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岩中之炎

老者帶著千嶺岩到了一所民居,然後給千嶺岩倒了一杯水,取出一些幹糧。

千嶺岩餓的急了,也不客氣,吃了起來。但對於與這老者千嶺岩心裏還是有些提防。

千嶺岩問道:“你是什麽人?”

老者說道:“柳籍。”

“你叫住我幹嘛?”千嶺岩接著問道。

老者微笑說道:“我是醫生。”

千嶺岩大喜,旋即黯然。雖說千嶺岩和莫遠很不對付,但是他對莫遠的醫術還是認可的,他可不認為隨便一個鄉野醫生會比莫遠還高明。

可是千嶺岩不願意拂了這老頭的好心,心想:“算了,死馬當作活馬醫吧。呸!我千嶺岩才不是什麽死馬活馬。”

千嶺岩臉上擠出笑容,道:“老先生,我剛才以為你是壞人,出言衝撞了。”

柳籍玩笑道:“覺得我是壞人還吃老頭子的東西?”

千嶺岩羞紅了臉。

柳籍給千嶺岩把脈,問他病情起因以及發作時的症狀。千嶺岩說完,柳籍心裏有了些門路,臉色卻是十分凝重。

千嶺岩看柳籍的臉色,心裏大驚。因為看柳籍的樣子,明顯是知道這病的難處,看來這柳籍不是尋常的鄉野郎中。

柳籍搖了搖頭,道:“難辦,難辦!”

千嶺岩聽後大喜,因為難辦的意思就是有辦法了。

“求老先生救我一救。”千嶺岩懇求道。

柳籍道:“我救不了你。”

千嶺岩大失所望,沒想到這柳籍也是沒有辦法醫治自己,道:“不管怎樣,多謝老先生了。看來,我千嶺岩活該命短啊。”

柳籍道:“你說你姓什麽?”

千嶺岩道:“我姓千啊,怎麽了?”

柳籍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自言自語道:“不應該啊。”

千嶺岩聽後大氣,心想:“小爺姓千,有什麽不應該的?”千嶺岩說道:“哼!我姓什麽,難道還要老先生管麽?”

柳籍見千嶺岩生氣,心裏過意不去,說道:“你別生氣,這病最怕情緒波動。”

千嶺岩見柳籍關心自己,怒氣也消了三分。

柳籍道:“不管你姓什麽,我都該救你一救。不過,有一點我比較在意,那就是你為什麽聽到那人罵楊依會如此的生氣呐。”

千嶺岩聽柳籍要救自己,心裏大喜。可是村裏人應該是對自己的母親有什麽誤解,若是說出自己的身份,不知道柳籍還會相救自己嗎?

千嶺岩卻毫不猶豫,他寧肯死,也絕不會不認親娘。千嶺岩道:“那人辱我生母,我不殺他,算是仁義,罵他幾句便宜他了。”

柳籍自言自語,“果然,果然!”

千嶺岩暗自戒備,心道:“他是怎麽猜到我娘是楊依的?”

柳籍道:“既然你是故人之子,我必當救你。可還有一樁難處。”

千嶺岩道:“不知老先生所言是什麽難處?”

柳籍道:“我剛才也說我救不了你,並非是有意推脫。而是我知道救你的方法,但是使用方法的人卻隻能是你自己。”

千嶺岩聰慧,知道柳籍是害怕自己學會方法,泄露出去,於是急忙表態:“先生放心,千嶺岩絕不會將先生所授之法告知他人。”

柳籍擺擺手,道:“也不是如此。救命的方法,乃是一部氣決。我傳你氣決,你須得拜我為師。”

看柳籍麵露難色,千嶺岩跪下道:“老先生,你莫不是怕千嶺岩為了活命拜你為師,等病好了,不尊師重道嗎?老先生,你傳我氣決,與我既有授業之情,又有救命之恩,千嶺岩如果對您稍有不敬,那是黑心爛腸,豬狗不如之輩。”

柳籍聽得感動,但還是擺擺手,說道:“你又曲解了我的意思。我師父曾經有訓,氣決隻傳良善之輩。剛才你說那漢子辱你生母,你不殺他,算是仁義,我怕傳了你氣決,你好勇鬥狠,墮了我們陰陽門的名頭。”

