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顏真人

話說那陳倉乃是出身卑微,年少混跡於城中大大小小的殺手幫會之間。雖自小受業於刀術劍法,已有幾分身手,但終歸有限。幸得左元洲老祖留意,收其為徒。左元洲乃是當世首屈一指的隱世高手,曾一人橫行天下,令江湖兒女聞風喪膽。

陳倉自入左元洲門下,勤學苦練,加之資質過人,短短數載已有了初步小成。然左元洲素來謹慎,深怕門人走上歧途,遂將其派往當今都城,暗中查察城中一些不可明狀。

原來左元洲早有警惕,認為當今天子手下竟潛藏奸細,正道中人反而暗藏心懷叵測之輩。陳倉雖年紀尚輕,但機警過人,自是最佳暗探之選。

陳倉丐裝扮作叫化子模樣,混入城中販夫走卒之間,暗自查訪可疑線報。城中多是販夫走卒,生計艱難,常為一些邪門歪道所利用,充當眼線。陳倉裝瘋賣傻,時而搔起痂瘡,口中嘮嘮叨叨,行為離奇,漸而結交了不少這等階層之人。

一日,陳倉偶在城隍廟前遇一老叫化,年逾八旬,身形佝僂。二人相見甚歡,竟像是老相識。老叫化朝陳倉使了個眼色,陳倉會意,隨之離去。

二人來到一間破廟,裏頭燭火闌珊。老叫化撚須沉吟片刻,接著低聲道:"我連年潛伏在這都城,查訪天子身邊奸細的蹤跡。隻是不料......"說到這裏,老叫化竟哽咽起來。

陳倉見狀,連忙安慰。老叫化緩過氣來,繼續低語:"不料正道中人,比這些奸細更加歹毒!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手上的血腥勾當,罄竹難書啊!"

陳倉聞言心中一凜。自幼跟隨左元洲,對江湖正邪之分雖有些了解,卻不曾想,竟會如此黑白顛倒,邪門歪道反倒更加光明正大!

老叫化又道:"陳施主你既已蒙我師父老人家收納入門,自當以正義為先啊。"陳倉聽到這裏,不禁懷疑自己被人識破了真麵目,嚇出了一身冷汗。

老叫化見狀哈哈大笑:"陳施主切莫多心,你我已是同道中人,豈有欺瞞之理?說來話長了......"

原來這叫化老人,也是左元洲的一位暗線,在城中打理產業,經年潛伏查探邪教奸細下落。二人一見如故,自是無話不談。

當下老叫化將左元洲囑托之事,緩緩道來。原來在這京師之中,有數路邪教極為猖獗,時常禍延民生。其中更有一黨人馬,便是潛伏在朝野要職之中,窺探國家機密,圖謀不軌....

"所以咱們當緝拿了這班人犯,方為正途。往後切記,切勿被假正經的正道偽君子所蠱惑了啊!"老叫化說到這裏,陳倉默然點頭,心中對江湖的認識,已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老叫化又囑咐了陳倉幾句,二人遂分手而去。陳倉混入城中,暗自查探邪教奸細的蹤跡。

一日,陳倉混在街頭,隻聽得身旁一夥人在嚷嚷:"快快快,你們瞧那邊,鼓吹的捕快們走了,不知又是那裏搞了個大案啊!"

陳倉循聲而往,果見前方一座衙門前擠滿了人,門前更是橫陳著幾具遺體。陳倉強擠入內,隻見屍體旁赫然跪拜著幾個老者,模樣看來分屬佛、道二教,正是數位名門正派的高手。

陳倉對於佛門道門向有些熟識,定睛一看,發現居中一人,乃是少林寺的護法長老了。少林寺雖是佛門正宗,但久已積累下了不少黑鍋,時常被外人詬病。看這架勢,分明是卷入了什麽大案之中。

就在此時,一名官員自衙門口簇擁而出,喝問:"阿彌陀佛,可有人識得這四名凶徒下落?說來聽審。"

陳倉循聲望去,乃是京師班浪大人。這班浪大人威名赫赫,早年混跡於江湖,手下黑白兩道無所不通,曾立下赫赫功勳,被朝廷征召為大理寺卿。看他疾雷暴氣,定是遇到了棘手的案子。

少林長老等人被問話後支吾以答,班浪大人反覺有問題,傳令捕快一擁而上,將眾人拿下,就地訊問起來。

旁觀眾人一片嘩然,竊竊私語間,紛紛有人稱:"近日江湖群盜橫行,正道中人難辭其咎啊..."

