,焦慮不安,心神虧損得厲害,比起宋域沉來,她的情形也許更為危險。

沉睡過去的昭文,自然不會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外間守夜的侍女和嬤嬤,相繼陷入昏睡之中,韓迎悄然而入,抱起宋域沉,又悄然而去。

有了韓迎出手,宋域沉很快清醒過來。

韓迎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有些高興,同時卻又有些心虛。

宋域沉後來才知道,原來自己前些天的高燒昏迷,其實是因為身體內因為他的爆發而突然新生出一股冰涼的氣流,韓迎錯估了他的進度,以為他最快也得到明年清明時節才能夠有所突破,為免貪多嚼不爛,根本就沒有教過他後麵的心法,以及如何應對這樣的情形,所以,宋域沉在茫然無知之中,被那兩股在他身體內橫衝直撞的冷熱氣流折騰得死去活來。

韓迎到宣州本是為了明年清明的祭祀做準備的,這一回他不是使臣,但為了順路看一看自己的小徒弟,還是主動請命跑來宣州。

算他運氣好,若是晚到個兩三天,這小徒弟不死也要廢了。

是以韓迎頗有些心虛。心虛之餘,又慶幸得很。

自己的眼光和運氣果然都不錯!

當然,此刻尚不知道真相的宋域沉,對韓迎那是感激萬分。

韓迎現在正在猶豫,他是先為宋域沉梳理身體內紊亂的氣流呢,還是先去找那些不長眼的家夥算賬?

不過宋域沉已經肯切地看著他說道:“先生,我想弄明白一件事情。”

浴佛節後朝夕相處的那一個月,已經足以讓宋域沉看明白,韓迎這個人,看起來冷若冰霜、凜冽逼人,實則既愛護短又愛多事,還有點兒不著調的癡狂。

直到現在,他還沒有正式拜師,韓迎看起來也不在乎這些東西,可是,韓迎卻是在昭文之外,真正讓他信賴的第二個人——同古拉噶的忠誠是有種種條件的,烏朗賽音圖的寵愛是那樣的飄忽不定,那些跟隨母親多年的侍女和嬤嬤又太過柔弱、讓他沒有辦法去信賴。

這一次刺殺,他身邊的四十名衛士死了十五個,重傷七個,輕傷三個,刺客又是罕見的神射手,這樣明擺擺的事實,烏朗賽音圖總得要追究追究,給部下一個說得過去的交待吧?

他想要知道,那格爾有沒有受到懲罰又或者是教訓。

如果烏朗賽音圖就這樣冷眼看著他又一次差點死去,那格爾卻仍然如同無事人一般……

那麽就讓他將那格爾做過的事情也做一次吧!

到那時,他倒要看看,烏朗賽音圖會如何反應?

看著麵前這個孩子咬牙切齒地發狠,韓迎直覺地想到了自己養過的那些野性未馴、凶猛又稚嫩的幼獸,旁人看到的是可怕可懼,他眼中卻隻覺可憐可愛。

他撫一撫宋域沉的頭,笑眯眯地道:“好,想做什麽,我帶你去。”

有了韓迎,要悄無聲息地夜入將軍府,不算什麽難事。

宋域沉裹得嚴嚴實實,被韓迎挾在左臂彎裏,越房過牆,最後停在了那格爾的臥房的窗外。

其時夜色已深,那格爾房中仍舊是燈光通明,時不時可以聽見他壓抑的痛呼聲,濃重的藥味直透出窗紙來。大夫人心疼地嚷嚷著,催促郎中小心換藥,咒罵昭文母子,抱怨烏朗賽音圖下手太狠,順帶還念叨一回那格爾以後可要長點教訓之類的。

看來那格爾是被狠揍了一頓。

宋域沉抿抿嘴,覺得自己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韓迎忽地挾著他翻上了房頂,低伏了身子。

院外人聲喧囂,燈光漸近,卻是烏朗賽音圖帶著他專屬的兩名郎中過來了。

房中又是一陣忙亂。

嘈雜之中,宋域沉已經聽出來,那格爾是今天挨的打,烏朗賽音圖下手很重,郎中說一個月都下不了床。

他有些不明白,如果烏朗賽音圖的確有意懲罰那格爾,為什麽要等到今天,等到他和昭文一行人走了之後才動手?