千嶺岩不語。柳籍說的這倒是實情,要不是自己受了傷,那漢子非給自己打的哭爹喊娘不可。

“唉!”柳籍歎口氣道:“罷了罷了。我看你受苦,心裏不忍,就傳你這氣決,你以後須得克己守禮,不得妄動無名。”

這柳籍當真是良善之輩,隻是不忍千嶺岩受苦,就收了他為徒。不過,千嶺岩雖然不是所謂的良善之輩,但也不是凶惡之徒,柳籍也算收了個好徒弟。

千嶺岩磕頭道:“多謝老先生。”

“嗯?還叫老先生?”柳籍笑道。

千嶺岩行拜師禮,道:“徒兒愚魯,望師傅贖罪。”

柳籍道:“嶺岩,起來吧。按理來說,你入此門,應該先學本門規矩,但是你情況特殊,一切應當從權,我便先傳你氣決。”

“多謝師傅。”

“本門的氣決名為《陰陽生生決》,我先教你幾句簡單的用氣之法,咱們治病為主,治好了病,再深入學習氣決不遲。”

柳籍說道:“我先給你講解一下病理,然後教你應對之法。首先,你寒氣侵心,本來最好的方法是疏導寒氣離心。可是,給你開藥的醫師卻選錯了方法,他怕寒氣傷害你的心脈,於是用藥暖心丹,加強你的心髒。你的心髒是火炎之心,在寒氣和暖心丹的作用下,心髒接受洗禮,變得強大無匹。可也正因為如此,心髒反擊機製更強,絕不允許寒氣逃逸,所以疏導寒氣的法子已經不可取了。”

千嶺岩心想:“這莫遠果然是個庸醫。”其實,這怪不得莫遠,心脈脆弱,太容易受到傷害,即使小心疏導,也難免傷到心脈。能夠不傷及心脈,而驅逐千嶺岩心髒寒氣的醫師,這天下除了柳籍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柳籍接著說道:“寒氣清理不出,隻得消滅。可是消滅寒氣談何容易,若是一個不慎,你小命立送,你可要聽清楚仔細了。”

事關性命,就算柳籍不說,千嶺岩也不敢怠慢,是以千嶺岩不住點頭。

“你現在一調動氣就會引發寒氣,可是如果不調動氣,就無法消滅寒氣,現在你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不過,《陰陽生生決》講究陰陽之道,萬物皆由陰陽化生而來,你首先調動陰陽之氣,入駐心脈,切記氣入心脈萬不可與寒氣爭鋒。而是小心避讓,與寒氣同化,讓寒氣以為陰陽之氣,是友非敵,這是第一步。陰陽之氣入駐心脈之後,需隔開心中寒氣、火氣,使其不再交鋒,免得再傷身體,這是第二步。隔開寒氣、火氣之後,陰陽之氣小心引動小股寒氣、火氣交鋒,在陰陽之氣的協助圍剿之下,小股的寒氣、火氣沒有後援,最終湮滅。不過,你要記住,這一步至關重要,你萬萬不可貪多,讓大量的寒、火之氣交鋒,因為寒、火湮滅勢必放出大量能量,能量太多,會讓你心髒爆裂而亡,切記切記。”

千嶺岩出了一身冷汗,幸虧師傅說的早,不然以千嶺岩貪心的性子,早就心髒爆裂了。

“師傅,大約多久能好啊?”千嶺岩問道。

柳籍略作沉思,說道:“最好在三月之內完成這最後一步,這樣才算得保險。”

雖然千嶺岩貪心,可事關性命,千嶺岩可不敢馬虎,隻得聽從師傅的安排。

千嶺岩按照柳籍的指導,中和寒氣,已經兩月有餘。此時,千嶺岩的身體已無大礙,剩下的隻是收尾工作。受到寒氣的洗禮,千嶺岩的心髒更加強健,煉氣也更快捷,可謂因禍得福。

千嶺岩感覺身體差不多已經恢複,想起母親還在為自己擔驚受怕,心有不忍,便向柳籍道:“師傅,徒兒身體已然恢複,想向師傅請辭,回家探望母親。”