陳倉在人群中諦聽,原來早些日子一夥江湖豪傑在城中縱行劫掠,作孽不小,最終少林、武當等門戶無暇旁觀,遣出高手雲集而去擊殺了這夥強盜。奈何期間誤傷了一名太監命案,朝廷大為震怒,遂傳捕了這些敕勤捕盜之人,正欲究治此事。

隻聽得班浪大人嗬斥道:"你們這等佛門高僧,為佛教立下無數規矩,豈能行如此失德之事?今日若不供述清楚,誠不恕!"

陳倉見狀哂然失笑,心生惘然。好一派正人君子,其中門徑,竟也如此汙濁不堪。江湖正邪,已是徹底顛倒了。難怪師父左元洲要我暗查此事,看來真乃大有文章啊。

正當此時,隻且聽下文分解。

正當此時,隻見人群中簇擁而出一人,略一觀止,衣著打扮便與旁人判若兩端。這人著一襲孔雀青綢長衫,外罩狐裘錦靸,頭挽髺髻,鬢多龍須少卷,腰係漢代愛日佩,足躡繡氈綸履。看來模樣,已非尋常豪紳可比,定是一等一的仙佛高僧了。

果不出所料,這人一現身,在場眾人無不點頭哈腰,麵露諂笑之色。就連那班浪大人也隻得虛lets行禮,道:"原來是衝虛觀的顏長老駕到,我等有失遠迎,千萬恕罪。"

說話之人正是佛門四大叢林之一衝虛觀的顏真人。顏真人本是南嶽衡山的神僧,平生虔誠,誌存濟世度人。隻因在年富力足時,遭一徒兒出手殺了親傳師叔定靜大師,從此遁入空門,遊曆天下,收徒口授,前來此地已數十載。得有顏真人鎮山伽藍,京師東北數百裏,自無人敢造次。

隻見顏真人長這般相貌:生得人物過於英邁,雙目炯炯有神,眉宇間端的是慈祥法相,和雷同蹲兒般的那些和尚判若兩個麵門。雖年屆七十有五,須眉猶自斑白分明,須發絲絲如玉,更兼膀闊腰圓,整個人猶一派剛陽之氣,堪稱人傑地靈。

他微揚手,立時眾人肅靜,隻聽顏真人淡淡道:"今番寡人駕臨,自有一語相陳。眾位有負馳援寺院的工作,遭致這番是非,也是有緣無份。"

顏真人話音一頓,人立定其身,目視四方,緩緩吐出幾個字來:"其實啊,這城中早已陰雲密布,烏雲壓頂,唯有我等方能解開這團亂麻了。"眾人聽罷,無不心生疑慮,互相 ank白。

顏真人徑自嘿然而笑,卻不甚解釋。他一揮手中鏨金法杖,喝道:"這位貴為班浪大人,乃是飽讀兵書,身經百戰,想必有些許見地。不知這朝廷昏聵,竟如人蔽耳盲目了哩!"

聞言,眾人大作詫異。正人正人真君子這等向來沽名釣譽一流大儒耶?怎麽如此爽利之言竟從出家人口中說出?

隻見顏真人負手踱步,緩緩吐字道:"我衝虛觀雖遠在城郊,但終日也有心腹門人暗察朝野,向佛祖菩薩誠心進香,受其慈悲護佑。許久以來城中醃臢已不知循循。你瞧瞧這所謂的官宦,個個**無度,竊國敗俗!這些昏庸無能,原該遣散十九,永不錄用啊!"

顏真人大呼痛快,語出驚人。在座眾多平民百姓無不暗暗替這昏庸朝綱點頭。

顏真人劈手止住眾人:"不過我侍奉蓮花佛祖,說到底也不會如此口不擇言。隻是如今天朝腐敗,實在理當有人規諫,免得華夷大族為之塗炭啊!今番朝綱菀裘雖有,可卻也是些武人出身,爾等真乃是非作歹耶?"眾人又是一片哄笑。

隻見顏真人負劍徐行,神情自若,口吐如珠:"實不相瞞,幾許時日,寡人已逐步查訪此事,進香禱告,遂領了佛門密旨,執掌這城隍府一職。這些年了,這官府早已在邪人窺探之下,如入汙泥渾水。諸公看看便知,城中群盜橫行,陰謀密布,正邪顛倒,豈不正是昏君弊政所致!"

