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坦白局?

縣令被大火焚屍,縣丞殺人放火,縣薄連環殺人,參與私鑄案。現在又出現了“皇太子寶”,這碗水,實在是渾得不能再渾了。這個黑水縣倒真的是臥龍鳳雛,令人瞠目結舌。

周遭的空氣瞬間降入冰點,她瞟著李熾的黑臉,再也沒膽子現在去嬉皮笑臉。

她感覺她現在像是在玩什麽解密遊戲,哎,一環扣一環,一重接一重,爆出來的料讓人不能消化。

好端端的,怎麽還牽扯進了太子?

雨鬆青正想著李熾到底知不知道這些事兒,手腕一緊,直接被人帶出了白府,拽上了馬背。

跑馬的滋味其實並不好受,可是她竟然習慣了李熾帶著她坐上烏雛,她懷裏緊緊抱著木盒,李熾一隻手勒著她的腰,另一隻手從她腰間穿過握住了韁繩,將她的身子半摟在懷,便奔騰而去。

有時候,她不得不覺得特權的滋味實在是極好的,一行眾人齊齊策馬奔騰,街上的百姓習慣性的讓道,到哪裏都是一道風景線。

“你真要我打開看?”

到了李熾的書房,把門關好,雨鬆青反而有了一絲懷疑和疑惑,“萬一……這是什麽機密?”

不會被殺人滅口吧!

“怕什麽?”

李熾並沒有她想象當中的憤怒或者無措,反而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解的看著她為什麽猶豫。

他抿著唇往她身側走近,突地低下頭來,“本座答應過你,即便對方權勢滔天,也會找到凶手。”

“咚——”

她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他的呼吸像是羽毛一樣,又輕又癢,掃在她的頸脖上。

她忽然覺得自己懷中抱住的木盒並不是什麽證物,而是潘多拉魔盒,一旦開啟,那便再無退路。

雨鬆青仰著頭看他,有著從未有過的鎮靜和謹慎。

“李熾,你是認真的嗎?”

她對閔柔發過誓,定會將真真正正的凶手找出來,即便官場複雜,朝堂凶險,暗流滾動,執行者,策劃者,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可當她看見“皇太子寶”這四個字,心中堅如磐石的立場居然有了一絲鬆動。

此中迷霧重重,布滿荊棘,似乎剛剛掀開冰山一角。前麵的路和人,巍峨如山。

“我答應過你。”

來來回回,他就隻會說這一句話,可雨鬆青不相信他不知道這句話背後的凶險。

她將木盒放在桌案上,背對著他,窗外忽然吹來一陣微風,她後脊一涼,被風吹起的發絲纏繞著指尖。

“李熾,我和你,隻是萍水相逢。”

“傾蓋如故,白頭如新。”

他的聲音沒有帶著絲毫猶豫,就像是那晚半坡上的月亮一般明亮幹淨。

她愣了許久,幾乎不可置信,轉過身來,細細打量他的每一寸神色,“我以為……你隻是一時興起。”

一時興起被她吸引,一時興起騙她框她,一時興起親近她,一時興起……吻她。

他的眸子從來都是冷的,像是一潭死水,激不起半分漣漪,可偏偏這幅眼眸,今日卻是熱的,燙的她幾乎不敢看。

“本座從來不做一時興起的事情。”

淡淡的勾下唇,李熾邁著步子走來,打開了木盒中的信紙。

整整十二頁信紙上,都有“皇太子寶”四字印章,這裏麵的內容,全都是有關銅鐵私鑄冶煉,買賣,流通,轉移,嫁禍。

這上麵的名字一個個,一串串,戶部侍郎郭允,寧州通判薑文啟,寧州轉運使宋繼康,黑水縣縣令章引,縣丞白俊。

“成華二十年一月十九。”

雨鬆青讀出信封末尾的時間,心驚膽跳。

“成華二十年三月初一”

“成華二十年四月十五。”

……

“所以,閔柔是發現了這些信件,才被滅口的嗎?”

這根本不是什麽逼不得已,窮途末路,也不是什麽賣女求榮,官途通順。

這就是簡單地殺人滅口。

“她是白俊殺的,也不是白俊殺的。”

“本座一直跟你說,殺人的是兩撥人,也是一撥人。”

他說得風輕雲淡,“白小姐和章引,是被章夫人毒死的。章夫人和其他人,是被打死的。”

雨鬆青茅塞頓開,直起身來,“也就是說,毒死閔柔和章引的其實是章夫人,而其他的人是白俊和章引……”

這就是兩撥人。

“可為何你又說,也是一撥人?”