柳籍略作沉思,道:“你有盡孝之心,那是好的。可是,你現在病根未除,我怕病情反複,反惹得你母親憂心。不如你修書一封,先給你母親送去,讓她放心。等你病好了,再回千府不遲。”

千嶺岩沉思,心想:“若沒有師傅指導,我自己祛除寒氣確實大大為難。隻要娘知道我已經病愈,那就好了,若想相見,也不必急於一時。”千嶺岩道:“全聽師傅安排。”

柳籍點點頭道:“楊夫人果然厚福,有你這般孝心的兒子。”

千嶺岩笑道:“師傅,你怎麽隻誇我娘,不誇我兩句。”

柳籍道:“你有楊夫人做母親,那是你的福氣。”

千嶺岩無語,心想:“你這還不是在誇我娘嘛,哪裏誇我了。”千嶺岩說道:“師傅,我看鎮裏的人對我娘頗有微詞,難不成是有什麽誤會?”

柳籍目光凝重,緩緩開口,道:“嶺岩,有許多事本不該我一個外人來說”

“您是我師傅,怎麽能算外人呐。”千嶺岩道。

“你別插話,先聽我說。”柳籍道,“這事情你娘沒和你說,我是不該多嘴的。可是,村裏人和你說了侮辱你娘的話,我若不和你解釋清楚,怕你心裏難受。”

千嶺岩道:“師傅,徒兒心裏何止難受,簡直是煎熬難耐。您不知,那天之後徒兒每天都是在噩夢中驚醒的,我真不敢相信我娘會是那樣的人。”

柳籍歎一口氣,輕拍千嶺岩的肩頭,道:“你娘當然不是那樣的人。你娘是我見過最大義的女子,我真是自愧不如啊。”

千嶺岩聽了師傅的這一句話,身子輕若鴻羽,這是比他病重痊愈更令他高興的事。

“十多年前,楊柳鄉雖不算富裕,但家家戶戶生活安定,大家活得還算自在。可惜好景不長,有一夥人來到了楊柳鄉,他們聲稱是衛道城八大家的人,來此公幹。”

千嶺岩想:“衛道城隻七大家,定是師傅年紀大了,記錯了。”

柳籍接著說道:“他們來到楊柳鄉像是在找什麽寶物,可惜他們找了幾月卻是一無所獲。他們的頭子竟然惱羞成怒,挨家挨戶的把人抓了起來,若是問不出結果,當即當即就給殺了。”

柳籍說到此處,千嶺岩倒吸了一口寒氣,這人當真凶殘狠辣。

“你說楊柳鄉就這麽百十戶人家,哪裏經得起這麽禍害。於是鎮長楊誌峰,也就是你親姥爺帶領一隊鄉民和這夥人火拚。可那夥人人數雖然不多,但個個都是好手。尤其是那首領,本事太也厲害,我敵他不過,最終被擒。你姥爺也命喪他手。其餘的人或戰死或被擒,那首領說‘活的捉回去審問,問不出什麽來就殺。’”言及此處,柳籍慨然,回憶當時一幕,他也不禁膽寒。

千嶺岩心裏大恨此人凶殘無道,若是此人落到千嶺岩手裏,千嶺岩定將他碎屍萬段。

“那頭領將人捉回去審問,不曾料想竟有一人是女扮男裝。這人就是鎮長之女,也便是你娘。那首領見你娘貌美,驚為天人,竟對她一見傾心。”

千嶺岩嚇了一跳,心想:“那惡人不會是我爹吧。可是我爹他素來仁義,怎麽會幹如此凶殘之事?”

柳籍道:“那首領盤問眾人得不出結果,一怒之下,要將眾人處死,隻你娘一人除外。我們一眾人本該被處死,可那首領帶走你娘之後不久就改變了主意,竟把我們一眾人給放走了。而且,這夥人以後捉人盤問,施加酷刑,卻不在殺人了。我們一眾兄弟知道是你娘大義,委身於那惡人,免得楊柳鄉徒遭滅族之禍。果然不久,你娘便做那首領的夫人。村裏人恨那惡人入骨,認為你娘為了保命作賤自己,是以對你母親極盡刻毒詛咒。”

柳籍救了千嶺岩的性命,千嶺岩感激不盡,可是柳籍見自己的母親名聲受侮卻不替自己的母親辯解,怒氣上湧,到:“師傅,你見我母親遭受不白之冤,怎麽不替她辯解?”