此言一出,旁觀眾人無不嘩然。這可是頤指氣使的一語驚人言論啊!眾目隨眷看去,那班浪大人等官員無不麵如死灰,啞口無言。

顏真人見狀哈哈而笑,乃在袖中摸出一麵雲銅法鈴,高高舉起,頷下一振,頓時風起雲湧,有異香撲鼻而來。

隻見顏真人雙手運氣,口中念念有詞,隨即托起那麵法鈴,施展出一招"錫杖分開雲霧"的佛門絕技。霎時間,紅雲滾滾,黃霧彌漫,祥瑞萬千。

眾人正覺詫異,猛見顏真人手揮鈴搖,祥雲漸開,現出一人:模樣甚是駭人,身著一襲灰布僧伽,頭陀青麵獠牙,目光森冷,麵如重鐵,但看去分明是位罕世魔頭。

眾人大驚失色,紛紛避閃,口呼"活佛,活阿羅漢!"那魔頭卻是嘿嘿冷笑,步伐沉穩,徑直走到顏真人麵前,雙手合十,頷首作揖。

顏真人待其作揖已畢,乃緩緩向眾人引見道:"這位乃是寡人親傳大弟子,雖身無名,但法力無邊,向有降伏天魔的神通。諸公切記,千萬不可小覷了他!"

說話之人果然神情肅穆,似有深意。眾人雖然忐忑不安,卻也覺此話極有可能。況且這僧人涓生滄桑之相,內有陰鷙之氣,定非等閑,當真有些來頭。

隻見顏真人略一伸手,示意那僧人退下。那僧人乃合手施禮,徑自轉身退開。顏真人這才開口苦笑道:"諸公莫怪啊。這人雖然法力高強,但終究也隻是我一門下僧人,一味言語淩厲,著實有失佛門慈悲。"

顏真人頓了頓,目光掃視在場眾人,這才慢吞吞續道:"我等來到這裏,自有重任在身。這你京師當年雖曾極盛一時,但如今已大權旁落。諸多朝野權貴,不過是些攀龍附鳳,混水摸魚的投機小人罷了。"

顏真人說到這裏,神情頓時一正,喝道:"早年我在白鹿山時,師父常說,佛門講的就是'物我兩空,色身無我'。如今看這朝廷,阿釵阿旗滿目瘡痍,哪裏還有半分廉恥可言?有道是食鍾嚼鉛,人人自危,著實不虧!"

聞言,旁人無不暗自點頭。顏真人見狀,徐徐續道:"我等出家人雖不問世事,但如今這局麵,斷不能放任自流。如果任由這些兒皇帝們繼續作梗,齷齪不堪之事必定層出不窮。到時候兵革相見,你們這些貧戶百姓螻蟻又將首當其衝啊!"

此言一出,四下裏登時一片嘩然。有人不滿叫罵,亦有心懷忐忑者。畢竟這等大不敬之言,著實難能可貴。

顏真人見狀,大手一揮,將袍袖一摜,驚得眾人噤若寒蟬。待安靜下來,他才緩緩開腔,語重心長道:"諸公息怒。寡人此番遠越重洋而來,自有深意在內。實不相瞞,早在數月前,上界的佛祖菩薩大人就有所示旨了。"

顏真人一開口,頓時現場肅靜,無人敢吭一聲。他徑自搖頭長歎,語重心長道:"此話可從前說起了。自從咱們大唐王朝開國以來,這佛門教理,便奠基於五經、釋典之上。但隨著年歲漸遠、世道乖舛,我佛門亦不免受人世沾染,終至汙穢不堪。"

話音未落,顏真人突然運斥淩厲,虎口一吐,現出個亮麗金缽,裏頭竟盛有濃鬱醇香的熏香,且香煙氤氳,繚繞不絕。眾人方才還惴惴不安,此時聞香頓時心曠神怡,疑慮頃刻盡消。

待香煙漸散,顏真人這才繼續緩緩道:"大家都曉得,我佛門清苦自持,向來遠離紅塵染汙。然而近世以來,大部分僧人行止越發驕橫跋扈,與那些世俗權貴無異。你看看那些所謂'山頭'、做派也好,個個昧於本懷,貪圖錢財名利,魚龍混雜,奸惡滔天。"

眾人聽了,雖對佛門事無太多了解,但仍紛紛附和點頭。顏真人見狀,不由得再度長歎一聲,接著說道:"說到底,這便是世人對佛法理解漸趨膚淺的必然結果。大多數佛門中人已盡數忘卻了一切因果報應,棄了解脫生死的大道,反而囿於名韁利鎖,陷於貪嗔癡海,簪而走火入魔了!"

