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立於風中

千府千嶺岩房中燭光閃爍。這件屋子裏母親溫柔,兒子聽話,母子二人正在交談。屋裏的溫暖不知不覺散發到屋外,融化了冰雪。

“維其的劍法,我見識過。並不輸給《至寒劍》。”千嶺岩說道。

“維其他跟你說過,他的劍法是跟誰學的嗎?”

“關於他的劍法,他倒是隻字未提。不過我想這劍法應該是家傳的。”

“既是別人家傳劍法,你怎好求傳呢?”

千嶺岩心想也是,隻是當下再也找不著更合適的劍法了。要是隨便找套劍法應付,千嶺岩肯定不幹。

“我這有一套拳法,名為《獸形拳》,是我從娘家帶來的。”說著從懷中取出這本拳法,遞給千嶺岩。

千嶺岩翻開這本拳法,頗為驚奇。但凡拳法,都有招式套路。招分前後,先用哪招,後用哪招都是有道理的。可是這本拳法,隻有招式,招式之間前後不接,當真奇怪。

千母也學過其中幾手拳招,自然知道拳法精妙。這套拳法極其深奧,非花大工夫方能有所成。千嶺岩若是能修習氣決,定沒有工夫研習拳法了。現在,千嶺岩不能學氣決,千母才取出拳法。這套拳法在楊依的老家學的人多,通的人少。真正說能精通這本拳法的人,據楊依所知,也就隻她族叔一人。所以千嶺岩隻能自學自練,別人難以指點。就連楊依也不清楚,這套拳法對千嶺岩而言,究竟是福是禍。

“岩兒,這套拳法勿要讓別人知曉。”

千嶺岩心想,娘還想藏私哩。

“在這千家裏,大家大多修習氣決。練這拳發的要費的工夫不比練氣決的少。心難分二用,用心不轉,難有所成。”

其實千家的人多習氣決,就算知道千嶺岩新得了拳法多半也不會在意。楊依所言隻是想千嶺岩勤學苦練,不要荒廢了光陰。

又是一天清晨,常維其打開房門,伸了個懶腰。他現在雖然受雇於千嶺岩,可整天也沒什麽事幹。他還負著家仇,劍法是絕不能荒廢的,是以今天起得早一些,練練劍法。

常維其來到院中,發現院中已有人了,此人正是千嶺岩。千嶺岩昨夜得到拳法,心急且喜,難以入眠,所以今日不等天明,千嶺岩就起床了。

這拳法也講究氣、力配合,千嶺岩左臂受傷未愈,不敢大開大合,隻好先煉氣。千嶺岩不能把氣轉化為寒氣,但可以把氣轉化的更為凝練。千嶺岩對氣十分敏感,而且天資聰穎,所以這個過程進行的十分順利。但畢竟《獸形拳》以拳法為主,靈氣雖然凝練,但威力卻還是不足。

本來千嶺岩還在歎息自己把工夫都浪費在蘊養經脈上了,可是因為自己以前的工夫,現在凝起氣來事半功倍。千嶺岩也暗自慶幸,今天早上在院子裏他還把氣決前兩重又看了一遍。

千嶺岩凝完氣,就輕來輕去的演幾招拳法。千嶺岩發現這套拳法以防守躲避為主,進攻的招式並不多見,多少有些失落。

楊依的意思很明顯,她希望千嶺岩能打就打,不能打能跑也行。可是千嶺岩並不會就此滿足,他母親給了他一塊棉花,他正在思索怎麽把這塊棉花織成能勒斷脖子的長繩,他要用這根長繩吊死那隻枯鬼。

常維其見千嶺岩在練拳,想要前去打個招呼。這時,有一個人影翻牆而入,他身形矯健,手腳利索。常維其以為是家裏遭了賊,可是他一看來人,身著華服,也十幾歲年紀,手裏還拿著一把折扇,一副公子哥的模樣。

常維其看到這人時,這人也看到了他。不等常維其開口問話,那人指著常維其大叫一聲,“你是何人?”

常維其心想,你翻牆而入還有理了,還問我是什麽人。千嶺岩此時也看到來人了,常維其就等千嶺岩說話,就要動手了。

“徐立風,你什麽時候來能走正門?你翻牆有癮啊。”顯然來人和千嶺岩很熟悉。

這人不答話,隻是說“千嶺岩,這人誰啊。”

這人看樣平時放肆慣了,說話直來直去,可是遇著千嶺岩,口氣倒客氣了許多。

“常維其,桐穀人。徐立風,七大家徐家的人。”千嶺岩對於他們打斷自己練拳,有些不滿。

常維其也看出來了千嶺岩不高興,心想我是無辜的啊,於是就把這位徐立風給怨上了。

可這位徐立風倒沒看出千嶺岩的情緒來,自顧自的說道“別聽他胡說,我叫徐颯,不過是七大家的人這沒錯。走,千嶺岩我們出去玩兒會。”原來徐立風隻是千嶺岩給起得綽號。

“千江徐流黃田豐”這七大家,常維其是知道的。這徐家這是出了個什麽玩意兒,常維其心想。

千嶺岩還想練會兒拳法,“我沒空,我得練拳。還有,我就知道徐立風,不知道徐颯是誰。這位徐颯,請回吧。”