仔細回想,烏朗賽音圖從來沒有因為那格爾對他的挑釁而懲罰過那格爾——至少從來不會讓將軍府的人認為,那格爾挨打是因為欺負了他。

這麽說來……

宋域沉不肯再想下去。

然而他努力忽視的東西,仍然會在他麵前展開。

大夫人的抱怨聲和咒罵聲尖利得刺耳。她為烏朗賽音圖生了四個兒子,次子三子已經戰死,長子十二歲便進了大汗的怯薛親軍,久留大都,也不會再回來,她的身邊,隻有那格爾,這是她最珍愛的眼珠子,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會拚了命去摘下來。如今那格爾不過是想殺一個宋女生的雜種,還沒有殺掉,烏朗賽音圖居然就下這麽狠的手?難道說他真的想將這宣州將軍府交給那個雜種?

烏朗賽音圖惱怒地答道:“那格爾太蠢,不狠抽一頓,明白不了!摩合羅不過是我給他找的磨刀石,什麽時候都可以收拾掉,別速部的神射手,是拿來做這種小事的?更何況,留個這麽明顯的證據,是要讓東海那邊不費半點力氣就能找到那格爾頭上來?”

摩合羅若是死在別速部的神射手的箭下,那格爾隻怕也有危險。烏朗賽音圖一想到這一點就火從心頭起。

聽明白這番話的意思時,宋域沉隻覺得腦中轟然一響。

原來如此!

他沒能聽見後麵的話,身體內那兩股驀然變得狂亂的熱流,直衝入心腑,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韓迎心叫不好,挾著他飛掠向牆外。

這一次失控,可謂雪上加霜,三天之後的夜裏,宋域沉才清醒過來。

宋域沉清醒之後,昭文抱著他痛哭了一場,回頭便遣人將她院裏的金銀絲帛盡數取了出來,交給開元寺施舍貧民,以答謝佛祖的庇佑。

烏朗賽音圖聽說宋域沉醒了,便派人問昭文一行何時回府。年末事務繁忙,來往賬目繁雜,少了昭文居中總理,賬房很多事情不敢做主,都推到了烏朗賽音圖手上,鬧得他頭昏腦脹。

昭文委婉又堅決地表示,阿沉時醒時睡,並未痊愈,懷海方丈說冤孽未解、磨難未消。因此,她已在佛祖麵前許下抄寫一百本金剛經的宏願,阿沉也要跟著抄。

宋域沉的確是在滿城大夫無能為力、送到開元寺後才清醒過來的;蒙古諸部又都信奉佛教,雖說他們信奉的是藏傳一派,但不論漢傳藏傳,總是佛祖座下。是以昭文的這番說辭,烏朗賽音圖也無法駁回,隻得將賬房那一攤,盡數交給了辛夫子,沒事不要來煩他。

過了兩天,烏朗賽音圖又將今年收上來的稅銀和絲帛,分了半成給昭文。

昭文沒有拒絕送到開元寺中的財物。她可以布衣蔬食,阿沉正在長身子,可不能跟著她吃苦。而且,這幾年來,她已深知財物動人心的道理。

大夫人知道這件事後,惱怒地一鞭抽翻了剛剛送到她這兒的那盤金錁子,憤然說道:“昭文每年拿著將軍府的錢去施粥施衣,買了個大好名聲,以後這賬房,可不能再歸她管,你去跟伊失裏說,讓他找人來幫咱們管起這賬房!”

她原本也不在意昭文的慈善之名,隻是前些時候昭文帶著生死未卜的宋域沉上開元寺去求救,消息傳開來,宣州城內城外,不少漢人,還有不少家境貧賽、曾經受過昭文救濟的蒙古平民,也在為她母子念經祈福,其中幾個,還是將軍府的衛士家眷,被她撞個正著,幾乎氣昏過去。

待奪去昭文的管賬之權後,看她還有什麽本事來邀買人心!

那格爾深以為然。那個同古拉噶,不就是因為家人受過昭文的恩施,才對摩合羅那般盡心盡力?

不過,年底的賬委實太過瑣細麻煩,大夫人想了一回,覺得今年的稅銀都已收完了,便是管了賬房,也是費力不討好,決定還是等一等,清明節後再將賬房拿過來也不遲。

對於這一番算計,昭文自是一概不知。她心心念念的,還是宋域沉幾時能夠痊愈。

當韓迎再一次在她麵前出現時,她才明白,佛祖真的在保佑她的孩子。

韓迎足足花了七個夜晚為宋域沉梳理身體內紊亂的氣流,第八天夜裏,總算可以歇一口氣。

韓迎鄭重其事地問宋域沉:打算怎麽做?

言外之意是:打算怎麽報複回去?

宋域沉臉上可是寫得明明白白,絕不會善罷甘休。

宋域沉想了一會,很肯定地說道:“你不能出手幫我,也不能一直呆在這兒教我,對吧?”