眾人聽了,雖不盡解顏真人所指為何,卻也明白其中定有深意。不少人竟暗自反思,我等做事是否也有因循私利之嫌了?

顏真人見大夥兒有所回省,方才緩和神色,柔聲說道:"其實啊,我侍佛求道也幾十年了,一路走來可謂是艱辛萬分。當年我入白鹿山時,法號尚叫'遺照'。在師父的指點下,我悟道去塵,就連最根深蒂固的煩惱習氣也漸漸去除......隻可惜啊,眼下這株大樹已是門門腐朽,枝枝敗落,幾乎壞的連根都無了!"

顏真人聲音低沉,語重心長,即使是那些文化淺薄的人也能從他的言語中感受到一種亙古哀傷。一時間,場下寂靜無聲,氣氛凝重萬分。

過了半晌,顏真人才重新開腔,把話題一轉,嗓音略帶激昂:"眾位有目共睹,如今這朝綱政權已是腐朽不堪,民不聊生啊!妄圖尋求這些權貴施以援手,那是癡心妄想。惟有借助高僧秘旨,運佛門奧義,方能徹底革新洗牌,掃清門戶!"

說到這裏,顏真人神情一肅,目光如電,盯視眾人道:"這一次我親自帶領親傳大弟子楊誌前來,自有【表情】鏷旨鹽摺,我料必能徹底肅清佞佛門叛徒,洗去門中腐朽!而後,定能順理成章遏阻這等昏聵權貴,挽救我大宋王朝!

"顏真人一番話,說得字字入理,場下無人不為之側目。哪怕是那些文化淺薄的人,似乎也明白了他話裏的深意。

隻見顏真人神情越發肅穆,緩步踱來踱去,口中低誦著佛門密語,似有深意。須臾,他突然止步,一掃方才的沉鬱,重新挺胸振衿,方才吐露的滄桑世故之相盡數不見了。

"諸位賢達們,剛才在下也隻是一時感概而已。"顏真人咳嗽一聲,語氣already恢複如常,"其實佛門有佛門的規矩,自有傳承不絕的大道。隻不過這些年來世風日下,確實染汙了一些佛門中人的大節,所以我等才會有今日的憾事。"

顏真人說到這裏,突然豪氣淩人,大有"教中狂僧"的豪情:"但在下這番前來,卻也是奉命而為。上界佛祖老人家可是嚴令,務必要將我佛門中一切肆虐邪徒趕盡殺絕,方能還我大唐王朝一片太平盛世啊!"

眾人聽了,無不心頭一震。雖然言辭有些誇張,但在場的人誰人不想擁有一個太平盛世?就連那些平日酗酒縱欲的酒肉朋友,此刻也不由得打了幾分精神。

顏真人見狀,立刻乘勝追擊,繼續鏗鏘有力地說道:"在下一門高弟楊誌自幼就是個天資聰穎之人。幾年前他曾三番五次進香求簽,終於窺見了天意。他當時立下大誓,要在此世絕塵而去,務必要將邪門惡徒統統挫伏!"

這番話說得勢如破竹,連那些司馬昭之心路人也為之震懾。方才被楊誌魔相嚇到的人,如今聽來似乎也有了一些新的認識。

"這楊道長法力高強,先天際會,自不在話下。"顏真人看出眾人有些動容,當即又把話鋒一轉,"但他終究隻是在下一介弟子,力有未逮。所以當年在下亦立下過關斬將,誓要親征邪徒,化解門中根深蒂固的禍患!"

顏真人說到這裏,突然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眾人這才注意到,他生有兩腿微頓,行走有些阻礙。有人小聲嘀咕,這人看來定然是久經沙場,所以才會這個模樣了。

顏真人扶著鏨金法杖緩緩站定,收拾了片刻才重新開腔,語氣中隱隱帶著一股肅殺之意:"諸位都看到了,在下也非什麽高僧大德,隻是一介布衲和尚,而且已是年紀老邁,體力漸衰。但為了大義,我定要將這命賭下去,誓要剿滅佞徒,祛除禍害!"

說到這裏,顏真人掀開僧袍下擺,露出布滿瘡疤的雙腿,甚至還有幾處積年未愈的舊傷口。他神情自豪而又肅然地環視眾人,緩緩吐出幾個字:"這便是我為佛門所做過的一些犧牲!諸位看看,我這已是鐵打的營盤了!"

話分兩頭,卻也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