“立風少爺,請回吧。”常維其也樂得跟著開了個玩笑。

千嶺岩看到徐颯吃癟,也笑了笑。

“別啊,千嶺岩。”徐颯拍著千嶺岩的肩膀說。

不巧徐颯拍到了千嶺岩的傷口,千嶺岩陡然變了臉色。

徐颯也慌了,“聽說你被妖怪給揍了,看來是真的了。”

千嶺岩知道徐颯就這德行,也懶得和他計較。

“你看,你現在傷口痛的厲害,也練不了拳了。剛好陪我出去一趟。”

千嶺岩都給氣樂了,看來今天也練不了拳了,就吩咐常維其告訴其母,自己和徐颯出去了。

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往院牆去了,看來兩人不是第一次翻牆而出了,院牆外麵就是街道,這倒是方便。

“你是主家,你先請。”這時徐颯倒客氣上了。

千嶺岩不理,一個躍起,一步踩在牆上,借力而起。隻這一踩一躍,半個身子就出了牆頭,此時千嶺岩用右臂按住牆頭,一個翻身就出去了。

徐颯看到千嶺岩動作簡潔連貫,又有些怪異,自言自語說“他最近練得什麽拳法?”

常維其以為他在問自己,“不知道。”

千嶺岩這一踏使的是“壁虎遊牆”,按牆翻身使的是“健豹飛身”。本來這招“健豹飛身”是雙手支撐,奈何千嶺岩左臂受傷,隻能用右臂。不然雙手齊出,力量又足夠的話,使將出來,便有如健豹飛躍。

徐颯回過神來,對常維其說道,“徐立風這名字,也就千嶺岩叫得,別人叫我會生氣的。”然後微微一笑,也是一個兔起鶻落,翻身出了院牆。

常維其這次稱呼徐颯“立風少爺”,徐颯並沒有生氣,但是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以免以後不好做朋友。

別人既然不喜歡,常維其也不會再開這樣的玩笑。常維其現在隻想練好劍法,然後再尋一部不錯的氣決。

常維其轉過身,發現院子石桌上有東西,像是本書。他走進一看,原是千家的傳家氣決《冰雪訣》。

衛道城的街道上,積雪還未消融,有兩個少年正並肩而行,這二人便是千嶺岩和徐颯。

“這麽早,咱們去哪?”千嶺岩問道。

“你先別管了,到了再說。”徐颯神神秘秘的說道。

二人又轉過數條街道,這是兩人從未走過的街道。千嶺岩有些沉不住氣了,便問道“你到底要去哪啊,不說我回去了。”

徐颯急忙攔住千嶺岩,“你著什麽急啊,馬上就到了。”

“到底去哪啊,用得著這麽神秘嗎?”

聽千嶺岩這麽說,徐颯也不藏著掖著了,輕聲說道“望鳳樓。”

千嶺岩稍微一皺眉,“聽這名字,怎麽像個妓館啊。”

“著啊。”徐颯肯定的點點頭。

千嶺岩心想著你個頭啊,“你去幹嘛?”

“我聽說,望鳳樓新來一個姑娘,長得跟畫裏的人兒似的,咱們去看看。”徐颯素來對女子沒什麽抵抗力,千嶺岩也曉得徐颯的德行。

“去青樓,你晚上去啊。大白天人家正在休息,你去搗什麽亂啊。”

“千嶺岩,你把我徐颯當什麽人了。再者說了,畫柔姑娘是賣藝不賣身,隻中午和晚上才在樓裏唱個曲兒。”

“那你帶錢了嗎?聽她唱曲兒,不免費吧?”

“千嶺岩,你傻啊。咱們偷著進去不就好了?錢能省還是要省的。”

“我看還是算了,要是讓家裏人知道,我們倆都免不了一頓揍。”

“我們就看一眼,還能被人發現了?”徐颯繼續勸說道。

千嶺岩要是信了徐颯的話就有鬼了,“這畫柔是何方神聖啊,少看一眼你能死啊。”

“不是少看一眼,我是一眼也沒看好不好。不過,要說她是何方神聖,這可真不好說。她好像是這兩天才突然冒出來的。”

“她隻身一人來衛道城嗎?”