柳籍見千嶺岩氣惱,自知理虧,也不生氣,道:“我們兄弟人微言輕,村裏人正是氣惱之時,怎麽肯聽別人解釋?再說,村裏人認定你娘下賤,我們兄弟跟你娘本來就不熟絡,若是出言辯解,豈不是越描越黑?”

“哼!楊柳鄉生的好一群蠢貨。”千嶺岩怒氣不平,熟不知這句話連他的師傅和娘親都給罵進去了。千嶺岩反應過來,接著說道:“除了您和我娘。”

柳籍不理會,接著說道:“後來,你娘懷孕,可那首領好像是有什麽事,在你娘的孕期就離開了楊柳鄉。幾月之後,你娘誕下一個男嬰。又過不久,那惡人的手下也遣散了,你娘孤獨無依,被村裏人趕了出去。”

千嶺岩難以想象母親這一生受了多少苦累,“當時娘心裏的痛苦無奈,也隻有她一人知道吧。”想到深處,千嶺岩心疼不已,縱聲大哭。千嶺岩暗暗發誓,以後絕不會再讓娘受一絲委屈。

千嶺岩痛哭不止,問道:“師傅,我隻想問那首領,可是千家的二爺,千道玄麽?”

千嶺岩想起千道玄曾經跟他說過的那句話,“隻要利益足夠的時候,利益完全可以左右一個人的行動。”千嶺岩真的不敢相信柳籍口中的惡人是自己的父親。

柳籍歎道:“唉!那人是衛道城八大家之中,爍家少主爍三平。爍家之人體質特殊,那就是都有一顆火炎之心。”柳籍在替千嶺岩把脈的時候得知千嶺岩是火炎之心,因此在千嶺岩沒有說出母親之名時,柳籍就已猜到千嶺岩是楊依的兒子。

柳籍的說法完全出乎千嶺岩的意料,千嶺岩大吃一驚,道:“這不可能”

雖然嘴上說不信,但千嶺岩對柳籍的話已經信了九成,他千嶺岩就是那惡人爍三平的兒子。可是,爍三平是誰?在衛道城千嶺岩根本就沒聽說過此人。千嶺岩渾身發顫,痛苦不堪。

柳籍道:“岩兒,我知道你不肯相信。可是,事實如此。你看看你母親,她前半生何其不幸?光是吐在你娘身上的唾沫星子,也夠淹死個把人了。可她還是麵對了現實,勇敢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嫁入了千家。最終夫賢子孝,你娘也算是苦盡甘來了。你要是不想給你娘丟人,你至少也拿出你娘一半的勇氣和魄力,來麵對這一切。”

聽完柳籍的話,千嶺岩猶如醍醐灌頂。千嶺岩目光堅定,向柳籍屈膝,極盡真誠的喊了柳籍一聲“師傅。”

好師傅不光教書,也教導學生做人的道理,柳籍就是千嶺岩心裏的好師傅。

此刻,千嶺岩脫去稚氣,真正的開始像個大人了。

千嶺岩問道:“師傅,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那爍三平是誰,他最後怎樣了?”

“我隻知道爍三平是八大家的人,其他的我也不知。後來聽說爍家和衛道城另外七家起了矛盾,為七家聯手所滅。傳聞,爍三平已經死了,可是外界卻未見過他的屍首。”

千嶺岩道:“他最好真的死了。如若不然,我必將他挫骨揚灰。”

柳籍知道千嶺岩是正在氣頭上,才出此話語。另外,就算爍三平還活著,兩人也未必能夠相見,是以柳籍並未多話。

柳籍拍拍千嶺岩的肩頭,說道:“寒氣式微,已經不能影響你煉氣了。從今天開始,我教你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