李熾斜過視線過來,淡淡抿了嘴唇,才道“給章夫人通風報信的,也是白俊。”

她頓住半晌沒說話,稍稍縷清思路。

“這些信件裏麵的時間,從兩年前就開始了。也就是說私鑄一事,最開始就是白俊和章引合謀,他們嫁禍到雍王身上,讓雪球越滾越大,直到錦衣衛查案,趙仁橫空出現打破了他們的計劃。眼看著計劃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白俊便動了殺人滅口的心。”

而趙仁因為錦衣衛的到來,慌了手腳,為了掩人耳目,遵從指使,一口氣殺了四個人。

她絞盡腦汁,又歎了一口氣,“而這個時候,章引一頭撞到槍口上,想納閔柔為妾,剛開始白俊定是不願意,但也隻好虛與委蛇,可是誰想到閔柔居然發現了他的秘密,並且把這些信件證據全部藏了起來威脅他。閔柔認為自己一定會被犧牲,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和家裏決裂。”

“可白俊卻不敢將秘密公之於眾,他隻有將計就計,想方設法暗示章夫人章引會休妻另娶,章夫人素來善妒,除了她提攜的姨娘之外,章引不敢納任何一個女人。兩人的關係達到冰點,再者因為白俊的挑唆,章夫人才會購買砒霜,想把二人毒死,再假裝是失火,燒死之後,便沒有了任何線索。我記得,在我被綁架那日,當時出城的人員中就有章夫人的父親。他們不會在那時就已經……”

現在想來,也不是全無可能。

“可她棋差一著,毒酒是讓章引和閔柔喝下了,可是她自己也被滅了口。此時白俊再提出,放火焚屍,章引即便是不願意,也是上了賊船下不來了。”

“可惜了,卻被人一石二鳥,一網打盡。”

雨鬆青心裏悶悶的,像是一張無形的大網將她吞並,撕裂,也惋惜,“他們的死,不過是墊腳石……被人算計,丟棄。”

到了現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私鑄一事,根本就沒有她想象的那樣簡單,難怪李熾會說,“渾水摸魚”。

重活一世,她以為這些陰謀詭計,見不得光的暗潮洶湧,會隨她而去,可是,並沒有。

廟堂高高立雲端,一將功成萬骨枯。

她垂著眸子,感歎了一下,卻聽見李熾淺淺回她,“即便是萬丈深淵,也有的是人前仆後繼。”

“可我還是想不明白,既然他們在成華二十年便開始策劃這一切,那麽趙仁為什麽還要替雍王辦事呢?”

本來就是別人栽贓陷害,自己又為什麽非得飛蛾撲火?

明明早就知曉這些事情,又為什麽能同他們順水推舟的做下去,然後將髒水潑到自己身上?

“你想明白,那就去問。”

雨鬆青疑惑的看著他,“啊?”

員外府內的石屋,蒙絡搖綴的園林,是雨鬆青曾經差點被朱燃一刀“哢嚓”的地方,可跟著李熾大搖大擺,光明正大的回到這個地方,她的心境又添了幾分複雜。

她今日總覺得心慌,李熾在這些事情上總是隱瞞她,不到關鍵時刻難得知道一絲半點,可是今日,他幾乎在全盤托出。

這樣的轉變讓雨鬆青有些難以接招。

“大都督,此事不妥!”

朱燃當機立斷,將她擋在門外,“您……”莫不是色令智昏?

但李熾隻是淡然一笑,四目相對,有著不容置疑的果斷。

雨鬆青手腕一緊,他一把拽著她,在朱燃疑惑且震驚的目光中踏進了石屋。

“……”

這下好了,她原本三分不安頓時變五分,想要抽出手也無濟於事。

她本以為這座石屋防守如此嚴密,定是關押那位傳說當中的雍王殿下,可她剛一進門,就目瞪口呆。

石屋很大,整整齊齊排列著兩列六行的鑄造火爐,地上隨地可見無數銅錢模具和鍛造鐵銅所用的工具。

這裏,難道就是私鑄銅錢的工廠?

那這座員外府,根本就不是什麽員外騰出來供給錦衣衛住宿的地方,而是……私鑄工廠?

雨鬆青看著李熾的眼神頓時從震驚變成了欽佩。

“不必找了,大都督,本王在這兒……”

一聲入耳,雨鬆青猛然回頭。

隻見一襲白錦緞閑袍常服映入眼簾,他大概三十五六歲,麵上帶著如玉的溫笑,眉目雋秀親和,不知道在窗邊站了多久。

雍王的目光掠過雨鬆青,袖手迎來,聲音輕緩,“茶水已經備好,大都督,請——”

說罷,他又看向雨鬆青,“聽聞雨姑娘機智聰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雨鬆青心裏一愣,她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雍王,隻是心中感歎,這人被禁閉監視已經一月有餘,居然對外界的消息仍舊那麽靈通?

李熾拽著她的手並未放鬆,麵色一冷,“本官今日前來,是想問問殿下,自掘墳墓這種事情,好玩嗎?”