東海與宣州將軍府之間,應該有某種互不相犯的約定。

韓迎讚許地點頭。

瞧瞧他的小徒弟,多麽聰明伶俐,等到學成之後,羨慕死那些神氣活現的家夥!

宋域沉斷然說道:“那我跟你走,每年這個時候,回來看姆媽。”

韓迎搖頭:“入我門中,至少五年,才能小成,小成之後,才能出來曆練。”

宋域沉呆住了。

五年……對於剛剛滿了六歲的他來說,這是一個多麽可怕、多麽漫長的數字!

他怔怔地問:“可以帶姆媽一起走嗎?”

韓迎歎了口氣,小奶娃就是小奶娃。

可是他隻能很遺憾地搖頭。昭文已經回不去了,或者說她已經走不了了。

就像是被忽必烈征召到大都的宗室子弟趙孟頫,無論他是否樂意,他都得安安份份地呆在大都做他的集賢學士。

宋域沉呆了許久,眼圈漸漸紅了。

他舍不得離開,可是,他若不能盡快變強,連性命都保不住,又何談其他?

最終,他隻能咬著牙道:“我跟你走。”

在他的意識之中,昭文會永遠在那個小院中等著他回來,不論五年,還是十年十五年,都是如此。

如此幹脆利落的決斷,讓韓迎詫異之餘又正中下懷,立刻著手籌劃起來。

他得說服昭文放人,得想個周全的法子讓烏朗賽音圖不生疑心、不至於聯想到東海使臣身上去,還得平平安安地帶著這個小徒弟離開此地。

說服昭文並不難,宋域沉隻是向她複述了一遍那天晚上聽到的話,昭文便慘白著臉同意了讓宋域沉跟著韓迎走。

至於烏朗賽音圖那邊,韓迎倒要好好安排一下。

昭文一行,在開元寺中,足足住了三個月,直至清明將至,烏朗賽音圖派人屢屢催促,方才答應回府。

奉命前來迎接的是同古拉噶,他新近升了百夫長,算是烏朗賽音圖對他的忠心能幹的獎賞。

同古拉噶注意到,三個月過去,昭文的神情舉止之間,變得淡然許多,對著宋域沉也不再總是繃緊了心弦的模樣,而是從容自在、仿佛心中萬事皆有成算一般。

宋域沉看上去已經完全恢複了,身形拔高了一些,原本就不太愛說話,現在更是冷淡少言。好在身邊的侍女嬤嬤衛士都懂得看他眼色,倒也不曾耽擱什麽事情。

同古拉噶還帶來了一匹罕見的駿馬,這是烏朗賽音圖特意給他找來的,說是有汗血馬的血統,整個將軍府,隻怕都沒有一匹馬能夠和它相比。

讓同古拉噶暗暗擔憂的是,小公子知道這匹馬的來曆之後,並沒有表現出他預想中應該會有的驚喜,而隻是疑惑地上下打量了馬兒一番,然後客客氣氣地表示,多謝父親這一番心意。

客氣有禮,但又冷淡疏遠。

同古拉噶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暫且放下,專心安排扈衛。

待到行李打點完備,日已偏西,不宜夜行山路,因此還需等到次日再行下山。

這一晚,昭文抱著宋域沉,坐在床頭,默然許久,輕輕說道:“阿沉,你該有一個大名了。我想了很久,你就姓宋吧,名為域沉,疆域之域,沉淪之沉。”

宋域沉感受到了昭文那無從言說、深沉無望的悲哀,這不僅僅是因為他要遠行,也不僅僅是因為她不得不孤獨地留下。

宋域沉無法分辨那是什麽樣的悲哀,也無法安慰開解母親,隻能默默地伏在昭文的懷中,由著昭文撫著他的後背,一遍又一遍地叮囑他應該如何與陌生的師伯師叔、師兄師姐們相處,應該好好地尊重師父,要好好地保護自己,可是也不要犯下不必要的殺孽,以免將來墮入惡道——昭文已經隱約察覺到了,阿沉身上那正在覺醒的可怕力量,阿沉馬上便要離開她,這個時候,她不能再對阿沉身上時時浮現的血腥之氣還有將軍府中隱約的傳言聽而不聞視而不見了。

她是如此矛盾痛苦。阿沉如果不變得像烏朗賽音圖又或者是韓迎那樣冷酷強大,根本沒有辦法在這樣人命如草的年代裏活下去。可是,阿沉還這樣小,在她少時的靜好歲月裏,這樣小小的阿沉,是應該無憂無慮、珠圍玉繞地長大的,現在卻已經雙手染血……