“我不知道,你自己去看看說不定就知道了。”徐颯看千嶺岩好像來了興趣,便順水推舟。

“徐颯,你要想不花錢,最好晚上去啊。那時候人多混亂,剛好渾水摸魚。白天,怕不好辦。”

徐颯一拍額頭,恍然大悟,“下次,下次一定。”徐颯見千嶺岩的意思是答應了,也鬆了口氣。

千嶺岩心裏卻想,最好別有下次了。這幾天大雪圍城,這女子要是隻身一人怎能到城裏來?常維其習過武,修的又是冰係的氣,才勉強入城,要不是自己相助,他怕是也難以活命吧。不管畫柔怎麽進的城,這女子肯定不簡單。

千嶺岩的想法並沒說給徐颯聽。隻要這位畫柔姑娘入城沒什麽歹意,千嶺岩也希望徐颯開開心心的聽聽曲兒。

千府之中,由於千嶺岩被徐颯打擾,沒有收拾好傳家的氣決就離府了。常維其麵對著這《冰雪訣》,一時進退兩難。自己剛好缺一部冰係的氣決,而這《冰雪訣》乃屬世上少有,自己若是習得,便離報仇又近了一步。可是自己未得千家人的許可,就偷學別人的傳家氣決,於情於理自己都不應該。所以常維其正獨自為難。

常維其呆坐在院子裏,過了許久,一時猶豫不決。

院子裏寒風一陣陣吹過,常維其突然下定了決心。自古人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再說自己並無惡意,隻是為報家仇,千嶺岩想會原宥自己。等自己報得家仇,再向千家請罪,到時自己任打任罰,絕無怨言。

在城北,有一座紅漆樓閣,有數丈高,頗具氣勢,雕梁畫棟,古色古香,鏤雕的大門上掛著一塊紅漆大匾,書著“望鳳樓”三個大字。此時,在巳時左右,已臨近中午,可望鳳樓卻大門緊閉,十分冷清。

此時望鳳樓沒什麽人來,可是卻有人不請自來。千嶺岩、徐颯從後門溜進,正四處轉悠,摸好道兒,以便隨時跑路。

望鳳樓的後院,不似樓中那麽氣派,但十分簡仆幹淨。陪客的姑娘晚上就陪客人睡在樓裏,沒被選著的就睡在院裏。當然以望鳳樓的名頭,沒有姑娘是被落下的,睡在院子裏的不是酒保,就是廚子。

千徐二人爬上屋頂,把望鳳樓的地形印在腦子裏。二人不知畫柔是在樓上還是在院裏,又不敢貿然上樓,隻得在院裏瞎轉悠,好在院子夠大,二人還沒轉遍。是以千嶺岩一直埋怨徐颯來的太早。

二人身在高處,望的就遠。二人正在屋上徐行,忽然看到在不遠處的屋子邊上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這人身強體健,顯是帶著功夫,定不是樓裏的仆役。

千嶺岩正暗自思忖此人是什麽身份,徐颯卻開口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說完微微一笑,意在反擊千嶺岩的埋怨。

千嶺岩懶得理徐颯,悄悄摸到那大漢把守的那間房的屋頂上。千嶺岩貼近後窗,聽見屋裏有動靜。屋有前後,大漢守在前門,自是難以發現千嶺岩。

“畫柔姑娘,我是真心喜歡你呀!你看你還害什麽羞啊,你就從了我吧。”緊接著又是一些粗鄙下流的話語。

“陳公子,畫柔說過了,畫柔此次進城,隻為尋‘玄陰劍’,治愈身患的頑疾。事成之後,就要離開了。畫柔福薄,承不起公子的厚意。”

這畫柔患的到底是什麽病,竟然要用劍來治病?玄陰劍是何物,真的能用來治病嗎?千嶺岩心裏同時發出多個疑問,自己一時難以解答,也不在費神。

聽屋中動靜,亂的非常,可這畫柔說話吐氣,卻毫無慌亂的跡象,千嶺岩不禁暗暗驚疑。

“畫柔姑娘,你隻要跟了我,別說什麽‘玄銀劍’,就是‘玄金劍’本公子也給你找來。”

“公子,隻要有人能尋得‘玄陰劍’,助小女子脫離病痛之災,小女子就是當牛做馬也無以為報。可公子今日前來,小女子連個劍鞘也沒看見,莫不是公子戲耍小女子麽。”這話說時還帶著哭腔,哀柔的很。就連千嶺岩聽了,也不禁心疼,隻是不知道畫柔是真哭還是假哭。

“哎,本公子怎會戲耍姑娘那,本公子是一片真心啊!”這位陳公子隻字不提劍的事,當真厚顏。

屋裏女子嚶嚶啼啼,聽了當真讓人柔腸寸斷。可是陳公子色心大起,畫柔越是惹人憐見,他就越是不肯罷手,屋裏的響動也更躁亂。

徐颯動了怒,就欲起身,卻被千嶺岩一把拉住。徐颯滿臉疑惑,千嶺岩搖了搖頭,意思是先看看動靜,畢竟這女人十分神秘,還是謹慎點好。

可徐颯此時惱怒,大腦轉不起來,是以曲解了千嶺岩的意思。他以為千嶺岩是怕被別人認出來,壞了家裏的名聲,要袖手旁觀。

徐颯更怒,他沒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是這種人。徐颯甩開千嶺岩的手,從屋頂跳了下去。

千嶺岩恨恨的咬咬牙,忍不住罵了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