撫著懷裏的阿沉,昭文隻覺得無數的念頭在心中盤繞,到了唇邊卻又吞了回去。

宋域沉隻是緊緊抱著她。昭文這樣的複雜難言的心情,他無法理解,隻能在心底牢牢記住:他一定會在五年之後回來的,到那時,姆媽就不會這樣難過了。

次日早飯後,一行人趁著天氣晴好,急急下山去。

山路崎嶇,昭文不會騎馬,坐了一乘小轎在後麵慢慢跟著。

途中有一段緊鄰峭壁、下有深穀的險道,當日上山時尚好,這策馬下山,倒要小心了。

前方便是那段險道,宋域沉不自覺地緊緊了韁繩。

同古拉噶緊跟在他身後,注意到他微微繃緊的肩背,再看看這險峻的地勢,突然後悔起來。

他應該將哨探放得更高更遠一些,在那深穀之中也應該安排人手。

果然,他不祥的預感,不過片刻,便已成真。

宋域沉經過那段險道時,不知為何,馬兒突然驚嘶一聲,亂蹦亂跳起來,宋域沉似乎是因為大病初愈,手上乏力,勉強拉著韁繩,到底還是控製不住,眼看著便要摔下山穀去,同古拉噶來不及多想,縱身跳了過去,正落在宋域沉背後,伸手抓過韁繩,雙腿用力夾住馬腹,想要盡力製服驚馬。

隻是那匹馬兒的確神駿非凡,又正在發瘋,力大無窮,倉促之間,同古拉噶又要分心護著宋域沉,竟然製不住它,隻來得及在被摔出去時,牢牢抱緊了宋域沉,心裏想著哪怕摔下深穀也有自己墊在下頭。

耳邊風聲呼呼,還有一片驚叫聲,同古拉噶左手抱著宋域沉,背朝深穀,一路急墜下去,右手不停地抓向從眼前掠過的樹枝和藤曼,橫生的樹枝打在後背上一陣陣的劇痛,痛得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所以他根本沒有察覺到,那些減慢了他下墜速度的樹枝,其中有不少,是被人硬生生橫推到他身下的。

重重地摔落穀底時,同古拉噶已經昏迷過去。

一直沒能抓到機會接住宋域沉的韓迎,躥了出來,在同古拉噶的身上刺了幾針,令他全身鬆弛,方才能夠將宋域沉從他臂彎裏抱出來。

宋域沉蹲下來,看了同古拉噶好一會,轉過頭低聲問道:“他會不會死?”

韓迎略略檢查了一番,答道:“放心,這家夥皮厚肉糙,筋骨堅牢,命大得很。”

宋域沉跟著韓迎走了幾步,又道:“讓他呆在樹上吧,這兒應該有狼。”

韓迎從善如流,將同古拉噶弄到樹上橫架起來,然後著手布置宋域沉摔死之後又被狼群分食的假象,為求逼真,他還特意弄來了一具新死的幼兒屍體,將宋域沉的衣服盡數脫下給那屍體穿上。

瞧著韓迎擺弄屍體時的嫻熟與不以為意,宋域沉忍著惡心沒有回過頭去。

在韓迎身邊,他要習慣這些血腥的場麵。

一如在烏朗賽音圖身邊一樣。

想到這兒,宋域沉忽而有些茫然。

他應該還有別的師兄師姐。那些師兄師姐,會不會像他那些異母兄姐一樣?其中會不會也有一個那格爾?

可是,無論他如何惶恐不安,都已經不能回頭。

宋域沉在下山途中墜崖身死,昭文哭得死去活來,住在開元寺中,日夜誦經祝禱。烏朗賽音圖追查緣由,最後在那匹駿馬的坐褥之中,發現了一根細針,這馬兒若是無人乘坐,也還罷了,一旦有人騎上去,將細針壓下,刺痛馬背,馬兒勢必驚跳,不將騎者掀下馬來不會罷休。

烏朗賽音圖雖然下令不許張揚,這件事情,仍是在宣州城內城外暗地裏傳得沸沸揚揚,便是大夫人也疑心是那格爾下的手。那格爾賭咒發誓,偏偏這一回沒人相信不是他下的手,幾乎將他氣暈過去。

同古拉噶的心中有些隱約的疑慮,他記得自己是緊緊抱著小公子的,不太可能將小公子摔到地上去,而他自己卻掛在樹上。但是想到前幾次的刺殺,他覺得還是讓這點疑慮埋在心底為好。

這一年的清明節,昭文身體虛弱無法下山,她的兒子已經屍骨殘破,烏朗賽音圖覺得還是不要火上澆油地刺激東海使臣為好。

於是這一年的祭祀,沒有你死我活的賭鬥,雙方都很平心靜氣。

然而,雙方都明白,這不過是暫時的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